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沉默閉上眼,馮雨正輕手輕腳地服侍自己,平素的她並不常這麼做,但前陣子受的內傷一直沒有痊癒,常常到了夜裡就顯得疲憊不堪,若非趙無愧及時替她療傷,後果不敢設想。
馮雨的手腳很利落,為人也很機靈,做為婢女來說無可挑剔。但李靜知道她才不是婢女,她只是把先生的事情搞砸了。
「大小姐真乃天上下來的仙女,也難怪妳把趙公子迷得神魂顛倒。」
馮雨一邊用著布毛擦拭著李靜濕潤的頭髮,嘴裡邊吐著溫言軟語對著她奉承。
李靜不知她說這話的用意,是想向自己套些什麼話還是只是把自己當成了水中的浮木要緊緊抱著。
她睜開眼,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多了塊銅鏡。鏡中除了剛剛洗浴完的自己還有一個做著討好笑容的女人。
「這鏡子,從哪兒來的?」
「大小姐,這塊瑞獸葡萄鏡是今日早上先生讓人送過來的。他知道妳喜歡唐代的器物,讓人特易把這鏡子再打磨一番才送來。」
李靜看著這塊瑞獸葡萄鏡上確實光采異常,她伸手把它翻了過去,看見了鏡背上雕著十數個大大小小的葡萄,中間的圓裡有五隻瑞獸,巧奪天工、精緻異常。
「先生從不會說他為何做,這話的後半段是妳自己加上去的吧。」
鏡裡的女人笑容漸漸變得窘迫,她故作鎮定地回道:「大小姐說得對,先生只讓人送來,沒留下話,是屬下自己猜想的。」
「嗯。」
她看著鏡子的自己,面無表情的樣子卻有些憔悴。她倒是真的希望先生留下話才好,就這麼個鏡子,她猜中不他的想法。
如果是師妹的話,猜得中先生的意思嗎?
師妹總是嘲笑著她,說她是榆木腦袋,有時她真的覺得要是聰明點就好,這樣就知道先生在想什麼、趙無愧又想做什麼?
「馮雨,妳把火都熄了,出去吧,我要歇了。」
「是。」
馮雨秀美的臉上有些僵硬,或許是生氣了,但李靜一點也才不在乎。
夜裡,李靜翻來覆去,身子雖然覺得很累,卻不知為何睡不著。
她忽然覺得冷,這令她覺得不可思議,自從她習武以來就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她不是那種柔弱的女人。
她回憶起趙無愧替她療傷時抱著她的感覺,男人身上傳來的溫度很高,那夜他確實什麼都沒做,但自己還是因為早上那一吻打了他一巴掌。
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不是壞人,但他吩咐的事情真的是對的嗎?
她總覺得他在暗裡計劃著什麼,而且那將會是背叛先生的舉動。
迷迷糊糊間,她睡著了,她睡得很香,因為夢裡的她被趙無愧抱著,她依偎在他懷中,兩人在早晨的樹林間騎著一匹馬。
「靜,妳只要照著我的話做就行了,妳不是先生的提線木偶,妳有選擇的權利。」
「先生不會讓我走。」
「我會殺了他。」
「!」
她大口喘著氣,從夢中驚醒的她冒了一身的冷汗,她的嘴裡乾躁異常,她想喝水。
她右手撐起身子,但一隻腳卻不使喚,她像個孩子一樣從床上跌了下來。
她拖曳著身體,雙手按在梳妝臺案上,把自己半個身板撐起。
白潔的月光從窗臺灑進,她瞧見了銀制的水壺,也沒拿起杯子就狼狽地對著細長的壺口咕嚕一口喝下。
「靜兒。」
那像是先生的聲音,但他又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頭僵硬著,只用眼角的餘光從那塊瑞獸葡萄鏡裡瞥見了先生銀白袍子的一角。
「先生,您怎會到這裡……靜兒沒曾想到……」
她伏著頭,額頭幾乎就在地上,冷汗從身上又冒了出來,腦中更是一片空白。
「靜兒,為師吩咐的事情,妳可辦好了?」
「還沒……請、請先生再給徒兒一下時日……」
「再一些時日……再給妳一些時日和那畜牲聯手殺我?」
「不!不是的,先生,靜兒怎麼可能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她著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靜兒,妳早已經失身於他,與他山盟海誓,以為我這老頭不知道嗎?」
「不是的!先生!靜兒還是清白之身!趙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孽徒!還替外人說話!今日老夫就要清理門戶!」
老人憤怒的聲音響起,李靜早已閉上眼,靜靜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大小姐?大小姐?」
隱隱約約中,傳來了馮雨的聲音。
「馮雨?」
她揉了揉眼,清晨的曙光正照在她的身上,但她的人是在床下而非床上,水壺就在她的身旁。
「大小姐可是沒睡好?再睡一會吧,午後趙公子應該就會到了,可不能沒精神的去見他。」
「馮雨……昨夜,先生可有過來?」她幽幽地問了句。
「大小姐可是睡迷糊了?先生人在京城,離這兒有上千里,他老人家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夜行千里。」
馮雨的噗哧一笑總算讓她醒了過來。
她起身,拿起了那面瑞獸葡萄鏡,鏡中看見得依然只有她自己。
「馮雨,我待會出去一趟。」
「那妳可得早點回來,趙公子向來十分守時。」
「不了,我不想見他。」
李靜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覺得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