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了。」UBN-7926說。
王蛇確認身邊的武器和裝備,嚥了口水。明明這只是無數(shù)次任務中的其中一次,論難度和危險,也沒有到特別高的程度。卻因為別人的一番話而內(nèi)心動搖。他深深感到慚愧。深呼吸一大口氣,回想過去幾次度過重大危機前的情景。
再次恢復原本的冷靜和清醒,他的精神集中,宛如即將狩獵的捕食者。
車子行駛的聲音在寧靜的黑夜裡是清楚的,就連一點風吹草動,耳朵和皮膚都能即刻感覺到,緊繃的神經(jīng)讓王蛇的警戒範圍大幅提升。
引擎聲出現(xiàn)的時候,王蛇拿起手槍,待車子出現(xiàn)的一刻,他確認車子非普通民眾的車子。
不過車子並不是目標那個車牌,但車子的外型如出一轍,在黑夜中,車子的顏色無法被看清楚,車牌亦然。
朝著前輪射擊兩槍,車子立刻開始打滑,接著撞上護欄。
「不要動!下車!」王蛇大喊。
黑色擋風玻璃以及車窗都貼上特殊處理過的膠帶,因此看不清內(nèi)部。
「不是那輛車!」UBN-7926大喊。
王蛇將車門拉開,裡面空無一人,這是由AI自動駕駛的無人車。
什麼!?王蛇意識到的剎那,另一輛車從黑暗的轉(zhuǎn)角處衝了出來,同樣的車款,就是這臺車。
但是車窗同樣被膠帶隱蔽了,無法確認內(nèi)部。車子飛快的開過,車窗拉了下來,朝他這裡開幾槍,王蛇透過翻滾在地面躲避,另一側(cè),公安局的汽車擋在路中央,車子見著隨即猛力剎車加上迴轉(zhuǎn),試圖閃避。
漂亮的甩尾,這種高超的技巧只有一個人能使出來。
爭取到時間,UBN-7926朝著車子的輪胎射擊,接著車子在打滑的狀態(tài)下撞上山壁停了下來。
王蛇趕緊跟了上去,將槍舉著對準車窗。「不要動!下車!」
可是裡面沒有任何反應,車窗也沒有拉下來的意思。剛剛僅有一瞬間拉下來過,現(xiàn)在又通通緊閉。
「你要是以為我們這樣就會乖乖束手就擒,未免太小看人了。」
聲音透過車子的喇叭傳出來,是王吉祥的聲音。
「你們在追蹤這點,我們也很清楚啊,你一定知道吧?」
這次是奧利多課長開口。
「但你們不是那種被人發(fā)現(xiàn)計畫就會收手的傢伙,肯定準備好幾個備案或?qū)Σ摺!雇跎哒f。
「趕緊下車吧,不然我要用雷射切割車子。」UBN-7926說。
「你才不會這麼做!因為你是我的手下,UBN-7926。」奧利多課長說,聲音充滿自信。
王蛇不知道他在虛張聲勢還是真的,不過之前的事情確實讓他動搖了。
UBN-7926究竟是敵是友?他無法確認,只是現(xiàn)在如果中了對方的圈套,就完蛋了。他朝著車子的玻璃窗開了幾槍,是不怕射中人的那種槍法,反正對方不太可能被這種方式打中。
只是簡單的威嚇。
「快給我滾下車。」王蛇說。
「如果我說不呢?」王吉祥說。
「那我就只好逼迫你們聽話。」
一陣惱人的大笑聲音從喇叭傳來。
「把他們的車子切開。」王蛇對UBN-7926說。
「好。」
車門打開了,奧利多課長從裡面走出來,舉高雙手,王蛇並未解除戒心,然而另一邊的車窗拉了下來,朝著他開槍,由於有事先猜測到可能會有攻擊,王蛇立刻朝地板趴了下去。
那幾槍打在柏油路上,射出幾個小孔。
「兒子,你還是太嫩了。」王吉祥從駕駛座下車,槍口指著王蛇。
奧利多則是槍口指著UBN-7926。
僅僅一瞬間,對方取得優(yōu)勢,佔上風。UBN-7926說的對,如果今天人多了點,肯定不會發(fā)生這種情況。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才招致這次的敗北。
「你要是以為這樣就能制服我,或許天真了點。」王蛇的槍口也指著王吉祥的額頭。
UBN-7926紋風不動,直直佇立在那,以冷淡的目光看著奧利多。
「你是何時準備好的?那臺無人車。」UBN-7926說。
「放在花蓮的山區(qū)阿,我們得讓一臺同樣的車子打頭陣,免得出差錯。」奧利多說。
如果不是晚上,在這種黑暗中,根本不可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但是就連UBN-7926也沒發(fā)現(xiàn)這件事,來到臺東之後,她就沒有注意動態(tài)的目標。不過就算真的有一輛車子出現(xiàn)在目標的附近,恐怕也只會被當作是路人的車子,這並不影響計畫的進行。
真正讓她覺得顫慄的是,僅僅一個微小的失誤,那點機會這些人都能輕易把握住並扭轉(zhuǎn)局勢,這是對方真正強大的地方。
因為在任何時候,人類都不可能完全不犯錯。要是被敵人抓住把柄,那就完蛋了。
「我不懂你們在想什麼,留給王蛇的訊息更是讓人匪夷所思。」UBN-7926說。
「你不必理解,乖乖聽從人類的命令就好,這是電腦存在的意義,完成指令。你不必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這是人工智慧多於的地方。」奧利多說。
UBN-7926咬牙切齒,真正讓她惱怒的是,她居然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因為這是真理,是發(fā)明者最初的核心概念和思想。
如果不能作為一位稱職的人工智慧活著,那就失去價值了。
她深怕遭到報廢以及被人類用異樣的眼光看待,等到那一天到來,她將會被支解,變成一團廢鐵棄置在回收場內(nèi)。
最終遭到熔解並製造成其他的金屬加工物品,光是那樣想就讓她渾身發(fā)抖。
「你覺得臺灣怎麼樣,兒子。」王吉祥說,他把槍放下了,看起來是想和平對談。
「糟糕透頂?shù)膰遥覐膰芯陀X得這個國家沒救了。」王蛇說,但槍口依舊對準對方。
「嗯,比我還早呢。我是高中才有這種想法,我相信也有不少前人是曾抱持這樣的想法,但現(xiàn)在2050幾年了,臺灣還是好端端的,不是嗎?」王吉祥雙手一攤,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臺灣正在走下坡,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
「我也是一樣阿,兒子。你覺得我是個差勁的老爸,或許我的表現(xiàn)也在一直走下坡,但我還是活得好端端的,你不也一樣。」
「這不是合理化你犯罪和背叛的理由。」
「當然不是,我要說的是,你我都在白費功夫。浪費這麼多年為國家效力,全是浪費人生。」
王蛇聽了臉色一變,他的面容變得猙獰可怖。
「我不是來聽你否定我的人生的,上車吧,我們回公安局,總會有其他解決辦法的。」
「我是事前設計好讓他們殺了我的,現(xiàn)在全國上下都認為我死了,王吉祥這個人在全世界已經(jīng)是物理性死亡,今後我要以別的身分搬到南美洲,改名換姓展開新的人生,好好享受剩下的時光。」
「你打算在這種關鍵時刻走人嗎?」
「我派不上用場啦,能做的都做了。就憑我一個人是不能改變甚麼的,真的發(fā)生大事,也無法力挽狂瀾。接下來只能看臺灣人會怎麼做了,就算是你,影響力巨大的公安之蛇,在戰(zhàn)爭面前,也跟小蝦米沒兩樣,你要對抗的是成千上萬訓練有素的將士。」
王吉祥大步走到王蛇面前,讓槍口對準自己的胸口,彷彿對這可能危及性命的攻擊毫不在乎。
「不管怎樣,未戰(zhàn)先逃是弱者做出的卑鄙行徑!」王蛇咆哮。
「我不打沒有勝算的仗,這不代表我看衰臺灣,畢竟上次可是跌破眾人眼鏡打了個平手!可是呢,下一次會怎麼樣?」
「誰會知道!」
「沒錯,你我都無法看透未來的情勢,那麼何不在此放下干戈,好好想想未來,你還年輕,確實還可以作戰(zhàn)很久,但是今後呢?當你年紀大了以後,遲早會到要下場的時刻。」
下場的時刻?王蛇從沒想過退休這回事,他還能繼續(xù)奮戰(zhàn)很久,直到自己不能動為止,還有很漫長一段時日。
「那是以後的事情,現(xiàn)在談這個還太早。」
「你從不替未來做打算或規(guī)劃,這樣真的好嗎?我是站在父親的立場以及一名與你對峙的人員的利益考量在勸導你喔。」
「不管你說甚麼,我都不會改變心意,放棄吧。」王蛇抓緊手槍,深怕突然被抽走。
「電車問題,聽過嗎?」
王蛇點頭,畢竟這是很知名的心理倫理實驗問題。
「你現(xiàn)在正面臨這個,不是嗎?對人民百姓的交代,一方面是身為公安的義務和責任,另一方面是究竟要不要拯救或放過父親這回事。有些問題怎麼選都無法改變最低的危害結(jié)果,那何不兩害取其輕?」
「閉嘴……」
「聽過漢斯偷藥嗎?你覺得卡涅阿德斯船板和定時炸彈怎麼樣?」
「別再用那些道德勒索的問題質(zhì)問我!你這些年來,難道都不會感到愧疚或後悔嗎?做了那些錯誤的事情!還敢道貌岸然的樣子。」
「我是不得不這樣,兒子。當你以後沒有選擇,只能這麼做的時候,你遲早會懂得。」
一副道貌岸然的講述,卻無法讓這人得到制裁。
這世界究竟還有沒有天理──
砰!一陣槍響劃破靜謐的空氣,王蛇沒有扣下板機,奧利多和UBN-7926手上也沒有拿槍。
王吉祥的身體受到衝擊往後彈飛了出去,癱倒在地上,汩汩鮮血流淌在馬路上,漆黑的血液在柏油上擴散。
「老爸!」他立刻衝上前去,子彈竟然打在太陽穴附近,出血量驚人,一下子將衣裳渲染成紅色。
在哪裡?王蛇顧盼四周,兩側(cè)都沒有人的氣息和感覺,他這才醒悟,抬頭望向峭壁上,那裡有個人影。
「那裡!射擊!UBN-7926!」說完的同時,王蛇也拿起槍來射擊。
但是那人一下子就消失在邊緣的草木裡,只有幾顆零星的子彈打在草叢上。
「快追!」王蛇大喊,但是沒有任何攀爬峭壁的工具,要從其他地方繞上去,這時間根本不夠追擊。
「追不到的,那個位置。」奧利多說,他趕過來查看情況。「要先幫他急救,送到最近、醫(yī)療設施完備的醫(yī)院。」
「哈哈,這就免了。」王吉祥說,手不忘按著傷口,但血跡仍快速擴散。「來不及了,我撐不了多久。」
「老爸!你別胡說八道。你忍一下,我送你到臺東榮民醫(yī)院……」
「你還……不明白……嗎?看樣子……到此……為止了……」王吉祥喘著氣,連話語都說不過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