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戀慕
收容被追殺的皇上已經過了三天,重傷的身體在充足的休息以及後天能力的雙重作用下,已經完全恢復。不光是能正常活動,即使激烈的活動筋骨也完全沒有問題。
三天的時間搭配上先天能力,沒想到這個人已經與全府邸的僕人都打好交道,第一天早上還只能待在祈的房間,到了第三天即使在庭院揮劍都沒有問題。
祈坐在外廊看著對方揮灑汗水,赤裸著上半身揮舞著木刀,肌肉的線條非常漂亮,沒有半點贅肉,結實的身材在陽光底下略顯得誘人。
揮刀一百下──這是青年給自己每天必做的課題,也是不可或缺的鍛鍊。自己的先天與後天能力都不具備任何攻擊能力,若想要贏磨練基本功絕對是上策。
邊默數著揮出去的木刀,邊向場邊的女主人問出問題。
「對於妳丈夫的先天能力,妳了解多少?能力是某種血脈的象徵,唯有高貴之人的血才能擁有上天所賦予的特殊天賦。
正因為稀奇所以有不少人會隱瞞,我想妳應該知道比我更加全面的情報。」
「操控火。」
祈想了想後冷淡的回應著,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把追求者的信紙一手抓住然後在她眼前燒成灰燼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可以說出口的情報,畢竟本就不是很在乎。
而這個簡單的回答自然與青年所掌握的完全吻合,尷尬的苦笑一聲,然後用力揮出木刀。
預料之中的事情。或許有些秘密只有他的正妻才會明白──這句話說出來有些傷人,青年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是嗎?看來困難重重啊……」
不禁感嘆一句,祈聽出對方心中毫無計畫,所謂的尋找「機會」不過是口頭上說說的理想。
或許並非沒有半點想法,尋找的是那關鍵的一個契機,只要掌握那片關鍵的拼圖,整個計畫便能成形。
「有何打算?」
祈淡然的開口詢問,語氣平淡的似乎只是無聊時的打發時間。並不是很在意,只不過順著氣氛隨口一問。
青年沒有回應,只是用毛巾擦拭了自己的汗水,然後將自己的衣服穿上。
木刀繫於腰間,那是他唯一要帶走的東西。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完畢,沒有理由繼續停留。
正如一開始所決定的,自己不會在這裡停留一輩子。道別的話語從沒有想過,三天的時間過於短暫自己只是個過客,所以不需要想著如何說再見,只需要瀟灑的一個轉身就好。
不過天空瞬間落下的傾盆大雨不識時宜的擊碎了這份瀟灑,青年瞇著眼睛抬起了頭,任由雨水打落在身上。
過大的雨勢打在身上都感覺到痛,但他只感到滿滿的無奈。
……這可以視為對方不希望自己離開嗎?
青年不敢隨意揣測這名少女的想法,過多的想法只是自作多情。對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完全猜不透有何想法,也只能先進到屋內避雨。
祈眨了眨眼,默默釋放的先天能力感覺呼出的空氣都有說不出口的暢快。
這不只是將壓抑許久的情緒發洩出來,更是為了某些考量。
已經看出對方打算身體康復後便自行離去,祈本不該阻攔,但是見到對方與自己家中的僕人相處的很好的模樣,頓時整個宅邸都變得朝氣蓬勃。
無非是有了能夠凝聚的向心力,潛移默化的悄悄往好的方向發展。
明明只是個微小的改變,祈本人都驚訝於能夠有那麼大的成果。
在佩服之餘也明白一件事情,相比起她,眼前這名青年更適合做這個家的主人。自己對於這個家的可取代性已經遠超過對方,既然如此要做出什麼選擇已經很明顯。
等待對方換衣服的時間,靜坐在自己房間,但該如何做自己卻毫無頭緒。
自己雖然結過兩次婚,但這些婚姻都沒有甚麼美好的邂逅。第一次是父親決定、第二次則只是單純從中選擇最好的,而現在比後者更好的人選出現,卻沒有任何主意。
對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沒有那麼多時間磨蹭。祈已經決定即使拋棄道德也勢必與對方成親的想法,但無奈自己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想了想還是動筆寫下了情書。
她從來沒有主動寫過情書,但她知道只要把自己的心情全寫上去就好,並不困難,但還是比想像中還要難以下筆。
──自己現在在想甚麼?要如何把這些話做文字寫在紙上?
抬起頭,稍微調整自己的先天能力,不再去做干涉,而是將自己的內心給放空。
她的能力能改變天氣,能憑藉著自己的意志改變,那如果將自己內心放空,肯定能映照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雨聲沒有停歇,還多了雷鳴,風也吹動了髮梢。整體搭配起來……
「一片混亂……是嗎?」
或許正是對映了她的苦惱,天氣才會變成這副模樣。祈嘆了口氣,重新拾回思緒,盯著潔白的信紙,一點頭緒也沒有。
閉上眼睛,以前也寫過回信,那時寫的內容還在記憶中的櫃子中收藏著,雖然羞恥但還沒有遺忘,雖然直接使用沒有問題,但總感覺不該如此敷衍。
而且真要在寫給對方的信上寫上那些內容,不知怎麼的內心有些抗拒。
抗拒。這個詞使用的不大準確,但又想不出有什麼更合適的詞語。
自己為什麼會有這股想法?身體也如不聽使喚的停滯下來,明明只要稍微動個心念就可以活動,但宛如有什麼阻止了大腦發出訊號,就這麼停滯著。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感覺不到內心的想法。
盯著白紙,不像是走神或是發呆但內心所想的千言萬語卻宛如一座平靜的湖面,寂靜的半點動靜也聽不見。
外頭的雨停下了嗎?連這個最基本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但也不想去理會,只想這麼靜靜的看著時間流逝。
敲門的聲音傳來,侍女的輕聲呼喚。這個呼喚聲讓她驚醒,也不算是回過神就只是讓自己停滯的時間繼續流動。
給予了回應,在侍女空的帶領下換了身乾爽衣服的青年走了進來,那雙眼神有著想問清楚的認真,祈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暫時把要寫信的事情拋諸腦後。
她現在才想到,他們根本不用寫信那麼麻煩,只需要面對面講就好。
侍女退下後,青年將兩人心知肚明的疑問給問出口。
「還真是突然的雨……」
不乾脆的疑問,但傳遞的意思兩人都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的疑問難以植白的發問,頓時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特,沒來由地都覺得不好意思。
祈按耐住心中的小鹿亂撞,控制著自己的先天能力不要露出端倪,要對方先坐下再說。
兩人端坐著,面對面卻仍然無言以對,看向對方的眼神都好似在尋求著什麼,但顯然都不會找到自己所期望的答案。若說有什麼感情,估計是尷尬,因為不知道要如何接話的尷尬。
青年已經從沉默知道這是對方的先天能力所導致,剛剛只是猜測現在已經確定,可笑的是他從一開始就希望把這個一廂情願的猜測希望是真的。
可是,這句話該說出口嗎?
這個問題也困擾著祈,無法理解自己在想什麼,明明就是一句很簡單的話。自己做的事情沒有理由猶豫,老實承認便是,但是卻有股無形的力量讓她無法將這句話坦然說出口。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尷尬,這股尷尬自從兩人獨處時一直都有,只是現在已經無線增值膨脹到快要喘不過氣的程度。
想要轉移話題,但臨時之間要想出新的話題談何容易,更何況兩人還因問內心非常在意的事情而陷入混亂,根本無法冷靜的靜下心來思考。
該怎麼與異性交談,這對兩位已經結婚的人來說可說是能納入童話中七難題的等級,自己的人生經驗宛如擺設,還是如第一次般感到害怕畏縮。
兩人都沒有談戀愛的經驗,面對這曖昧不清的初戀酸甜,自然無法從容的品嘗其滋味。
或許是第一次意識到對方的存在,第一次將對方視作異性,所有想法與看法都截然不同。
祈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完全沒有想到通竟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情,明明無論是現任的丈夫或者是前夫,完全都沒有與他們深入交談的打算,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像要聊天卻說不出話」的時候。
兩人的沉默維持了片刻,便聽到外頭侍女的聲音,好似是有人來拜訪,而且指定拜訪的對象並非這個家的女主人祈,而是坐在對面的青年。
這點無非表明來者明顯知情這個國家的一國之君就藏在這個家中,這並非代表藏不住露餡了,若真是如此上門的肯定不只一個人。
但是青年從空的耳中得知來者是一名女性,身穿著好似不是當地人的服飾。
青年使個眼神給祈,他沒打算越矩替對方做決定,而祈也乖乖聽話地點了下頭。
「不見。」
「──等等、等等!」
青年對於祈的果斷而嚇了一大跳,差點就攔不住要這麼離開的侍女,確認人還在外頭待命後,趕緊與對方進行溝通。
「她是協助我們的人,沒理由趕她回去……妳是怕有詐?雖……雖然我沒辦法提出個有利的證據,但她絕對不會背叛我們,真的!」
祈哼了一聲,並沒有回應。
對方所提的事情她是聽了這段話後才想到,稱不上是煩悶感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否決,如同鬧小孩子脾氣一般,並沒有任何理由。
或許這點就已經稱的上是個理由了──單純的,不想與那名女性見面。
她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感覺胸口這邊感覺有些鬱悶,有揮不去的陰霾盤踞著,久久沒有散去。
祈知道自己不該意氣用事,想了想最終還是強忍著自己的心情,點頭答應。
「讓我單獨跟她見面。」
如同壓抑著自己的先天能力那般,受到拘束地說出這句話。
來的女性名為伊莉西絲,穿著一身無非是來自西方大陸的特有服飾。蒼灰的長髮以及蒼藍的雙眸即使在西方也是非常少見的瞳色與髮色,從外表就覺得絕非普通人。
一件上面祈就對自己剛剛持小人之心感到羞愧,對方的身材與容貌的確都稱得上優良,但難得可貴的是那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能維持住的平靜,光是打上照面便感覺心平氣和,內心沒有任何情緒起伏,沒有任何漣漪。
多虧對方出類拔萃的氣質,但不僅於此,實際見上面後祈確確實實的將心中那塊大石頭給放了下來,連本人都沒察覺的確認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對方絕對不會成為青年的戀愛對象。
沒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就是心中如此覺得。對方給她的感覺有點像是母親,整個人的氛圍就很有家庭的溫馨感,雖然很容易親近但很難想像與對方戀愛的樣子。
明明是來找青年人卻不在場,伊莉西絲對此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直接切入主題。
「請替妾身轉達給浮勾大人,最多只能隱瞞一個星期。對不起因為妾身能力不夠,只能幫到這個程度……」
眼角微微泛著淚,短短一句話就顯示出對於自己能力不足的懊悔,彷彿如果沒辦法瞞上一輩子都覺得是自己能力不足。
但這件事情客觀來說不是個很恐怖的事情?青年的身分可是一國之君啊,而且還是不在現場的狀況下,能夠撐上一個星期已經足以讓人感到恐懼。
雖然祈不懂對方要她轉達給誰,但應該是不在現場的青年吧──這才意識到已經過了三天竟然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有問,不過她並不知道這有多誇張,她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兩任丈夫的名字。
捕捉到話語中的另一個重點,便是對方說是協力者但能幫上忙的部分極其有限,而且似乎也沒有很明確更進一步的打算。看來主導權在青年身上,
「為什麼要幫她?」
祈下意識把這個問題脫口而出,沒意識到自己的立場是最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的人。
伊莉西絲並沒有反問,只是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
「因為妾身不希望任何人不幸。」
然後脫口而出這句似乎早已下定決心的話語。
祈聽聞後愣了下,然後也微微笑了。
「是嗎?」
「包含您。祈大人,我希望您也能幸福。」
唐突的轉移話題,祈一瞬之間還以為對方是察覺到了什麼,但見對方溫柔的笑容之下,卻覺得應該沒那麼複雜,很單純的只是真心如此認為。
她恐怕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也不知道祈的猶豫,只是很單純的、混帶著一點直覺的坦然說出這句話。
或許也代表著,對方眼中的自己,一點都不幸福。
伊莉西絲伸出手輕柔的撫摸她的秀髮,雖然他的母親從來沒對她這麼做過,但滿溢的母愛還是讓她有些懷念。
想起死去的母親,祈出乎預料的自己的心情很平靜,倒是伊莉西絲的眼淚從雙頰滑落,短短不過幾秒已經泣不成聲。
「對……對不起……妾身只是……忍不住……」
這下反倒變成祈在安慰對方了。
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突然在面前嚎啕大哭,祈意外的自己沒有任何措手不及,而是很平靜的將對方輕輕抱住。
輕輕拍著對方的後背,動作很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來,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用意,但多少應該有一定的作用在。
過了幾分鐘後,伊莉西絲重新道了歉,重整了心態。
「對不起,妾身一個沒忍住……」
「沒關係。」
祈面無表情的表示不要在意,同時體貼的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因為對方的哭泣而打斷了原來的話題,祈也趁對方調整心情時鼓起勇氣想要問對方一個問題。
「對妳而言,有沒有甚麼事情是無可取代的?」
這個問題拿來詢問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有點奇怪,但其卻沒有感覺任何不妥,伊莉西絲也沒有任何遲疑的認真給予回答。
「對妾身而言,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很重要,沒有甚麼事情是無可取代的。」
說得太過快速、太過理所當然,顯得好像是準備許久的答案。但是祈第一次與對方見面,她相信不會有人問這種特別的問題。而且對方的話語與神色所透露的,都是不容質疑的認真。
眼前這個人,真的把全世界看得比自己還來得重要。
或許,只要有某樣東西重要到能擺在自己前方,那便是無可取代的事情。
祈從中學到了這點,然後去思索著自己是否也有這樣的事物。
如果沒有的話,是否也能由自己創造?
抱持著疑問,結束了這次的談話。
伊莉西絲帶來的情報給出了明確的期限,即使原先便已經知道時間緊迫沒有那麼多時間,但實際訂出期限就給了某種壓迫感,宛如所有事情都變得急躁不少。
顯然現在沒有絲毫計畫,否則伊莉西絲應該會詢問計畫施行的日子。
排除掉因為沒見到本人便沒有明說的可能,因為沒有理由隱瞞,若不信任她何必要她去傳遞消息?特意浪費一次會面她可不認為會做這麼沒有意義的事情。
祈邊走邊思索著,自己陷入個重大的決定。這是以前的她不會思考的問題,但伊莉西絲的一番話後自己也開始進行思考,要做出的決定多少有些大膽。
自己接下來的舉動無疑會決定將來,賭博的籌碼就放在掌心,要押住在哪一方成了必須三思的難題。
然而這或許並非臨時的決定,只不過是遭受鼓舞重新提及的選擇。
祈偏過頭去詢問了跟著自己的貼身侍女。
「小空……」
「──是!」
被第一次呼喚名字而感到有些吃驚驚訝,愣了半拍才精神的回答。
祈面無表情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空聽聞後忍不住瞪大了雙眼,然後默默點了下頭。
確認這個計畫是可行的,祈便沒有再說話,然後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青年還在房裡,聽到她的到來放下手裡的書籍,雙眼直視著對方。
感覺到對方的氣場有所改變,說不上來的感覺但心臟卻忍不住心跳加速。
然後祈一個箭步向前,猝不及防的用唇封住了對方的唇。
第一次主動的吻,沒有任何味道,看似冷靜的大腦也因為這大膽的舉動而盡顯混亂。完全無法形容的感覺,只能聽見身後空的驚呼聲稍微拉回點理智。
不過當她聽見門關上的聲音之後,那少許的理智再度被吞噬殆盡。
空走在外廊,嘴角藏不住笑意。自己看著這名小主人長大,今天還是最開心的日子。
或許是因為主人本身就是那看不清楚表情的臉,加上對於所有事情連同自己都豪不在意的態度,讓她除了擔憂根本沒有更多的情緒,頂多只是自我催眠的要自己不要在意。
雖然他們所做的事情違背了倫理,但空的想法只希望主人能夠過得開心,這點小事根本無須在意。
不如說與主人的笑容相比,世俗的眼光可一點都不重要。
只要她明白就好。
只要主人幸福就好。
剩餘的,什麼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