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春雷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四個人,兩匹馬。
氣氛凝重。
我看著坐在芙麗嘉上的金和凡賽提,壓力倍增。
不過我相信金心情應該更忐忑吧,現在坐在他身後的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並沒有種族歧視的意思。凡賽提只要有那個意願,他可以輕輕鬆鬆地殺死同行的我和盧西安,即
使我們在另外一匹馬上面。
「我說,為什麼你們要幫助葉蕾妮亞。」盧西安終於忍不住提問。
在與另一行人分道揚鑣出發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
好幾度我都想開口問他。
但是恐懼和警戒心卻一再地讓我噤口不語。
葉蕾妮亞現在處於瀕死狀態。
要不是凡賽提和烏德魯爾這兩個獸族跟艾德華提議,艾德華一臉就不想管葉蕾妮亞的死活。
「喂,你是啞巴嗎?」
「好了啦,盧西,你不要惹他生氣啦。」我趕緊拍拍盧西安的肩膀。
「那個叫做艾德華的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凡賽提沒有回頭,他開口回答道:「你們人類,是不是過慣了短視近利的生活,對於有遠見之人的行為舉者就視為疾病呢?」
「哦?你口口聲聲的艾德華大人就是你口中的有遠見之人嗎?他可是想要顛覆一個國家,你知道國家是什麼東西嗎?」
「獸族沒有國家依然繁盛。」
「野蠻的拿著斧頭讓鮮血濺滿大地來決定統治者,用恐懼率領人民團結能算是繁盛?」
「人類只是用錢和血統來區別貴賤,實質上如果出現反抗者,不也是選擇讓鮮血濺滿大地嗎?你們人類就是這樣傲慢。」
「我們可是卡米恩的子民!」
凡賽提笑了出來,他回頭望向盧西安,諷刺地說:「你有和卡米恩吃過飯或是上過床嗎?」
「你說什麼?」
「卡米恩那個種族,跟你我一樣都只是生靈,你們卻把他們當做神祇來崇拜,擅自解讀他們給你們的指示,建立起一個不上不下的國家,殘害我族甚至是其他生靈,所以我才說你們人類就是這樣傲慢。」
盧西安倒吸了一口氣,我趕緊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
凡賽提繼續說道:「回應你第一個問題,因為那位叫葉蕾妮亞的靈族女子,體內有我族的血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並不在場,但是她確實把我錯認成了烏德魯爾。」
我趕緊說道:「盧西,當時葉蕾妮亞當時看到他幾乎氣瘋了。」
「烏德魯爾殺了她的父親,但是她的父親是死在榮譽的決鬥下,葉蕾妮亞理所當然也是巨斧子民的子嗣,就算她懷恨在心,也不會改變巨斧會善待她的原則。」
「你口口聲聲都在讚頌你們種族,但是又為什麼要跟隨一個人類?」金開了口。
「無可奉告。」
「你們要找的那個貝爾,跟那個詛咒師又是為了什麼?」
「無可奉告。」
「有必要殺了國王嗎?」金繼續問道。
「艾德華大人認為,有必要,那就,有必要。」
盧西安有點惱怒,做了三次深呼吸,總算是緩和了情緒。
要是巴萊人在這裡,肯定已經拔刀衝上去了。
話題就到這邊結束,我看著地平線的那端。
不知道巴萊能不能沈得住氣。
雖然他都已經四十幾歲了,但是有時候個性還是像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葉蕾妮亞的性命與其說是掌握在艾德華那個怪人身上,不如說是掌握在巴萊身上。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情了。
希望他們兩人相安無事。
*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膩的春意,濕潤的氣息隨著一陣一陣的風撲鼻而來。
天空掠過一道無以明狀的藍色電弧,伴隨著純白耀眼的閃光,剎那消逝得無影無蹤,暴風捲軀在後,預告著一場暴雨即將來襲。
陰鬱的春風掃起草原上剛冒出頭的花瓣,將其高高托起,彷彿一個調皮的藍眸少女正在花叢中奔跑一樣。
與巴萊分別後已經過了幾週的時間,這段時間凡賽提都不曾主動開口。
「先停下來吧,快要下大雨了。」凡賽提第一次主動地與我們交談。
比起同行的夥伴,還不如說是監視我們行動的恐怖份子。
我們找到了一個巨巖的底下稍作休息。
調皮的藍眸少女已經變成了張牙舞爪的蛇髮女巫,不斷地拋灑著無數絢麗的電光,一時間整個天空交疊著一陣蒼藍一陣白皙的色彩。
暴雨已經從地平線的那端萬馬奔騰之勢襲捲而來。
「金,你的符文還好嗎?」
「你說什麼?」
我出聲的時候剛好傳來一陣雷響。我只好靠到了金的身邊再次說道:「我說──妳身上的符文狀況還好嗎?」
「這幾天還好,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天過後,符文就變得很安份。」
「大概還要一週才會到首都,也不知道騎士團有沒有平安抵達。」
盧西安拿著巴萊給他的火石,手忙腳亂地將營火點燃。
凡賽提則坐在遠處低著頭閉目養神。
這個狀況發生過好幾次。
我曾有打算過趁著他防備薄弱的時候賞給他一個痛快。
不過每當我動起殺心,他總會立刻張開眼睛回以一個冰冷的眼神。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彷彿可以看透人心一般。
外面滂沱大雨吞噬了所有的聲響。
盧西安跑過去試著跟凡賽提對談,雖然老是受氣,不過他倒是挺有耐心的試著與他好好相處,只要休息的時候盧西安就會不斷地過去跟他講話。
自從那天盧西安的信仰被凡賽提拿出來『檢討』之後,盧西安反而變得更冷靜了。
也許是他也轉念了?因為凡賽提說的也並不是毫無道理。
艾德華那個人,看似有點激進,但是可能也有他深思熟慮的一面。
我是沒看出來啦,但是盧西安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才肯過去試著跟凡賽提溝通。
大雨中沒事可做,我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斗篷將自己給捲曲起來之後躺下,眼神盯著火焰。
金也躺了下來,在火的另一邊跟我相望著。
「你還好嗎?」她用唇語說道。
「不太好。」
「在擔心嗎?」
我沒有回應。
凝視著金的藍色瞳孔中的我的倒影。
「葉蕾妮亞會沒事的。」金的聲音完全被雨聲蓋了過去,但是我卻能了解他的意思。
「巴萊也是嗎?」
「會沒事的。既然那個人這麼強大,也沒理由欺騙巴萊有解除詛咒的可能性。」
「他們去玻利維奧大森林也是有什麼陰謀吧?那個艾德華……」
「陰謀啊,我們也阻止不了。」
「因為了解符文就可以為所欲為,突然覺得符文好恐怖。」
「至少麥特不會濫用你的力量。」
「因為我有一個好老師。」我指的當然是金,雖然她指導我的是劍術。
我皺起眉來。
「怎麼了嗎?」
「我只是突然想到,為什麼艾德華並沒有殺死我們。」
「他比我們了解更多符文的事,會讓我們活命代表我們一定有活著的價值。」
價值嗎,我也曾經想過我到底有沒有價值,這句話觸碰了曾經糾結的心,反而莞爾一笑。
「我的話還不知道,但是你可是公主,至少妳一定有價值。」
「消失然後流浪了數十年,全國都以為早就已經失蹤甚至死亡的公主會有價值嗎?」
「有。」我急忙回答道。
金笑了出來,她閉上了眼睛。
「睡吧。」她用唇語說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