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杜德——
那是一片持續潰爛的大地、是惡魔也不會涉足的渾沌之所。
這裡平原、荒地與枯林交織,不該說鳥不生蛋、只能講是毫無生機。
映入眼中唯一會動的,只有那些代替河水填滿沼澤的灼熱熔巖。彷彿是一個無盡延伸的巫婆湯釜,黏稠的巖漿如同大蛇互相纏繞挪動,鼓動中氣泡啵的一聲爆破、卻解放出腐壞的惡臭,表面冷卻的巖殼就像湯中雜質、隨著流動被堆積到沼邊。
此處可以說,是義勇軍行於地獄以來,最為符合「地獄」刻版印象的區域了。
…
「啊… 地獄啊…」
在義勇軍營,醫療班所設的休息帳篷中,長生倚靠在藥櫃啞聲低吟著。
青年仙人此時眼窩深陷、臉頰瘦削了一圈,氣弱地躺坐在帳篷中央,就像一攤爛泥。
在亞爾杜德,其熔巖的高溫、還有潰爛沼澤散發帶著腐壞臭味的黏膩濕氣,使得此處就算在浩劫地獄中也算得上是特別不適合生命存活的禁區。
然而,為了補充資源,義勇軍卻須要在此駐紮預計快一周的時間。整整一周!
也是仰賴希莉卡,這位義勇軍的公主、主公,每天晚上八點都會準時施為、調節氣溫與消毒環境,避免義勇軍上百數壯士被環境折騰,出師未捷、連夜鶯的毛都還沒有看到一根便倒在路上。
不過就算如此,亞爾杜德營地的環境也遠遠算不上"舒適"。
面對風浪翻湧,有老水手能站在船頭觀海、哼著小曲吃肉乾站哨;自然也就有人在船尾甲板抱桶嘔彩虹。
長生所在的這個休息帳篷,便是醫療班為了讓未能適應惡劣環境的同袍所設的緩衝空間。
此處大部份都是新兵,特別是來自喀爾登的那些厚毛獸族。重濕氣、悶熱又遍佈腐壞氣的亞爾杜德,對於這些毛茸茸、嗅覺又靈敏的雪原住民來說可謂真是地獄。
一些放得開的,早便棄掉一襲上好毛裘,果斷剃光樂得清爽、露出底下健碩的線條;
部份將毛皮視為種族榮譽、像矮人一般把體毛當寶的獸族,只得躺平在地當吐舌柯基、露出毛皮比較稀疏的腹部,喘著大氣散熱。可是一樣收效甚微,汗液讓牠們自豪的鬃毛結成一團團小球,看起來就像一匹匹蠢萌的大狗。
大口呼氣的一眾熱狗,弄得帳篷內蒸氣瀰漫,就像桑拿房一樣,嗯…對於某些癖好特別的人群來說倒是個夢幻空間。
牠們與零星體質較弱的義勇軍成員在帳篷中,貪婪地吐納亞爾杜德獨一處的清新空氣。
長生也在此處,不過作為能產生清新空氣的風元素生命:
他不負責吸、他只負責呼…
這是長生充當空氣清新機的第五十二個小時。
「這… 就是報應嗎…」
遙想… 其實也沒有很久以前,上次義勇軍的全體會議中,長生也曾經偷偷拉充電線、捅在他親愛的道兄.史丹利身上借電(並沒有還)。畢竟他的手機和充電線都是史丹利給他造的,原廠機型接上原廠充電線、搭配原廠電源,同一系列配套就是爽。
那時候他尋思著方便、沒有多想。只是不知道報應來得這麼痛快。又痛苦、又快。
長生艱難地打開藥櫃,取出一整桶盛滿晶瑩藍色液體的藥瓶。他也沒愛惜著、咚的一聲擺在地上,把頂上連接的飲管塞進嘴裡大口吸。
湯水入腹,青年仙人露出滿足的表情。高調的細吟與漸好的氣色,長生道人現在就像個真正的「道友」、斷了幾天糧後解癮的樣子…
這是桶裝.強效濃縮魔力藥水。
這是出自後勤班的提議:既然那些水土不服的新兵沒法在帳篷外的地方久待工作,便讓那些會用魔力一類能量的、獻出點能量讓醫療班幫忙提煉能量恢復藥劑。
由長生消耗能量,提供空氣清新的舒適環境;再讓無法離開環境執行工作的新兵,供獻能量維持環境。
當中溢出的產能,可供官方給文官工作間、還有備餐點和飯堂提供更舒適的環境。也能讓煉金術師得到煉藥溶劑,製作強化新兵體質的藥水。
有剩的話,還可造成攜帶式空氣瓶和額外的能量恢復藥劑,作為戰備物資留待後續使用。
將各人能力循環壓榨到極致的永動機這便成了,長生嚴重懷疑後勤班有人可能是商界出身的,這是甚麼級別的魔鬼資本家?
咕嚕咕嚕,大半桶藥水沒一會就被長生喝光了。
「爽!」日常缺乏餓感累感的仙人,在資本主義的壓榨之下,短暫體會到了社畜過勞後補充營養的快樂。不失為一種生活體驗。
有點罵咧咧的尋思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長生把藥桶踢回去櫃中,再從其中取出了一包…白色粉末!?
青年目透精光、臉有期望地把白粉倒進嘴中,隨著舌頭在嘴中翻攪、粉末融化,衍生甘甜滋味,青年神色愉快。
這是原本要用來準備餐點的糖霜。是繼恢復身軀力量的藥水之後,長生用來補強一下理智健康的精神食糧。
待過帳篷的義勇軍,多數都對處於血汗壓榨輪迴軸心的長生懷有感激之情。新兵蛋子們不知道從那裡打聽回來長生是個愛吃之人的情報,在大部份物資都於上次戰鬥中空投進熔巖裡的現在,他們自主縮減餐食中的一些小點,集合起來送給長生作謝禮。
長生這傢伙也貪嘴不擇食、臉皮厚起來,糖果、肉干、餅乾照單坐收。不過其中特別多的都是巧克力。
不過看他現在一副精神恍惚、嘴角沾粉的模樣,距離癮君子的刻板印象、就只差將糖霜撥成一條直線用鼻孔吸進去…
要不是癮君子們大多都消息靈通,艾孽奇藏在軍中的老顧客就差不多要去關照一下他們的新「道友」了…
吸完糖的長生四顧帳內,想著趁精神不錯要整些甚麼活、找點樂子過過日辰。
須臾掃視,一個靠坐在柱子旁入睡的少女吸引了他的目光。別誤會,長生也不是甚麼登徒子、更不是甚麼色中餓鬼。準確來說吸引他的,是對方手中的那冊、流竄著彩光的本子。
『這姑娘有些眼熟?』青年踏步無聲,兼顧光明正大又靜悄悄地側步挪到少女附近。
他輕輕的飄到空中,在嘗試不太過靠近對方的前提下、在後方以俯瞰的角度嘗試觀察她掌中的書冊。
『… …』擋住了。
輕咳幾聲,青年像魚一般在空中游了幾圈,終於找好了角度。他憑空趴在大氣上,搖頭晃腦地觀望著那片色彩。
與猶格那種鮮艷中帶著讓人陷入狂亂的不祥不同;
少女手中的書冊,透露的是一種奇特的幻彩與圖形。就像不同顏色的發亮棉花糖屯積在一起,有如摘下天上雲朵放進書中、也如夢境般天馬行空。溫柔而充滿童趣和幻想的彩光。
「好漂亮。」青年發自內心地讚嘆,緩了一口氣。
『!』
心神鬆動間,長生眼前的書冊綻出耀眼光輝,幻彩包裹青年視野中的一切、展現無盡亮光。
接著,便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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