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鬱暗沉,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總覺得……學校真是久違了。」李少鋒在校門附近佇足,抬頭凝視著華文高中的校舍,感嘆著說。
當初前往冬花宮盜藥的時候有過心理準備,實際上的事態發展卻是遠遠超乎預料──冬花宮禁區的秘密、對著沈婭許下的約定、寒離膏藥方在最後關頭失竊、玩家協會遭到教團聯合的滲透、情報機關的倒戈、教團聯合教主之子希歐頒布的教主懸賞、「受到啟發之人」身分的被迫公開。
光是回想三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就感到疲倦。李少鋒努力打起精神,和楊千帆並肩踏入學校,前往一年級的校舍。
「少鋒,學校內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倘若出現萬一的情況就過來一班找我匯合。」楊千帆淡然吩咐。
「……師父覺得會有人闖進來學校嗎?」李少鋒問。
「機率很低,那樣對於兩個世界都會是大事件,教團聯合再怎麼亂來,目前為止也不敢濫殺普通人,沒有碰觸到最後這條底線,而且──」楊千帆欲言又止地思索片刻,平靜地說「快要敲鐘了,等會兒再講吧」就走向一班教室。
這樣很令人在意耶……仔細想想,剛才羽兒也是相當輕易就放棄混進來高中,如果擔心自己被刺殺,理當不會做出那種反應吧?李少鋒一想到此,不禁在樓梯間止步。
「難道殲滅軍還是蒼瓖派已經安排好了?短短一個晚上……確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他們的成員幾乎都是成年人,沒辦法混進來學校吧?」李少鋒突然湧現不祥預感,快步穿越走廊繞到教職員室,站在門口觀望片刻才走向梁世明的辦公桌。
老師們大多在準備第一堂課的教材,隨口閒聊。幾個人朝著李少鋒瞥了眼,倒也很快就轉回視線,處理著手邊工作。
「你是……九班的李少鋒同學吧?怎麼了嗎?」梁世明放下手中講義,擺出教師態度微笑詢問。
「我想要問問今天有沒有轉學生。」李少鋒說。
「沒有喔。」梁世明說。
「……為什麼老師不用看資料就知道了?」李少鋒問。
「現在已經四月底了,不會有學生在這個時期轉學啦。」梁世明壓低嗓音,苦笑著說:「而且那是該去問班導或學務處的事情吧?我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數學老師,還不是教你們班的。」
說是這麼說,羽兒也是在下學期突然轉入隔壁國中吧,而且還是身分偽造的神祕美少女。李少鋒不死心地問:「真的沒有轉學生或新老師嗎?」
「我大概猜得到你在想什麼啦……那樣會變成干涉其他隊伍的內部事務,違反默認的規矩。如果我們這邊沒有意見就算了,不過樓月對此持強勢立場,又有殲滅軍的因素,蒼瓖派的成員未經許可都不會踏入我們的地盤,遑論成為學生長期逗留。」梁世明繼續低聲解釋。
李少鋒略感安心地點頭,接著好奇問:「這麼說起來,我好像不曉得校長知不知情耶?」
「本校校長只是普通人,三年前才調過來,不曉得習武練氣、克蘇魯遊戲這些事情,因此每次你們突然請假,我可是得花費不少工夫才能夠瞞過去。」梁世明苦笑著說。
「老師也真是辛苦了……」李少鋒說。
「樓月平常要忙工房的事情,學校這邊就讓我負責處理了。」梁世明說。
李少鋒心念一轉,忍不住開口問:「那個……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失禮,不過老師對於自己的女朋友有婚約者有什麼想法嗎?」
「咳咳!李少鋒同學,我們到走廊聊吧!」梁世明起身離開教師辦公室。
李少鋒暗叫失言,低頭跟著梁世明踏出教師辦公室,穿過走廊來到寬敞的掃具間區域。
「不要在教師辦公室提到男女朋友的話題啦,我在其他老師面前可是努力維持著有著一位遠距離戀愛女朋友的設定,藉此推掉各種酒會、聯誼的邀約。」梁世明無奈苦笑。
「不好意思,突然脫口而出……」李少鋒歉然說。
「也是可以體諒你的心情應該很亂。關於這個話題,樓月應該很樂意跟你聊聊喔。」梁世明倚靠著牆壁,一邊看著走向其他教室的學生們一邊說。
「昨天晚上有稍微跟樓月學姊聊過幾句,不過也想要聽聽不同的意見……或者說想要聽聽同為迷途者的意見。老師也是在遇到樓月學姊之後才踏入這個世界的。」李少鋒說。
「確實如此,本來以為只是去擔任當地望族的千金大小姐家教,看那宅邸的面積與裝潢,以為最多就是黑道,做好心理準備進去之後沒想到是比黑道還要有權有勢的武學世家。」梁世明緬懷地說。
原來老師和樓月學姊是那樣認識的。李少鋒沒有聽過這方面的事情,湧現不少興趣。
「話又說回來,燕子好像在生氣吧?樓月早上回房間的時候講了不少,從她口中間接聽到燕子對你的抱怨……給一句過來人的忠告,這種時候不用想要主動聊什麼或爭辯什麼,盡可能待在她身邊就行了。」梁世明說。
「出門前在交誼廳有偶然遇到,確實是在生氣……為什麼突然提起燕子學姊?」李少鋒皺眉問。
「單純想到啦。」梁世明輕笑幾聲,坦然地說:「對於我們這樣中途加入的人,或多或少會對修練者的世界產生類似問題,小誠在一年級的時候也經常找我商量,好幾次都在轉角那間便利商店坐上好幾個小時。」梁世明說。
「所以是大家都會有的疑問啊。」李少鋒略感放心地說。
「你的情況在迷途者當中也是特別稀少的例子就是了,我也是第一次收到學生關於未婚妻的商量。」梁世明說。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高中就得煩惱關於結婚的事情。」李少鋒說。
「即使已經相處了這些年,我到現在也偶爾會發現樓月的嶄新一面,像是在吃布丁的時候最後一口一定會含住湯匙、說夢話之前會稍微皺起鼻子、其實不喜歡吃金針菇。這些都是最近發現的,不過情侶之間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花費時間彼此配合、彼此磨合,找到一個雙方都待著舒適愜意的步調。」梁世明說。
「嗯……嗯嗯?」李少鋒一瞬間懷疑被放閃了,不過自己開口請教在先,吐槽似乎也說不過去,吶吶應了聲。
「總而言之,武學世家有他們自己的傳統、價值觀與規矩,其中某些是我們普通人難以接受或從未想像過的,話雖如此,那些已經持續傳承了千百年,既然我們踏入他們的世界就得遵守。」梁世明也注意到自己離題,清了清喉嚨說。
李少鋒暗忖成為玩家以來確實受過許多次的文化衝擊,不過基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下的婚約毫無疑問是其中之最。
「趁著這個機會跟你道聲謝,新的第三練武場改造完畢之後,不用參加遊戲就可以在類似遊戲場所的環境修練,對於我這種修為不足、參加遊戲風險極高的迷途者可是幫大忙了。」梁世明頷首說。
「這麼說起來,老師和林誠學長最近經常待在第三練武場吧。每次我和師父剛離開,你們就立刻進去了。」李少鋒點頭說。
「如果是單對單的情況,我面對燕子、千帆或你都贏不了,對此也有自知之明,基於身為師長的尊嚴也想要練得更強一些……而且我也有需要變強的迫切理由,剩下半年時間,至少要練到足以正面站在樓月父親面前的程度。」梁世明正色說。
李少鋒尚未見過秦家刀的現任掌門秦國秧,至今為止卻也聽過許多相關謠言,別的不提,光是有資格和夏逸舟相提並論的時間點就無疑是臺灣頂尖的強者了。
「差不多要敲鐘了,今天先專心上課吧,不用一直擔心稱號、婚約那些事情,放長遠來看還有兩年半的時間,在那之前,我們會替草屯秦家的那份婚約做出了斷,如果能夠成為你的參考就太好了。」梁世明毅然說。
「謝謝老師。」李少鋒低頭致謝。
這個時候,上課鐘聲正好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