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決定後的章漢毅,心情似乎頗為沉重,只是低頭喝著悶酒。但江春泰卻是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彷彿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如何打回瀋陽。至於楊湖塵,還是一副苦瓜臉,喝了幾杯悶酒後,終於忍不住,問著李子因道:「子因兄弟啊,你的計畫雖然很好,但只是一個大方向,如何救回我的妻小,你還是沒有提到啊?」李子因笑道:「放心,我心中有大概的盤算了。從明天起,就由我負責跟西安黨部的人接觸,如何?」看著李子因胸有成竹的模樣,楊湖塵略為放心,說道:「好吧,老哥我信你,有甚麼需要我處理的,盡量開口。」
1936年10月2日上午十點半,李子因在臨時辦公室中閱讀著文件,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李子因隨口說道:「請進!」門外走進一個身材魁武的漢子,朝身後門外神秘的看了一會兒後,才對轉(zhuǎn)頭著李子因小聲說道:「李局長,西安黨部派人過來了,約你見個面。」李子因抬頭看著這位楊湖塵的傳令官王宇峰,點頭說道:「好的,約在哪裡見面?」
下午一點,李子因與王宇峰出現(xiàn)在西安鬧區(qū)的一間小咖啡廳中,兩人坐下沒多久,便看見一位戴著黑色呢絨帽、淺灰色西裝的男子,在李子因兩人面前坐了下來,並把帽子放在桌角,對著李子因笑道:「這一位,應該就是東北軍軍需局的局長,李子因,李局長吧。」李子因點頭示意道:「正是,請問您是?」那人說道:「自我介紹,我叫陳國棟,是西安大學中文系教授,同時,也是西安共產(chǎn)黨黨委書記。」李子因肅然起敬,說道:「這…,黨委書記親自來了,真是我等的榮幸!」陳國棟搖手笑道:「能與李局長見面認識,才是我的榮幸。其實,李局長您可能不知道,您的大名,在我們西安大學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李子因納悶,不知對方所言是真是假,只能乾笑道:「陳書記您太客氣了,我既不是高官,也不是名人,沒這麼誇張吧。」陳國棟笑道:「我還真不是唬弄您的。五年前的918事變,日本人在短短幾天內(nèi)占領(lǐng)了瀋陽,東北軍的軍備武器都被日本人竊佔了,這一點可說是人人憤慨,就連他章漢毅,也被釘上了不抵抗將軍恥辱之名!但是聽說,北大營一開始憤然抵抗日軍侵略,其後雖然收到指令全軍撤退,卻沒有留下一槍一彈給敵人!有人去採訪當年駐守北大營的韓家齊旅長,韓旅長才說當初是你李局長堅持要提早準備兩套方案,方案中有攻有守,這才減少了軍備與士兵性命的損失,因此提到您的大名,敝校師生無不敬佩…。」
此時,侍者送上了三杯咖啡,李子因喝了一口,說道:「陳教授您是太抬舉我了…,不過話說回來,你身為黨委書記,敢一個人前來赴約,這勇氣也令人佩服,難道你不怕我設(shè)下陷阱,誘你上鉤?」陳國棟點頭道:「當然會怕,但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不會這樣做的。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那些列強、入侵者!我們也都是為國為民努力著,希望有一天中國能壯大,只不過信仰不同,採取的方式不同罷了。」李子因靜靜聽著,並沒有說話。
陳國棟又道:「至於以楊將軍的眷屬為人質(zhì),實在是萬不得已。畢竟伍智平同志是我們黨內(nèi)最優(yōu)秀的黨員之一,我們?nèi)蔗嵯氚l(fā)展壯大,當然也需要這種優(yōu)秀的黨員領(lǐng)導,所以才會出此下策,這一點,我希望您們能見諒!」李子因點頭道:「我能理解。今天來此,我沒有任何興師問罪的意圖,只是希望雙方能握手言和。所以,對於釋放伍智平,以換回楊將軍眷屬,我樂於配合,只不過,有一件困難之事,需要您們一起參詳、參詳!」陳國棟疑問道:「哦,有甚麼事需要我們配合?」李子因低聲道:「你也知道,如同伍智平這種重要犯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放了,這不,需要你們提供一個人出來替代伍智平,最好呢,是外表長相、動作舉止,甚至於聲音、習慣等等都相像,那是最好。」
陳國棟皺眉道:「您所考量的,我能理解,也認同。只不過,這不是很好辦…。」李子因補充說道:「我知道不容易,所以勞您費神。但你放心,這個過來代替伍智平的人,我方一定善待,絕不會讓他吃一點虧!您看如何?」陳國棟苦笑道:「這個我相信,但是替代的人選…,唉,我回去斟酌一下,咱們保持聯(lián)繫。」話說完,陳國棟戴上帽子,便又行色匆匆的走回街上。李子因坐在原位,品著咖啡,一旁的王宇峰問道:「李局長,你說…,這陳國棟…,或者說西安黨部,會同意您提的條件嗎?」李子因點頭說道:「會,據(jù)我所知,人選也不是什麼問題。伍智平有四個兄弟,雖然我沒見過,但聽說長相頗為相似!」李子因又喝了一口咖啡,對著王宇峰道:「你就回去告訴楊大哥,說西安黨部這邊我已經(jīng)談得差不多了,他的老婆孩子,必定平安無事。」王宇峰聞言,欣喜地說道:「那太好了,楊軍將如果聽到這些,必然開心的手舞足蹈,那我回去覆命了。」王宇峰興匆匆地走出咖啡廳,都忘記自己連咖啡都沒有喝過一口。
喝完了咖啡,李子因本也想回去陪紀晴,突然,李子因沒來由地想起了一篇文章,他曾經(jīng)看過,卻鄙視的一篇文章--「東北名將楊湖塵滅門慘案紀實」。李子因冷汗直流,暗想道:「這一篇文章是之前上網(wǎng)搜尋江春泰大哥時,不小心看到的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好像幾天前才看過的,但又好像是幾年看的…!當時我恥笑這篇文章作者想像力太豐富,但事到如今,卻又好像很真實…。」李子因雙手揉著自己的腦門,努力回憶道:「那篇文章是怎麼說的…?好像是…!」「對了,我想起來了,文章上半篇,與楊大哥上半輩子的經(jīng)歷差不多。後半篇,寫到楊大哥帶兵到西安剿匪,圍捕到了共產(chǎn)黨重要人物伍智平!但共產(chǎn)黨也脅持了其妻小家眷,要求交換人質(zhì)。」
李子因繼續(xù)回憶道:「文章中又提到,楊大哥連同章漢毅,一方面與南京政府交涉,希望促成國共會談,另一方面與共產(chǎn)黨西安黨部斡旋,希望雙方罷戰(zhàn)言和。然後就…,從這個點開始,正史與野史,紀錄開始出現(xiàn)分歧…。」李子因自言自語道:「歷史課本說的是,楊湖塵將軍促成國共會談,兩邊攜手抗日,而楊湖塵救回家眷,並在西安辭官,與家人團聚,安享天年…。」「但野史…也就是那篇文章,說的內(nèi)容卻是…,楊湖塵促成國共和談,聯(lián)手抗日。但當時的軍事情報機構(gòu)高官,認為楊湖塵私下接觸匪徒,甚至與之進行交易,罪無可赦,並派三名特務與士兵數(shù)十人,暗夜包圍楊宅,將其全家滅殺殆盡…!」
想到這裡,李子因已經(jīng)開始迷惑了,到底是歷史課本說的是事實,還是野史才是事實?李子因越想越不對勁,竟然發(fā)現(xiàn),好像是野史比較偏向事實…。李子因掰著自己的手指頭,說道:「首先,楊大哥從來沒有辭官隱居的念頭,至少我從沒聽他說過,自己最愛的妻兒回到身邊,怎麼可能反而辭官!楊大哥可是念念不忘要趕走日本人。其次,野史中說的三名特務,連姓氏都有了,好像是…一個姓周、一個姓楊,最後一個姓什麼來著…?算了,不重要,重點是連特務的身分都呼之欲出,難道說,這篇文章說的才是事實…?!」李子因伸手擦著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又想道:「如果這篇文章是真的,那麼又有一個問題,就是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誰?如果沒記錯,這篇文章的作者筆名是『韜泉客』,但韜泉客是誰!又怎麼能這麼清楚地描繪出當時的狀況?」李子因百思不解,旋即自我安慰道:「沒關(guān)係,原本歷史上會發(fā)生的西安會談,都因為我洩漏天機而改變了,楊大哥一家也不見得會出事,只要我謹慎小心,一切必將安然無事。」
1936年10月8日上午七點十分,王宇峰在李子因的住所前徘徊,一臉焦急模樣,直到李子因牽著紀晴的手走了出來,王宇峰才急匆匆的迎了上去,說道:「李局長,車子停在老地方,這邊請。」上車後,李子因調(diào)侃道:「我說王副官,你這半個月來,都成了我的專職司機了,天天接送我上下班,你們楊將軍怎麼捨得呢?」王宇峰對著李子因苦笑道:「沒辦法的事,我家將軍,還不是急著要見妻小,他說,他的妻小沒回來之前,我乾脆就先跟著你了。」李子因聽到楊湖塵擔心妻小安危,聯(lián)想到自己就要與紀晴分別,心中一酸,緊緊抓著紀晴的手不放,卻也沒有回話。而紀晴,也是看著窗外,不發(fā)一語,心情卻無比的低落…。
王宇峰先送紀晴到衛(wèi)生連上班,隨後往西安第一監(jiān)獄開去,途經(jīng)一處荒煙漫草處的破舊涼亭,李子因與王宇峰兩人下了車。李子因乍舌道:「這地方誰選的?選得真好,一定不會被發(fā)現(xiàn)…。」「是我選的!」李子因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zhuǎn)頭望去,正是陳國棟帶著另一名漢子,走向李子因。陳國棟向李子因與王宇峰介紹道:「這位同志名叫伍智和,是伍智平的親哥哥,你看,冒充伍智平同志,能過得去嗎?」李子因?qū)χ橹呛妥笄朴铱矗c點頭說:「長相有六七分像,只要別遇到熟識伍智平的人前去查監(jiān),應該就能過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