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聽我宣布一件事,今天打靶的時候,樸被指揮官罵的時候我拍下來了,哈哈哈我要用成頭貼!」
「媽的把手機給我,一群白癡,喂,賽迪斯,你他媽笑什麼,你是不是也在訓練的時候偷用手機!可惡,我要讓隊長把你們這群人通通丟進禁閉室!」
「欸話說你們幾個,下個禮拜要不要一起去街角那家新開的速食店吃漢堡?」
嘈雜。
留在記憶中的有絕大部分都是喧鬧與談天說地,周圍的人來自世界各地,穿著厚重的戰鬥護甲,雖然搞不懂一元二次方程式怎麼解,但他們都可以五秒內爬上好幾公尺的高牆,能飛簷走壁,在戰鬥方面還有無比精準的機動力——譬如說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槍管。
某天下午他們走過站點十九某個部門的櫃檯,一個一個和在走廊上談論公事的研究員打招呼,其他人會說「哇噢,特遣隊的小夥子來這裡做什麼?」當然作為編入許多年輕人的隊伍,都是專門處理和現代科技有關的異常項目事件。成員們一律會回答公事,有許多公事要處理。
實際上那裡的櫃檯有個很漂亮的女孩,綠色眼睛與棕髮。名牌上寫著德拉科。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裡,但所有人一致認同她是站點內的女神,於是特遣隊的成員會靠在櫃檯,護甲撞得噹啷作響,這些人會用油膩的話語去調戲德拉科小姐。
「幾歲啦,有沒有男朋友?」、「想不想出門約個會,我有好康的可以給妳看喔?」這些絕對會被投訴的話語都在指揮官的怒斥下停止了,而櫃檯的德拉科小姐用綠色雙眼看過來,眼神帶著笑意。
特遣隊員會在訓練結束後,從前廳回到辦公室的路段上經過櫃檯,不知不覺——他們開始聚在德拉科小姐身邊,然後講述整天遇到的破事,說副指揮官樸槍法真的很爛,作為偵查員的黛娜是西班牙裔的,她有時候會唱起歌,接著大家會突然在櫃檯前跳起舞,讓周圍人哭笑不得。
說起來,他們待著的站點十九太大了,這裡的人壓力大到每天叫他們起床的鬧鐘不是夢想,而是為了避免世界毀滅而必須行動——無法被消滅的怪物、搞不清楚是什麼的人形異常、沒有威脅性的小生物,哪天或許會因為某些因素疊加,然後大家都砰的,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大家都很厲害喔?!沟吕菩〗氵@樣跟他們說,她露出微笑,言下之意似乎是大家都做得很好。
有的時候他們不會談論公事,而是站在那哭泣,傑諾說在市區發生的那起爆炸案,他別無選擇,他必須盡快清空空間才能逮到SCP-▉▉▉▉,所以那些平民的死是必要之惡。傑諾不斷重複必要之惡,但他哭了好久,眼淚滴到桌面,看起來慘到不行。於是麥克和亞曼跑去拿了威士忌給他,他們把酒分給整個櫃檯的員工,最後全體被約談,外加一個禮拜禁止外出的懲罰。
他們不論做什麼都在一起,早餐、訓練、午餐、行動簡報、訓練、晚餐,然後重複,再一次重複——有時候會發生意外,就好像某天克拉拉沒有綁好安全繩,她摔下去的時候臉部著地,腦袋裡的東西灑了滿地,而時間久了對於死亡將會變得麻木,他們仍舊會哭,但已經能夠將夥伴的屍體給撿拾回來,把對方的軍牌給收藏,說只要能拯救世界的話,一切都會是值得的,我們在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而奮鬥,為自己感到驕傲。
他們像冒險者,麥克好像這麼說過,而德拉科小姐的櫃檯就是存檔點,他們待在那的時間越來越長,但話題卻逐漸與基金會越來越遠。問了德拉科小姐喜歡吃什麼,在對方回答草莓蛋糕後,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談起喜歡的食物。
義大利披薩?拉麵?還是墨西哥捲餅?誰家的奶奶做的最好吃,下次一定要請其他人去品嚐看看,於是做了這樣口頭上的約定,他們對德拉科小姐說明天見。
德拉科小姐也說了明天見。
後來某天副指揮官樸說,他們要前往一個被回報說疑似偵測到異常的空間,就在站點內部實驗中心還是哪裡的某個地方,指揮官叫他們要記得先將照明設備給運來,然後,然後怎麼來著的了?
疼痛像被引爆的地雷,開始蔓延到所有細胞,五臟六腑疼得像被誰給千刀萬剮,臉摩擦地板的瞬間,呼喊與哭泣仍不絕於耳。血倒灌進鼻腔,不到幾秒的時間,又從嘴的縫隙灑出。
然後,伽藍大喊:「▉▉▉!你很勇敢,我們以你為榮,你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向著光前進!」
後來某一天,可能過了幾個禮拜,也可能是幾個月,或許是一年。在櫃檯沒有見到德拉科小姐,那個位置空空蕩蕩,隔壁的職員說德拉科小姐被調去做某個異常項目的負責人,暫時不會再回來這裡。
而休士頓站在前臺,他頭髮凌亂拄著拐杖,右手的病服袖子打了個結,全身上下的止痛藥才剛消退作用,他在哭泣的時候不清楚是因為太痛而哭,還是因為他想要和某個人,某個還記得他們特遣隊的員工,說關於樸每次打靶都沒中,說伽藍要是扮女裝一定會更受歡迎,說他們的指揮官看著他們像小孩子一樣每天搞出許多鬧劇,但仍舊護著他們,說他們一起度過的記憶非常美好。
那個櫃檯職員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吼著叫對方閉嘴,而腿真的軟了,他只能原地坐下,將自己縮起。
他想到隨著時間過去,有一天會記得夥伴們的人會只剩下自己,再接著,休士頓也可能會忘記這些——這樣的話該怎麼辦?
心臟開始猛烈的抽痛,橫膈膜也是,手傷也是,眼壓與耳鳴瘋狂擠壓著思考,通常在這個瞬間,休士頓才會意識到,也是一個關於惡夢的夜晚。
他猛地大喊,接著爬起身,喘著氣睜開眼睛。
在還來不及想這裡是哪時,休士頓立刻聽到另一聲慘叫,緊接著是猛烈的撞擊——他的額頭狠狠的敲到椅背,然後又彈回原先躺著的地方。他聽出來那是緊急剎車聲。
在疼痛過去後,休士頓茫然的想起自己是在葛雷格的吉普車內,對,他就是打著自己想要在車上多睡一會的主意,和泰勒分開後,他便快速在小攤位上買了個口香糖,然後回到車內,從後座抽出小毯子蓋在自己頭上。
前一天晚上休士頓在墓地待到幾乎凌晨,自己累到不行,真的需要好好補眠一下。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前座。
「他媽的……」
駕駛座上的馬修轉過身,他惱怒地說:「你有病嗎?為什麼要回來車上睡覺?」
休士頓默默看見車鑰匙插在孔上,引擎熄火後,難以忍受的寂靜席捲而來。他突然感覺到惡寒,然後問:「呃,其他人呢?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是你想的那樣,該死的?!柜R修皺起眉頭,他說:「給你兩個提議,休士頓,一是我在這裡殺了你,把你的屍體埋在附近;二是你現在下車,從這裡,看見那個路牌沒,我是直線開的,你走回去就有機會遇到另外兩個人?!?/font>
休士頓覺得腦袋要爆炸了:「你、你幹嘛,為什麼要自己開車走?」
馬修的表情充滿殺氣,這讓休士頓有點害怕,他不安的咽下口水。
對方說:「艾利克斯的事……我未婚妻遠比你們想像的複雜,這牽扯到了現實世界跟其他,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搞清楚的東西,還有舊金山那所中學發生的事情,跟其他??我該自己處理?!?/font>
馬修手上戴的戒指閃閃發亮,他看起來非常煩惱,當休士頓正準備說點什麼時,馬修又立刻補了一句:「我也不相信你們。」
「但我們是想幫忙啊?!剐菔款D反駁。
「不,」馬修嗤笑一聲:「泰勒,那個金髮女人只想知道輝利的事情,她根本懶得理你們;那基金會的老頭則是想滿足他在其他人面前作為一個『好父親』的私慾,我猜他八成有什麼悲慘的經歷,妻子孩子都離開自己了,只好轉而向你們尋找情感慰藉。至於你,休士頓,你最糟糕,告訴我你為什麼幫我?『基金會員工』?」
「因為你之前請我幫你。」
休士頓怯生生的回答。馬修噤聲了,空調機的聲音大到可以穿透耳膜,沉默持續許久,這讓休士頓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
「這真是我聽過最可悲的理由。」馬修輕聲補了一句:「你已經聽過我會為了利益幹掉基金會員工的事情,還傻傻跑來這裡幹什麼?你是小孩子嗎,其他人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我現在拿槍指著你呢?我把你另一隻手打殘呢?你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font>
休士頓忍不住想到剛剛的惡夢,心臟猛地停拍,那些內容太真實,感覺像有東西壓在器官上,周圍明明都是人,可是誰都無法理解自己經歷了什麼,但最糟糕的是,休士頓也記不起來了。
「我數到三,你要是不下車,我會用??嗯,這個匕首刺你腿,一……二……」
「可是你不是也是因為那個研究員的一句話,所以才開始找基金會的嗎?」休士頓忍不住回話。
這句話結束後,他們又沉默了,馬修似乎放棄匕首的計畫,只是伸出手調動空調按鈕,冷氣充滿整個空間,而休士頓小聲的問:「我記得鑰匙在葛雷格先生那裡啊。」
「昨天午餐的時候我偷來備份的,你們根本不把我當威脅?!柜R修有氣無力的回答:「一群白癡。」
「你……如果我不在車上,你打算怎麼辦?萬一葛雷格先生去請求支援呢?」休士頓問。
「我賭了他會先想辦法追上來的可能性?!柜R修說:「那老……漢考克先生,他出發前對我說,他會想辦法安全結束這件事,誰都不會死。聽了讓人真不舒服。」
「你為什麼之前沒有試過?我是說自己來找你的未婚妻?!?/font>
「你問題挺多的。有許多因素,休士頓。那時我年紀太小,我沒有足夠的資金,更重要的是我的母親想看到我功成名就,而要是我死在一個連屍體都無法回收的地方,然後呢?我必須把一切做到完美?!?/font>
馬修的口條清晰,他有著必須仔細聽才能聽出來的捲舌口音,在說話的時候,馬修直視著公路的盡頭,那裡黏著地平線,看不見城市的樣子。
「以前我也不確定艾利克斯是在哪個地方,基金會有太多站點,跟無限的可能性。然後輝利死了,而小田原博士,我也駭不到他的資料?!柜R修停頓一下,然後說:「對,接下來你就來攪局了?!?/font>
休士頓忍不住攤開手,他皺眉喊:「拜託,這怎麼想四個人都比一個人強吧?」
「我不聽你的洗腦。」馬修轉回駕駛座,他突然啟動了引擎:「你不下車,我就要開到適合埋屍的地點了?!?/font>
「聽著,拜託,我是想幫你!」休士頓覺得這樣應該不算說謊,但這混雜了太多感情,包括他覺得對泰勒的工作感到抱歉,對葛雷格的幫忙覺得必須回報,而最重要的或許是終於有件自己值得做的事情了。
「不,你只是想滿足你破碎的心,或許還有那條手臂?!柜R修輕聲的說,樣子和先前幾乎判若兩人,他用後照鏡將視線看過來:「你知道基金會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就是他們心中的比例尺會失衡。從你們瘋狂到忽視我曾做過什麼就知道了?!?/font>
「休士頓,你還有機會可以回頭,不是嗎?」
瞬間,他在鼻腔中感覺到血腥味。憑著下意識的衝動,休士頓猛地用右手抓住了駕駛座的椅背,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露出驚恐表情的馬修。
「我沒有要回頭!」休士頓有些破音的喊:「你要怎麼說都無所謂,但我管你有沒有殺過人,你的目的是什麼,只是你跟我求助,而我有能力,我會幫你,好嗎?」
「去你的??我知道,你們都會是這樣。我怎麼不明白呢?」馬修喃喃:「給我閉嘴,我兩天沒睡覺了?!?/font>
「什麼?那、那你現在睡一下?。俊剐菔款D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了,他湊過去,聞到了馬修身上傳來的煙味以及咖啡香氣,而對方狠瞪過來。
「我不會對你幹什麼,我保證?!?/font>
「你們的承諾永遠不會兌現。」馬修扶著額頭,但是他卻關閉引擎,然後將座位給調降,整個人斜躺下來:「算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敢動手幹掉我吧?」
「你什麼意思啊!」休士頓破音的大喊:「你利用我弟弟,然後再利用我,我親自送上門你應該覺得很高興不是嗎?你,你可以用我作為籌碼對抗葛雷格先生他們啊,這樣你跟他們就是平等立場了??!」
馬修沈默了很久,休士頓惱怒的心想對方肯定是故意的,所以他準備翻找出自己的手機,不曉得被壓在哪裡了,當往後車廂查看時,馬修悶悶的聲音傳來:
「我之前稍微看過你的個人檔案,只有一個人記得那些事情很難受對吧?」
休士頓停下動作。馬修不動聲色的繼續開口:「不過你身邊有支持你的人,所以我不想跟愚蠢的斯德哥爾摩濫好人談這些?!?/font>
這瞬間似乎是自己腦袋最高速運轉的時刻了,比思考申請大學的資料要來的用力,他可以肯定自己完全不理解眼前這個男人在想著什麼,但對方至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要傷害他們的意思,交易完成就支付報酬,同意合作但卻中途搶了他們的車,打算一個人單幹——可是到最後要是基金會發現的話,後果都會是馬修一個人承擔。
「你為什麼要跟我們說你的故事?」休士頓再次小聲詢問,就好像怕誰聽見。
「因為這是真的,我必須告訴別人這是真的。」馬修的聲音越來越?。骸高@很重要。艾利克斯很重要。」
「比你可能會死掉還重要?」
「沒錯?!柜R修閉上眼睛:「算了,你去聯絡其他人吧,在他們來之前我得休息一下??」
於是馬修完全放鬆下來,胸膛平穩的起伏。他回頭看了他們的行李,完全沒有被動過或破壞的痕跡。
「馬修。」
「什麼?」
「你不想讓我們身陷險境嗎?」
對方沉默幾秒,仍舊閉著眼睛:「你想想看,誰想接受願意為自己赴湯蹈火的陌生人?至於你,睡飽的話怎麼不去外面跑十圈再回來呢?」
休士頓點點頭,即使知道對方根本看不到。
他在地板上找到手機,然後走出車外,空氣中聞起來有股咖啡的氣味,他撥了泰勒的電話。有那麼一瞬間,休士頓想要與現在車上睡著的那個男人,說說關於剛剛的惡夢。
___
「今天過的如何呢?」
當泰勒近期試著努力回憶起研究員,所浮現的大抵都是這句話,在他們忙完早上的工作,通常是寫實驗報告,從一個定點移動到下一個定點——而泰勒會看著研究員的背影,對方隨意亂翹的捲髮,還有隱約可見的駝背。
「很好?!顾龝@麼回答,在經歷過幾次異常與異常,以及更多異常的訪談後。
「假設,只是小小的假設。」某天吃飯時,研究員瞇起眼睛,伸出手這樣說,其實對方的話語已經模糊不清,泰勒想不起原話是什麼,所以她花了很長的時間,讓自己確信研究員是這樣說:「『要是妳的家人是異常項目的話,妳會把他交出去嗎?』這個基金會準備在人事部設立的組別——專門調查這方面的事情,妳知道這我想到什麼嗎?虔誠的教徒,他們相信犯了錯,只要真心悔改就可以獲得救贖。就好像打了記憶清除劑,又是一個新的人。妳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嗎?」
「▉▉?」
伴隨著這句話,十字架的重量壓得喘不過氣。
就像現在。
夏夜的風變得有些寒冷,城市燈火通明。她在商店門外深吸一口氣,躁動的感覺一直逼著自己必須行動,可是泰勒知道不行,她還不清楚那輛該死的吉普車以及休士頓,還有混蛋駭客到底往哪個方向,必須等葛雷格跟附近還開門的商店確認監視器畫面才行。
會是哪裡——繼續往前走公路直到目的地?還是返回站點十七?依照那個駭客的思路,泰勒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是繼續往前,趁機帶上休士頓也一定是要藉此牽制他們,所以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休士頓過來。
她該租輛車往前,但泰勒身上連買包菸的零錢都沒有帶夠,她唯一能做的是聽從葛雷格的指示。而腦海裡開始浮現的是以往任務失敗的畫面,她從未和任何人提過,只有寫在報告上,是關於一些再也受不了基金會的職員逃走了,而泰勒追上去,在某棟大樓的樓頂,風很大,眼前有個人哭喊著他不能失去記憶,也不能成為D級人員,他還想要保有最後一點尊嚴。
泰勒沒有抓住對方。
任務失敗所以被上級罵了一頓,泰勒無法呼吸,她不想要看到休士頓變成另一具屍體,要是真成為那樣,也有一部分是自己害的——光這點就令胃開始絞痛。
「嘿,審問官——」
「你查出來了嗎?」泰勒問到,語氣比自己想的還要急:「往哪個方向?還是在公路上對吧?」
「對,冷靜點?!垢鹄赘裾f,他嘴巴上叼著已經是第三根的香菸,這似乎是對方心急的表現:「我想那個駭客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麼??」
「你想?你是異常項目專業的,根本不懂人這塊!漢考克先生。」泰勒瞪向對方:「你規劃任務絲毫不考慮那個人的危險性,現在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基金會會怎麼想?要是休士頓死了呢?他們會把錯怪到誰頭上?」
葛雷格沈默了許久,久到讓泰勒覺得很不安,她不喜歡起衝突,但對方實在過分到出格的地步。她將拳頭捏的死緊,希望這樣能稍微平息腦海中飛快的思緒和衝動。
「這個嗎,會是我頭上?!垢鹄赘癜櫰鹈碱^說:「我已經說過了是我全權負責的,所以妳跟好我,我們看能不能借輛車追上去。」
對方罕見的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直接往前走,而泰勒跟了上去,又補了句:「你不該信任一個不是基金會的人?!?/font>
「為什麼?」葛雷格在路燈下回頭問,他的臉有一半都埋在陰影中。
「因為那是不一樣的世界?!固├栈卮穑写蟀雰热荻际枪ぷ魇謨陨系闹笇Х结槪骸杆粫@裡的價值觀,也不會理解我們在做的事情?!?/font>
「泰勒?!垢鹄赘耖_口,他停下腳步,下意識的泰勒也停了下來。她感覺晚風把後腦勺胡亂綁起的頭髮吹的更加凌亂。
「什麼?」
「妳不能這樣說,」葛雷格吐出的煙飄散到空中:「就算妳可能是對的,也不該這樣說?!?/font>
她再次覺得無法思考了,泰勒不斷深呼吸,她說:「找到休士頓後我會帶他回去?!?/font>
葛雷格聳聳肩,於是他們一路上都沈默了,泰勒打了第三十次電話,直到手機沒電休士頓也沒有回應。她覺得胸口難受的不得了,沒有吃任何東西的胃像是萎縮一樣,每時每刻提醒自己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
這個時間點,小鎮沒有任何一家店有車能租,就算報警也不太好解釋。他們最後只能打電話回去站點,請那邊的人追蹤吉普車的去向,最後是說因為一直在移動中,那裡的訊號也不怎麼好,但可以肯定的是馬修沒有停下來,而休士頓八成也還活著。
八成。
她看著葛雷格的背影,對方比研究員更壯碩,她想著那樣的臂膀在基金會裡想必也相當適合苦力工作。但不知為何,泰勒突然想起她去了葛雷格家,在對方家發現了孩子的照片,葛雷格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是基金會的什麼害死他?
泰勒將這些想法趕出腦袋,他們最終還是得在這個地方等到天亮,才能追到休士頓。所以泰勒隨著葛雷格來到事先預訂好的旅館,她獨自的一間房內有充電線,所以泰勒整個晚上都在嘗試打電話,撥通一次又一次,訊息一次又一次。她不懂怎麼追蹤對方位置,也不知道僅僅只是握有休士頓的號碼,到底還有什麼除了打電話以外能做的事情。
然後,免不了的她會想起研究員。
等到清晨的時候,葛雷格敲了她的房門,而在兩人對到眼時,葛雷格露出浮誇的表情,然後說:「雖然不是教徒,不過我還是要說我的老天啊審問官,妳該不會整晚都在打電話吧?」
「對?!固├照A苏G瑵难劬?。
「聽我說,我知道休士頓不會有事的?!垢鹄赘裾f:「那個駭客也知道不該隨便對基金會的成員出手,所以最多,最多休士頓只會被雙手綑綁,然後丟在後座而已。我也不希望他參與進來,所以妳要把他帶回去的話我不會有意見?!?/font>
泰勒抬起頭,她直視眼前這個老男人的臉,對方看起來很誠懇,身上的煙味重的不得了。她覺得此刻不適合那些責怪的話語,真要說的話,自己就不該跟休士頓提議分頭行動。
她握著手機,說:「好?!?/font>
「妳明明就可以關心別人,怎麼會在基金會內把自己搞到身敗名裂?」葛雷格突然說到。
泰勒想要否認這句話的前半段,但她沒有力氣開口。休士頓依舊不接電話,清晨的陽光灑進這間破爛的旅館房間內,她感覺溫熱的陽光照在肩膀,於是將窗簾拉上。
就在終於覺得能夠和葛雷格反駁這句話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而泰勒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她趕忙接起電話,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連自己也意想不到:
「你還好嗎?」
——三個小時後,他們來到距離這個城鎮約一百多公里外的公路旁荒地,葛雷格開著終於租借來的車,一路上超速飆車來到吉普車??康奈恢?,而休士頓他本人好到不能再好,手沒有被綁起來,看起來也沒有被揍,甚至還吃掉了兩人份的食物。
至於始作俑者本人則是睡在駕駛座上,泰勒忍住把車門拉開,然後把對方拖出來的衝動。只是聽著休士頓解釋他那無理的舉動:因為想說等旅館房間處理好要一段時間,而且他堅信葛雷格會把他叫過去,於是就鑽回去睡覺,而馬修完全沒有發現,就這麼連車帶人的一起偷走。
愚蠢。
但泰勒沒有罵出來,她正準備堅決的告知休士頓這趟任務該取消,剩下的交給其他人就好這件事,下一秒葛雷格卻在停好租來的車後,指著泰勒說:「喂,小子你知道嗎,審問官為了你打了一整個晚上的電話喔。」
休士頓的臉立刻變得通紅,他有些慌亂的說:「我、我知道妳有打給我,但是我因為怕蘭央會打來所以睡覺時就關了靜音,對不起??真的很抱歉?!?/font>
這下泰勒也覺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不曉得自己是因為任務目前為止沒出太大差錯而感到慶幸,還是因為休士頓沒事。
「對不起,」休士頓又說了一次:「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妳是不是整個晚上都沒睡覺,要不要進去車裡睡?」
「我要帶你回家?!固├臻_口,她試過想要柔和,但話一出口總是沒有任何感情成分:「這個行動太草率了,你不該參與進來。」
休士頓瞇起眼睛,他看起來像在懇求:「泰勒,拜託……」
「不,別再說了,我會開漢考克先生租來的這輛車送你回去,上車,休士頓?!固├占又卣Z氣:「別讓我說第二遍?!?/font>
「嘿?!顾隈{駛座的馬修突然起身,而泰勒愣愣的看著對方一隻腳踏到地面,維持著半下車的姿勢:
「我沒有要綁架他,我只是想要自己過去。不是那傢伙的錯。」
泰勒不知道馬修現在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這個詭異男人的行動準則完全摸不透,但泰勒當然有應對辦法,那就是眼不見為淨。
「哇,但這輛車是我的欸?!垢鹄赘裾f:「你為什麼不自己租別輛?」
「這不是重點!」泰勒開口:「既然這個傢伙不肯聽從基金會,他無法掌控,我們就應該採取行動,而不是放任對方,搞得好像家庭出遊一樣,漢考克先生!我搞不清楚你為什麼覺得這個坦承過殺害基金會員工的人是無害的。」
她似乎成功把所有的視線都投擲到葛雷格身上了,對方撇撇嘴,揚起下巴說:「我說過了,基金會是個爛地方?!?/font>
「還真是好理由?!固├瞻櫭肌?/font>
葛雷格雙手一攤:「審問官,我沒有覺得他是無害的,而是我們都知道彼此的立場,要是誰越界都會產生很嚴重的後果?!?/font>
「同意?!柜R修說。
泰勒知道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她不明白的事情只會像雜草一樣,生長的越來越多。她看向休士頓,對方的眼神當然說著他不願意離開這裡。
泰勒也不想逼迫人家,強拉著某人,然後注射記憶清除劑這種事她幹過太多次。現在要是再添上一筆,那真的是火上加油。
她頭也不回的準備坐上那輛車,至少自己該回去,然後看能不能請求支援,或者乾脆終止整個行動——
「泰勒,泰勒,嘿?!?/font>
然後休士頓湊過來,他離的很近,近到泰勒直視對方的眼睛,有些紅腫,好像才剛哭過。
「我想跟你們一起行動,拜託。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我保證?!?/font>
她突然想問對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終究沒有。就好像自己也不敢反問研究員的問題。
她撇過視線,放在車把手上的掌心也沒有向下壓。幾秒後,泰勒說:「要是再出一次這種意外,我會直接把你給——」
而休士頓衝著她微笑,那感覺像把整個笑容給砸到自己臉上。
他們最終還是相安無事的繼續前行。馬修對於開走車的理由是他想自己處理,還說了一堆覺得葛雷格動作超慢,他自己來才比較有效率之類的話。而泰勒沒有反駁對方已經躊躇了二十年,怎麼可能因為現在的速率才開始覺得焦急——謊言,一定都是謊言。
經過商量,休士頓被換到前座去,而泰勒則隨時準備好可以崩了馬修的準備。但一路上卻一掃之前的常態,前方的兩人相談甚歡。她不免得注意聽的討論話題包括休士頓的童年生活,他和弟弟很喜歡在雪地裡玩耍,據休士頓說,那是因為雪融化就消失了,簡直是現成的玩具。
那些聽起來對泰勒來說好遙遠,但她仍舊試著想像;那個被寄給自己的信函中的男人,聽上去善良且親切的休士頓的弟弟,在得知基金會的存在,又無法被消除記憶後,他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她有些無意識的瞥了眼馬修,而對方也將視線看過來,捲髮遮蓋了馬修右半邊的臉,他剩一隻眼睛露出來。
「妳覺得哪個比較好?」前方發出笑聲的時候,馬修低聲詢問:「是被基金會奪走生活,還是生活在基金會?」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是研究員問了自己這樣的問題。泰勒沈默許久,她看著馬修,對方也望著自己,她覺得該誠實以告不知道,但某種翻攪的感覺迫使著自己開口:
「我沒有生活在基金會。」
「那妳是幹什麼的?」
「我就是基金會的一部分,一直??都會是如此?!?/font>
___
「我們得談談?!?/font>
那天到了下一個休息點的時候,葛雷格把泰勒和休士頓支開,叫他們去處理旅館的問題,在兩人走遠後,他看向後座的馬修,對方看起來疲累到像是隨時會倒下,但那雙眼神依舊直直的,如利刃般刺過來。
「我就知道最生氣的該是你?!柜R修率先開口:「但這真的是意外,我也沒有要對休士頓下手?!?/font>
老實說在那個當下,葛雷格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將那張命令給撕碎,他不幹了,他要把休士頓和泰勒帶回站點,再把馬修一腳踹進沙坑中之類的。但是一旁的泰勒卻比自己還要更緊張,他從未看過異端審問官那麼狼狽。即便如此,泰勒也相當克制情緒,一路上理智的不得了,而且她也說對一件事:「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沒有相同的價值觀」。
「他被我利用已經很慘了?!柜R修開口:「我也不想殺了他?!?/font>
「從你口中說出來,每一句話都很不可信?!垢鹄赘癜櫰鹈碱^說,他可以不轉頭就從後照鏡稍微瞥見馬修的表情,而對方瞇起那雙細長的眼睛。
「當然?!柜R修遲了幾秒後回答:「我要去吃點東西,能先離開嗎?」
「吃東西?媽的,吃東西?你在吃的根本不是人吃的食物好嗎?」葛雷格覺得好像其他的事情他都能說服自己不會出差錯,這樣運行沒問題——但唯獨對方這種舉動實在像是點燃引信,在腦中負責管理現實事物的處理區域接連引爆。
「我根本不擔心你這個營養不良的傢伙會對休士頓怎樣,但你他媽給我聽好?!垢鹄赘衽ぱ鼉A過身,他抓起馬修的衣領,當然如自己所想,對方輕的像個麻布袋:「我說我會處理,就是會把這整件破事給解決掉,王八蛋,你費盡心思把你悲慘的背景故事講出來,那可得不到我們這些可悲職員的同情——」
「不,你同情我了,我知道?!柜R修突然開口,他的語氣稍微強硬些:「你一定也在基金會經歷了什麼,所以才沒有拒絕這種莫名其妙的任務。真要說的話,你和休士頓說不定同樣慘到不行。聽著, 我說我沒有想對他怎麼樣是真的,對你們也一樣,我或許是幹掉過某個該死的職員,但那是他威脅我要把我的身份曝光。對於你們,我可是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那你到底偷我的車做什麼?」
「是基金會的人都會這樣說話嗎?」馬修嗤笑一聲,語氣中甚至帶了某種葛雷格無法說清的憐憫:「你幫休士頓攬下這件事,根本沒問過他的意願,也沒問過我。自顧自地說我們得合作不然就會兩敗俱傷,所以我想要自己行動這點也很正常不是嗎?
還是說,你們已經很習慣有無辜的人為了幫自己而喪命?」
這句話像是扔下手榴彈一樣,話音剛落,馬修趁著自己鬆手,立刻打開車門下去,葛雷格當機立斷的跟上前,他抓住對方的後衣領,而馬修有些驚恐的回過頭:「又做什麼?」
「不是說要去吃東西,走啊。」葛雷格深吸一口氣:「該死的晚餐時間。」
——這次他們住的旅館附設有瓦斯爐和抽油煙機,恰巧可以烹調便利商店買來的東西。而葛雷格試著靠做點菜轉移注意力,他有股衝動,想要把鍋鏟塞到馬修嘴巴裡之類的,逼著對方收回剛剛那句話。要是和同事起了這樣的爭執,葛雷格會直接一個拳頭把那個人的眼窩打爛。
可是眼前的不過是個普通人,像泰勒口中那樣的,對基金會毫不知悉,無法理解無法合作的普通人,諷刺的是這也是他們該保護的對象。
休士頓躺在沙發上用手機傳訊息,一旁的泰勒則被要求除非到睡覺時間,不然就待在這間四人房內吃點東西,因此她看起來像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像一樣,面無表情的看著電視上播報的新聞。
馬修站在小廚房旁的牆壁邊,他悄聲講著電話,葛雷格可以清晰的聽清楚對方的每句話:「喂,我很好,只是要搜集論文資料而已,妳不用特地過來??哈哈,不是這樣,有,我是跟同學一起來的,嗯,晚安,我也愛妳?!?/font>
當馬修打完電話後,房間鴉雀無聲。唯一聲響是隔音很糟的隔壁房間傳來的呻吟。馬修毫無反應的坐到角落的床上,他從行李中拉出一份厚重的紙本資料,像研究室裡挑燈夜讀的職員。
葛雷格關火,他煎了肉排,因為剛剛的不專心,所以有些部分焦掉了。他再次想到自己申請到的經費根本不足以用來支付每餐都吃外賣,而他也不清楚他們會待多久,待到聖誕節說不定都有可能。
「為什麼葛雷格先生的廚藝會那麼好?」休士頓突然湊過來問到,應該說年輕人不愧是年輕人,很容易就可以像切奶油般順利的切進一個話題。
「因為外賣很貴?!垢鹄赘駠@了口氣:「基金會的伙食也很難吃,對吧審問官?」
泰勒沒有回答,真他媽的。
葛雷格隨便將食物端到房間中央的小桌上,然後他大步走向前,伸出手攬住馬修肩膀,對方嚇了一跳,開口:「你又幹什麼?」
「你要是沒有把這些全吃掉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媽,假裝我是教授,然後說你的博士論文審查沒過關。把你退學?!?/font>
馬修的眼神不斷移動,他先是看了桌上的濃湯和肉排,然後又瞪向自己。葛雷格很滿意的看見對方終於不再是那不可一世的模樣了。
「我全部都吐出來的話你也滿意嗎?」馬修皺起眉頭,有些艱難的開口。
「當然不滿意,你他媽至少把這塊麵包吞進去。不然我會塞進你嘴裡?!?/font>
「你們這樣的人竟然自詡為拯救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在氣氛劍拔弩張的同時,泰勒正在看的電視開始播報新聞,除了一些社會案件以外,葛雷格似乎聽見了一些熟悉的關鍵詞,他和休士頓同時看向電視上的主播。
「我們把鏡頭交還攝影棚,好,距離加州舊金山的林肯中學爆炸案已經過去二十年之久,每到紀念日民眾仍會自主性的以花束和蠟燭進行祈福儀式。該案於199▉年九月發生,當年林肯中學適逢創校三十週年,因此與該社區商家一起舉行慶祝活動,而就在當天因為人為操作疏失,林肯中學校內的廚房瓦斯管線爆破,促使該地開始重視校園安全問題,而有兩名學生重傷導致身亡,分別為??」
中學,瓦斯,二十年。
一開始他沒意識到什麼,直到關鍵詞都與馬修所提及的故事相謀合,葛雷格才狐疑起來,但要是僅僅只是這樣,他會理所當然的略過這則新聞。可葛雷格突然想起,自己還在站點時,不是沒有追查過馬修的事情,是基於「這件事沒有傷亡」以及「馬修·霍爾是個假身份」,他便直覺性的認定這些沒有追查的必要——「因為基金會會掩蓋」。
察覺到自己被一直以來習慣的思考模式給陰了一把後,他深吸一口氣。
「喂,駭客先生?!垢鹄赘癫[起眼睛往回看:「這聽起來有點像抄襲你的創意,對吧?」
馬修抬起頭,他仍舊露出微笑:「那還真是湊巧,還沒進入加州就能聽到這個新聞,但這件事並不重要,我也沒有說謊。」
「不重要?我告訴你,這種傷亡事件我一定可以直接從資料庫找到……」葛雷格哼了一聲,他說:「你他媽給我吃掉那些東西。」
他抓起筆記型電腦,然後坐到泰勒身旁,審問官看起來很不耐煩的看過來,而葛雷格只能聳聳肩,他說:「能幫我一下嗎?」
「按照先前你告訴我,如果整起事件是小田原博士所為,那和他有關的東西基本上都因為對方失蹤的緣故找不太到?!固├瞻櫰鹈碱^接過筆電,邊輸入密碼邊說,她的聲音聽上去很累。
「我當初沒查這個瓦斯爆炸案,所以還是可以試試看,說不定會被歸檔在其他案件中。」葛雷格說,他一邊回過頭,一邊看著小桌子旁的馬修正用湯匙舀起湯啜飲。
「審問官,妳在幹記憶清除的任務時,腦袋都會想著什麼?」
「我做了正確的事情?!?/font>
隨便找的話題被泰勒用認真的回答給硬生生打回來,葛雷格笑了下。泰勒在同時把筆電遞過來,她說:「這記載在舊金山該地區的定期監察報告中,沒寫出來是哪個異常項目事件?!?/font>
「然後呢?」
泰勒說:「基金會的紀錄也是寫著有兩人因為瓦斯爆炸而死,但這個被歸類在『待解密』,也就是說可能連寫出新聞的公關部他們都不清楚事情真相是什麼。根據我對他們的理解,待解密事件他們不會管。而且任何研究團體都可以在與公關部合作的時候,將理由保密並請他們處理問題,所以無論這是基金會本部弄的,還是那個小田原保密的都有可能??畢竟各部門資訊非常不流通已經是基金會內部的弊病了,尤其是大型站點。」
休士頓認真的點點頭,不愧是檔案室的員工。
突然全場都靜默下來,包括電視臺都進入廣告,通常基金會為了異常項目滅了一個村莊,然後對外公佈說有隕石砸過來——如果那個小田原博士要隱瞞艾利克斯的事情的話,這些資料變成這樣也都很正常,但問題是,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有人死了?
「挺好喝的?!柜R修突然說,他面無表情的看過來:「謝謝。」
「你的稱讚也真令人毛骨悚然,」葛雷格皺起眉頭:「回到正題,這是什麼意思?你可以不要繞圈子,講點實話來聽聽嗎?」
馬修放下湯匙,他瞇起眼睛看過來:「你想聽什麼?」
「你省略太多事情了,我唯一能確定只有你是整起事件的唯一記憶者,而餘下的其他紀錄被小田原給全部抹消?!垢鹄赘耖_口:「但其他呢?你他媽解釋點什麼行嗎?」
「那,以我自己的理解,這兩件事都是對的?,F實的瓦斯爆炸沒有造成任何傷亡,跟有兩個人重傷而死都是事實。」馬修輕聲的說,對方這麼配合讓葛雷格有些不安。
「我想那兩個人是死在艾利克斯的空間裡。」馬修露出微笑:「被人發現就不妙了。只能偽裝成爆炸的傷亡,不是嗎?」
「這是什麼意思?」休士頓開口詢問。他的表情像正在觀賞恐怖電影。
「我不知道。這可是你們基金會最擅長處理的——畢竟你也說過,你覺得艾利她是異常項目啊。」馬修說:「我當時也不在場,我只想著要去找我的未婚妻。不過,那空間,無論你叫它什麼——未知的事物都非常多不是嗎?」
他在說謊,很明顯的說謊。明目張膽到只差補一句「我就是不想說」——對方知道些什麼,但這些只要與任務沒有太大利益關係,馬修就會直接閉口不談。
葛雷格正在用盡全力思考,但在最近他越來越會回想到過往的記憶,關於兒子還在世時的種種。以及自己失去他的畫面。要是這個小田原真的有本事把所有的事情掩蓋然後失蹤……那基金會到底是想知道什麼事情?對方的計畫是如此龐大嗎?葛雷格覺得五臟六腑在翻攪,他看向馬修,而對方也看過來。
瞬間,葛雷格想到那句「還是你們習慣無辜的人為了幫助自己而喪命?」
葛雷格沉默許久,或者說讓自己處於這樣無法思考的狀態許久,最後,他站起身,來到馬修旁邊,直接把桌上的麵包塞到對方嘴裡。
他當然無法見諒,無法掌控事情的焦躁會促使自己行動。那個辦公室的暴躁老頭葛雷格?漢考克老是這樣,目中無人,說所有人都該聽自己的,但那又如何?只要結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嗎?
伴隨著對方可以說是慘叫的哀嚎,葛雷格在其他人的驚恐眼神中深吸一口氣。
太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