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內心忐忑的人就這麼來到一個房間前。
這裡是千世用來幫祐做心理諮商的獨立房間,他今天正在裡面拼拼圖。
狩刀一站到門前,便不假思索,直接扭動門把開門。
門一打開,鹽見發現裡頭是個不大的空間,目測大約四坪左右。房間盡頭有一扇窗,右側牆邊有兩張沙發夾著一張四方形的矮桌,地上貼著木紋地板貼。是一個簡單、素雅的房間。
他們三人同時看見祐坐在地板上,專心思考地上那些拼圖該怎麼拼,並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祐?!?/font>
狩刀首先叫了一聲。
但祐沒有回應,反而發出「嗯——」的思索聲,眼睛也沒從拼圖移開。
狩刀看了,輕輕吐出一口氣,接著拿起散落在腳邊的一塊拼圖,蹲在祐的身邊,將自己的手伸進他的視野,在他面前拼下一塊拼圖。
祐這才有了反應。他隨即轉過頭。
「神野先生?」
看見狩刀後,他也連帶看見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千世姊?還有鹽見先生?你們怎麼了?怎麼會一起來這裡?」
「你玩得很入迷嘛?!?/font>
狩刀一邊起身,一邊說著。
「神野先生,我跟你說,這個好難,每一塊都好像??你剛才是怎麼看出來的???」
仔細一看,地上的拼圖並不是某種圖案或風景,而是色塊。因此無法從物體的輪廓判斷拼圖的正確位置。
「這個很簡單啊。我倒覺得你平常解魔術方塊的速度才不可思議?!?/font>
「魔術方塊很簡單啊,只要上下左右轉動就好了嘛。這個又不一樣??」
見兩人一來一往談論著自己認為簡單的遊戲,鹽見整個人愣在門口。
「總司令,請問這是??」
「鹽見,我重新向你介紹?!?/font>
因為他這聲提問,狩刀轉過身,以一副「順便」的調調,開口介紹身邊這名男孩,彷彿忘記他們還在面試一樣。
「他就是雷帝?!?/font>
聞言,鹽見眨了眨眼。
「??什麼?」
「他是雷帝?!?/font>
狩刀這句話結束後,現場靜止了好幾秒,每個人都沒有動靜,彷彿連空氣都停止流動。
打破這個僵局的是——鹽見的驚呼。
「咦——————!」
「啊,你們正在面試嗎?」
因為他這聲驚呼,祐也恍然大悟。隨後自覺應該打個招呼,於是咧嘴一笑:
「請多指教?!?/font>
「呃???請多??不對??可是??咦——?」
鹽見就像一個腦袋徹底打結的人,斷斷續續道出沒有實質意義的文字。
他的混亂持續了好一陣子,現場也沒有人打斷他的思緒,就這麼放任他吸收狩刀釋出的暴力資訊。
最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確認:
「請問??這是什麼玩笑嗎?」
「不是玩笑,也不是惡作劇。他是雷帝。我說完了。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鹽見原本還抱著一絲「這是狩刀的惡整手段」的想法,沒想到狩刀卻飛快斬斷他天真的臆測,不由分說以一句話將事實塞到他的眼前。這讓鹽見陷入短暫的恐慌中。
「當然有!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而且我聽說雷帝平常關在牢裡,是隻兇猛的動物??!」
「神野先生,用講的沒有說服力啦?!?/font>
這時祐跳出來,以言語表明他要直接執行某個動作,直接讓鹽見看見決定性的證據。
然而狩刀聽見這句話,馬上明白祐想做什麼,一改剛才從容的態度,首次展現了猶疑。
「??這樣好嗎?」
「嗯,沒關係。」
祐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站起,露出帶著些許悲傷的微笑。
「因為??這是必要的事情對吧?」
即使態度看起來平靜,狩刀依舊注意到祐的手正抓著自己的褲管,微微發出顫抖。
「嗯??是啊?!?/font>
他垂下眼角,幽幽地說著。
他知道自己這樣是在勉強祐,他沒有等祐準備好,就將人往前推,強迫一個孩子面對才剛結痂的傷痛。
但狩刀也有自己的考量和用意。選在這個時機雖是下下策,卻也別無他法。祐的護衛計畫再不上軌道,除了有被外部組織盯上的危險,更要緊的是——祐會先在任務中把自己搞死。
因此即使看見祐已經怕得發抖,狩刀也沒有阻止他現在要做的事,只是忐忑地咬著牙,看著祐往後走到房間深處,轉身背對著身後的對外窗,並豎起左手的食指。
這一連串舉動,都讓鹽見摸不著頭緒。
而祐仿彿接收到鹽見的疑惑,開口向他解釋:
「畢竟要是害你們受傷就不好了?!?/font>
說完,祐緩緩發動能力,隨著頭髮和眼睛逐漸由褐色轉為蒼藍色,他的身體周圍也隨之佈滿電荷。電荷在碰撞之下發出雷光,最後匯集在左手指尖,發出亮度足以在所有人眼中留下殘影的強光。
「這樣??應該夠清楚了吧?」
鹽見看見那道熟悉的蒼雷,有好一陣子因為震驚說不出話來。
展示完後,祐解除能力,恢復原本的樣貌。親眼看到這樣的轉變,鹽見這才首次把祐和雷帝劃上等號,但他的腦袋依舊很混亂,一臉難以置信。畢竟眼前的事實和他的認知實在相去甚遠。
「你真的是??那個殘暴的雷帝?」
「??就是我喔?!?/font>
當下,鹽見還是無法相信——不,應該說他無法接受。
因為他所認識的祐,是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善良孩子,他沒辦法、也不願把他跟威脅部隊安寧的狂暴份子聯想在一起。
鹽見看著祐,本想試著尋找兩者決定性的不同,予以反駁,卻意外看見那雙不斷顫抖的手。他這才發現,他忙著消化自己的震驚,竟完全沒注意到眼前這個幼小的孩子,臉上掛著一抹不安的微笑。
明明是為了不讓年幼的孩子上戰場,才選擇成為部隊長,現在卻依舊讓眼前的孩子勉強自己,體貼他這個沒用大人無法接受現實的心思。
鹽見想到此處,終於明白自己剛才對狩刀誇下的海口都只是嘴上說說,他的心根本沒有長進。
但他也不想繼續這麼窩囊下去,因此他收起所有震驚,定睛看著祐,然後慢慢往前走,在祐面前蹲下。
「鹽見??先生?」
「我可以碰你嗎?」
「呃??啊,可以??」
面對鹽見突如其來的要求,祐吞吞吐吐地答應。鹽見聞言,伸出自己的手,輕輕牽起祐的左手,並握緊。
這樣的碰觸,讓鹽見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祐遲疑著和他牽手的事。
當時的他,心裡在想什麼呢?
眼前這隻小手跟當時一樣,釋放著陣陣暖意。
「??你的手好溫暖。」
「鹽見先生你的手卻很冰呢。」
「因為總司令說要帶我來見雷帝,我緊張死了?!?/font>
鹽見輕笑,試著讓自己回到正常的狀態。
「??我果然??很可怕嗎?」
「關於你的傳言,是挺可怕的?!?/font>
「那些??大概有一半都是真的喔。」
「那麼另外一半呢?」
「????」
祐沒有回答。鹽見看不出來他是不想回答、不能回答,還是不敢回答。
所以他決定開啟新的話題。
「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就是雷帝?」
「因為??這是規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說的??」
但才剛問出口,鹽見就察覺自己挑錯話題,而且問錯問題了。
看來他的心還是很慌。
「我才該道歉。對不起,是我問錯問題了,你別介意?!?/font>
「不會??」
「你知道我正在進行部隊長的面試?」
很好。這個話題應該安全——鹽見在心裡肯定自己,藉此激勵自己。
「我知道。因為神野先生說過,時候到了,他會帶你來見我?!?/font>
「那麼我現在應該做什麼呢?」
「咦?」
「總司令說,我能不能當部隊長,必須經過你的同意。」
「我???」
祐隨著疑問,抬起頭看向狩刀。只見狩刀對著祐攤開手,示意由他自己做決定。
「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我適不適合站在千封身邊,成為他的副官?!?/font>
「????」
「還是你需要一段觀察期來評斷我這個人?」
祐頓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
「不??我知道你,很早就知道了?!?/font>
「你知道??我?」
「因為部隊裡,很少有人敢直接跟千封起衝突,鹽見先生你是第一個。而且你每次生氣的理由都跟我一樣。」
說到這裡,祐的笑容總算不再那麼不安,而是和平常一樣,充滿暖意的微笑。
「一樣?」
「你生氣的時候,都是千封做危險動作的時候?!?/font>
這對鹽見來說,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才剛止住的內心波瀾,現在又掀起一陣波紋。不同的是,這次沒有剛才那種不舒服的激昂感,而是圓滑、溫暖的喜悅。
「大家在任務時,對千封都是採放任政策,不然就是有所顧忌,不敢說出自己的意見。在這些人當中,只有你敢站在前頭臭罵他。因為有你,其他人才慢慢敢表達自己的意見,千封也終於開始注意到,會擔心他的人,不只千世姊一個。這是你的功勞。」
在祐說出這些話之前,他從未想過一個孩子——甚至是雷帝,居然會看得這麼透徹。
「所以如果你要當他的副官,我沒有意見。應該說,我很歡迎。千封需要像你這樣的人陪在身邊。」
因此鹽見完全可以欣然收下這個正面評價。
「謝謝你?!?/font>
「我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你說吧。」
「神野先生有跟你說,成為部隊長之後,就得跟雷帝打交道吧?」
「是啊?!?/font>
「鹽見先生??你不在乎嗎?被我這樣的人肯定,對你來說意義大到需要道謝嗎?」
說著說著,祐的手又開始發抖。
鹽見看了看,隨後緩緩開口:
「那麼可以請你先消除我的幾個疑惑嗎?」
「咦??好?!?/font>
祐眨了眨眼,雖不明白鹽見的用意,還是點頭說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