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很簡單啦,只要你給我舞臺,我就給你驚喜。」老王說。
「要讓你表演是沒問題,街頭表演也可以,但是我這裡有個先決條件?!古笥颜f。
「什麼條件?」
「請告訴我,老王。走在西門町路上,有幾個人會認得你?」
老王抬起雙眉,不假思索的回答:「零個吧,這什麼蠢問題?就算我是臺北金城武,可又不是明星。」
「你說出重點了!老王?!?/font>
「你說我是臺北金城武這件事嗎?」
「不是啦!你這個白爛不是明星,也不是街頭藝人,更沒有任何人認得你,即使你的表演再怎麼出色,能吸引的人依舊很有限!而且別忘了,你他媽晚上九點以後才下班!」
甚麼!為什麼這傢伙連我的下班時間都知道?
老王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上。
友人的家裡算是挺有格調的裝潢,簡約風外加歐洲的田園造景,乾淨、整齊、清爽且井然有序。
木頭還有陣陣香氣,朋友將剛倒好的葡萄酒遞給老王,手中捧著高腳玻璃杯,喜愛喝酒的老王卻沒有興致。
「不然先參加比賽拿到大獎,回收一點名氣?!估贤踽輳废氲胶弥饕馑频难劬σ涣?,隨即脫口而出。
「我承認那是不錯的主意,至少是個起步。雖然你以前是知名人物,不過淡出太久,沒人記得你了,別忘了,臺灣人是很健忘的。只是,你有辦法在競爭激烈的成人組拿到冠軍嗎?成人組可是高手雲集,跟國高中組完全不能比。」
「我每天都有在練習!身手絕對沒有退步?!估贤鯇⒈臃旁诎蓹吷?,溫暖的黃色燈光照耀在上頭。
「不然你來我們臺北鋼琴協會演奏一下,看大家能不能給你點建議和指點,你說怎麼樣?」
「那是個不錯的主意,好極了!林鳳雅和楊庭瑋怎麼樣?他們會來嗎?」
「這要問一下才知道,不過如果你迫不及待想要大展身手,我是可以安排個小表演讓你上臺,就以素人的身分?!?/font>
老王想了想,搖搖頭說:「還是算了,雖然我很想表演,但我不確定自己準備好了沒有,很久沒上臺,搞不好會緊張、怯場,甚至表演不如平時練習預期的好。要是有比賽的上臺經驗,面對人群也不容易有負面的情緒存在,可以花時間慢慢適應?!?/font>
「我會挺你的啦!咱們臺灣鋼琴協會大將等級的人選回來了!大師兄回來了!我會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全臺各地的鋼琴協會,你要好好表現阿,老弟?!?/font>
回到家後,老王找出以前的樂譜,仔細的檢視上面的筆跡,用鉛筆的淺色拉丁英文字體書寫,因為寫英文簡寫省時間又迅速。
尤其是面對一首很漫長的樂譜,演奏時間可能長達幾十分鐘以上,要注意的點必須要做好筆記,以幫助腦海的記憶。
把以前在冠軍戰的指定曲目拿出來演練了一遍,果然,因歌曲演奏難度過高,過程中不免產生幾次失誤。
就連在房間這熟悉的環境裡彈琴都有如此失誤,遑論是上臺?老王慶幸自己拒絕了友人的表演提議。
果然短期內立刻表演是太狂妄了,但是比賽還是可以報名參加,那是一次寶貴的機會,可以增加曝光,見識其他人的演奏技巧又能累積經驗。
老王徜徉於旋律的大海中,隨著演奏而擺動身體,閉上雙眼的臉龐專注嚴肅,指尖傳來的觸感比起平常還要更加敏銳。
老王處於高度集中的狀態,每一個動作都精巧準確無比,就連身體都不會有多餘的負擔,這是為了讓長期演奏的身體疲憊的累積速度下降。
演奏鋼琴除了需要高度專注,還得要有良好的體力、判斷以及節奏感,最重要的還是長期練習而累積的經驗,能夠在一場表演上將失誤降到最低,完全要看平時的演奏狀況。
「很好!」在演奏完這首歌十來次左右,老王對自己的狀況絕佳滿意。
這個周末,老王一早前往臺北鋼琴協會的基地。雖說是基地,但跟商業大樓裡的辦公室沒兩樣,唯一的不同點在於這整棟都是鋼琴協會的。
由此可見,其協會在業界的影響力有多大。
「老王!好久不見了?!惯B理事長都親自接見,理事長黑白髮交雜,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腰間繫著黃金皮帶。
比起以前,現在的他蒼老許多,臉上滿佈風霜和歲月的痕跡,皺紋裡似乎也夾雜著灰塵而顯得陰暗。
但是笑顏的臉龐沒有太大的變化。
「理事長!真的是很久沒見了,至少快十年了吧?」老王上前和對方擁抱。
「就是說阿,在那之後,你還有沒有彈鋼琴阿?你彈的那麼好,是我們那幾年裡表現最好的學子!就這麼放棄,未免太可惜了。」
「還有阿,每天彈奏呢。不過就是休閒,怡情?!?/font>
「這邊請,外面很熱?!勾┲谖餮b和絲襪的女秘書領著兩人往裡面走。
大樓已經有年紀了,大概三、四十年,老舊的花崗巖以及陳舊的裝潢和擺設,都讓老王感到一陣懷念。
還記得他當初來到臺北鋼琴協會時,電梯旁的小樹不過才一公尺高,現在足足高了好幾公尺。
就連貼在深色花崗巖上的春聯都從沒換過,至於門口的警衛伯伯早已換成了沒見過的年輕人,他始終低著頭在玩手機,沒有監控監視畫面的意思。
「每天彈奏,那你的實力絕對不會比當年差。不對!應該是比當年要厲害多了,你露幾手給大家看看啊?!估硎麻L說。
「沒那回事,我昨晚演奏里斯特的《夜之和諧》,出錯次數多的讓我捏把冷汗?!?/font>
「《夜之和諧》嘛!不光是你,就連我們這些老手難免也會。」
電梯在五樓停下開門,一股充滿涼意的空氣包圍他們。臺北鋼琴協會的斗大標楷字體鑲嵌在木板上,裱框掛在正中央的櫃臺後方。
小姐向他們打了聲招呼,秘書繼續帶著老王和理事長前進,最後他們來到了一間寬敞的會議室,裡面不是傳統的那種會議室,而是以階梯式的會場(能容納較多人的空間)構成的。
裡面已經坐滿人潮,少說上百個人,老王不禁倒抽口氣,沒想到這麼多人來,即使知道臺北鋼琴協會的表演會場很大,這麼久沒來,仍有些陌生。
「天哪!大家通通成了座上賓阿?」老王有些自豪地說道。
「哈囉!老王!」
「等你好久啦!主角?!?/font>
「終於要回歸了嗎?大師兄!」
男男女女,不論男女老少通通都離開座位,站上前將老王團團包圍。老王儼然就像個超級巨星似的被簇擁,他覺得有股暖流傳遍全身上下。
那種感動是發自內心、發自肺腑的感恩。他情不自禁嘴角上揚,露出微笑,以同樣熱烈的態度回應每個人的問候,並且關心他們近幾年的情況。
「來加入我們LINE群吧!」
「老王大哥,能不能來首《EnglishCountry-Tunes》阿?」
「你有沒看到最近很流行的動漫鋼琴YOUTUBER?RU味春捲和小P都超讚的啦!尤其是那對奶子?!?/font>
「好了,大家別再這樣。讓老王喘口氣吧!老王您去最前面的位置坐坐吧,讓咱們促膝長談一整夜?!?/font>
「那樣很可怕欸,楊小姐?!?/font>
老王找了個離舞臺較遠的位置坐了下來,遠離了其他人,這並不是近鄉情怯的那種心態,更不是他不想和這些老友促膝長談,而是他的老習慣。
大家都知道老王在參加音樂會或比賽的時候,總會遠離人群和喧囂,找一個遙遠偏僻的地方坐下來,不管坐的再遠,老王都能清楚聽見臺上演奏者的樂音。
就像一座孤高的瞭望臺,站在高點俯瞰,以平靜孤獨的狀態觀察和聆聽,這是在排除其他不必要的干擾要素。好久沒來到這裡了,回憶湧上心頭,老王想起最早踏入這裡的時候,那種陌生和緊張。
還有第一次上臺演奏,那種被全場目光鎖定聚焦的感覺。緊張感再次出現,老王深呼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