很多人認為我很勇敢、無所畏懼。即使面對數倍於自己的魔物,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持起長槍,將戰場變成燃燒的烈火。
他們並不真的了解我。我,XXX,並不是一個勇者,而是懦夫。
我害怕的是遺憾,是自己尚未用盡全力,但是悲劇早已造成,無法挽回。
我這就來講個故事,讓你們看看我有多軟弱。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如今連名字都已經不存在的村莊,也沒有人記得的偏僻之地,那個就是我的出身地。
還是小女孩的我甚麼都不懂,總以為只要乖乖繳稅,那些住在堅固城堡和豪宅裡面的貴族們就會好好保護著我們。那真是太天真了,完全不懂得世間的邪惡。
當那個哥布林成群結隊地攻打我們的村莊,那些貴族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在我們眼前關上城堡的大門,然後放任我們在外面等死。
我哭鬧、生氣、憤怒、哀求,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我們整個村莊和村人對他們來說也不值一提。我們這村莊,在他們眼中只是數百個村莊的其中之一罷了,一點都不珍貴。
村長伯伯召集了一群人,從陳舊的倉庫和貴族們給的少得可憐的武器來武裝自己,組成村防隊。然而,人數相差太多了,防禦工事被燒毀,人員被屠殺,而我們那些躲在教堂的小孩子們,最後也被迫拿起手邊有的東西當武器,在村子還沒完全被包圍之前突圍出去。
最後,村子只有我倖存了下來,而在接下來個幾個月後,村子燃燒的餘燼都還未熄滅,這個村莊的存在就已經從地圖上被抹去,完全消失,好像這一切都不再存在。
我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要是我能再強一點就好了。也許,結局就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倖存下來。
「你想做甚麼呢?!巩斘遗c我的師父第一次見面時,她這樣詢問著我,而我這樣著回答。
「我想要變強,變得很強很強,變得不再被任何人欺侮?!?/div>
這樣,才可以保護我心愛的人。這句話隱藏在我的心中,沒說出口,然而師傅那湛藍的雙眼似乎看透了我的心。
我捨棄了少女的身分,日夜修行,戀愛、出遊、友誼等事物完全與我無緣,過往的悲劇讓我擁有極度的不安全感,使我無暇享樂,只想要自己變得更強、再強一點。
數年過去了,我回到了當初的村莊,卻發現它早已被草石所掩蓋。只有一些殘存的堅固地基,還在述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悲劇。
也許這樣也好。那是我最後一次踏足那個地方,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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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你還想聽我說故事嗎?那麼,這一瓶就請你買單啦,聽故事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嘛。
啊,這樣好多了,沒有酒的話,說故事總是會覺得冷清呢,就像是在野外露營卻沒有營火那樣怪異,你說是吧?
好啦好啦,別催了,我想想看,上次說到哪裡了?
我沒有去找那個貴族算帳,即使我在學成之後,那裡的城堡和衛兵已經擋不了我了。他們閃亮亮的盔甲我可以輕易用我的長槍給刺穿,而他們的速度在我看來就像是樹上緩緩落下的棉花那樣緩慢。
啊,好吧,其實我是有想去報仇的,不是去殺人,純粹就是去找碴。放走他們的戰馬,砍斷他們的火把,隨意偷竊些他們的財物甚麼的。別這樣看著我,要想想當年我就是靠著這股復仇的意志撐過來的!想要守護自己心愛的人與想把那些把我們放棄的人砍翻沒有甚麼衝突吧,就像是你也不會只吃個蘋果餡餅就不會想來瓶蜂蜜酒吧,一起上豈不是更好?
好啦,不扯了??傊?,我的師傅沒甚麼阻止我復仇,只要事情不惹到她就沒事,而且她也知道阻止不了我。要知道我那幾年都是過著修練的日子,一點娛樂都沒有,要是這一點發洩的事也不肯我去做,那不如一刀砍了我,或是把我塞入被魔法鎖鎖住的石棺裡好了。總之,阻止我的是另一名師傅的徒弟,也是我的同門。她幾乎跟我是相反的個性;我暴躁直率,凡事沒甚麼耐心,她卻是溫和暖語,無論發生甚麼事都處變不驚;我是金髮而她是黑髮;我討厭長髮,覺得活動不方便,而她卻留著比誰都還長的頭髮;我喜好運動到處去玩,而她卻是喜歡整天待在那狹窄無聊的書房,捧著比手掌還小的書猛看著,就這樣過了一天。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沒有處不來,大概是在那個地方、那段日子裡,她是唯一的夥伴了吧。師傅很嚴肅,你根本不可能跟她聊甚麼心情和情緒,於是我只好一股腦兒地把她當垃圾桶傾訴了。她也沒有甚麼反應,但是反正我發洩得很愉快。久而久之我們就成為了好朋友--至少我是這樣想的啦。
總之,她在我要復仇的那一晚出現,她並沒有甚麼要阻止我的舉動,只是帶著我去看壯觀的瀑布、廣闊的大海,以及那些在深山中,高聳不見頂的參天古樹們。我本來就很喜歡玩,但沒想到她也這麼會玩,總帶我找到一些我從未參訪過的名勝古蹟。當我察覺的時候,我的復仇之心和隱藏的憤怒之火,似乎都已經熄滅,只餘下些殘存的溫度,而那溫度已不足讓我動起殺機,復仇的事就這樣算了。
夜月就是這樣的人,由於她很低調,因此你可能沒聽過她。雖然大家都在謠傳她已經死了,但我才不相信呢,她一定是又躲在甚麼能欣賞美景的地方,每天看早上就去踏足美景,晚上就待在室內欣賞她的破書,我就是這樣想。
啊,已經這麼晚了嗎?最近這城鎮似乎也不太平靜,你還是早點回去得好。我還得在這裡醒酒一下,說不定會有像你這樣的傻……好奇的人過來再請我一瓶呢。就這樣啦,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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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能再一次見到那位少女。
在第二天到來時,城鎮附近的據點遭受了半獸人的進攻,酒館也在一場意外中燃燒起來,付之一炬。
聽聞後來的警備隊來說,的確是有一位金髮的少女要求讓她加入給予幫忙,她還拿著比自己身高還長的長槍,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變出來的。
總之,晚到的我,只好負責了城鎮的善後與重建工作。不過看著昨晚與她暢談的圓桌被整個炸飛,還是覺得很震驚,彷彿昨日在大廳的談話只是夢一場。
西方山脈的獸人越來越猖狂,頭頂上的貴族老爺們卻還是照樣打獵、舉辦宴會,這似乎跟她所說的故事有異常相似的情況,令我不禁汗顏。咱們偉大的王國也要到了盡頭了嗎?過往曾經屠龍的那個強韌的家族究竟怎麼了?勇氣與意志像是在數不進的美酒與美食當中融化了,就好似那位曾經想要復仇的少女被澆熄了心中的火焰?
搬運的工作很重複且無聊,我尚在品嘗昨晚與那位少女的對談,以及稍晚的災難,一股清香竄進了我的鼻子,令我心曠神怡。我抬起頭,遠處一位戴斗篷,罩住全身的旅人正好與我四目對視著。斗篷遮住了她的體態,但是我很清楚卻莫名地感受得到,眼前的這位旅人,擁有一頭及腰的黑髮。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