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再遇(5)
如潮水一般奔騰的思緒淹沒掉連的理智，不受控地回放著讓他崩潰的現實。鈴站在自己面前時那份雀躍被染上漆黑的污漬，宛如毒藥一般遊走在他的四肢，對著他說的每一句話清晰地像是千百根針，不斷地刺痛全身的神經。連抱著頭縮在牆角，發出如困獸般的嗚咽，他努力想從失控的回憶裡掙脫，卻發現自己只能徒勞無功地被絕望的深淵越拉越深，最後整個人都被吞噬殆盡、不留一絲還存有自我的痕跡。
「連......」
不、不要叫我的名字！連無聲的嘶吼。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你長高了呢，明明同歲的，卻已經比我高出一截了。」
眼前明顯比同齡女孩還要瘦一圈的身子宛如在諷刺這段對話般，狠狠捅進連的心裡。
「嗯？我......我沒事啊，你看我現在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呢...... 」
嘴上說著沒事的人，被衣服遮掩的皮膚上盡是一道道疤痕。鈴注意到了連正盯著自己無法被校服徹底遮掩住的傷痕，有些尷尬地拉著衣角，似是不想讓連看見那些象徵過去的烙印，殊不知這番舉動的意義在連的眼裡有著說不出口的哀傷。
「我的事不要緊啦，看你現在好好的，這樣就好，只要這樣子......一切都值得。」
值得......真的值得嗎？為了他笑著跳入了地獄、為了他犧牲自己整整八年的時光、為了他......即使留下了一輩子的陰影卻還是在他面前露出了不染一絲塵埃、最單純的模樣。
......為什麼你還能笑著對我說不要緊？明明他才是帶給鈴痛苦的那個人，鈴卻對著他這個罪魁禍首綻放出了毫無一絲陰霾、僅僅帶著純粹歡喜的微笑。
這讓他......該怎麼去面對自己的罪惡？
「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一句話，徹底讓連被拖入他自己都不願面對的醜陋，原本就還未穩定的情緒再次朝著失控邊緣墜落。
忘記自己回答鈴什麼了，最後的回憶止步於鈴離去時帶著擔憂的回眸，而自己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是啊......離我越遠越好......不要再靠近我了。
似乎有眾多腳步聲來回在他的附近，模糊地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
是誰......？
拜託你們不要再管我了啊......
他是一個只會帶給大家絕望的存在，用著誰的犧牲換來的生活貪婪地活著，打著友誼的名義帶來眾多麻煩，以面具般的笑容來掩蓋自己的懦弱、不斷傷害著身邊的人，如此虛偽的他，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還是會以溫柔的模樣接納這樣的他？
每一次對著他的微笑都像一把利刃一般來回抽插在他的心上，沉重地要他被罪惡與懊悔徹底吞沒，他想叫他們住手、停下這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溫柔，想大聲質問他們到底在奢望在他什麼、為什麼能對著他投注永遠無法得到回報的希望？
明明他只是個只想著自己、不知感恩的野獸，扒開了那層偽裝的皮，他什麼也不是，為什麼還是把無止境的好意義無反顧地全往他這裡塞？
他一點都不值得！
「好想......逃走......」
「我對不起你們......姊姊......」
斷斷續續的低喃被沉默吞噬。連聽著徘迴於自己身邊的腳步聲頻繁地愈發焦急，心卻逐漸往更加寂靜的深淵墜落而去。
『這是怎樣？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
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突然迴盪在連的腦海裡，失去焦距的雙眼猛然睜大，抬起頭慌張地左顧右盼，卻發現自己的身邊根本沒人。
誰的聲音？
『吾還在想說今天怎麼晚了，原來你還特地花時間給吾準備了大餐來著嗎？嘖嘖，果然不能小看你啊，趕快過來吧，吾已經迫不急待想好好品嚐佳餚了。』稱不上是友善的愉悅迴盪在連的大腦裡，兀自地呵呵笑著。連混亂地抱著頭，還來不及理解眼下發生的事，就感覺自己整個人彷彿被拉扯一般，靈魂逐漸脫離被禁錮的肉體，無法阻擋的睡意此時鋪捲而來，直面衝擊上他殘破不堪的理智，與蠱惑的話語一起帶著他往沉眠的黑暗奔馳而去。
『想逃跑是吧？吾成全你。星野連，枷鎖已經搖搖欲墜了，真是讓人心癢難耐啊......』
......你是誰？
明明是這麼危險的話語，為什麼......
......我會懷抱一絲期待......？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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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君！你在哪裡！」
花音抓著手機，焦急地徘徊於空盪的屋子裡，不斷呼喚著同一個人的名字。
「臥室沒人，大小姐，妳確定他人在這裡嗎？」神威從樓梯上探出頭來，看著花音疑惑問道。
「應該是在的，他的手機定位確實在這裡沒錯，行動軌跡顯示他差不多是十分鐘前回到這個地方。」
「他會不會丟了手機又跑了？」天斗攀在從地下室上來的樓梯口，氣喘吁吁地疑惑道。
「......不會吧......」花音突然驚覺到這個可能，臉色微白地下意識搖頭否認道。
「不然這間房子還有哪裡可以藏的？不就那麼大而已嗎！」
一旁的神威聽著兩名女孩的對話，果斷地掏出了手機，聯絡紫藤家的保鑣總部：「是我，幫我調一下這半小時內西區星野家附近的監控，對......如果看到了馬上通知我，盡快！」
「連君......」花音看著已經打算擴大搜索圈的神威，垂下頭難受地低語。
碰磅！
突然從二樓傳來巨大物體摔落的撞擊聲與房門轟然闔上的回音，三人被巨響嚇了一大跳，同時抬頭，隨即陷入了沉默。
「連君！」花音率先衝上樓，還在樓梯口就看到連原先敞開的房門此時卻緊閉著，她抓著把手想推開門，卻被意外的阻力制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抵著抵著門並拒絕花音的進入。
連一扇門都跟她作對！花音火氣一上來，直接抬腿踹門而入，卻在看到大門敞開時的景象時慘叫出聲。
「唔哇......連這是要腦震盪了吧。」跟在花音後方、目睹對方做了什麼的天斗臉色煞白地慘笑，他們苦苦尋找的人此刻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直到花音把門打開後她才知道在門後抵著的就是連，花音這麼一踹門，木板直直扇在連的腦門上，直接幫全身是傷的連再添一道新傷。
「......這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裡？」神威走上前，困惑地喃喃。他扶起失去知覺的少年，仔細查看狀況，但結果卻令他無言：「睡著了......？」
「蛤？」天斗發出錯愕的單音，跟花音兩個人一起圍到連的身邊，在三人的沉默之中，少年平穩規律的呼吸聲更顯突兀。
「......」確定連只是睡著之後，三人迷惑地互看彼此，由天斗率先支吾開口：「那個......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這是他房間，乾脆直接把他丟在這裡吧。」神威表情空白，徹底被連打敗的他心累地說出了自暴自棄的建議。
「......我留下，你們兩個先回去吧。」不知該鬆口氣還是無語的花音聽著同伴低迷的話語，尷尬地打了圓場。對她來說，現在人找到了，什麼都好說。
她看著神威把人抱到床上，拉過書桌的椅子坐了下來，從窗口看著兩人離去後將視線轉回連的身上，沉下臉色久久不語。
睡著......只是睡著嗎？在那種情況下？
反坐在椅上的花音緊抱椅背，回憶起自己在道場時親眼目睹的異態，再對比現在的情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