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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巴哈姆特事紀:外傳.賭之章】EP.18~EP.20總集篇

『。』 | 2022-01-08 07:14:29 | 巴幣 168 | 人氣 361

〈EP.18:法網恢恢,偶有疏漏〉

  「這裡,」海風帶來混雜鐵鏽的海水鹹味,距離目標船隻已經近了,在擬定好策略後,警備組長SoRa_藍選擇只帶兩名警備組員前往,執行本次逮捕行動。走在最前的隊員壓低身子,輕聲招手呼叫同伴:「主嫌最後的行蹤就在那艘船上。」三人現在就在這艘貨船下方。

  一名隊員正打算動作,SoRa_藍當下伸手阻止,並以另一隻手持細棒,輕輕在空氣中點劃幾下——忽然一串飛刀從頂上墜下,整齊劃一地落在三人跟前並插入地裡。

  「小心。」SoRa_藍低聲提醒另外兩人,接著緩指向上船的階梯。

  多虧西下的夕陽,眼前駭人的景象才依稀可見——往上的鐵梯幾乎被極細的鋼絲給佈滿,交叉或交疊著,此等設置就算對老鼠來說也是困難重重,遑論人類要通過了,可想而知每一條鋼絲都會觸動一道陷阱。

  「怎麼辦,組長?」根據消息,距離這班船啟航只剩十來分鐘,要是不盡快逮捕目標,恐怕不是得目送貨輪出海;就是必須跟著船隻一起踏足三月之海,甚至是對岸的巴哈姆特大陸了,可是,眼前密密麻麻的陷阱,要一個一個解開想必很花時間,想從階梯安全踏上船,光只有十幾分鐘是絕對辦不到的。警備組兩名組員面露為難,指望著他們的領袖。

  「好,你們兩個這樣做......」


* * *


  『組長,你聽我說,這種方式根本沒辦法讓那些黑手黨屈服!』

  『面對那些社會敗類,我們還需談何尊重?』

  回憶裡的自己越說越激動,反倒是SoRa_藍,仍採取一如往常的態度回應:『笨蛋。』

  『我們是隸屬政府的機構,我們的職責與所有執行手段、直至後果都應該以秩序為優先,』已成為警備組長的SoRa_藍對他職位最大的下屬毫不留情地嚴詞指責:『要是兩方之間一個弄不好,你想會怎麼樣?最後受害的不只是全城的秩序,還有那些無辜的人們,你懂不懂?』

  『你已經是副長了,是這個區域位階次高的執法者——收起你天真的想法,別老是以自己的好惡為出發點!』




  「切......」

  「怎麼啦?」夾帶些許雜訊,對講機另一頭傳來柔和的嗓音,除了他們倆當事人以外,恐怕誰也沒想到警備組的前任副長,竟然會與迪迪諾家族的割喉女魔有所勾結吧。

  「......沒事。」狄雲停頓半晌,簡短回應。

  「哎呀,真的嗎?」對話另一頭傳來輕微笑聲,未來日記帶著笑意調侃道:「要是有什麼煩惱,等到了海的另一頭再說給我聽哦,姐姐會好好安慰你的。」

  「少噁心了,雜碎,」狄雲發自內心傳出一聲厭惡的嘆息:「專心把交代的事情給辦好,可以嗎?」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現在你已經是跟我同一條船的人了,」未來日記對狄雲的說詞,挖苦意圖非常明顯:「『地下世界的皇帝』,即便是曾隸屬政府的警備組副長,恐怕也不得不拜倒在那一位跟前吧。」

  「囉嗦,我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已。」雖然心有不悅,狄雲還是收起心中的波瀾,執起最珍視的鋼製菸斗,放入一撮菸草並將其點燃,隨著一吸一吐,排出不愉快的感覺。

  「誒?真有意思,等事情辦好,到那裡以後你一定要說給我聽哦。」未來日記笑出一聲後,語氣驟變,認真問道:「我這邊好了,你呢?」

  「還要你擔心?」聽著南北兩座碼頭,在這黃昏時分同步傳來的金屬、海浪以及汽笛聲,就快了,目標就快達成了,狄雲心想著,輕吐出雲霧:「接下來只要等船啟航就行了。」


* * *


  「哎!你動作快一點......」貨輪正下方,已不見SoRa_藍蹤影,天空已露出夜色,兩名警備組員,一名持手電筒,照明著一排鋼絲;另一名則持鋼索剪,在四五條重疊的鋼線上游移,見此,持手電筒者出言向其催促:「組長還在等我們。」

  「我知道......可是只有一次機會,這幾條鋼絲之中一定有一條有異狀,組長剛才是這麼說的,那個是......」持鋼索剪的組員,眼神左右飄晃,仔細觀察交疊綁在階梯入口的數條鋼絲,試圖尋出端倪,它們的顏色都一樣,材質、粗細等規格也完全無異,然而依照SoRa_藍指示,必須找到藏在當中與眾不同的一道鋼線才行,「選錯了就會觸動像剛才那樣的機關,而且這個位置躲不掉。」這名組員看著身後,剛才破解的陷阱自言自語道。拆除陷阱,警備組也時常接觸這類危險的工作,不管經歷幾次,這個過程總讓人神經緊繃。

  「第一次知道,與這能力為敵原來這麼棘手......」持手電筒者左右擺著手,讓光照範圍反覆變化:「『法網之眼』,只要動動手指,一眨眼的工夫就能以鋼線設置出各種致命的機關,過去想都沒想過有一天得換我們面對這能力的主人。」

  「就是啊...誒...停一下,那個地方再照一次,」掌心手電筒的白光停留在階梯入口的左側欄桿一處,確認過後,持剪者毫不遲疑地剪斷這條鋼絲:「就是這條了,你看好——」

  貨輪發出一道鋼鐵質感的低鳴,似乎還產生什麼東西打在海面上的聲音,不出一會兒,貨輪的警鈴被觸動,整艘船在紅色的警示燈包覆下嗡嗡作響!

  「好耶!你怎麼發現的?」

  「看,只有這條鋼線纏了扶手四圈,我保證就是這一條了——這重重陷阱的『保險機關』。」

  兩名警備組員露出得意的笑容,同時也拿出槍枝,還有警備組的警證,看著貨輪上的工人聽聞警鈴作響,紛紛朝鐵梯口奔來,兩人的下一步行動已經開始。


* * *




  「距離船隻啟航剩下十分鐘,鑰匙在我這,從南碼頭要過去那邊,十分鐘是絕對不可能的。我猜,那金屬聲是有人拿刀子抵住你脖子的聲音吧,嗯?哼哼哼......」

  對講機另一頭,未來日記正與將她給逮個正著的那人對峙著,即便如此,狄雲並不擔心,因為我妻有奶這人,從小就隱約懼怕著未來日記,再加上,這個一直以來都被他給玩弄於股掌間的黑手黨,他並不認為會有多大的本領。

  「狄雲——」

  「等等...是你......?」狄雲所在位置,不太容易察覺到觸動的警報,在貨輪的這個角落,看不到紅色的燈光,警鈴的聲音也彷彿是從別艘船傳過來的一樣遙遠,在船隻啟航的最後十分鐘,恐怕沒想到自己會再見到熟人一面,狄雲也因此面露瞠目結舌的表情。

  「SoRa_藍...你怎麼...!」

  「再怎麼縝密的陷阱,陷阱師也會給自己留下幾道保險機關吧。」SoRa_藍看著過去的下屬,眼神漸變,現在站在他對面的,已是敵人,「為了可以在準備期間自如的上下船,你在密布的鋼絲陷阱中,設置了幾道…觸動了…就會打開船底艙門;同時關閉你所有陷阱的機關,沒錯吧?否則布滿各式各樣陷阱的階梯,是不可能安然走上來的。」

  「你......?」

  「為了能在最短時間上船,我把破解陷阱的重責大任交給了保羅跟阿德莉亞,看來我信任他們兩個是正確的,警備組的成員依然很優秀,你說是吧?順利登船後,警鈴則是我觸動的,現在船上除了你、我,已無其他人,」SoRa_藍輕輕靠向甲板欄桿,剛才被警鈴給驚動的工人,紛紛往下逃竄,被關閉的陷阱成了一踏過就斷的無用鋼絲,「他們只是被雇來搬運貨物的,工資肯定不足以要求他們應付緊急狀況吧。」

  「我幹!」

  一顆子彈從狄雲掏出的警用手槍裡快速擊發而出,所幸被SoRa_藍翻滾躲開,狄雲怒火中燒,發出一聲斥喝,從旁邊的階梯往上而去。

  「嘿!狄雲!該死……!」SoRa_藍無奈地搖搖頭,謹慎並快步追上前。

  慶幸的是,往上的階梯並沒有被設置任何陷阱,狄雲的匆忙,也讓他無法分心一邊設置新的機關,除了閃避遠處偶爾飛來的槍彈,伴隨著子彈擊中鋼板的響聲,SoRa_藍往上追逐的路程目前尚稱順利。

  「別把自己逼上絕路,狄雲!」SoRa_藍扯開嗓子喊話,不論如何,他仍殷切期盼這名過去的下屬;也是他的副手,可以在這一刻懸崖勒馬,然而絲毫回應都沒有,警備組長只得往上爬,此處已經是整艘貨輪最高的地方了。




  「狄——哇噢……」SoRa_藍爬上船頂觀測處,便機警地停下腳步,果然上頭已佈下鋼絲陷阱——並且才剛兩腳踏穩,狄雲也舉著手槍瞄準前者緩緩逼近。

  「來啊,你這沒用的組長……」自豪的陷阱被破解,策劃數年的計畫如今被逮個正著,狄雲已經瀕臨崩潰。

  「到底是什麼讓你變成這副德性的?」SoRa_藍全身緊繃著,他不可以向後退,在他跟前足後,雙雙佈置了鋼絲陷阱,警備組長無處可躲,右手蠢動著,找尋可以拔槍的機會。

  「這一切都是你教的,」冷汗滑過狄雲顫抖的嘴角,他僵硬地笑著:「一切,你這殘忍的副長。」

  此話入耳,SoRa_藍當年的傷彷彿隱隱作痛著:「所以我得到了教訓,而我不希望你走上我的老路。」

  「放屁!那只代表你的無能而已!」

  ——抓準狄雲因講話分心的瞬間,SoRa_藍向後翻滾躲避觸動的陷阱並快速起身,佩槍卻在翻滾過程中掉到下方,同時狄雲擊發出的子彈也僅僅打中鋼柱而已,這個暸望臺是座圍繞鋼鐵船桅的圓形平臺。

  「這計畫是燦炫告訴你的對不對?那個軟弱又意志不堅的蠢材!」警備組的組長、前任副長分別貼在圓柱兩側,左右警戒著;同時伺機而動。狄雲拋去彈匣已空的手槍,不管如何,這裡只剩下雙手全空的SoRa_藍、狄雲,還有最後一道鋼絲陷阱了。

  「不,他始終堅持著執行正義的理念,正因為他意志堅定,你的目的才會被揭露!」SoRa_藍嚴詞指責道:「利用公權力與惡人勾結,你才是意志不堅的那個人——」

  「——呃哈!」

  SoRa_藍做了錯誤的判斷,在視線撇向左側,狄雲從另一邊襲擊過來,掐住過去長官的脖子,SoRa_藍隔著紙袋頭套隱約可見的嘴巴大口張著用力呼吸。

  「我才是你最忠實的門徒!王八蛋!」就算兩人貼身纏鬥,狄雲仍聲嘶力竭地對著他過去的長官大聲咒罵:「只有那個地方可以貫徹我的正義——鐵與血的正義——貫徹你真實的意志!SoRa_藍副長!」

  「哈啊——哈啊——」SoRa_藍被掐得喘不過氣,整個背部貼在圍欄上,且重心逐漸往外偏移,只能張口用力呼吸的他,如今無力反駁狄雲對他說的話,狄雲嘶吼的咒罵中帶著似哭非哭的腔調,一邊吼著,掐住脖子的那隻手也在無意間產生鬆動的跡象——

  ——SoRa_藍使盡全力,抬起腳踹向狄雲腹部,終於得以掙脫!

  「呃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引起正重新享受大量氧氣的SoRa_藍注意,他一邊喘著氣,勉強地抬起頭——

  ——狄雲誤觸了自己設下的陷阱,因為剛才被踹開致使如此。

  陷阱的輪鋸在圓柱邊轉動著,滾燙的血在轉動過程中潑灑至四周,親自佈下陷阱的陷阱師,兩隻小腿與身體脫離,模樣難堪地癱坐在欄桿邊。

  「…狄…狄雲……!」SoRa_藍尚未恢復氣力,兩眼發直看著過去的副手這副模樣——他的雙腿殘破,而眼神已失去光彩。

  「呵……呵呵呵……」

  「這樣…你們滿意了吧…?虛偽的人……虛偽的政府……」

  留下絕望的笑聲,以及最後的話語,狄雲靠著雙手拖行身體,從圍欄底部的縫隙鑽去……

  ……墜落而下。

  「不……」目睹這一切,SoRa_藍無力阻止,只得發出一聲哀歎。


* * *


  「警備組!請你們所有人跟我們到組裡一趟!」剛才持手電筒的警備組員,保羅,向所有從鐵梯逃下船的工人出示警證,嚴正警示著;另一方面,剛才使用鋼索剪解除陷阱的組員,阿德莉亞,則在船上貨艙進行搜索,找尋目標物,也就是印有「LC」字樣的一包藥物。

  暫停啟航的貨船上,嗡嗡作響的警鈴關閉,本次任務進入收尾。


〈EP.19:萌芽的浮士德〉

  *嗶——*

  滲出的血不只滴滿沿路,甚至連蜜糖熊毛茸茸又雪白的上背,也遭我妻有奶傷口滲出的血液給染紅,所幸,在宵夜攙扶下,這名戴著眼鏡的高帽男子仍能勉強站起。並且這聲門鈴,男子堅持由他自己來按。
 
  這裡是強者港威朗德鎮,雖然鄰近喧鬧的強者港鎮,與旁邊的市區不同,威朗德鎮相較之下風貌單純許多,同時也沒人會在乎沿路的血跡從何處來,這也是我妻有奶會來此找尋這位熟人的原因。

  「哪位?」

  「…有奶…?!」前來應門的,一見到自己的朋友竟傷成這副德性,差點沒嚇出驚叫聲來,我妻有奶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在倒下於玄關前,這名男子也及時地將其接住,完全不在意自己帶有潔白和典雅冰藍布料點綴的衣服被染上嫣紅,比起衣服,自己的好友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是他更關心的事情。

  「啊…涼涼…孟。」

  「有奶!你先不要亂動,我這就替你治療。」見自己將近一年未見的好友竟以這般樣貌出現在自己面前,涼涼孟雖然焦急,但也試圖令自己冷靜下來,他伸展雙手朝向我妻有奶負傷的各處部位,隨後,手掌上產生了一道溫暖的微弱金光,這是僧侶所使用的治療法術,涼涼孟沉穩地將治癒能量灌注到傷者體內…腦袋裡…隨著治癒,不時浮現出分開前告別的那幅畫面。


  『我祈求這趟征途最後會凱旋歸來,請予我祝福,讓我足以面對接下來的考驗;請予我寬恕,讓我能夠毫不猶豫除掉阻擋在我面前的人。』

  男子摘下高帽使灰髮露出,他低起頭,雙眼直視著地板而不是他的多年好友。

  『好嗎?Sister涼涼孟?』


  「……那時候果然不該讓你去的。」男子除了衣服遭血染紅,頭上披著的潔白修女頭巾也受到玷汙,涼涼孟專注治療著傷者,看著…情緒逐漸顯露出來…心疼、不解、無奈……

  還有憤怒。

  「為什麼?」施展治療魔法的男子,仍一面專注著——但也將視線僵硬地轉至另一人身上:「為什麼……你總是要讓有奶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告訴我好不好?」涼涼孟的眼神,不只含有單純的怒意,其中還參雜了各式各樣可以遷移到別人身上的負面情緒,被這眼神直視,本就無助的宵夜這下更顯得手足無措,也讓名女孩站在玄關前緊張地飄動視線,受到責備而致使淚水快要奪眶而出,逐漸模糊的視線試圖盡量避免眼神與對方交會。

  「告訴我啊!為什麼?為什麼總是你!有奶他總為了你,每一次每一次……連自己的狀況都不顧了。你卻…你卻依然…為什麼?你難道沒有一點自覺嗎?」男子責備的方式十分陰柔,沒有強硬的言詞,但那怒中帶著強烈埋怨與憂心的模樣,不只令人心疼,同時也讓受責備者備感壓力。

  「涼涼…孟…。」

  「有奶,好點了嗎?」我妻有奶有氣無力的叫喚,引回了涼涼孟的注意,後者一轉剛才的嚴肅,強忍著悲痛,溫柔地檢視著傷者的狀況。

  高帽被摘下的灰髮男子,試圖彎起背坐起身子,即便涼涼孟再怎麼阻止,他仍堅持坐起來:「謝謝…我沒事了…」

  「騙人,你傷得這麼重還說沒事…」涼涼孟輕撫著我妻有奶受傷的臂膀,傷口在治療法術的影響下已停止滲血:「…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拜託你……」身穿修女服裝的男子,無奈與無助寫滿臉,不過看到自己的朋友暫無大礙,心中的憂慮也稍微減了一些。

  「…晚餐吃奶油燉飯嗎…?」我妻有奶輕嗅兩次鼻息,廚房傳來的味道把我妻有奶的心神給吸引過去。

  「糟糕,我都忘了!等等,我去把火關起來。」

  「等一下,宵夜,去幫涼涼孟顧爐子吧。」正想匆忙往廚房去,涼涼孟卻被叫住,宵夜則應了一聲趕緊關上玄關大門脫下鞋子碎步奔進廚房,「…涼涼孟…聽我說一下話。」




  「……事情就是這樣。」

  「我不管!」儘管我妻有奶已試圖闡明,為何會以這般樣子與自己碰面,涼涼孟語氣表現得十分強硬,立即打斷我妻有奶的解釋:「…我不管你為了什麼原因變成這樣子…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更珍惜自己,」

  涼涼孟別過頭,面朝玄關樸實的石塑地板,任憑淚珠如露水緩緩滴落:「為什麼你總是做不到?」

  無聲悲泣的修女服男子,令人憐憫的身影映在我妻有奶眼鏡反光形成的倒影上,因眼鏡反光,在這一瞬間無法見得他的眼神,對坐的兩人沉默片時,我妻有奶率先驟然開口。

  「…警備組還在找我,我得…再去一趟。」

  男子拿起高帽,勉勉強強地起身……手臂卻赫然被輕輕抓住。

  「別去…好嗎…?」

  涼涼孟呈跪坐姿,低著的頭沒和我妻有奶對眼,伸直的手想握緊後者下臂,卻不知為何顯得無力。

  男子以右手輕輕撥開抓在其左臂上的纖手:「…照顧好宵夜…」

  涼涼孟阻止不了他的好友,一如往常地,他此刻也目送著我妻有奶出走。

  「要回來…晚餐…會幫你留的。」

  男子沒回頭也沒應答,戴上高帽打開門離去。


* * *


(晚間10點,強者港鎮警備組總部……)

  「長官,人都到了。」

  「啊。」套著紙袋面罩的警備組長,隨意應聲理會下屬的報告,在寫下最後一字後,停筆動身走出辦公室。

  「人票呢?」只見我妻有奶和他的幾位人手等待於此,卻不見宵夜的身影,SoRa_藍開門見山問道。

  我妻有奶轉過頭,對著稍早替他解圍的四人示意:「你們先走吧,去『旅人歇腳』待著,我有替你們安排房間。」

  「怎麼可以……!這裡只有你太危險了,讓我們陪著你吧,有奶。」儘管NigHtCorE怎麼勸說,仍無法讓我妻有奶點頭答應,見狀況僵持不下,且自己又被自己所重視的人給盯著,眼神之堅定將她的請求給擊落,四人就此離去,只留我妻有奶一人在警備組的地盤。

  「那麼,人票呢?」SoRa_藍再次問道,語氣直截了當。

  「藥劑呢?」我妻有奶無視警備組長的提問,沒好氣地反問道。

  「在我這裡。」SoRa_藍取出我妻有奶所詢問的物品——能夠將宵夜永遠凍結在縮小狀態的怪異藥劑,為了滿足「短尾鱷」那令人費解的變態嗜好而耗時數年研發的結晶,正是這包藥劑,才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的。

  「你把狄雲和這包藥劑交回去給『短尾鱷』,事情就結束了吧?」聽聞我妻有奶的建議,SoRa_藍只得輕搖頭否決。

  「很遺憾,狄雲沒辦法參與後續的處理了,」SoRa_藍輕哼一聲鼻息,語氣十分惋惜:「這件事情還沒完,你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明天把藥劑和你們家大小姐,交給『短尾鱷』派來的人馬。」

  我妻有奶瞪大雙眼,為什麼?既然一開始就必須這樣做,那麼先前流的血又算什麼?如果一開始就得交出宵夜,那麼尋求警備組的幫助又有何用?

  「很抱歉必須和你說這些,但是以本組的立場而言,原則上不可能做這種事,我們是隸屬於政府的單位,要我們把東西交給『短尾鱷』這種人,成全他的意願,根本上來說是沒有個正當理由可以去執行的。」SoRa_藍所言不假,即使聽來對我妻有奶來說萬分刺耳,但就客觀立場的聽者來講,確實如他所說:「『短尾鱷』要的是藥劑和那位小姑娘,如果缺少其中一樣,他是不會滿意的。」

  SoRa_藍伸手,將藥劑交給我妻有奶:「必須由你做完,這件事才算完全落幕。」

  「……開什麼玩笑?」我妻有奶的眼神像是要當場殺了對方一樣,然而高大的警備組長只是眼神向下望,等著我妻有奶伸手接過藥劑。

  「明晚之前他們就會到碼頭,你辦妥了,本組承諾會免去你們所有相關人士一切罪責。」

  「倘若不照做……我們只能把造成這場混亂的你們所有人逮捕起來,用我們的辦法親自處理這件事。」警備組長語氣嚴肅且毫不客氣,他們絲毫不像稍早有過合作的兩人,「這件事交給你了,拿去吧。」

  我妻有奶一語不發,默默接過藥劑。

  「事情會如你所想……那麼順利嗎?」看著這包藥劑拿在手上,男子眼鏡下的雙眼頓時黯然失色。

  「這是本組所能提供,最兩全其美的辦法了,聽我的吧。」

  目送著我妻有奶離開,SoRa_藍送了句帶警告意味的忠告。

  「你好好想想。」


〈EP.20:你總是這樣〉

  「你變了……。」

  現在也不過清晨五點,夏末時節,天邊此時已呈整片寶藍色,兩人的吵嘴聲卻在這座城市尚未完全清醒之時,自公寓裡傳出。昨晚離開警備組後,我妻有奶拖著負傷又疲憊的身體慢慢走回摯友涼涼孟所住的公寓,公寓門沒上鎖令他意外,他也完全沒想到,涼涼孟竟在客廳等了他一整晚。




(午夜三點,在威朗德鎮涼涼孟公寓……)

  『宵夜睡了嗎?』

  『嗯,』因潔白的修女頭巾染污,整套衣服正在清洗中,因而難得露出保養得宜的銀米色長髮,平時總以修女服作為打扮的男子,此刻僅穿著簡單樸素又有幾分女子氣息的睡衣,涼涼孟衣櫥裡清一色都是這種風格的服裝,他靜靜坐在廚房餐桌前,見盼望的人回來,苦等到半夜雖面露疲態卻也得以放鬆幾分:『還沒吃東西吧?我去熱飯菜給你。』

  『…讓我…睡一下,』冰箱門都還沒打開,我妻有奶說完話便整個人倒到客廳沙發上:『起來之後有些話想跟你說。』

  涼涼孟見對方態度冷漠,也什麼都做不了,又掛起一張愁容。

  『……我等你。』




  「我已經決定好,只能這麼做了。」聽聞涼涼孟的質疑,我妻有奶沉住氣,盡他所能簡單解釋著——又或者說,他再也不想去解釋太多了。


  『短尾鱷要的是藥劑和那位小姑娘,如果缺少其中一樣,他是不會滿意的。』

  『倘若不照做……我們只能把造成這場混亂的你們所有人逮捕起來,用我們的辦法親自處理這件事。』

  『要是不把這件事解決,要是不把這件事解決……恐怕…明天…』

  『為什麼你要選擇自己一個人去承擔一個人去解決?』

  『我們是一個家族的不是嗎……?』


  腦中浮現這幾日以來種種畫面:提出強硬建議,以保全整座強者港的警備組長SoRa_藍;聽聞自己惹到不該惹的人物,驚惶的少女武士,幕末之花;還有以往總是百分之百相信著我妻有奶,首次對其發出責備,他在家族的副手,NigHtCorE。

  記憶畫面裡的他們,都笑不出來了呢……這狀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為了這一連串事件,所有人早就忘記喜悅是什麼感覺了。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我妻有奶心想著,千言萬語化作一念,替皮鞋綁好鞋帶,男子伸手移向放置在旁的高帽……

  一隻纖手疊在我妻有奶準備拿起高帽的手上。

  「有奶,不要這樣……」涼涼孟掛著一張滿是憂愁的臉,對比起昨天的哀求,此刻這句話隱約多了幾分勸告:「我們會找到其他辦法的。」

  「你懂什麼?」

  我妻有奶刻意使了幾分力,甩開了疊放在他手上的那隻手,動作別有用心。

  「當初跟我們分離那麼久,你早就跟這些事情毫不相干了,你還有什麼資格插嘴?」

  男子戴上高帽,拋出嚴詞,隨即站起身伸手轉動門把。

  此時,一陣觸感從他肩膀傳來。

  「是,我什麼都不懂,」與先前不同,我妻有奶這次在肩膀真切感受到一股力施加在他身上,即使這種程度他仍可以輕易掙脫,但他並不選擇這麼做,涼涼孟對他施展這等力道,這還是第一次:「我就是不懂,為什麼你總是要袒護著她?」

  「……少任性了。」我妻有奶冷冷勸道。

  「對,我任性!我就是吃味!」涼涼孟仍不打算鬆開按住對方肩膀的手:「一切都是因為她,事情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明明把她交出去事情就能解決,你卻始終護著她……要不是因為那個女生,你也不用落入今天這窘境!為了她你惹上多少麻煩,你還不明白嗎?」

  「我們兩個本來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不是嗎……?」淚水沾濕了眼眶,涼涼孟聲音微顫著,彷彿要扯開他的心一般,這段日子以來藏在心中的千言萬語都化成這一問脫口而出了。

  「涼涼孟……」

  「我想保護所有人。」

  背對著的男子,伸出手輕撫對方按在他肩上的那隻手。

  「……原諒我。」

  男子手被甩開,他感覺到身後的人已經離去。

  『騙人,你又在騙我了,』涼涼孟負氣又哀愁,獨自在心底叱責那名傷了他的心的傢伙:『當我還是孤兒院小孩那麼好哄嗎?』

  『你明明就是想保護她……』男子默不作聲,走至廚房坐到餐桌前,雙手捧住自己臉龐,掌心立即感受到濕潤的觸感。

  「未來日記女士被你親手給…是嗎…」


* * *


(七年前……)

  「有奶,」微微一聲叫喚,管不住銀米色的秀髮擅自輕撫男孩臉蛋,一名目測同齡的女孩子小心翼翼湊近年少時的我妻有奶,她不想和另一個與男孩要好的女生一樣,隨意地去叨擾到她這位好友:「你還在忙嗎?」

  「還好,」男孩疊起紙牌收整好,換一個坐姿轉身面向與他搭話的女孩子:「怎麼了嗎,涼涼孟?」

  「四點到了,」涼涼孟比出手勢示意對方保持輕聲細語:「今天也去『那個』吧。」

  這裡是康坦度育幼院,是強者港鎮唯一一所私人開設的育幼院,因強者港犯罪率居高不下,每段時間都會有一批流落街頭的孤兒被送往育幼院,相較於政府立案的公立育幼院不僅沒有上頭施壓;更不需要受到定期稽查。為避免上述問題刁難,同時為了藏匿資本來源,私設的康坦度育幼院用心成為這座城市口碑最好的育幼院,不僅對孤兒們照顧有加,該給予的基礎教育和資源也不會少給。

  到了適學年齡的孩子,康坦度育幼院會將他們轉送往提供食宿的學校,讓他們在校裡成長茁壯並能自食其力——當時這兩個孩子都還是這麼認為的。

  男孩的名字是我妻有奶;女孩名叫涼涼孟,兩人四年前和另一名女孩在街頭被找到時,一起被帶到這間育幼院,如今這兩人已經是育幼院最年長的幾名孩子,兩人也即將到了能上中學的適學年齡了。

  「仁慈的父!禰是我的避難所,是我的磐石。禰掌管我生命中所發生的一切,我是按禰的名被召的僕人,謝謝你賜給我救恩的頭盔,沒有任何事能使我與禰的愛隔絕。」

  這一年來,兩名孩子彼此之間多了一個小秘密,每到下午四點到六點間,育幼院院長,未來日記女士便會開始忙於打理孩子們的晚餐。因此只要一抓到機會,兩人就會偷偷跑到附近一間遲遲未被拆除的廢棄教堂裡,尤其涼涼孟,在我妻有奶陪伴下到此進行禱告,是近期她在一天當中最期待的事情。

  「你的禱告詞唸得越來越好了。」我妻有奶坐在結起蛛網的木製長椅上,下午開始西下的陽光從破損的屋頂上透進,撒落在講臺前,也正好照在禱告中的涼涼孟身上,男孩靜默看著女孩,偶爾則隨口講幾句話。

  「我練習很久,畢竟為了成為僧侶,這些都是要學的,等到明年,我也想請求院長女士送我到亞諾學習。」涼涼孟結束整整半小時的獨自禱告,起身走向男孩並坐至一旁:「到了明年,有奶也會被送去學校吧?如果有奶不想成為魔法師或僧侶,那麼到時候我們也要分開了。」

  「…有奶,」女孩盯著男孩側臉,噤聲許久後才又開口:「下個月…我們去碼頭看看好不好?去看看開往巴哈姆特大陸的船。」

  涼涼孟並沒有得到回應,又陷入一陣沉寂。

  「對了,有奶也來試試看吧?」

  「不了,」我妻有奶輕輕晃頭拒絕:「禱告這種事我不怎麼在行。」

  「不要嗎?」女孩歪斜著頭,使自己與對方視線交接:「自從宵夜離開育幼院後,已經一年了,看你從那之後每天都悶悶不樂的,有什麼話說不出口可以和天父禱告哦。」

  「嗯,還是不了。」才剛提出拒絕,男孩的手被輕輕拉起。

  「不然這樣吧,」涼涼孟從長椅上起身,拉著我妻有奶的手:「你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話,要不要試著告解呢?」

  「我從以前就很想這樣試試看了。」女孩笑著,男孩思索了一下然後點頭,微弱陽光下,那張笑容實在令人難以回絕。女孩見對方沒有拒絕,便欣然步入年久失修的告解幕後。

  「把你的罪過誠實告解出來,向主虔誠地懺悔吧。」告解幕後,涼涼孟語氣一轉,多了幾分味道。

  「呃…主啊…我有罪,」我妻有奶遲疑一會,便生疏地靠著書上得來的印象來進行告解:「我的好友,因為資質優秀而被好心人帶離育幼院,我理應替她感到開心與驕傲,然而實際上,我內心卻寄望著不想和她分開的念頭,自私的想法在我心裡扎根,我深知不該抱有這種心態,但是無法控制自己去想這件事……主啊,我在此誠心向禰懺悔,並請求禰的寬恕。」

  在我妻有奶結束簡短懺悔,告解幕後卻一陣沉默。

  果然是在說宵夜吧,涼涼孟從對方開口第一句起便知,這間告解室可以從內部向外看見懺悔者的面容,但涼涼孟選擇以側坐姿勢避免自己察見我妻有奶懺悔中的樣子。

  「神會為你的誠實與虔心降下恩典。」歷時一瞬間無語,告解幕後那人終於開口。

  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子,女孩心想著。

  就像男孩一定也不會知道聽他懺悔的女孩,現在又有什麼表情。

  告解幕另一頭,男孩又是怎麼想的呢?

  他是否也在心裡好奇著,她的表情如何呢?

  沒人知道。

  「……神會赦免你的罪的。」




  「小有奶、小涼涼孟……」

  「你們跑去哪裡了?」

  看來兩人今天在教堂待得有點太久了。

  「這……」涼涼孟倉皇地嚥下口水,她是首度見到育幼院院長,未來日記女士如此嚴厲責問他們。

  「女士,我的東西被風吹到外面,是我要求涼涼孟陪我一起去找的……請別責罵她。」我妻有奶主動站向前,脖子上冒出的冷汗暴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外面很危險,你不知道嗎?沒經過允許擅自跑出去,你有心理準備了吧?」

  那天,我妻有奶和涼涼孟沒晚飯吃,同時我妻有奶還被餵了好幾下教鞭,這兩項經驗都是頭一次,以往就算在育幼院裡闖了禍,摔破什麼貴重物品,也頂多被罰站或罰打掃而已。唯獨跑出育幼院,為何會受到如此重罰。

  幾個禮拜之後,他終於知道為什麼。




  「這樣好嗎?我們還是回去吧……?」涼涼孟保持氣聲勸說著:「被女士發現一定又會挨棍子的。」即便說到這個份上,仍勸不了我妻有奶回頭,女孩只好跟隨他偷偷跑到教堂。

  「但這實在太可疑了。」兩人躲在教堂外的草叢之間,從這裡可以透過破碎的牆垣查看到教堂內部,我妻有奶指向那處。

  他們倆都很是不解,比他們年紀大一些的孩子,法比奧,為什麼會被未來日記女士獨自帶到這間廢棄的教堂。

  「他們兩個在說些什麼?」

  對此,我妻有奶搖搖頭,在這種距離下,壓根聽不見裡面的聲音,真要說連視物都很勉強,一來也是因為視線受枝葉阻擋。

  即使如此,他們兩人仍能看清下一秒教堂內發生的景象。

  ——法比奧遭到未來日記女士刎頸對待,並且很顯然的,在前一刻,法比奧確實做出逃跑的舉動,我妻有奶和涼涼孟親眼目睹了整齣慘劇的過程,兩人眨眨雙眼,眼前發生的事情太不真實了,令他們無法立即反應過來,更驚駭的是,眼睛睜亮那一瞬間,教堂內似乎射過來一道銳利的目光——他們倆也管不了草叢是否會因此引起動靜,兩人趕緊屏住氣逃掉。

  「哈啊——」

  兩人張口喘著氣,在沒有星月的夜色掩護下,他們逃出教堂,盡其所能地跑,最終跑到了南邊碼頭。

  「那是真的嗎?」

  兩人對視,涼涼孟一邊喘著,並且著急地問道,短短的問句,字裡行間藏不住顫抖。

  在場兩人完全無法接受,平時溫柔慈祥的未來日記女士竟會做出這種事——而且手法異常熟練。

  「我——我不知道……!」我妻有奶瞪大雙眼,那出人意料的景象著實嚇到他了。

  「她有…看到我們…嗎?」

  「…不知道…」

  兩名孩子對視著,沒人敢輕易開口,深怕身後隨時會發生什麼事。

  「法比奧他…明明…就快要可以去學校了,不是嗎?」

  「為什麼會……?」

  「……那我們?」

  「我們會……?」原本早已規畫好的夢,明年前往法師之城——亞諾,學習成為一個僧侶,然後回到家鄉強者港,替教會服務。因為恐懼在心中刻劃,一瞬間破碎了。涼涼孟欲言又止,顫抖的身軀彎了下去,目睹駭人的景象讓她嚇得整個人蜷伏起來抽泣。

  「回不去了。」

  男孩突然開口,吐露此言。

  「走吧,」我妻有奶伸手搭在涼涼孟彎曲的背上:「去亞諾。」

  女孩淚眼婆娑,呆愣又無助地盯著男孩看,最終她緩緩點頭:「嗯,去亞諾……一起。」

  「不,你去吧。」男孩拉起女孩的手,讓她站起身。

  「為什麼?」涼涼孟一聽,不解地問道。

  「宵夜她……不知道怎麼了,」我妻有奶面朝城市方向:「我想去查清楚。」一定還在這座城市某處,男孩深信著。

  「有奶……」女孩雙腳還沒停止顫抖,雙手扶靠並輕拉著我妻有奶手臂,她注視著男孩的臉龐許久,男孩卻始終只看著城市午夜朦朧的燈火。她默默在心中鼓起勇氣,輕哼一道鼻息,迫使自己不再掉淚:「我也留下來吧,去找出宵夜,我們一起!」

  「這不是開玩笑!」

  我妻有奶突然地微幅增大音量,有些驚動了涼涼孟。

  「……你不是很想去亞諾嗎?」男孩回復成剛才的音量:「機會只有一次……去吧。」他手指向上,所指方向正是近期停靠在強者港碼頭,準備前往巴哈姆特大陸的貿易船。

  本以為可以止住的淚水再次潰堤,涼涼孟眼中的我妻有奶越來越模糊:「可是…有奶…你……」

  「不要擔心我。」

  怎可能不擔心,男孩嘴上雖說著,但涼涼孟就是聽不進去,連連搖頭。如果只有她一人逃到亞諾,獨留在此的我妻有奶又該怎麼辦?原先到亞諾學成歸鄉後,回到此與我妻有奶……她始終期盼著,如今就算順利逃走了,能不能再回來?就算回得來,之後能不能再見到彼此都是未知數。

  女孩愈想,眼淚就愈止不住,她不停伸手擦拭,卻又不停地流出。

  「我說過要保護你們的夢。」男孩苦勸著,但女孩又有什麼辦法?

  「別哭了……我答應你,」男孩冰冷的手輕觸在女孩臉上,感受到淚水的溫度:「我會沒事的,我答應你——」

  ——女孩左臉突現灼熱的疼痛感,致使她短短叫出一聲——直到下一秒,男孩手拿張發光的紙牌,她才總算了解到發生什麼事。



  「……原諒我。」我妻有奶將涼涼孟被高熱紙牌割下的左耳捧在手上,另一手則輕撫著女孩失去耳廓,焦灼的傷口:「我們一定能再見面的。」

  雖然開始感受到傷口傳來的疼痛,不過涼涼孟在此刻停止抽泣,淚水也似乎流光了。

  男孩把女孩向後輕推,將她推向登上貿易船的臺階入口。

  「答應我,要成為一位僧侶,平安回來,知道嗎。」




(事發隔天……)

  「我們偷跑出去,對不起,涼涼孟她……」

  翌日,男孩第二次嚐到教鞭的滋味,比起上一次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刻意將自己弄得全身是傷並且把割下的耳朵在公開場合交給院長,所幸也因此沒有遭到像法比奧那樣的對待。




(事發五年後,距今兩年前……)

  「你確定要動這手術嗎?」

  「非常確定。」躺在醫院病床上,醫生正為明天的性別置換手術反覆確認著,已經簽好同意書的女子堅決地說道。

  「我已經跟人約定好了,要平安回到故鄉。」




(事發六年後,距今一年前……)

  「你變了…變得…不一樣了。」男孩看著當初的那名女孩,他仍然以眼熟的穿著打扮自己,但整個人散發的感覺都截然不同了。

  「我可不想再當你的累贅了,變成這樣,想必那女妖也不可能找到我了吧,這下你也算少了個負擔,對吧?」當年那個女孩,如今用著低沉了一些的聲線說話:「你倒是沒變呢,有奶。」

  穿著修女服裝,學成歸鄉的男子,一見到總是放在心頭上的那人,也控制不住自己,便一把抱住對方。

  除了學習當一個僧侶以外,涼涼孟也在亞諾兼差做起買賣的交易,靠著經商賺得一筆不算少的收入,搭乘一艘走安全航路的船隻回到場外大陸,並且拿剩下的資產買了一間位於威朗德鎮,規格不錯的公寓房,不足的部分則由我妻有奶支付。


  「留下來吧,現在還來得及,安穩生活……我們一起。」兩人分隔多年再度重逢,當年的女孩成了僧侶,男孩則加入黑手黨。

  「宵夜就在家族裡面,我的計畫也快達成了,」在新公寓住了幾天後,我妻有奶最終打算離開:「我會把她救出來的。」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你在擔心我嗎?」面對涼涼孟的提問,我妻有奶只是拿起放在櫥櫃上的兔耳高帽,戴上,並起身準備走人。
 
  「也許她現在過得很好,你可以不必去的。」涼涼孟仍苦心勸說著,然而戴著兔耳高帽的眼鏡男子已經穿好皮鞋打算離去了。

  「有奶,他們可是黑手黨!」這次穿著修女服的男子加大音量,蓋過了門打開的聲音,要是外面有人,肯定也會聽到這聲呼喚。

  此時,門又被帶上了,高帽男鞋子脫也不脫,走回玄關,站近一看發現他高了修女服男子一顆頭,我妻有奶摘下高帽,在涼涼孟面前單膝下跪。

  「我祈求這趟征途最後會凱旋歸來,請予我祝福,讓我足以面對接下來的考驗;請予我寬恕,讓我能夠毫不猶豫除掉阻擋在我面前的人。」摘下高帽的男子灰髮外露,疏於保養使色澤已經不及當年白髮的明亮,我妻有奶低著頭,雙眼直視著簡樸的石塑地板,「好嗎?Sister涼涼孟?」
 

* * *


  「沒變…還是喜歡獨自把事情往肩上扛…」

  上午六點,天色已亮,餐桌前穿著簡樸女子氣睡衣的男子露出面容,微弱的晨光照耀之上,涼涼孟不再哭泣,細心呵護的銀米色長髮顯得有些礙事,他將髮絲撥至耳後。

  「......你總是這樣。」

  如真物般的陶瓷義耳從左側秀髮之間露出。

  「涼涼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伴在一旁的男子,見坐著那人不再哭泣,終於出聲:「我想保護你們所有人,以及宵夜。」

  「你去吧,」涼涼孟總算是點頭,但沒有面向對方:「這次一定要把宵夜救出來。」

  「謝謝你。」又一次的,我妻有奶離去。

  「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沒機會…」

  聽著公寓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涼涼孟擦拭掉淚痕,嘴角硬是擠出淡淡一抹微笑。

  「但我就是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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