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
清醒的時候,看到的是白色的房間,與綠色的隔廉。
這裡是醫院,我很明白。
「起床啦?」
陌生的聲音,不認識的面孔,對著我,用著熟捻的方式,像著我說著許多我聽不懂,也不清楚的話。
我不認識這個人。
隨著時間的推進,進入病房的人愈來愈多。
每一個朝我走過來的人,我都不認識。
圍著我的那些陌生人,用著真切的關心,向著我,說著令我莫名其妙的話。
「怎麼回事?」
低聲的自言自語,耳邊卻產生矛盾的感覺。
不熟悉的輕盈呢喃,跟我在往日開口時所反饋的回音截然不同。
這不是我的聲音。
不和諧的一角被揭開,恐慌的感覺就開始蔓延。
眼前的一切都很奇怪。
有近視的我,為什麼看的這麼清楚。
還有,這奇怪的距離感,以及視覺落差又是怎麼回事。
如夢似幻的落差感,如同過於真實的夢,卻遲遲無法清醒。
我……這……
不行啊,腦袋。
超級亂的。
『錄』
現在是……該寫說是第一天嗎?不,我花費了許多時間搞清楚狀況,也許已經是第三天,或者是第四天了。
當看向鏡子的時候,裡面映照的卻不是自己,這真是令人感到詭異。
天青色的頭髮,有點清冷,又略顯蒼白的面孔,還有,看起來就不常透露出笑意,一對美麗的紫色瞳孔。
奈澤莉.班塞璃恩。
這是妳的名字嗎?
跟我不一樣,妳是個很漂亮的人呀。
很抱歉,突然占用妳的身體,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因為我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待在妳的書房,嗯……也就是妳的房間───嗎?
抱歉,我還有些混亂。
妳是個愛讀書的人嗎?房間也很乾淨呢。
我會盡力記住原來的擺設,也會好好打掃房間的,借住的這段時間,難免會有一些觸碰,待妳回來時,免不了還是會產生一些變動,希望妳能見諒。
我已經讀過妳書架上的書了,很抱歉擅自移動妳的東西,但是,我必須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還有,試著從這些線索上,去了解妳。
話說,明明是第一次見的文字,卻很簡單的就能讀懂。
是啊,不只是看,就連書寫也做得到。
我還記得我兒時學寫字的艱辛……我的字醜到我自己都搖頭,但是現在,連這我從未書寫過的赤翼文字,我都能寫的這麼漂亮。
不,不該說是『我』,是妳啊,奈澤莉,妳的字跡,超漂亮的喔。
妳一定是個聰慧敏捷,又和藹可親的人吧。
希望妳早點回來,妳家人的關切愛護,必須要由妳本人來享用。
而不是我。
我……奪走了妳的一切,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麼表達我的歉意。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我只能祈禱妳早點回來取回妳的一切。
闔上我第一次添寫內容的日記本,我突然感覺好累。
書架上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籍,資料,算題,我一看就懂。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無法辦到。
這是她的資質。
物質,才能,親情,友情,愛情,在我取得她身體的瞬間,我便強奪了她這輩子累積的一切。
天啊,那些關切,奈澤莉的言語和表情,是如此的真切,但是奈澤莉卻收不到這些本該屬於她的慰問,就因為我佔據了她的身體。
先將這些事情記錄下吧。
至少,在她回來的時候,應該會需要知道她身上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尋』
我坦白過了,卻沒人相信我。
包含奈澤莉的家人們,也都只是覺得奈澤莉研究做過頭,燒壞了腦袋。
奈澤莉,真沒想到妳還是個研究狂,有點好奇妳以前的言行舉止啊,妳以前都將怎樣的言論掛在嘴邊,導致我這種『奪舍』、『穿越』的說法,讓妳的家人沒有產生任何的疑惑呢?
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人本來就是會改變的生物,發生一些事情之後,會出現奇怪的轉變,也不是不可能。
據說啊,妳是實驗室發生爆炸,所以才會昏迷不醒送進醫院,而且,爆炸的衝擊,好像傷到了妳的腦袋。
也許就是這樣,所以他們他們不相信我奪舍的言論,也是很正常的……吧。
說起來,奈澤莉啊,我翻過妳的書房研究資料了。
妳在研究『靈魂』這種東西吧。
哎……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關係,但是,我總覺得妳那天肯定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能釐清妳到底在那天玩出了什麼精彩的花樣,也許,我就能找到妳了。
基於上述種種的原因,我打算接手妳的研究。
請允許我使用妳得才能和知識。
因為……我沒辦法再等了。
奈澤莉,今天妳朋友呼喚妳名字的時候,我很自然地就開始跟她說話了。
我正在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明明,應該抱有罪惡感的。
對於奪取妳的一切這種事情,感到自然而然,這怎麼說,都太過分了吧。
在我坦然接受妳的資質與那些不屬於我的關愛前,我會找到妳的。
奈澤莉,妳現在在做什麼呢?
希望妳能平安。
『覓』
魔法這種東西,真的蠻神奇的。
只要學會運作方式,不需要工具,以及繁雜的手續,一個人也能辦到許多事情。
不過,我們那個世界用電能使工具運轉,你們這個世界,用魔力驅動設施,這一點,不是挺相像的嗎?
關於魔法,我有在替妳好好的學習,至於身體狀況,請不用擔心,我將妳的身體照顧的還算可以,三年囉,妳的身體目前沒有受傷或者生病的跡象。
是啊,三年了。
奈澤莉,自從我奪取妳身體,來到這片名叫馬勒賽安大陸的土地上,已經過了三年了。
到現在,研究完全沒有進展,至於妳的行蹤,我也毫無頭緒。
我開始擔心,妳沒辦法讀到這本日記了。
最近,什麼既來之則安之,我就是我之類的鬼話,開始在我的腦海中冒出來了。
美好的家庭,健康的身體,優秀的才能,以及,會關心妳情緒變化的朋友。
如果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妳的一切,將這些事情,推託成上天賜予我的禮物與機會,那也許,我這些日子,能過的舒坦很多。
但是,不能這樣的吧。
將錯就錯,對受害最大的妳,也太失禮了。
無論現實是怎麼一回事,對與錯,仍須牢記在心。
我終究不是妳啊。
哎呀,不提這些了,時間晚了,先去休息了。
我也不希望在妳回來前,把妳的身體給操壞掉啊。
我說啊,妳已經錯過三次的生日,以及一場重要的畢業典禮了。
妳錯過的愈多,回來的時候,就愈難適應。
希望,妳也在努力想辦法回來。
『探』
最近我在學劍。
不瞞妳說,我以前也學過劍道,那時一直沒辦法進步,但現在,我卻能使用妳的身體,在賽場上輕鬆的擊敗各種強敵,我知道,這不是我的資質。
奈澤莉啊,這也是妳的才能啊。
快回來吧,妳錯過了好多等著妳親自體驗的東西。
奈澤莉啊,已經第五年了,我還是沒有妳的線索。
是我害妳錯過了學生生涯,但我卻無法補償妳。
我想要加速研究的進度,或是看看能不能另闢蹊徑,從什麼別的方向開始嘗試。
像靈魂這種玄幻的事情,可能,真的要參考看看宗教的說法?
不知道妳對妳們赤翼流行的各種宗教的看法是什麼,有沒有研究,我自己的調查,是覺得關於靈魂這個問題,他們好像都很喜歡推向大陸北方那塊永凍土呢。
可能,要去一趟前往北方的永凍土看看了。
我會注意別給妳留下凍傷之類的痼疾,啊,對了,要是妳一回來發現妳處在冰天雪地,冷到不行,那──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會盡力做好事前準備啦。
對了,妳的好朋友,那個姓商的。
她說要一起去呢。
說真的,要替妳維持人際關係,也真是不容易啊。
我不想侵占妳的友宜,所以,我都有解釋過。
但是沒什麼用,到現在,『奈澤莉很喜歡說自己是異世界人』,已經成為妳的人設了。
她啊,雖然口中說著會幫我把妳找回來,但那的態度,更向是怕自家的姊妹胡鬧過頭弄出事,所以決定跟在旁邊呢。
呃……我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了,現在,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妳。
現在,有兩個人在找妳,嗯,可能有另一個其實心不在焉,不管怎麼樣,速度也許會快一點。
『察』
魔法能做到的事情,也太多了。
無論食衣住行,急難病痛,只要魔法知識充足,即使不依賴交易與金錢,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真是不可思議。
在我的世界啊,像這樣的冰天雪地,只有兩個人就想獨立過活,真的是有難度。
特別是像這樣,有人生病的時候。
對,不好意思吼,十年來,妳的身體第一次的生病了。
好啦,其實是九年又八天。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找不到妳,我欠妳的時間,愈來愈多了。
妳的好朋友商某人,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感覺她超會照顧人的耶,這段生病的時間,都麻煩她關照了。
說起來,我也和她相處一段時間了。
她的這份不離不棄,也有一部分我的功勞在吧?
太久了。
我找尋了兩個五年,還是沒有關於妳的線索。
在過一個五年,我在妳身上駐留的痕跡,就會比妳原先在這世上渡過的時間還多了。
我開始懷疑,妳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什麼是妳,什麼是我,我已經開始分不清楚了。
奈澤莉。
這個名字,是指妳,還是指我?
本來我是覺得,如果沒人分的清楚,至少我還要幫妳記住。
可是現在,我也開始覺得模糊了。
好在,對靈魂的研究,總算有了一些進展了。
最近我們在永凍土更北的地方前進,根據懺月的神話信仰,那是所謂的安靈之地,而確實啊,這幾日探察的結論就是,那裡很不科學。
在馬勒賽安大陸,也許我該說,這很不魔法??
所謂的安靈之地,就是指那種地方了吧。
就是,嗯……讓擺脫肉體的人,可以靜養的地方嗎?
這些幽魂,都可以正常的交談,沒有實體,恍如幻覺一般,這實在是很符合『靈魂』直觀上的定義哎。
而我們現在在做的,就是所謂的吵死人?
做這種缺德事,難怪會生病,就是難為妳了,做事的人是我,受苦的卻是妳的身體。
可是,我總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古怪感。
先看看情況吧。
畢竟,這是一個方向啊。
『魅』
第三個五年,終於還是來了。
不過好消息是,我.明.白.啦!
安靈之地會吸引靈魂來到此地安居,那為什麼,人活著的時候,靈魂沒有被直接扯出來,運到這片土地呢?
那是因為,屬於自己的身體,比安靈之地擁有更強的吸力,將靈魂固定在肉體的身上。
當生命消逝,吸力低落,靈魂自然就會出竅,來到這個地方。
搞懂這一點,我們就有辦法將妳拉回來囉!!!
明天世妳三十歲生日,作為妳回來的紀念,是再好不過了吧?
哎呀,妳可是錯過了十五年的青春年華,接下來的時間,請妳好好把握啊。
說起來。
當初妳不見的時候,沒人願意相信我不是妳。
奈澤莉,如果明天的妳回來了,我又會去哪裡呢。
如果我消失了,是否還有人願意記得我?
是否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不屬於這世界的人,曾經來過?
至少,希望妳能記得我的存在。
不論妳是恨,是怨。
『影』
「是否有人記得妳,曾經存在過嗎?」
輕聲低語,緩緩將最後一頁紀錄翻過,她淡淡地閉上紫色的瞳孔,若有所思。
「母親大人,妳又再翻那本書了嗎?」
恭敬的問候,打斷她的獨思,輕抬的視線掃去,是一個經常陪伴在身邊的少女。
「當然囉。」被喚作母親的藍髮女子將書本放置在桌上,溫柔的笑道:「這可是妳我的來源呀。」
「來源?」少女遲疑了一會兒,又說到:「我只知道我們都是母親大人的一部分。」
藍髮女子沒有延伸這個話題,而是突兀的,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問題:「商黎銘,妳覺得,我是奈澤莉嗎?」
少女聞言,擺出了更加不解的表情,疑惑的問道:「這?母親不就是母親嗎?」
「嗯,這是妳的回答呀。」得不到答案,她也不氣惱,她話鋒一轉,再次的更變話題:「日冕火牆那邊,還是無法穿過?」
「……」
一瞬間的啞然無聲,已經是最直接的答案,她淺笑一聲,牽起少女的一絲細髮,淡淡的喚到:「商黎銘,去喊一下其他人,就說請他們一起陪我去看看雪景,好嗎?」
「好的,母親大人。」
少女恭敬的退出房間,女人拿起那本日記,垂著眼簾,用著慵懶的眼神,玩賞著手上那本記錄著歲月痕跡的書籍。
「奈澤莉。」
「妳找到的我,真的是奈澤莉嗎?」
「我啊,到底是誰呢?」
輕輕的打開日記的最後一頁,上面有一串不屬於這世界的文字。
那是一個名字。
「還是說。」
撫摸著那串文字,她,輕輕的訴說著自己的疑問。
「我其實就是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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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些話:
是妳,又不是妳。
擁有妳的一部分,卻又感覺像是竊占妳的一切。
這三位『奈澤莉』,可以說是前世今生,又可以說不是。
咳,大概就是這樣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