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夜深風起,有人遠離海國故土,遠赴大陸深處的草原荒漠。
那是位於廣大的草原,他身著斗篷獨行其中,不抬首仰望星空卻能不失方位地行進。
斗篷下的步伐是足尖揚起腳底落地,呼吸沉重無生息,眼神帶有半絲惆悵。
而這裡並不被他所熟悉,他這次前來不過是來尋找他的目標。
畢竟收到恩人的指示,他終於找到仇人最後的下落。
經歷十年沉寂的等候,等的就是這一刻。
「就是它了。」
只見他突然停步,隨即仰望數里外的地區,映入眼前的是座高山,山頂則有部落棲息。
而村落裡有他想找的人,那個令他想念十年的混帳。
發現目標距離自己不遠,其腳程也逐步加快,厚重的斗篷裡也開始隱隱作響。
轉為奔跑的時刻,那兵刃碰撞的聲響是漸漸清晰。
此時清晰的不只聲響,還有他內心的答案。
那天太陽尚未昇起,部落內村民還未睡醒。
「雅各...他......」
「我知道。」
然而那人已經來到了部落,並持劍將兩處新建墓碑削毀。
名喚雅各的人看到眼前挑釁之舉,也只是眉頭緊鎖,沒有憤怒。
隨即雅各只是嘆了口氣,將一旁的跟班推往身後,便上前凝視尋仇之人。
但他看雅各手上沒劍,便將斗篷裡備用的劍丟到他眼前。
「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來找你們三兄弟報仇的。」
「如今爾撒跟穆穆爾都死了,我也不幹那髒活,你也不放過嗎?」
「能否放過你是尋仇者的自由,你該做的是活下去。」
「......」
「或是在猶豫的瞬間被我殺死。」
語畢,日昇山頭,劍輝燦爛,一切光耀盡入雅各眼前。
雅各不由分說,踹起地上之劍,揚起沙塵遮蔽視線的同時也捉劍抵禦。
然而抵禦無用,氣勢一如開山破碑,儘管擋住強烈的一擊,也抗不住滲透過去的劍氣。
「雅各等我!我去找救兵!」
「這是我的戰鬥,不準其他人幫忙!」
他的跟班想求助,卻被雅各斥止。
跟班本想幫忙,但看著雅各淒涼的背影,便只是憂愁地站在原地。
「你這真是豪氣的制止啊。」
「就說是我的戰鬥了,難道你想傷及無辜嗎?」
然而尋仇之人不容他分心,向前踏步劍勢加重,甚至震動著方圓三尺的大地。
看著守勢還帶有歉意,尋仇人心頭憤怒疾湧,加重的力道誓要斬下那優柔寡斷之人。
那劍招沒有任何技巧可言,直落下去全為宣洩壓抑許久的憤怒,武斷的鋒利盡夾雜悲倀。
只是這僵持過不了數秒,隨即雅各往側一躲,讓尋仇人劍往大地劈,一拳直往他臉上揍。
他人隨重拳被擊飛半空,卻也在空中就準備好下一套招路。
懸在天邊似是騰空飛舞,尋仇人一轉攻勢,將擋風的斗篷扯下拋往雅各,遮住他的視線。
雅各沒一劍上劈就切開披風,斬開瞬間卻見尋仇人已經壓低身子,衝入他毫無設防的胸懷。
就在劍鋒即將插入他心中的剎那,雅各雙手緊握上揚的劍,一改勢便以劍柄打歪奇襲。
尋仇人沒有錯愕,隨即順勢往雅各腳邊直刺,劍鋒貫穿他的鞋,直接封住他的行動。
這時鮮血如柱落塵埃,早料想到會有這一招的雅各直接放下手邊劍刃,以雙拳重擊尋仇人的雙耳。
啪地一響,雅各將他的頭拍得很響,尋仇人耳邊滾出不少熱血。
「嗚呃!」
就在被重擊打到暈眩的瞬間,尋仇人十年前的回憶如走馬燈奔馳。
這時的他還在尚未破敗的家園,一個非常富裕且具有名望的大家族。
當下夜深人未靜,他所疼愛的晚輩們還在為晚點睡覺的事跟家長爭執。
殊不知家園已被盯上的三人率著勇武闖入,幽暗的庭院便被一把火燒亮。
暴亂的夜晚開始,壯丁們抵禦突來的暴民,母親們帶著自己的孩童四處逃竄。
他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能往何方,卻也只能帶著族長的孩子一齊遠離戰火。
一開始,滿懷正義的堂兄弟在最前線不敵暴民,在踐踏中折磨致死。
接下來,增援的叔伯與族長殺死暴民為晚輩報仇,卻接連被率領的三兄弟殺害。
在民族大義的口號下,留在家園的女性們也難逃一死。
毫無情誼的屠殺持續展開,四竄的家人也紛紛被獵捕。
包括自己或其他家人,逃出生天的只有少少一成。
而且蒙上叛徒的命號,以往的家族已經沒有重建的可能。
自己與遺孤則在恩人的協助下,得到流亡海外的機會。
那一場夜晚,那一個瞬間,他的心也隨之死去。
回到現實。
重擊使尋仇人眼神瞬間渙散,吐血不止卻遲不倒落。
但隨即一記上鉤拳直衝雅各下巴,極重的力道衝擊下顎,被打得往後倒。
然而這身子才往後傾,是重心隨即被陷地之劍勾住才沒倒下。
然而這也讓右腳的傷勢加重,雅各也痛得咬牙切齒。
但尋仇人這時也恢復意識,沒有善罷甘休的他也不忘撿起落地之劍反擊。
攻勢再來,雅各拔出刺進腳掌的兵鋒抵禦。
一紅一白的劍在晨光下舞動,本是清涼的早晨卻多了一絲憂愁善感。
然而雅各反應不及,染血之劍扛不住重擊,應聲而斷。
十年之仇旋即得到伸張,然而——
「為什麼不砍下去?」
尋仇人的劍卻只是停在雅各的頸項,鋒僅劃破雅各的肌膚。
而在這一刻,尋仇人滿意地將劍扔開,表示他十年來的舊願也終於結束。
而這場期待十年的戰鬥,在僅持續不過一刻鐘,於朝露再度滴落之際中止。
面對莫名其妙的動作,雅各沒有鬆下警戒,也讓尋仇人笑了。
然而那豪爽的笑聲,可說是他十年來最舒暢的一回。
「你不該留手的。」
「砍你跟毀墓是為了報滅族之仇,留你一命則是為了報讓路之恩。」
「饒過那個女孩不過是一時興起。」
「卻也救了我一命。」
「......其他人的仇呢?」
「重要的人都死了,殺掉誰都沒意義,我只是做出自己也覺得正確的事罷了。」
此時他壓抑的一切也得到了解放,緩慢流動的時間也在仇盡後飛快地流逝。
撿起砍到破爛的斗篷,尋仇人轉頭就下山,似乎沒有半點留意。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命嗎?」
「殺人不是我東野武的喜好,我只要能證明自己有報仇的實力就好。」
看著遠行的足跡,雅各與跟班似乎看出與自己相似的氣質。
自那刻起,東野武成為不再受過去拘束的俠客。
他也再度踏出了不歸路。
回國途中,車站人流稀疏。
然而他鄉遇故知,東野武在這時卻與保護過的孩子擦肩而過。
短髮的孩子如今長出隨風飄逸的長髮,身旁則有她的朋友隨行。
看到她的處境安好,他也只是將斗篷遮住面目,不願與她相認。
踏上歸鄉之路後,沉重的斗篷下少了金屬碰撞聲,以及最後一絲憂愁。
「......那是大哥的身影嗎?」
「風梅,車來了。」
僅留下遺留草原上的足跡,還有與他相反車程的少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