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讀」書會〉
事情發生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在阿夫頓小鎮裡的麋鹿騎士咖啡館的馬歇爾先生家那個人見人愛的的小小人氣王瑪麗十分熱鬧的生日派對之後——
「『Dear, Darling。』格林夫人聲音語調甜蜜,雙手捧著她親愛的先生的臉頰,笑容嬌豔好似綻放的玫瑰。撫著他的面龐,貼在自己的胸口,香甜的溝壑如此誘人……」
白髮的海盜摘了手套的白皙指尖執著那本書,抑揚頓挫地朗誦,矢車菊藍睞來之時,浮著戲謔,「這就是你在看的書呀?」
「……這……」那原先是黝黑的面龐,早在「Dear」一詞出口之際,便已染紅。
「我作為書店店長,理應要瞭解一下經由我手所販售予他人的故事……嗯。」
「那接下來的部分,亞露安狄思要唸給我聽嗎?」那張美麗的臉蛋露出了像是貓微笑時一樣的表情,把書遞過來。
當見到那副表情浮現之時,他便已經知曉,恐怕自己已是在「劫」難逃……
與其多做掙扎,不如束手就擒,早點自這羞恥之中解脫吧。
如是想道的精靈,輕閉著眼,接過書。
「豐潤的雙唇輕吐蘭芳,如此嬌媚……我,啊這,我果然還是沒辦法……」
誰知,這般敗北宣言,卻恰好呼應了書中場景與那男主人公接續的言行。
想及至此,那張臉彷彿已紅燙的如熟透龍蝦。
「然後呢?」阿芙拉指尖押在書背上緣,「下一句,她看來是如此……我記得亞露安狄思很會歌唱吟詩,就把這本書也當作是詩歌那樣吧。」
彎著的矢車菊藍浮著笑意瀲灔的光。
真如此,這可不是,能隨隨便便向一位女士誦詠的詩歌吶。
「她是如此……」那滿溢羞情卻閃爍著燦燦輝光的金眸,卻別了開來。「她是如此……嬌美誘人,一如待採美果,伸手可摘……便等待著有幸之人一嚐……她的……美。又……」
他左瞧瞧、右看看,視線終究被那矢車菊藍的明豔渦流所收捲而回。
「一如垂掛樹梢的落墜耀星,光彩奪目、伸手可觸。如此溫暖、如此……這,在下不才,還請饒過……」
亞露安狄思,曾經人稱「不折之刃」,
永不退避、永不畏怯之人——
雙目一閉,仰躺於後,已是徹底投降。
「馬鈴薯超人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投降了。」開懷的笑聲傳入精靈耳中,那隻將考驗遞來的手又伸來,食指扣住正開的那頁,四指施力,嘭地書頁併攏。
「既然如此,今天的晚餐我要吃魚。不過在這之前,念首詩吧。」那笑容像貓一樣得意。
「我想,有一就有二吧。」
精靈回想起那日的情景,羞窘之情稍褪,也笑了起來。
眼見對方終於放過他了,他便將那書擱在一旁——
稍微晚些,就會被放到書架最不顯眼的那個角落去了吧。
「詩麼,我大概知道有這麼一首詩,很適合現在。」
他很是無奈地搖搖頭,而後思索了下,輕聲吟誦了那首詩——
海風輕拂於不再幽寂的柏恩茅斯書店,風中夾帶著的,是鱈魚西京燒的香氣。
II.
〈一日執事與鑑定師〉
「……所以說,萬事拜託了,艾菲爾德先生!最近店裡剛剛進了一批新培育的咖啡豆品種,做為謝禮,我會免費讓您嘗鮮的!」
「啊,馬歇爾先生,我是開書店的,不是珠寶鑑定——」
「萬事拜託了——!」
於是乎,在這個太陽悄悄露臉的冬日午後,麥可依舊不能得閒。
乃因,咖啡師傅馬歇爾日前從閣樓裡收來了一批曾曾祖母留下來的珠寶。
鎮上沒有珠寶鑑定師,於是,想當掉這些珠寶價值幾何,是否能拍賣些以獲取分店基金的咖啡師,就專程來拜訪了剛準備度過一個悠閒午後的書店老闆。
「嗯……這下該怎麼辦呢。」
檢視著桌上排開的翡翠、火瑪瑙、石榴石、藍寶石等,麥可手指摩娑著臉頰,喃喃道。
「我剛剛好像聽到了馬歇爾先生的聲音?」
從書店後頭的廚房剛給自己泡好了一杯咖啡的某個偷懶員工走了出來,單手抱於胸前,手背支撐另一臂的肘尖,纖白指尖端著溫潤的瓷杯,悠哉慵懶的神情看來十分享受這個午後時光。
說是好像,那肯定就是聽見了。大概就是專程過來瞧瞧好戲的。
「是呀,我們親愛的咖啡師又有新的苦惱——」
那苦惱的店長,相當順手的便從現身的偷懶員工手裡接走了那杯咖啡。
還以為是這位女士今天竟然難得有興致的,想當一下體恤店長辛勞的好員工呢。
邊說著,他邊抿了一口,眉頭隨之一緊。
「……看來這苦惱,是真的挺『苦』呢。」
麥可凝視著咖啡,揚起一眉。
思考了一下,然後回頭看著阿芙拉。
「啊。」
「『啊。』」
被拿走了咖啡的偷懶員工也低著頭看著店長本人,以著相同的語調、平靜的神情,回以了相同的——啊。
等著備受「苦」惱的店長說出下一句。
「——那麼,您怎麼看呢,親愛的阿芙拉女士。」
於是乎,主賓調換。
此刻,在將阿芙拉坐、請坐、請上座(?)以後,麥可以優雅的手法為阿芙拉添上了新一杯咖啡,那模樣就彷彿是任何一位高貴的莊園女主人會擁有的幹練執事。
「這次的案件……我是說,這些寶石。」
「想必,您在過去的……旅途之中,必然磨練出了您獨到的鑑賞品味與眼見,是吧。」
「想必,您在過去的……旅途之中,必然磨練出了您獨到的鑑賞品味與眼見,是吧。」
「亞露安狄思啊、亞露安狄思。你的咖啡越來越香了。」被請上了座,端坐在桌前,阿芙拉露出笑容,搖了搖頭,現在這個埃玟尼許可是越來越會請人幫忙了呢。
「你可以直白一點的說明,我還是很欣賞馬歇爾先生的咖啡手藝,這點小忙怎麼好意思拒絕。」
「不過親愛的執事先生,今天的下午茶我想吃麥當勞。」
「雖然下午茶和麥當勞這兩個詞配在一起實在有些奇怪——不過,當然沒問題,遵您所願,我的女士。」
亞露安狄思一手斜按胸前,一邊鞠躬——
埃玟尼許牌執事,你值得擁有。
「那麼,有請——」
「亞露安狄思你喜歡寶石嗎?或著,你們埃玟尼許喜歡寶石嗎?」阿芙拉動作自然地拉開了面前的抽屜開始尋找一點簡易的小工具。例如放大鏡與手套。
「我等埃玟尼許喜愛一切美麗的事物。而如寶石這類物品,比起它的成色、品質,我們更會因為它所承載的記憶、擁有的故事,而去歌頌它的美呢。」
邊說著,那位執事先生便將她所欲尋之物承在銀盤之上,遞於眼前。
「沒錯,跟亞露安狄思說話的時候,總是更容易尋找到理解的共鳴。」阿芙拉點頭,滿意地笑著戴上銀盤裡盛著的手套,拿起拭布仔細又輕柔地擦拭起眼前的寶石,再逐一地擺放在軟布上。
「寶石啊,意義都是來自於人們的給予。金錢是短暫的價值,而寶石最珍貴之處,在於它們盛載著時光的秘密。」
「我也有同感呢,阿芙拉。」亞露安狄思笑著,端上先前他先聲奪人(?)接過的那杯咖啡,坐到一旁,靜靜觀賞。
好不容易才恢復了點店長的模樣,嗯。
「可惜的是,馬歇爾先生眼下還未能知曉那遺失於時光裡的秘密。就不知,它們在金錢的價值上,是否足以彌補這項缺憾呢?」
「我倒不覺得可惜,有些秘密確實被時光隱藏,但也因此為這塊寶石沉澱醞釀了更深厚的美。不是每個秘密都必須被深究,但有朝一日,偶然被揭開面紗的那一瞬間,不曉得打開秘寶的人會不會有所收穫呢。」
阿芙拉搖了搖頭,搖搖手指,笑弧像是藏著秘密的那隻貓。
「說回正事吧,這批寶石經年收在閣樓,可想而知沒有被精緻的保養存放,雖然有些蒙塵,尤其閣樓的濕氣、光線、溫度都會影響寶石的耐久性與色澤。所以看來是黯淡了,又擺放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而且寶石之間也沒有足夠精細的防護,上面都能看到一些互相碰撞的傷痕。」
阿芙拉.臨時的.寶石鑑定.兼書店偷懶員工(前前海盜與暫時的.前聲樂家),將寶石放在放大鏡底下觀望,指尖墊著絨布翻轉,畢竟不是專業的珠寶放大鏡跟夾具,也只能粗略看看。
亞露安狄思的視線追隨著阿芙拉,檢視起那些寶石。
然後,在那些經不經心的養護所造成的傷口之間,看見了埋藏其中的回憶。
看見了,這些黯淡了光輝的寶石,所封固著的時光。他開始產生了好奇——
而說不定,馬歇爾就該是那第一個揭開面紗的人才對。他思索著。
「那麼,若是由妳來決定,妳會願意買下這些珠寶麼,又願意付出什麼樣的價格呢?」
「這是書店店長本人基於商業考量而提出的疑問嗎?」阿芙拉抬頭看身旁的埃玟尼許笑著問。
「不過,真是幸運了,艾菲爾德先生。」用著幾乎不用的稱呼,「鑒於這次難得的機會,這並不常有,與那杯美味的咖啡,我可以收購這一批寶石。全數,不打折。按照市價,也許再添一點時光的古董氣息,減去一點無傷大雅可以打磨的傷痕,再為那感人至深的故事加上一點美妙的讚美追捧。」
那雙白皙的手,指尖隨意地在空氣裡比劃了一個絕對能夠解決他們親愛馬歇爾先生困境的價格。
「你知道的,海盜偶爾也會做點慈善事業。」老早不是海盜的海盜如是說。
矢車菊是阿夫頓稀少的顏色,笑彎的眼眸裡,熠熠生輝,閃爍著打趣。
「這提問並非出自於我,而是馬歇爾先生本人的呢。」
亞露安狄思同樣回以微笑,說道。
「而幸運也屬於他。畢竟,是他的『女神』眷顧了他,不是麼。」他眨眨眼,調笑道。他用手指輕輕敲擊著臉頰,而後,煞有介事地行了一個執事禮。「此等善行,理應獲得回報。那麼,阿芙拉女士,今日的晚餐,你想要來點什麼呢?」
「是、是——不具名的好人先生。」拖長語氣,阿芙拉搖了搖頭,放鬆地向後躺靠椅背,姿態隨性而不失優雅,手上卻是相當仔細地將寶石一一包裹上軟布才重新收起。
「稱呼為神都稍嫌太自大了,不過我不討厭偶爾做個童話故事裡的『海之女神』,至少不用猜金銀寶石對吧。」
「那就做一手你的好菜吧,執事先生。」
「遵命,我的女士。」
同樣是煞有介事的語調。
嗯,很可能是最近他不知從哪被推薦看了一部來自遠東的,關於執事的作品吧。(???)
於是乎,是夜,在柏恩茅斯書店,那張餐桌之上,各國民族的迷人風情與歷史化作了一道道菜餚展現。
第二天,一個盒子被送抵至咖啡師傅的手中。上頭附有一張小紙條:「我想,裡頭的秘密,應當為你所屬,也該由你去揭曉。」至於其中的秘密為何,馬歇爾又能否去追尋得到,又是另一日的故事了。
再而後,約莫是數個月後,他們知曉,馬歇爾先生的新分店開幕了。
地點竟然遠在亞洲,一個名為臺灣的地方。
名字叫做:「海盜貓的恩惠」。
取自他孫女最愛的一本童話書。
III.
〈後……記?〉
又後來聽說,或著可說是後記——
聽說那本被藏起來的書最後還是被不該發現的人發現了。
又又聽說,許久之後的一次復出音樂會。宣傳海報上的海之女神戴著一條各色寶石串成的手鍊。
海風輕拂幽寂之夜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