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白色的船艦是光明及希望的象徵， 我內心激動的看著照片中那偉然停泊於砂海中的建築物，澎湃的心情久久無法散去。

在這個末日中我們並不孤單，在遙遠的南方還有我們的同伴，還有與我們一同與黑體生物抗戰的盟友，我們不是最後一批人類。

我心中激動且興奮的望向其他人，就如我一樣，所有人都露出了與我相同的表情，臉上的感動溢於顏表，埃雅甚至眼眶中泛出了熱淚，

「我們…我們不是最後的人類…」卡蘿哽咽的喃喃自語，眾人高漲的情緒，使得原本也很激動的我都有些感動的鼻子一酸，我看向克萊兒，心中有些得意。克萊兒，基地離絕望的地步還很遠，這不就是希望了嗎？

可是我卻被克萊兒的表情給嚇住了，原本胸口中澎湃的熱血瞬間冷卻了下來，克萊兒她仍靜坐在座位上，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臉前，雙手在臉前搭起的拱橋使人只能看見她上半張臉的模樣，從她眼中看不見溫度，翡翠色的瞳孔比從前更加凌厲和冰冷，陰鬱的氣息壟罩在她身上，彷彿約翰的這則報告是噩耗、是惡夢、是夢魘。

「那個基地的具體位置是？」克萊兒啞著聲音說道，

眾人被克萊兒由內而外傳來的低氣壓所影響，很快的收起臉上剛才有的歡喜之色，約翰嚴肅並認真的報告道，

「阿蘭塔市，在過去，是古國亞美利聯和眾國的大城之一，與我們相對位置差不多在西南方方向，」

「阿蘭塔市嗎？你和基地裡的人接觸了嗎？」不知為何從她的語氣中我感受到了寒氣，她看著約翰的眼神像是警告，就算她的目光不是看向我，我也讀得出她眼裡的意思─「給我謹言慎行」。

「不，我們沒有接觸到基地裡的人，我們循著求救信號到達信號的發送位置，但該基地外沒有任何人的活動跡象，天臺的停機坪上甚至沒有停放任何一架飛行載具，我們檢查過所有的出入口，所有的出入口都被鎖上，包括天臺通往備戰室的出入口，我們回傳了訊號也沒有人回應，」

「你們收到訊號後，花多久的時間到達該基地位置？」

「差不多花了三天，」

克萊兒不再提問，她臉色陰沉的注視著照片中位於阿蘭塔市的人維安和基地，彷彿那裏是敵營的所在位置，其他人因為她所帶來的緊張氛圍，也不敢出半點聲響，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等待著克萊兒再次開口，約翰有些浮躁的站在座位前罰站，卻也沒提出任何異議。

安靜的空間中克萊兒的聲音異常的清楚及響亮，

「所以你報告的目的是什麼？」說完，她撇眼斜視著約翰，約翰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

「我想請求司令官，告訴司令官的『緊急指令碼』，並允許撥派人手與我們去援助阿蘭塔基地，」

「你覺得我會給你緊急指令碼？」

「阿蘭塔基地的所有出入口都被封鎖了，我們不敢破壞基地，也未持有該基地公民的認證碼，唯一可能可以通過的只有基地的『緊急安全門』，可是開啟安全門需要司令官的緊急指令碼，」

克萊兒眉頭緊皺，不悅的表情浮現到臉上。克萊兒會不願意交出指令碼是正常的，就算是一般的基地公民也知道緊急指令碼的用途，

基地中有一些特殊裝置、殺傷力極強的武器和設施需要使用緊急指令碼才可以啟用，而緊急安全門正是其中之一，安全門總共有兩道，一道通往戶外，另一道則接通基地的安全屋，那是當基地癱瘓時用來緊急逃生用及暫避危險用的，雖然至今為止基地從未使用過，但我也不希望我哪一天需要用到。

「我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把指令碼告訴非司令官者，況且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們基地的指令碼在別的基地上適用？」

「該死的…幹你他媽的，克萊兒…」約翰低吼著，他離開自己的位置往克萊兒的方向快步走去，我吃驚的原以為約翰要上前揍克萊兒一拳，可是稍微冷靜地想了想，這麼做一點意義也沒有，約翰的拳頭只會打到空氣，唯一可能有意義的地方大概是這樣能成功惹火克萊兒。

約翰湊身到克萊兒身邊，彎腰在克萊兒耳邊低聲咆嘯，要不是我坐得離克萊兒近，我恐怕聽不到約翰說出來的話，

「克萊兒妳他媽的別給老子裝，指令碼不一樣，但各個基地之間是通用的，」

各個基地？！我心中又驚又疑，約翰的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是說「各個基地」，而不是「兩個基地」？這是否間接承認除了阿蘭塔基地外，還有其他基地存在？而這件事是克萊兒和約翰早就知道的？如果真的有其他基地存在，為什麼基地之間的緊急指令碼是通用的？

克萊兒和約翰兩人沉默的互相瞪視對方，兩人的眼中都燃著怒火，克萊兒沒有多說什麼，兩人沉默之中眼神互相交流著，許久後兩人似乎達成了默契，約翰回到自己原先站著的位置，克萊兒則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平靜的說道，

「站在我的立場，我不允許約翰提出的救援行動，風險太高，我們不知道對方遇到了什麼危險，再說，過不久我們將要迎戰威脅等級10級的黑體生物『幽靈』，以現狀來說，我們沒有多餘的人力和資源去協助他人，而且這還是在不知情對方是否為友方的情況，以及他們是否還活著，」克萊兒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就由我們調查部隊去調查他們，如果確認他們是友方，且需要援助的話，請您允許…」約翰急的說道，

克萊兒直接打斷約翰的話：「基地當初建造的初衷就是能夠自給自足，而該基地的處境既然已經達到需要向外求援的地步，也就表示該基地內部早已癱瘓，至於癱瘓原因不明，我們不能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冒然救援，我也不可能冒著這種風險，隨隨便便把指令碼告訴你，或是親自去現場幫你們開門，門都沒有，」

「所以就連試都不試，連調查都不調查嗎？那是人，是我們的同胞，他們向我們求助，我們也確實接收到了，我卻要故意見死不救？救援可以留待以後，但調查還是可以的吧？克萊兒我們是老相識了，你知道我的為人，妳也知道我的底，我會如何使用指令碼，妳不是很清楚嗎？」約翰激動的大吼著，

克萊兒沉默不語，約翰看她無動於衷，轉頭對其他人大喊，

「不然來投票，決定該不該更深入調查，在場的所有人一人一票，」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約翰，在場四個人，你有考慮平票的結果嗎？」克萊兒說道，

約翰不屑的哼了一聲，

「這裡有五個人，克萊兒，我看不到，但我知道，」

卡蘿露出困惑的表情，埃雅則驚訝的眨了眨眼睛，

「這裡只有四?個?人，約翰，」克萊兒固執的說道，

約翰發出更加不屑的笑聲，他大笑著，並一拳陲打在桌上，

接著他憤怒地，擺著笑臉說：「我不想說這麼明白，但是妳逼我不給你面子的，妳自從上一個繼任者意外死了之後，就一直急著找能夠接替的繼任者，今天這麼重要的會議，妳一定會在會議之前選出繼任者，並讓對方以繼任者的身份參加會議，別跟我說你失敗了啊，畢竟妳想要什麼，妳就一定會得到，你們歷屆司令官的手段和作風，我難道不知道嗎？反正這裡也沒有不該知道秘密的人，解除身分識別限制如何？就當作是給繼任者一次見習的機會？怎麼妳怕自己投輸了？」

我看向克萊兒，克萊兒沒有看向我，她靜默的坐在位置上直視著前方，然後她手移向自己的數位面板，指腹按了螢幕幾下，

沒有任何前兆或通知，我的帳號似乎解除了身份識別限制，因為卡蘿和埃雅終於注意到了我，並出現吃驚的表情，吃驚之後，兩人皆苦笑了一下，

「果然克萊兒選了你嗎？艾德斯，」卡蘿說道，

「以後多多指教了，」埃雅說道，

我點頭簡單的回應她們後，克萊兒馬上說道：「那就開始投票吧，投票採不記名，投票主題是『是否深入調查阿蘭塔基地』，認為該調查選『是』；不該的選『否』，十分鐘的思考時間夠嗎？」

沒有人有任何異議，投票的欄框出現在我的面前，欄框中寫著「是否深入調查阿蘭塔基地」，而「是」與「否」的選項則顯示在桌面上，

我看向其他人，其他人臉前也出現與我一樣的欄框，但是我無法看到他們的選項位置，就連離我較近的克萊兒和約翰，我也無法看到他們的選項位置。

畢竟是採不記名的，雖然約翰和克萊兒的意向已經很明顯了。

我要選「是」還是「不是」？我在腦內問著自己。

一開始聽說其他地方還有倖存者，心情既興奮又開心，但經過約翰和克萊兒的辯駁後，情緒隨著時間沉澱了下來，一頭熱血的腦子找回該有的理性和冷靜。

就如克萊兒所說，過不久基地必然會經歷一場惡戰，我們沒有餘力去援助他人，而且…。

我再次望向投射在基地中的阿蘭塔基地的影像，白色且宏偉的建築物獨自佇立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就算我沒有親眼目睹，但我感覺自己就站在沙漠中看著它，感受到它的死寂，

太安靜了，從外觀上來看太安靜了。

就算基地沒有出戰任務，附近多少也會看到無人偵察機，從影像中完全看不到任何機體，約翰自己也提到說基地的停機坪沒有看到半架飛行載具，飛機、運裝機、直升機等是基地很重要的交通工具，除了能讓我們快速往返戰場和基地之間外，必要時也會用來為戰場臨時派送援軍或醫療人員，

基地中沒有任何飛行載具是件很奇怪的事，他們飛行用的機體都去哪了？難道停放在基地裡？是有這個可能，基地有兩處停機坪，一處在天臺，一處在一樓，但如果全都停放在一樓的位置，就得擔憂他們的機體數量了，一樓的停機坪不算小，但也沒有大到可以停放五十架飛行載具，

再說，既然向外求援了，又為什麼要把出入口完全封鎖？求救的是你們吧？那約翰前去支援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回應？

「基地當初建造的初衷就是能夠自給自足」這是剛剛克萊兒說得話，這句話不是她對基地的個人見解，而是事實，不然我們是怎麼在沒有任何外力的幫助下度過七千年的？雖然不想承認，但阿蘭塔基地的現況可能非常的糟糕，我們如今的狀況也不算好，但也沒有壞到需要向外人求救的地步，可見阿蘭塔基地發生了基地建造時無法預料的問題，問題是，那會是什麼問題？是什麼問題嚴重到比我們還要壞的狀況？

我預想了許多種可能性，每一種可能性都很糟糕，糟糕到就算我們插手，也無能為力，反而會把我們一起拖入災難之中。

我決定好了自己的答案，手指往「否」的選項移去，在按下按鈕之前，我偷偷觀察著其他人的反應，克萊兒和約翰就是一副已經決定好，在等我們其他人答案的樣子，埃雅還在苦思冥想著，而卡蘿往自己的桌面上一按，選下了她的答案，她像是糾結了許久才得出答案的樣子，因為她選完選項後鬆了一大口氣。

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苦惱許久的人。我放心的決定按下選項，但心中的違和感突然從心中冒出，提醒著我：「艾德斯，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麼？」

是啊，我很像漏掉了一個東西，前一秒我還有感覺，還對它有印象，但現在它卻像滑溜的貓一樣，從我身邊溜走，只留下它擺動的尾巴。

我漏了什麼？我努力回想著約翰的報告內容、克萊兒與他的對談，還有照片，我再一次整理自己的思緒，像是在雜亂的檔案室中打開一個個櫃子，將檔案一一瀏覽，抽出再又放回原位，最後我抽出了那段記憶，約翰湊在克萊兒耳邊說的那句話：「克萊兒妳他媽的別給老子裝，指令碼不一樣，但各個基地之間是通用的」，瞬間豁然開朗。

你會向別人求救，首先必須滿足兩項條件，第一，你覺得自己需要幫助；第二，你知道除你之外還有別人。

這是我剛剛忽略掉的盲點，我們從不向其他人求援，可能是我們真的不需要以外，另一個最大的原因是，我們壓根就不覺得外頭還有別人，自然也不曾想過尋求幫助了，但阿蘭塔基地卻發出了求救訊號，也就表示，他們知道我們的存在，知道除他們自己之外，其他地方也有人維安和基地。

為什麼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卻知道我們的存在？

我腦中諸多疑問，今日又添加了新的疑問，而這些疑問或許只有去阿蘭塔基地一探究竟才會知道，又或者是…。

我看向克萊兒，這一天的經歷我算是體會到了司令官的威權，並初步接觸到了司令官的秘密，要想知道許多問題的答案，看來沒有那麼簡單。

我選下了答案，過不久後，埃雅也做出了選擇，很快的投票的結果便出來了。

克萊兒宣布道：「三票反對，兩票同意，很遺憾的約翰，根據大家的投票結果，決定不對阿蘭塔基地進行更深入的調查，」

約翰臉上免不了有些失望，但他並沒有反對投票結果，他悵然若失的默默接受自己成為意見的少數派，

克萊兒為這次的會議做了簡潔的總結後，會議就此結束，卡蘿和埃雅向我道別後影像便消失了，

「艾德斯，」克萊兒叫了我的名字，

「關於這次會議，我希望你能統整自己的想法，寫成報告書交給我，」

「期限？」與其說是報告書，我倒覺得這是克萊兒開給我的作業，

「三天，時間應該不算太短，」

我痛苦的在腦中沉吟，克萊兒是不是忘了我有每天有半天的時間要做作戰訓練，但克萊兒已經認為三天時間不算短的話，那就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了。

「是，我知道了，我該怎麼交給你？」

「我會傳網址給你，」

「是，」

我真沒想到我一個二十五歲的人，居然還要面臨趕作業的處境。

克萊兒交待完功課後，她的影像也離開了會議室，會議桌的眾多座位只剩下兩個位子還坐著人，一個是我，一個是約翰。

「那我先離開了…再…」

「艾德斯，我可以和你談談嗎？」約翰臉上苦笑地叫住了我，

「你要和我談什麼？」

約翰挑了一邊的眉頭：「喔，難道你沒有想和我談的？」

我的確有事想和談。

「那麼，你想說什麼？」我問道，

「剛剛的投票，你選哪個？」約翰問道，

我不自覺的皺了眉頭，

「我記得是不記名的吧，」

「投票時是不記名，但不代表事後你不能說你投了哪邊啊，」

也是，可是約翰問這個要做什麼？

「你就算知道答案，也不會改變結果，」

約翰笑著聳了聳肩：「沒差，我本來就不是為了改變才問的，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我狐疑的看著約翰，在知道他或許與司令官有所牽扯後，我有點無法完全信任約翰，

「只問我嗎？原因不是你真的想知道的吧？是因為『我』，原因才變得重要嗎？」

「的確，我是因為你是繼任者才想知道你的選擇，和選擇的原因，但就算沒有我也還是會想與你談談，你心中有許多對我、克萊兒和司令官的疑問，不是嗎？」

我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約翰的話，況且，跟克萊兒比起，我比較信任約翰，從他和克萊兒之間的衝突也能看出，兩人之間是有分歧的，或許，約翰會願意告訴我一些克萊兒不願告訴我的秘密。

「我投『反對』票，」我說道，

約翰對我的回答很有興趣的樣子，他抬起一邊的眉頭，

「我明明已經暗示你了，你竟然還是投了反對票，」約翰一臉意外的說道，

「暗示？」

「難道你沒察覺到？」

我思考了一會，

「該不會是…不只阿蘭塔基地，外頭還有其他基地這件事？」

約翰勾起滿意的微笑，看來他生氣的再克萊兒旁邊低吼是故意的，不只是說給克萊兒聽，也是說給我聽。

「你果然察覺到了，」

「所以那是怎麼回事？」

「就如你所猜想的，基地不只我們和阿蘭塔基地，其他地方還有其他人維安和基地的存在，」

我心中一陣吃驚，雖然我心裡已經猜想到了，但直接聽到答案還是讓我驚訝了一下，

「具體是幾座基地？它們各自的位置？現狀呢？還有…」

約翰舉手示意我停下不停丟出的問題，我也馬上放下自己不停冒出的發問慾望，

「克萊兒要是知道，她會發火的，」約翰說道

「你不就是知道她會發火才說得嗎？」我不屑的說道，

約翰仰頭大笑了起來，

「啊，她會很生氣，可是…」約翰指了指我的身體，又指了指克萊兒的位子，

「你這個帳號是克萊兒給你的吧？這個會議也是她開設的，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的對話都會記錄起來，她能夠知道我們現在對談的內容，」

「那你和我在這裡談話的事…」

「她知道，也是因為她的默許，她才會先行離開卻沒有關閉會議，同時也沒有撤銷你現在的帳號，」

「所以你不能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約翰苦笑的點了點頭：「你的學習進度還不到那個程度，不過你也別擔心，既然你成為了繼任者，遲早會知道的，」

「那你為什麼會知道？」

「在回答你之前，你是不是該先回答我剛才提出的問題？」約翰說道，

問題丟回到我的身上，我試圖從約翰的笑臉中看出他的詢問的意圖，但我現在才發現，他跟克萊兒一樣，是只要想隱藏想法，就能完全從舉止到表情都不透露出信息的人，但跟克萊兒的面無表情不同，約翰是和善的笑容，可是你卻不知他的笑容為何意。

真是要瘋了，他跟克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只是一…半天的時間，我周圍的人和世界感覺全變了？

我無奈地嘆氣，開始道出我最初的想法：「首先是沒有飛行載具的停機坪，正常情況下，基地外頭都會停放一、兩架，這樣可以保證必要的時候隨時能夠起飛，阿蘭塔基地沒有隨時待命的飛行載具，也就表示，他們或許已經很久沒有出戰行動了，」

「可能有，只是在執勤中啊，」約翰提出自己的猜想，但我完全不認可他這個看法，說實話，約翰本人可能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不，執勤中指揮控制室為了隨時連絡並即時知道戰況會派出無人偵察機，也會留有幾架機體做為緊急使用，那不是『執勤中』該有的景象，」

約翰沒有反駁我，他饒富興味的說道：「請繼續，」

「然後是基地出入口全部是關閉狀態，既然他們是求援方，應該至少會留一個出入口讓未來到達的援方進入，就算沒有，也該有個能夠讓兩方聯繫的方式或橋梁，但你們卻說完全沒有收到求救訊號以外的訊息，這就很奇怪了，我方能收到他們的訊息，他們卻接收不到？還是他們接收到了卻故意無視？」

「你覺得是哪一個，接收不到？還是故意無視？」約翰笑著問道，

我沉默了下來，其實兩邊我都覺得有可能，而且不管是哪邊，都是件奇怪的事，接收不到我們的訊號，可是卻又能把訊號發出去？這種情況我大概只能想到一種可能性，或許他們發送訊號的裝置和信號出了問題，導致他們不能隨時發送訊號，約翰收到的求救訊號是他們少數的機會下發出的，但這會解釋不通關閉出入口的疑點，因此很奇怪，而無視的話…，我自己也有一套猜想，也是最有可能，我最不待見的。

「我比較傾向是故意無視的，」我說道，

約翰發出「喔」的一聲，他現在臉上滿是光彩，眼中閃著光芒像是發現新奇東西的樣子，這讓我有些不舒服，但我還是把自己的猜想告訴了約翰。

「基地是以自給自足為初衷建造的，會向外求援也就代表著，『我們自己本身已經無法單獨處理問題』的意思，恐怕阿蘭塔基地出現了很嚴重的內部問題，可是當援方到達時，他們卻關閉所有出入口，這不是渴望援助的表現，我相信他們的求救訊號是真的，想求救的意願也是真的，不過恐怕在你們到達之前的這三天時間裡，基地內部出現了很大的變化，導致他們不需要援助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解決了問題？」

「從空曠的停機坪，和附近沒有偵察機來判斷，不，他們沒有解決問題，問題反而可能變得更嚴重了，」

約翰收起原本的笑容，嚴肅的沉聲說道：「艾德斯，請繼續說明你的見解，」

「阿蘭塔市會發出求救訊號，這是建立在他們知道有其他基地存在的前提之下，因此我獨斷的認為，他們是為了不把內部的問題擴散到外頭，又或者不想連累到隨後的援助者，主動關閉了出入口，」

約翰吃驚的瞪著我，他很像不敢相信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我，

「所以你投了反對票的原因是這個？！」

「對，」我點頭說道，「基地會出現哪些內部問題，導致基地喪失自給自足的能力的原因太多了，但把『需要封閉出入口』列入條件就很好篩選了，到這裡，阿蘭塔基地遇到的問題應該相當嚴重，是比維持基地機能的設施全部故障還要嚴重的問題，」

「內亂？」

「那只是結果，導致內亂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飢荒、水荒、傳染病、毒氣、集體失溫，而這些有可能當初是單獨發生，但隨著問題沒有解決，舊的問題延伸出新的問題，基地溫度調節器故障，會導致農作物和牲畜死亡，緊接的是飢荒，人會餓死，也會凍死、病死，死得人太多，能維持基地正常運作的人就越少，基地中的設施會一個個停擺，人們會為了有限的糧食和水大打出手，為了爭奪的有限的資源自相殘殺，到最後如果連空氣循環系統也停止運作，基地只能完全關閉出入口以防戶外空氣中的黑素流入基地內，但到這一步，基本已經是在等死了，密閉空間中的氧氣是有限的，裏頭的人遲早會窒息而死，」

「你說得這些，是你對阿蘭塔基地現狀的猜想？」約翰遲疑的問道，

「不，這只是我對一個問題最後會演變成什麼結果的猜想，我覺得阿蘭塔市最有可能的是傳染病、毒氣或人為動亂，」

「人為動亂？是什麼意思？」

「是我自己取的，就是我剛剛提的，人為了搶資源互相殘殺的意思，」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傳染病和毒氣不用多做說明，至於『人為動亂』，你覺得克萊兒在遇到這種狀況會怎麼處理？」

約翰手摩搓著下巴，一副像是在思考的樣子，

「就我對她的理解，她會在發生這種事之前把問題解決掉，抱括人的問題，不過演變成搶資源的地步的話，我想司令官權力再大，應該也控制不了，一個人怎麼跟七萬多人鬥？」

「如果我們冒失的前往援助，那些失去控制的人不會和和氣氣接受我們的幫助，我們派去的援軍會成為他們掠奪的目標，司令官或許是考慮到這點，決定放棄援助，關閉出入口也說不一定，」

我呼出一口氣，我已經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說出來了，我看著約翰，約翰則面色陰鬱且悲傷的對我笑著，

「你果然是克萊兒選出來的，」他說到，

「什麼意思？」我不懂約翰這句話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

「你要不要想想你剛剛說得話，再想想去年…不上一個月的你，上一個月的你可說不出自相殘殺、搶奪資源、內亂這些詞來，」

我低下了頭，我也沒想到現在的我會變成這樣，過去的我以為「自殺」這種行只會發生在電影裡，而現在，我已經把「人殺人」當成可能會發生的行為了，我到底怎麼變成這樣的？

「艾德斯，你確定你還要當繼任者嗎？現在脫身還來得及，」約翰認真且誠懇的說道，從他的語氣我能聽出，他是真心希望我不做繼任者。

「如果我不當，換伊萊和埃雅其中一人對吧？」我問道，我知道約翰會回答我，而且不會隱瞞我，

約翰也真的老實的說道：「如果你拒絕，克萊兒下一個目標就是伊萊，」

我哀嘆了一口氣，表面上我是自願的，但事實是，我是被迫的，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克萊兒用什麼手段逼迫你的？因為伊萊嗎？」

「你怎麼就認為是她逼我的？」

「她不逼你，你會願意當？別傻了，」約翰嗤笑了幾聲，

「我被她抓到了把柄，而且她說如果我不當，基地就要完了，雖然我對此感到半信半疑，」

約翰默不作聲，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我，他嘀咕了一會後，娓娓說道，

「是真的，你不當，基地可能真的會毀滅，」

「什麼？！」居然連約翰都這麼說！所以「毀滅」一說並不是克萊兒為了說服我的誇大言論？

「司令官在選繼任者有一個標準，標準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就我的觀察，標準很像挺嚴格的，先決條件也很多，基地七萬多人的人口數中也才僅僅一位符合所有司令官的擔任條件和標準，」約翰沉聲說道，

「我嗎？」我指著自己問道，

約翰失笑出聲，

「不，我指得是你的上一個繼任者，」

我想也是，畢竟我是爛蘋果嘛。

「那麼約翰，我回答了你的問題，該是你回答我了吧？」我話鋒一轉，把埋藏已久，我對約翰最在意的疑問說出口，

「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基地的機密，以及司令官的事情？」

約翰他總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的樣子，常讓人忽略掉他實際已達五十歲的高齡，如今他沉著臉，臉上的皺紋隨著他垮下的表情變得更加深刻，蒼老且無奈的低語，

「我是前司令官賽佛斯的前繼任者，」

話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著麼被他死氣沉沉的說出，

我愕然的張嘴吭不出半聲，

「我以為是克萊兒…」我在驚愕之中無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約翰沉痛地說：「因為我臨陣脫逃了，在完成所有學習之前，我抵擋不住壓力和恐懼逃跑了，克萊兒代替逃走的我，成為了繼任者，成為了基地的司令官，」

我睜大著眼睛注視著眼前的老人，他弓著背，捲曲在椅子裡，滿是歉疚及痛苦的說，

「我欠克萊兒一條命，」

「克萊兒曾經救過你？」我皺著眉，無法想像克萊兒幫助命懸一線的約翰的景象，

「是的，我因為司令官的訓練課程差點死掉，當時克萊兒救了我，」

這是怎麼回事？我感到困惑不已。

約翰從前遇到了什麼危險？克萊兒怎麼幫他的？司令官的訓練和學習過程是有危險性的嗎？

「沒有人告訴我，司令官的學習課程是有危險性的，」我說道，

「有的，」約翰聲音低沉的說道，「歷年的司令官繼任者中，多多少少都有訓練中死掉的案例，這也是為什麼繼任者的身份是機密，」

「什麼！？」我驚叫道，

「繼任者的身份特殊，要是被普通大眾知道，一定會成為被注目的對象，但如果是普通公民的話，就算意外死亡，也不會有人特別注意，死因也比較好編造，」

所以隱藏繼任者的身份不是為了保護我？是為了如果我意外在課程中死掉時，能死得悄聲無息嗎？

「難不成…我的上一個繼任者…就是這麼…死得？」我已經驚訝得說不出一整個完整的句子，我感到震驚和害怕，我不害怕死亡，但克萊兒的打算令我恐懼萬分。

我在你手上不是一條人命，是一張手牌嗎？

約翰苦笑地搖了搖頭：「不，前一任繼任者是意外死的，和克萊兒沒關係，這點我可以確定，」

「你確定？你怎麼確定？你只是前繼任者，又不是司令官，」

約翰嘆了一口氣，他閉上眼，像是在思考，等他張開眼時，他眼中閃著異光，聲音深刻且沙啞地說，

「前繼任者你認識的，她死的時候你就在現場，」

「啊？！」我認識？我在現場？她？

「據克萊兒所說，她已經完成所有的訓練和學習課程，原本克萊兒打算等她完成討伐『黏怪』的作戰任務後，就退休將司令官的位子交給她，以你和她的戰力，初判定只有七級的黏怪對你們兩個八級黑武使用者來說綽綽有餘，但沒有想到戰鬥中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基地損失巨大，還失去了重要的司令官繼任者，」

約翰在說什麼？他說得她，是我認識的那個她嗎？許許多多的記憶像驚滔駭浪般衝過我的腦海，菲尼克斯從前那些奇怪卻被我忽視的言行舉止，總會因各式各樣的理由拒絕我的約會，以及約翰為什麼從不邀請菲尼克斯加入調查部隊。

「菲尼克斯？」我喃喃道，

約翰苦笑著，

「我聽說了，她和伊萊的那些衝突，她做得那些的確是太過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繼任者會知道很多『一般人不能知道』的事，她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導致她對你們三人之間的關係過度反應了，這是每個繼任者的通病，他們就像雛鳥，知道了新事物而情緒激動，但又沒有像老鳥一樣足夠的沉著與冷靜，去面對和處理新的事物，我和克萊兒都有過那種讓周圍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經歷，同時，你未來也會如此，」

我愣愣的呆坐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我的腦袋遲鈍的轉動著，去吸收並思考我剛剛所聽到的訊息，約翰嘴巴一開一合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但我根本聽不到，我緊抓著「菲尼克斯是前繼任者」這個消息，來回咀嚼和省思，然後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佔據全身。

「那個傢伙，那個傢伙繼承了所有菲尼克斯的記憶…」

約翰沒有聽到我說得話，嘴上還繼續說著：「…最近我就有一些異樣感和違和感，基地裡怪怪的，總覺得有什麼…」

於是我又稍微提高自己的音量：「那個傢伙繼承了所有菲尼克斯的記憶，」

約翰還是自顧自地說：「有不該混入基地的東西混入基地了，艾德斯，你有沒有同樣的感覺？或是注意到什麼異樣？」

我激動的站起身，大吼出聲：「菲尼克斯完成了所有司令官的訓練和學習，她是一名司令官，而那個人型黑體生物繼承了她的記憶，那個傢伙知道全部，我們人類的事、基地的事，他全部都知道！」

約翰終於閉上了嘴，也終於意識到我在激動什麼，他瞪大著雙眼直視著我，

「那個人型黑體生物知道我們人類所有的機密…」約翰喃喃自語地把我剛剛說得話又說了一次，

「對，」我沉痛的回答，這真是從我出生到現在聽到最糟糕的事情，我們的潛在敵人知道我們所有的事情，再加上他恐怖的實力，我們人類不就等於被他掌控在手中嗎？

我後背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察看，然後就看到菲尼克斯站在我的身後，他一手拉開啤酒的瓶蓋拉環，悠閒的喝了一口後，掛著笑臉的說道，

「原來如此，所以繼人類菲尼克斯之後，你是克萊兒選出來的下一個繼任者啊，」

「艾德斯，發生什麼事了？你身後有什麼嗎？」約翰在我的背後擔心的問道，

可能是因為我擋在菲尼克斯身前，也有可能是投影機無法掃瞄並投射出黑體生物的影像，約翰並沒有注意到菲尼克斯的出現，

我沒有轉身去看約翰，只是平淡的回答：「約翰，我突然有點事，得先離開了，」

約翰沒有再追問什麼，以他的敏銳的眼光也能看出，現在不是適合提問的場合，他用著與我相同的平淡語氣說：「那我先下線了，之後再談吧，」。

我緩緩的伸手關掉了全息立體投影機的電源，視線直面上菲尼克斯，

他勾起笑容，黑色的長髮披散在他身後，漆黑無光的瞳孔向下俯視著我，當我們眼神對上時，他瞇起已經笑成彎月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