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從蓮漪的視角切入精靈戰爭,然後——她終於站到隼與莉塔的面前。
蓮漪。
如同深海一般的湛藍長髮,出現在視野的另一頭。
隼自從戰爭開始以來就不斷在逃避的問題——現在終於出現在他面前。
名為時機的死神是不會等你準備好的。隼不禁想起不久前月川對他說過的這句話。
「是蓮漪??對吧?」
隼忍不住出聲呼喚。這三個月來的時間,他時不時就會掛念著她這個同伴。
少女緊皺了眉頭,從左手脈搏處拉出了一道蒼藍光芒,那道光芒化成水分子,就這樣拉出了一支水之箭矢。蓮漪擺出拉滿弓弦的姿勢,依靠那個宛如手環一般,比起弓箭幾乎沒有重量的無形之弓——水精靈軍的御用兵器。
隼與她之間隔著一棵剛才因為她的射擊而癱倒的大樹。僅僅一發水之箭就能輕鬆讓針葉樹的厚重樹幹開出一個大洞,使其失去支撐,這種威力就算是榴彈手槍都比不上。
「蓮漪,我??」
「不準動??隼。」
蓮漪率先加重了語氣,阻止隼與她談話。
「我們來談談吧??!」
隼無視她的話語,說道:
「我們跟妳沒有戰鬥的理由吧??拜託了,先聽聽我說的話吧!妳不該是我們的敵人?。 ?/font>
一陣風雪從樹林間掠過。
呼嘯的風聲伴隨著被捲起的白雪,霧霾般的雪花在遮蔽了兩方的視線,形成一道擋在他們中間的無形之牆。
趁著這陣空隙,隼用極細的聲音跟莉塔說道:
「莉塔??拜託你了,等等全部都照我說的去做?!?/font>
「咦?」
語畢,隼解開腰部繫著手槍、強化液、備用彈藥等東西的腰帶,讓它們陷進雪地和雜草之中。然後拿出失去腰帶支撐的太刀。
白雪紛飛的微霧吹過之後,只見隼雙手舉高表示投降,右手還握著連同刀鞘的整把太刀。
還沒等蓮漪回應,隼把那把刀往前一丟。太刀落在大概一公尺前方的雪地上,微微陷進白雪和雜草之中。
「你在幹什麼??你以為繳械投降就沒事了嗎?月崎隼不是那麼軟弱的傢伙吧?」
蓮漪依然瞄準著隼,水之箭的威力和速度可以瞬間把現在的隼的頭顱射成灰燼。即使如此,隼依然選擇手無寸鐵面對蓮漪。
「莉塔,用步槍瞄準她!」
莉塔和蓮漪都被這句話驚得不敢動彈。莉塔滿臉驚恐地朝隼瞥了一眼,隨後反應過來,舉起長距離步槍瞄準蓮漪。
你在耍什麼把戲——蓮漪怒視著隼的表情就像是在這樣說道。
「和妳說的一樣,我並不軟弱??我這麼做只是為了展示我的覺悟,但將性命作為籌碼的無謀之人,只要有一個就夠了!」
隼選擇拋下武器,沒有任何防備才能換取蓮漪一絲的信任,以及對談的機會——只不過這麼做的風險太高,所以不能讓莉塔也幹這麼冒險的事。
隼望著拉滿水之箭的蓮漪。
這點程度連威脅都稱不上。到頭來還是得看蓮漪如何行動。
蓮漪依然沒有放開弓,她的箭矢對準著隼,宛如要是他說錯了一句話就會身首異處。實際上也的確是如此。
「??你到底想說什麼?」
蓮漪的語氣依然充滿攻擊性。成功了。再來就是??該對她說些什麼?
隼思索著??他究竟該對蓮漪說些什麼?
可能這三個月來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要是遇上了蓮漪,該怎麼辦?隼絕對不想和她戰鬥,更別說真要打起來,輸的會是隼。因此——他需要的是進行交涉。
「我們逃走吧,蓮漪。」
隼這麼說道。
「我們都是軍隊的一員,能隨時得知雙方軍隊以及戰況的動向。這樣一來我們就能脫離戰線了?!?/font>
「??逃走?」
「聽起來不錯吧?逃離戰爭、脫離這個我們必須互相殘殺的世界??拉迪斯這麼大一塊,還有很多人類根本沒能踏足的未知領域,我們可以到任何地方隱居??!對了,也找上似鳥吧,我們一起去一個不用打仗的地方,就像以前一樣??」
沒錯,只要逃走就好了。這樣一來誰也不用打仗,我不用思考該怎麼面對曾是朋友的敵人、不用看到那片地獄般的城市景象、也不用和強得毫無道理的敵人戰鬥——
「要逃去哪裡?逃到什麼時候?」
蓮漪的話語相當冰冷,就像是她完全沒有觸及到隼所說的話語,要逃到什麼時候?那還用說嗎?當然是??
「那當然是戰爭結束啊!」
隼的話語在森林中響徹。即使是初夏,極北地區的天氣還抱持著一絲寒冷,而且雪根本還沒完全融化,寒氣逐漸侵蝕兩方的氣氛。
冷冽的眼神注視著隼。
「戰爭要怎麼樣才會結束?直到其中一邊輸給另外一邊嗎?哪邊會輸?數量壓倒性低於人類的精靈嗎?是等到人類把精靈,全部都驅逐出境的那一刻嗎?」
那個時候,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任何精靈了。
「但是,要不是你們的軍隊不講道理地攻進拉迪斯,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妳有看到奧恩貝林的樣子嗎?那幅毀滅的景象??就是因為精靈的戰鬥造成的??!」
「水之精靈沒有做出那種事!」
蓮漪的怒吼震動了雜草堆上的碎雪。
隼跟蓮漪並不一樣。
不只是種族上或是立場上這種顯而易見的差異。隼是一個以自身利益為首要判斷條件的傭兵,但此時的蓮漪是一名軍人。對隼來說只要自己和同伴平安就沒問題了,但蓮漪她——擁有隼所沒有的事物。
身為精靈、身為貴族的身份認同,以及身為軍隊一員的驕傲。所以她不可能??就這樣捨棄一切。
蓮漪如此說道。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在戰爭爆發的這三個月,人類軍就一直在無條件『狩獵』精靈喔。
只要抓到精靈就監禁起來,管他是不是主戰派??被關進集中營還算好的了,最慘的還被捆綁起來拷問,甚至有人類嚷嚷著精靈破壞他們的城市,就用年輕的女精靈發洩??」
「那是因為??」
隼急於反駁蓮漪的話語,但卻什麼話都沒能說出口,想法沒能編織成話語。
蓮漪輕嘆了一口氣。是非常、非常輕的一口氣。在這個瞬間,隼感覺某樣東西變質了。
「隼,你還沒發現嗎??你說的都是『敵人的理論』。」
「敵人的??理論?」
「沒錯,你以人類的立場發言,只考慮到自己遭遇的事物以及想法來發言??所以才會沒有說服力啊。」
蓮漪的話語猶如一支冰箭刺入隼的心臟。寒冷的氣息吞噬他的臟器、隨著呼吸系統蔓延至全身。
隼冒著冷汗。不對,不是這樣。必須反駁。必須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沒錯,就是因為不是這樣,才會不斷地發生衝突、分裂——然後戰鬥。隼必須要反駁,不能屈服於這個無法逃脫的因果螺旋之中。不然的話,他跟蓮漪就會變得??
只剩下戰鬥一途了。
「就是因為這種事??就是因為存在這樣的事情,我們才不該被捲進這種無窮紛爭的漩渦裡面??!
我們跟妳??要是什麼都不去思考,只是一味地彼此廝殺,這樣的事情??這樣不得不打的戰爭是錯誤的?。。 ?/font>
「隼,你認為會有正確的戰爭嗎?」
蓮漪輕描淡寫地說道。
隼語塞。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這樣的錯誤一開始是如何形成的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所有人和精靈都被捲入這個錯誤的因果螺旋中,重複著因為殺而被殺、因為被殺而去殺;因為破壞而被破壞、因為被破壞而去破壞的輪迴——只能不斷重複著同樣的錯誤。
直到戰爭結束為止。
直到尋找出那個也許永遠不可能找出的和平方案,或是——直到把其中一邊,殺到不剩一兵一卒。
「隼、莉塔。我把你們視為我的同伴,這絕對不是謊言。但是??現在我是水之精靈軍的分隊長,並以此為傲的——蓮漪·曼珠沙華。我不會在你們面前屈膝的。
所以,拔刀吧,隼。」
蓮漪的話語既明確又堅定。
已經不可能被改變了。
隼的表情矇上一層陰影。
「??我知道了?!?/font>
隼一邊說道,視線飄向他丟到遠處的太刀。
他稍微邁開步伐。
「蓮漪,妳一定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只不過是在試圖讓妳混亂、讓妳願意回頭、或者——只是不想和妳戰鬥?!?/font>
蓮漪注視著隼,只見他緩緩低下身子,雙手依然高舉,慢慢地靠向那個一公尺以上之外的太刀。
「只不過,有件事我必須讓妳知道??就算妳認為我說的話全都是騙人的漂亮話、都是滿口謊言?!?/font>
隼繼續說著。
「我不想和妳戰鬥——我跟妳保證這句話絕對是真心的?!?/font>
隼低下身子。
快速地舉起剛才連同腰帶落在地上的榴彈手槍。瞄準蓮漪。
——榴彈手槍???
蓮漪瞪大眼睛。
怎麼可能,他剛剛明明就沒有繫著這個武器。
不對,隼他??
打從一開始就把那個藏在草叢裡面嗎!
隼扣下板機。拖著灰色煙霧的子彈朝蓮漪殺去。蓮漪及時射出箭矢。
水之箭擊中砲彈,然後——漆黑色的高濃度煙氣一口氣炸裂開來,煙幕彈把在場三人的視野染成黑暗。
隼在那之前,射出左手臂的鋼索,剛巧勾住了不遠處太刀的空心設計的刀鍔。隼收起鋼索,太刀便宛如磁鐵一般回到隼的手裡。
與此同時他回頭一把抱住莉塔往煙幕彈爆裂的反方向狂奔。
炸開的煙幕很快就追上兩人。在視野全是黑煙的狀態下,隼牽著莉塔的手不斷地往前衝。
「隼??這是!」
「我說了不想和她打吧???快點趁這波煙幕逃走吧!」
「你連這個都想好了嗎??」
要是交涉不成,就用煙幕彈逃脫——
「總要以防萬一吧!而且,我可不能讓妳跟我一起冒這種白癡的險啊??!」
莉塔緊緊回握隼的手,不斷地朝前方前進。
就在這時,一道強烈至極的殺氣衝了過來,隼跟莉塔邊跑邊壓低身子,所以這發水之箭僅僅是掠過兩人的腦袋上方。黑色煙霧被硬生生開了一個洞,水之箭如同一棵鑽頭一樣,衝入前方一棵針葉巨樹的樹幹,只留下深深的衝擊痕跡便消失了。
「看來也不會這麼容易呢??」
隼回頭一看,撐滿視野的黑色煙幕中,有個被水之箭硬鑽出來的空洞。空洞的另一方當然沒有人,只不過——蓮漪就在這片黑霧的另一頭。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