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的臺灣民間童話,連載發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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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志成為小說家的少年,與妖怪們共同譜寫的臺灣妖異奇譚!〉
貓有黑而有赤者,謂之玄貓;而其眼有金銀者,驅魔闢邪也——
《第一回 妖異,初見》
“啪搭——”
空無一人的狹窄巷弄被微弱的月光點亮,我沒了命似的奔逃;步鞋沉重地踏上地面的積水,浸濕了襪子與長褲褲管的下緣。
我轉進另一條狹小的巷口,那裡是一條便於行動的空曠直線,沒有菜籃與腳踏車的阻撓,也沒有礙事的雜物堆積。
雖然是這麼說,但我還是踩上了地上不知道什麼人隨手亂扔的高麗菜葉。
右腳隨著菜葉而滑開,破壞了身體的平衡,我像被砍伐的樹木般傾倒在地,鼻樑直直撞上堅硬粗糙的瀝青,弄得一陣頭暈眼花。
這一絆的衝擊貫穿腦門,引起了一連串的連鎖效應,彷彿是橡皮筋彈開般的,累積的疲憊一口氣爆發。
呼吸早就已經跟不上身體的節奏,雙腿與努力吸進氧氣的肺部漸漸感到乏力;刺痛的喉嚨與胸口抗議著口乾舌燥,我沒有那個餘力去計算究竟跑了多久,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有自己的極限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我放棄掙扎似的緩緩起身;這麼一想,從開始被追趕到現在,我都沒有機會好好地看清楚那究竟是何方神聖。
至少也得知道自己是跑給什麼樣的東西追才是吧。
我重新撿起剛剛跌倒時跟著摔到地上的眼鏡並戴回原位,左眼的鏡片已經佈滿了裂痕;在確保了清晰的視野後,我轉頭看向後方。
那是一團在黑夜裏難以讓視線跟上的東西,有著反射微弱光線而發光的眼睛,以及從動物水準看來十分碩大的身軀。
那沿著狹小巷弄建築二側呈之字型左閃右跳的追逐方式,彷彿就像是獵豹一般、是在它所生存的世界中數一數二的獵人。
我回頭之時,黑色的追捕者也跟著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觀察突然停下的獵物是不是有著反擊的意圖;而這一下的停頓,讓我有機會更仔細地觀察它的姿態。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像是調查新野生動物的感覺令我無比冷靜。
——與預想中的一樣,那東西匯聚了一流狩獵者所該具備的特色:
在微弱月色下閃爍著反光的利爪及虎牙、緊盯獵物不放而又不至於對周圍失去警戒的銳眼、足以使自身沿著牆面行進的抓握力與敏捷,以及那使自己停留於牆面而不致落下、如同貓一般的恐怖平衡。
與我所知的任何一種生物都不同,那東西恐怕並不是臺灣該出現的;或至少,不是在一座現代化的城市中該出現的頂尖野獸。
原本以為回頭的瞬間就已經克服了面對它的恐懼,結果在正眼對上視線的時候才發現根本就不是如此。
它的視線彷彿刺穿了我的思考、激發了來自本能的恐懼,身為人類最具優勢的大腦思維被壓制、幾乎僅剩空白一片。
該怎麼辦?現在手邊有能夠抵抗的工具嗎?我想起了剛才添購的藍色鋼珠筆,但是這種東西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先試再說。
我用右手從一直緊抓著的超市購物袋中取出一支細鋼珠筆,以大拇指將筆蓋推開、筆尖指向黑色的追捕者。
就算正面對抗這個決定再怎麼愚蠢,注定逃不掉的我還是選擇了孤注一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動作刺激了它,只見那黑獸再度依循著之字型的路線,沿著左右側的牆壁衝了過來!
雖然我們之間有著一段距離,不過對那黑獸來說大概也只不過是剎那間就能跨過的小障礙。
「……!」
我並不是沒有一線生機;不管殺傷力再怎麼微小,鋼珠筆終歸還是具有穿刺能力的武器。
——只要刺中脖頸或是眼睛的話、能行!
黑獸以彷彿篤定了終局,恨不得以最快速度了結獵物那樣的氣勢繼續衝刺過來;嘴角的虎牙與爪在這般速度下看上去彷彿拖曳著光線,一片電光石火之下根本沒有時間仔細思考應對。
我順著黑獸的接近速率與距離簡略的判斷時機,手上的鋼珠筆只有一次的機會能夠救下我自己的性命,僅剩約莫三公尺的距離,我全神貫注——
——幾乎是下一個瞬間,黑獸來到了我的面前。那三公尺左右的距離瞬時間就不復存在,而筆尖與黑獸的眼距離不超過一把尺的十五公分,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野獸的吐息撲面而來。
我唯一的機會,就是現在!
我將全身的力量貫注於鋼珠筆的尖端、瞄準黑獸迫在眉睫的眼睛奮力刺出,它的衝刺速度無意間幫了我一把,將鋼珠筆化為了致命的兇器。
「別看我好欺負啊啊啊啊!!」
不知道為什麼,被追著跑的時候明明害怕的喚爹喊娘,但抱著決心對抗黑獸之後卻是無比的冷靜。這就是對黑獸、對死亡的震懾的覺悟吧。
能否救下自己,全都取決於這一刺——
——明明應該是這樣才對的,但隨著喀啦一聲,唯一的冀望卻在我的面前斷裂了。
——那支鋼珠筆,被俐落的分成了三截;我甚至連黑獸什麼時候揮舞的爪子都沒有看到,而黑獸則在我分神的傾刻間消失無蹤。
不,並不是消失;它只是逮住了獵物的死角罷了。
我猛然抬頭,黑獸就立足於二樓民家的陽臺之上;月光灑上它的身軀再流進我的雙眼,讓我得以一窺那龐然大物的樣貌。
矗立著的是一隻獅子般巨大的兇猛黑貓,有著二條末端染紅的尾巴,以及金銀雙色的眼睛。
那是,臺灣民間傳說中巡視陰陽交界、追捕邪惡之物的玄貓。
為了創作自己的小說,我曾經蒐集過不少關於臺灣民間傳說的資料;而玄貓,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玄貓分為陰與陽:陰性是害人的妖鬼,陽性則會助人;而眼前所見,有著二條尾巴或是有著陰陽眼的黑貓,根據傳說則是佔據著自己土地的陰神所變化成的。
這樣看來,我的運氣真不是普通的背。
「真是服了……為什麼你要追趕我?我並不是什麼邪魔,也不是作惡多端的人吧?」
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反擊手段,也不可能逃跑了;雖然沒有聽說過玄貓會說話,但我還是想問出這句話、期待著能得到什麼回應。
畢竟連為什麼會被追殺都不清楚就踏上黃泉路,未免也太冤屈了。
玄貓不出所料沒有應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或者說,那略低的視線緊盯著的是我手中的購物袋。
不是吧,難道我是因為那購物袋裡的東西才被追趕這麼久的嗎?你是臺灣獼猴啊?
雖然轉折實在是來得莫名其妙,不過倒是令我鬆了口氣;一從緊張狀態放鬆下來不由得全身癱軟使不上力,我顧不得地上的骯髒,就這樣癱坐在地。
我將購物袋拋到前面一些的地方,玄貓從二樓陽臺一躍而下,將那袋子隨著沙沙聲一起拖到視線以外、轉進了防火巷。
究竟為什麼會變成被追趕妖異的妖異追趕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這件事大概得從三個多小時之前開始說起——
——大約是下午時分,我一面看著窗外金黃色的冬日暖陽以美景平復情緒,一面對累積一個星期以來努力的文檔按下了刪除鍵。
這次的開頭是嘗試寫作以來最優秀的,卻還是在與其他網路小說的比較下相形見絀。
看著堆滿廢棄文件的電腦桌面回收桶,我毫不留情的將其一口氣清空;我並不那種程度的文章能夠讓網路上的讀者接受,於是果斷的下了抉擇。
至於為什麼要開始寫文章?先從簡單的介紹自己開始說起吧。
我,李翊鳳,25歲、無所事事的御宅。雖然自己用御宅這樣的詞稱呼自己或許有些奇怪就是了。
自從看了某部賣座輕小說,我就立志要寫出屬於自己的一則故事。開始至今當然是竭盡全力的敲打著鍵盤,但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當今的小說有著太多的制約,新人要是也想著創造出那種絢麗斑斕的幻想世界,大概只會被現實跟自己的文筆澆冷水而已。
很不巧,我最厭惡的就是現實這層枷鎖;鎖住了詮釋自己、詮釋那腦內世界的機會,為此我必須要挑戰,必須要以自己的努力去挑戰現實。
——不過從現在的狀況看來,這種漂亮話充其量只能當作座右銘鼓勵一下自己而已吧。
我從電腦桌前的廉價辦公椅上起身,伸展了一下酸痛緊繃的身體。一想到最近都沒有離開過螢幕,我不禁開始擔心近視度數加深後必須換上新眼鏡的問題。
不管怎麼說還是休息一下吧,一副新度數的眼鏡上千元的價格可不是我這種頹廢生活者能夠滿不在乎的灑下的數目。
我走向房間角落的小型電冰箱,一如往常的拉開了冰箱門;只有一個小冰櫃大小的冰箱裡頭不再是堆滿碳酸飲料與懶人微波料理的百寶箱,而是跟我的人際關係一樣空曠冷清的迷你冰漠。
我盯著空空如也的冰箱,愣了幾秒。
看來這下也只剩出門這個選項了;沒辦法,不想餓肚子的話,就必須放棄溫暖舒適的房間去一趟超商才行。
看著逐漸下落的太陽,我拿上裝著幾張百元鈔票的錢包與桌上的手錶,趁著還有陽光的時候出了門。在冬天裡,保暖衣物不足的我如果想出門,就必須挑選有陽光的時候。
雖說“高雄沒有冬天”這樣的說法廣為流傳,實際上那冰箱內外般的溫差,還是足夠讓習慣待在家裡的人止不住的發抖。
最近的超商距離我所居住的公寓大概有著五分鐘上下的步行距離;以現代化市鎮來說,這是十分遙遠的距離。
首先要穿過一座公園、貼著大馬路行走大約二分鐘後,再右轉沿著一條街直走;超商會離的這麼遠並不是因為地處偏僻,單純只是因為這附近實在太多零散的店家,占走了多數在地人的市場。
而為什麼會拖到那麼晚的原因,就要歸功於今日悲劇般的運勢了;才剛出門就遇上老爺爺發牢騷、踢到凹凸不平的公園地磚跌倒、被腳踏車給碾到腳,最後是超商自動門故障害我被擋在了外頭。
光是好不容易進到店裡的那一刻,手錶上的時針就已經移駕至六的中間了。
加上一如既往的選擇困難癥,離開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二十分左右;冬天的夜晚原本就來的快,到了這個時間已經是一片漆黑。
我瑟縮著身子選擇小道捷徑,只希望快點回到自己的窩;到這裡來說,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直到我聽到鋁罐“哐啷”一聲掉落地面的聲響而轉頭查看為止。
——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被追趕著了。在黑漆漆的巷弄裡,一回頭就看見龐然大物緊盯著自己的那種狀況,還能夠冷靜應對的大概十分稀少;我相信,大部份人都會像我一樣拔腿狂奔吧。
然後過不了多久,我的恐懼就被那龐然大物當成了籌碼劫走價值七百八十三元的購置品。
這麼說來,購物袋裡的東西它真的能吃嗎?那些可是現代人類用食品荼毒自己的最佳典範喔?
雖然祭祀的時候奉上什麼樣的供品都不奇怪,不過我畢竟不清楚玄貓的祭祀有沒有什麼禁忌;要是一個不小心,這附近大概率會變成幽靈四處遊蕩的鬧鬼城市吧。
保險起見,還是去看看才好。
差不多平復下來的我,從冰冷的柏油路上起身;多虧了剛才的激烈活動,現在意外地不覺得冷。向著剛才玄貓進入的防火巷,我深呼吸後邁出了步伐。
聽著自己的腳步聲,氣氛反而比被追趕時還要更凝重;這麼一說,玄貓明明身軀如此碩大,跳牆移動時卻一點聲響都聽不出來,仔細回想後想到的這點,又增添了它只是隻無害大貓的印象。
沒錯,就只是大貓而已。只不過是為了購物袋才追趕我而已,這麼一想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一轉進防火巷,映入眼簾的不是玄貓巨大的身軀;空空如也的窄巷裡只有差不多被掏空的購物袋、散落的包裝與零食掉落的殘屑。
這還真是夠野性的吃法……
我往更深處去尋找玄貓的蹤影,用雙眼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不過比起視覺,首先派上用場的卻是聽覺。
更前面的轉角處,細微的聲響傳進了鼓膜。不用特別去分辨也知道那是咀嚼著什麼的聲音;不過以那隻大貓來說,這樣的聲響未免太過……優雅?
——嚼嚼。
我順著傳遞過來的聲響,像緊抓著線索的偵探般向其發源處謹慎前進;越是靠近那聲響,我也就越來越感到壓抑下來的緊張正在復甦。
如果玄貓正在吞噬的是人呢?萬一吃完了我帶來的食物後沒有滿足它,我又會怎麼樣呢?
保持著各種與現狀一樣莫名其妙的想法,我在轉角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忽視掉心悸與手腳發冷的緊張感,然後壯起膽子探出了腦袋——
路口對準的方位正好能讓整條小巷暴露在月色之下,銀色的光芒灑上了路面,以及眼前正在貪婪吞食飯糰的少女。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她只是雙腿一踢,就像是兔子一樣的一躍而起、咬著飯糰攀上了比我的身高要高上一些的冷氣室外機。
黑色的長髮披散著,在月夜下閃耀著月光的銀,瀏海遮蓋住大半部份的額頭,略長的鬢髮末端恰好與下巴齊平,面容白皙卻又不失血色。
貓耳與陰陽眼,甚至於過度精緻的五官與那同貓一樣、充滿魅力的嬌柔身段;這些普通人的視線忍不住去注意的地方,卻不是我真正在意的地方。
「……真的假的……妳是……」
我向後退了幾步,現在的我,比起人生中的任何一個時刻都還要倍感驚訝;連我自己都能夠聽出聲音正在顫抖。
恐怕不只聲音,而是全身都在顫抖,顫抖到簡直快吐出來的程度。
我知道這個人,不是什麼憑感覺或是總覺得很熟悉這樣怪力亂神的妄想,我是真的、真真切切的看過這個人!
但是,這個人是絕對不應該……不,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不管從什麼角度解釋,我都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是真的!
因為,真要說的話——
「柊筱雨……!」
那人,二年前就應該過世了才對。
《第一回 妖異,初見》
〈理當不可能的邂逅!貓妖少女的真實身份究竟……!?而二人的相遇,又會誕生出什麼樣的結果?下回《甜甜圈,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