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希望
冷靜下來之後，BB回到一樓，他整個人振奮起來了，但仍然保持著謹慎，或許比之前還要更加小心。
「我想最後的時間差不多要到了。」BB道，按了按額頭上的紗布。「他們應該會把所有機會都賭在這一次。」
「他們不會來。」
「為什麼？」BB道，皺眉想了想。「他們不來的話更糟糕。鬼總不可能讓我們就這樣等到天亮，那代表他們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手段。」
可樂搖了搖頭，獨自坐在牆邊，而BB一樣站在門旁，時不時伸手按一按發痛的額角。剛才的那一陣喜悅對BB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他的狀況似乎變得更惡劣了，不過BB靠著鼓舞的精神硬是壓抑著越來越劇烈的疼痛。
「我想……」兩人沉默了一陣子，BB道：「對，我不應該太樂觀。說不定他們的靈魂都在那扇門裡，這裡只是準備好的外殼。跟繪本裡的一樣，那些鬼準備占用我們的身體。所以我才叫不醒他們。」
「我不知道。」
「你相信復活嗎？」
可樂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這個問題。「我不相信。」
BB嘆了一口氣，壓著額頭，靠著門框滑坐到地上。說不定這只是空歡喜一場，但BB盡力讓自己保持著正面的態度。
「不管如何，我們撐到天亮就對了。就在這裡守著吧。」BB道：「你累的話可以先休息，我現在的精神還算不錯──如果沒有被敲那一記就更好了。」
「不用了。」可樂回答。
「那你的手呢？你需要的話，我這裡有簡單的傷藥。不過我記得你剛上山的時候手還沒有受傷。那是什麼時候弄得？」
「撿帽子的時候摔倒，手被樹枝插到。」
「原來如此。那個山溝的確是不怎麼安全。」BB道：「對了，那時候你應該很困擾吧？你不喜歡美美，我們還在那邊起鬨。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們。」
可樂看向他。
「──等等，這些話我有說過了，是嗎？」BB反應過來，他露出了苦笑，用槍柄敲了敲頭。「我的腦袋……嗚，我得振作一點。抱歉。」
BB站起身，手按著頭，有些焦躁地在屋裡踱步起來。他皺緊了眉，時不時抬頭注意外面的情況，槍握在手裡，臉部因為燭光而劃分成明暗兩塊。
「如果我是鬼……」BB道：「雖然這麼問很蠢，但是你現在覺得我是鬼嗎？可樂？」
可樂搖了搖頭。
BB笑道：「嘿，我覺得……我覺得你先有心理準備比較好。說不定這場遊戲最後會毀在我手裡，因為我其實是鬼，又拚命讓你相信我。」
「不可能。」
「為什麼？」BB道：「好吧，不過，我可不會丟下你逃走──這句話我有說過了吧？我和你朋友不太一樣，可樂。」
可樂知道BB指的是莫奇說過的那些往事，他不想要再提，便看向窗外，發覺黑影隨著時間越來越清晰，甚至是伸長了肢體，朝這裡一下一下地招手。
「還是先告訴你吧？事實上，直到現在，我還是完全想不起來那一段空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BB道：「就是我頭上被敲了之後的那一小段。我失去意識的時間到底有多久？那些鬼真的被我殺死了？我越是想要回憶，那段記憶就越模糊，我在想──也說不定那些鬼竄改了我的記憶。他們能夠辦到這種事嗎？讓鬼忘記自己是鬼，以為自己是人？」
可樂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
「不，我需要足夠的理由。為什麼我們這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任何鬼？為什麼那些鬼不過來攻擊我們？他們對勝利有信心，可樂，這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改動了我的記憶，故意讓我用這種方式接近你？」
「你想太多。」
「但有這個可能，對吧？」BB笑了出聲。「沒有人能夠證明我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就連我也只能靠我的記憶證明我不是鬼。這真諷刺……我越來越不相信我的記憶了，半個小時前我還信心滿滿地要你相信我，現在我卻開始懷疑我自己。好險有你在。該死的。」
BB走回門邊站定，他瞇起眼往樹叢那邊看了一會兒，似乎有點疑惑，但還是沒有發現那些黑影的存在。走出木屋，BB抬頭看了一下月亮，他深深地吐了一口長氣，吹了一下風才回到屋內。
「如果你發現我是鬼的話，那就把我殺了吧。」BB道：「反正我死了之後也只是去閣樓上呼呼大睡。那感覺還不錯。」
「我不會那麼做。」
「我認真的，可樂。」BB道：「絕對不要等我要殺你的時候才動手，那太晚了，你的慣用手有傷。如果你發現我是鬼，你就直接殺死我吧，就算弄錯也沒關係。你之後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應該快要天亮了。」
可樂垂著眼，BB以為他在難過，便又出言安慰了幾句，但是可樂沒有什麼反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這些話聽進耳裡。BB對於這樣的狀況有些無奈，他想了想，把背包裡用來應急的乾糧、飲用水那些拿出來放在角落，假設他們需要進入下一回合的夜晚的話，這些都是必要的物資。
接著，兩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可樂獨自坐在牆邊，看著地上隨風晃動的燭火，忽然想不起來所謂「溫暖」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伸出手，他的掌心靠近了微弱的火光，同時想起了莫奇、桃子、甚至還有美美。
以前──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呢？可樂的雙眼映著燭火，陷入了朦朧的回憶裡。他記得那個時候只要張開眼，就能夠看見窗邊的陽光，他也曾經認為外面的世界早就沒有什麼好留念的，然而當他只剩下黑夜時，卻又發現那些事情變得可愛起來。
食物的氣味、人們說話的聲音、還有那些隨著日光不停變換的色彩。可樂看著燭光，在這個時候想起了很多事，並且感覺到一股陌生的悲傷。
BB靠著門框，手按著額頭，仍然執著地想要回憶起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從他發現紙箱開始，後來進入遊戲，那時候……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多少鬼？三？還是四？他是怎麼殺死他們的？第一個動作是什麼？而且那時他還沒拿到槍吧，所以是用雙手就殺了那一些鬼嗎？
BB靠著記憶來確認自己的身分，他看向可樂，至少可以確定遇見可樂這一件事是真實的，還有自己是真正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和另外一個人進行正常的互動。BB收回目光，在死寂一般的寧靜中也陷入了思緒裡，他也看見可樂伸手去觸碰燭火，彷彿故意想要被燙傷，BB有些迷惑，但同時又能夠理解這樣的感覺。
「……我覺得有點奇怪。」也不知道經過多長的時間，BB開口道：「我那時候進來是大約十二點？遇見你的時候我告訴你大約兩點吧？到現在還沒有經過四個小時嗎？這段時間有這麼長嗎？」
可樂看著窗外，沒有回答。
「我真該把我的手錶留著，說不定它還能用來計時。」BB道：「那裡有什麼東西對吧？我有發現你一直在看外面，怎麼了？」
可樂收回視線，而BB和可樂的目光相碰，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忽然跑了出去。屋內，可樂拿起了放在旁邊的兩把手槍，他看見外面的BB迅速確認了周遭的安全，接著抬起頭，臉色驟變。
樹叢邊的黑影露出了獠牙，無聲地尖叫起來。
「不對……」仰頭看著天上，BB說道：「我們被騙了……月亮沒有移動──這裡的月亮是假的，根本就不會動！」
可樂站起身，同時BB衝進來，帶起的風吹熄了地上的幾盞蠟燭。
「這裡根本沒有天亮，他們打算讓我們待在這裡等死。」BB怒道：「說不定外面早就天亮了，我們被耍了，得找到方法出去！」
「上山吧。」可樂道：「去山上看看。」
「可樂──」
「遊戲該結束了。」可樂道：「我相信有復活，BB。」
BB看著可樂，可樂站在昏暗牆邊，一雙眼睛在黑暗裡閃爍。
「……好。」BB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可樂的想法，道：「走吧！」
兩人離開木屋，奔跑上山，途中BB將槍裡的子彈全數補滿，毫不遲疑地跑在前頭。上方是那一彎靜止在半空中的月亮，可樂邊跑邊回過頭，看見樹叢的那些黑影融化成一片黑暗，黑暗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朝他們撲咬過來，原本半透明的身體此時濃得像是天上傾灑下來的墨水。
BB突然開了槍。子彈精準地打進那一片黑影的中心點，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叫，傷處裂出了血紅色的大口。可樂不知道BB是否能夠看見那些影子了，不過他沒有餘力去問，因為只要一慢下腳步，BB就會扯著他狂奔。
他們奔向山頂。
路途彷彿沒有止盡，而身後的黑影仍然追著、追著，後方瀰漫起混雜草葉的沙塵。BB舉著手槍，而可樂踉踉蹌蹌地跟在BB的身後，看見遠遠的山頂雲層密布，如海浪一般翻捲。
破曉的曙光從雲層間穿透下來。
他們看見了琥珀色的陽光。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