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號「屍山」,正式名稱為暴食史萊姆王,是源於人為疏失的特殊個體。
冒險者出於一已之私而放縱史萊姆隨意繁殖,導致了首領個體的出現;冒險者出於一已之便而隨意捨置魔獸屍體,提供了足以帶來質變的大量飼料。暴食過後的史萊姆王被血液染成紅黑交集,更有尚未完全分解的無數屍骸在其體內飄流,猶如血河屍山在自主移動,初次目擊的冒險者往往會被嚇得雙腿發軟。
然而萊伯並未猶豫,他當機立斷地舉槍瞄準屍山的核心,把包括地面震動的幅度、目標彈跳的頻率以及屍骸流動的軌跡等一切參數計算在內,在絕妙的剎那扣下了來福槍的扳機。
可惜,史萊姆黏液的密度高達空氣的千倍以上,厚達三米的緩衝黏液持續削減子彈的動能,使其大幅減速繼而完全停滯。
菲娜眼見狙擊未能奏效,隨即快步上前,利用史萊姆動作遲鈍的特性,衝刺到極近距離才發射衝擊波。高達五米的龐然大物整個被震飛擊退,但衝擊波的能量過於分散,面對由黏液和屍骸構成的複合防震護層,即使威力再強亦無法傷及核心。
假若是其他類型的魔獸,即使無法直擊弱點,亦能透過放血、破壞肢體或消耗體力等方式逐步把它擊敗。但史萊姆並沒有血液和肢體也沒有體力這種概念,僅有核心這個顯然易見的弱點,除此之外近乎毫無破綻。
「溜了!」萊伯果斷地放棄填充彈藥,直接轉身逃跑。
菲娜也意識到屍山正是自己的天敵,趕緊發出一道衝擊波把它震飛,藉此拉開距離製造出撤退的機會。屍山的本質仍然是史萊姆,智力低下而且行動遲緩,要逃離它的攻擊範圍甚至更進一步地擺脫它的追擊也絕非難事。
菲娜追上了先走一步卻跑得很慢的萊伯,向他確認接下來的計劃:「與車夫會合,回公會求援?」
氣喘如牛的萊伯回頭看了看屍山的位置,確認當前的距離暫且安全,才放緩步伐回應菲娜:「不能向公會求援!這樣太花時間了!屍山會把黑爪首領完全消化掉的啊!」
菲娜也跟著回頭確認現況,明白到當前的事態是多麼嚴峻。
遍地的魔獸屍體以及主動進貢的史萊姆們持續為屍山提供養分,要是黑爪首領被完全消化的話更會為它帶來一次飛躍級的蛻變;反觀,即使立即登上馬車趕回城鎮,也要再花費半天的時間才有機會找到一支B級隊伍前來支援,根本杯水車薪。
時間是站在屍山的那邊,假若這顆雪球持續滾動下去,隨時演變成足以滅國的巨大災禍,因此必須速戰速決。
雖然,萊伯根本沒有想得那麼仔細,他真正在意的是一旦屍體被完全消化,便無法取得討伐黑爪首領的證明、無法獲得懸賞的報酬。此外,即使屍山是難得一見的特殊首領,但破碎的史萊姆王核心並不值錢。又因為屍山是誕生自他們兩人的疏失,一旦被追究問責,輕則撤銷冒險者資格,重則欠上一屁股債淪落為公會的合法奴隸。
「菲娜!只能由我們合力解決了!這是我們的責任啊!」萊伯自覺已經走投無路,為了激勵自己而高聲吶喊。
「……合力?我們?如何合力?」
「嗯!」萊伯正要開始構思對策,卻突然聽見一陣狼嚎。
兩人回神過來往右方望去,發現一大群染血的幼狼正在朝著他們衝鋒,恐怕是受父母保護而逃過一劫的孩子們。
「拜託你了!」萊伯立即往左拐彎,希望盡快遠離菲娜的攻擊範圍。但終究還是逃不掉,被衝擊波無情地推倒了。
此時,幼狼們已被衝擊波彈飛轟散,認知到菲娜是個強敵,並注意到了後方的萊伯倒臥在地,便決定繞過強敵直接襲擊弱者。菲娜無法把東一頭西一頭的幼狼完全攔截下來,萊伯的來福槍又尚未填彈,情急之下他再度舉起指槍,看準幼狼的動態,精妙地只靠一發子彈便擊斃了其中兩頭。
然而,剩餘下仔的四頭幼狼順利撲向了萊伯,開始毫無章法地胡亂啃咬。
「萊伯特!」晚了一步的菲娜捨身飛撲過來,以自己的身體保護萊伯,透過揮舞小刀、發射衝擊波以及一旦接觸便會導致暈眩噁心的特殊體質,總算把幼狼們全數擊退。
「呼!得救了!」萊伯再度死裡逃生,而且傷勢遠比上一次輕微,心態亦相應地輕鬆不少。
「……萊伯特,你沒事嗎?」
「應該沒事。幼狼是無毒的,對吧?」
「……真的沒問題嗎?」菲娜語帶疑惑地再度提問。
「哦?雖然傷口不算太深,但還是需要用到治療藥水。我帶來的已經用光了,你可以借我一點嗎?」
「不,不是治療的問題。」菲娜搖頭否定,隨後嚴肅地向萊伯再度確認:「難道你……完全沒有感到暈眩不適?」
「呃。」萊伯只是怕痛才一直維持著狙擊模式,這下子才發現魔力過載的暈眩感也能被壓抑下來。
此時,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裡浮現,萊伯與菲娜不約而同地回頭過去,望向正在逐漸逼近的屍山。在上一個瞬間,兩人仍把它視為難以跨越的高牆,如今卻只覺得:正好有個合適靶子啊。
「菲娜,抱緊我。」
菲娜二話不說便繞到萊伯的背後,摘下了寬大得礙事的金絲巫師帽,卸去了猶如封印般的特製手套以及上衣,隨後毫無保留地擁抱著萊伯的身體,把源源不絕的魔力傾瀉到他的體內。
萊伯把這股瀕臨失控的力量匯聚至指尖,把無色無形的虛幻壓縮成無堅不摧的炮彈。他迫不及待地扣下心中的板機,一道金色的光芒隨即撕裂空間,巨大的質量闖入了屍山的黏液之中,使圓潤的球體變得凹陷扭曲,並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黑爪首領的屍骸。
炮彈尚未把屍骸擊穿,便與緊接而來的第二發相互碰撞,被強行壓縮的兩股魔力隨即崩潰粉碎,引發了一場華麗的爆炸、把周遭的一切事物埋葬在光芒之中。遲來的第三發失去了原有的目標,削平了位於後方的無辜山丘。第四發則故意被射往空中作為慶祝的禮炮,卻出乎意料地在高空解體,化成更勝一籌的催燦煙火。
暢快。
在最近的幾年間,萊伯從獨一無二的核心降格為可有可無的點綴,對於狙擊強力魔獸這種職務也逐漸感到了麻木。如今,彷彿回到最初的那年,探索自身的極限、突破常識的框架、進行超乎期待的驚險挑戰,久違多時的充實感振奮了萊伯的心靈,使他確信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偉大狙擊手。
當然,這股力量並不屬於萊伯,而是與菲娜同心協力的成果。滿懷感激的萊伯轉身過去,展開雙臂準備擁抱自己的勝利女神、與她分享自己心中的無上喜悅。
這個瞬間,萊伯察覺到菲娜的裝扮變得頗為清涼。猶豫之際,一道強烈的暖意湧上心頭,來自腹部的這股衝動猶如脫韁的野馬,失控地衝口而出,把早餐的殘渣以及剛才的乾糧全部傾吐到菲娜的頭上。
與菲娜長達數分鐘的緊密接觸,不單帶來了超越常理的龐大魔力,也帶來了相應強烈的過載癥狀。以凡人之軀踏足神域,難免要付出一點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