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吃人類》〈一、他、他、他與他。〉
就在昨天地球爆炸了。
據(jù)說是宇宙暗物質(zhì)引起的星際災(zāi),發(fā)生原因尚未查明,在星系各地皆有災(zāi)害。
在地球爆炸前,部分的人類被外星種族藉由傳送獲救。
但我似乎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裡不是太陽系。
坐在辦公室外,葛瑞森看著白色牆面上螢綠的迴路,不安地等候自己的外星顧問。
外星顧問是由星際聯(lián)盟直接審核,由各種星際種族擔(dān)任,
主要協(xié)助外星難民理解收留城市的規(guī)則,盡快適應(yīng)新生活,並達到定期監(jiān)控。
就在葛瑞森緊張嚥下第三次口水時,一道黑影壟罩在上方。
「你好,葛瑞森先生,我是『德蒙』的艾因坦。」
擁有灰紫色肌膚,年齡看起來比葛瑞森稍長一些的青年微微鞠躬,
原本整齊的銀灰色頭髮滑落了幾根髮絲,
鏡片後的紫眸神情介於好意與不懷好意之間,黑色鞏膜更增添了銳氣。
「德蒙是藉由契約與靈魂維生的種族對吧?」
葛瑞森早上收到手冊後,避免失禮而做了點功課。
德蒙不但音似Demon,就連種族特性都有些神似。
所以少說眼前的這位艾因坦先生也有上百歲了吧?
葛瑞森忍不住猜想這位外星顧問的實際年齡。
「是的,而今天我很榮幸能為你服務(wù)。」
艾因坦將滑落的髮絲撥回髮際,眼睛因笑容而微彎。
頭上宛如紫色煙霧的雙角,在空氣中輕微晃動。
看著這樣的艾因坦,葛瑞森不自覺也微微鞠躬示意。
「那麼,我們進入正題吧。」
艾因坦將手放置在生物認證的門鎖上,隨即紅燈轉(zhuǎn)綠,
牆面投影出九宮格密碼鎖。艾因坦快速的輸入密碼後,
伴隨著氣體噴發(fā)的聲音,辦公室的門自動向左開啟。
不等葛瑞森多想這間辦公室裡藏有什麼,艾因坦已經(jīng)退到一旁,伸出手示意顧客優(yōu)先。
一踏進辦公室,室內(nèi)的簾幕自動開啟,日光迅速灑落,照亮每一處角落。
「請坐。」
走到鐵灰辦公桌一端,艾因坦坐上黑色大椅的同時也邀請葛瑞森坐下。
坐上另一端乳白色的沙發(fā),墊子的柔軟觸感瞬間使葛瑞森放鬆。
好久沒坐到這麼好的椅子了。
葛瑞森忍不住輕微挪動臀部,同時將身子微微後仰,尋找最舒適的坐姿。
待葛瑞森坐定後,艾因坦將一疊資料拿出來,並詳細解說,
從城市基本規(guī)則、公民權(quán)利到出入限制。
而葛瑞森聽著的同時也沒閒著,拿出自己攜帶的本子做起筆記。
只是……
葛瑞森一直感覺到第三方炙熱的視線。
「發(fā)生什麼事了嗎?葛瑞森先生。」
艾因坦總能很快掌握他人的狀況,眼前褐髮的人類青年不自然的停頓,他並未漏看。
「那個是?」
葛瑞森指向房間一端。
在敞開簾幕的窗外,有隻巨獸正面露利牙,整張嘴緊緊貼覆上窗面,
口水汩汩流下,粗重的鼻息留下了清晰可見的霧氣,
而粗糙的褐色黃毛因興奮而豎起。
「這可真是失禮了。」
艾因坦按下桌上的警示鈕,公司內(nèi)的機械保全馬上將那位失禮的客人架出去。
黃毛巨獸整個軀幹被架離地表,但他面色猙獰的憑空撕咬,猛烈的甩動頸部。
彷彿看中的獵物此刻就在口中。
葛瑞森很希望那個獵物不是自己。
還只能勉強記住幾個外星種族,剛才正巧是陌生的部分,
但葛瑞森猜想那大概不是善類,而且對方可能有狂犬病之類的……
「那是肉食性的『畢斯特』,即便生在文明社會也難改原始野性。」
彷彿知道葛瑞森的困惑,又或著只是在盡自己身為外星顧問的職責(zé),
艾因坦略帶笑意的說道,同時走廊窗子的簾幕緩緩降下。
「但比起那隻野獸,我們正好可以聊聊與你切身有關(guān)的事情。」
當葛瑞森回過頭時,艾因坦的身子幾乎越過桌面,兩人頭部的距離不超過半公尺。
驚嚇之餘葛瑞森忍不住移開視線,而這正好使得他看清楚艾因坦別在襯衫領(lǐng)口的胸針,
螢亮的紫光寶石中似乎有無數(shù)的魂魄飄盪。
契約的犧牲者?
葛瑞森瞬間屏住嘴,身子很慢很慢的向後,彷彿要將自己整個人陷入沙發(fā)內(nèi)。
柔軟的沙發(fā)無法保護他,但至少能帶來些許慰藉。
「你看的到?」
艾因坦再次發(fā)覺葛瑞森的異狀。
「那很亮,我很難……很難不去看……」
葛瑞森不確定這個小發(fā)現(xiàn)是不是很嚴重。
應(yīng)該不至於殺人滅口吧?葛瑞森的內(nèi)心百感交集。
艾因坦看向自己眼中發(fā)亮的胸針,這理應(yīng)在他人眼中是黯淡無光的石頭飾品,
眼前的人類青年卻似乎看的見魂魄散發(fā)的光芒。
但這也不是非常稀有的事,倒是確認這位人類青年有不錯的靈視力。
退回自己的位置上,艾因坦一邊把玩胸針,一邊這麼說道:
「雖然這也很有趣,但這件事也先擺一邊吧,得來聊聊你的『美味』狀況。」
雖然很難就這樣把這件事擺一邊,但葛瑞森更在意艾因坦口中所謂的『美味』。
「難道是因為我是『人類』?」
葛瑞森一直以為那只是人們在故事上的自大,為的就是優(yōu)化自我族群的存在。
「大家的腹慾各有所好,異界料理在這裡很受歡迎。」
即便艾因坦輕鬆地帶過,也不會讓情況真的變輕鬆。
非常好,我在這裡變成食材了。葛瑞森馬上遭遇到新世界的困境。
「因為你是唯一被分發(fā)到這顆星球的人類,所以我們公司將替你準備相關(guān)的安全措施。」
真的非常非常好,我現(xiàn)在還孤立無援,連同顆行星的夥伴都沒有。
葛瑞森對此時的情況有些即視感。
在地球的小學(xué)時期第一次分班也是這樣,
明明只有三個班級,自己卻是班上唯一被單獨分發(fā)到新班級的學(xué)生,
這樣的「運氣」讓他感到訝異。
重新在一個已經(jīng)有團體勢力的地方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
「請在這個單子上簽名,以示同意。」
在葛瑞森思緒漸遠前,艾因坦遞過一張精美的單子。
黑色的紙上點綴細緻的碎光,紙質(zhì)也比想像中厚。
然而單子上美麗的金色異界文字,葛瑞森沒有一句看的懂。
橫線上是簽名的位置。
唯一不會認錯的就只有這裡。
拿起一旁的白色羽毛筆,葛瑞森沉默地盯著單子瞧,沒有馬上簽的打算。
「不用擔(dān)心,這表示你同意接受我們給予的安全防護。」
見葛瑞森一直沒有動筆,艾因坦再次補充說明。
深知簽契約前一定要看清楚的葛瑞森還是不放心。
「請問這裡有字典嗎?」
「真抱歉,我們沒有人類專用的翻譯辭典。」
看著馬上做出答覆的艾因坦,葛瑞森決定觀察一下周遭。
就在房間一角,略高的書架上擺了許多厚重的書,其中一本就寫有『翻譯辭典』的字樣。
如果自己看得懂標題,就表示語言相同。
葛瑞森瞬間明白了什麼,艾因坦也發(fā)現(xiàn)葛瑞森明白了什麼。
充滿魂魄的胸針此刻耀眼無比。
就在兩人短暫沉默的同時,艾因坦用手指輕點葛瑞森前方的黑單,
黑單瞬間化做暗紫色的火焰消失了,不留絲毫灰燼。
「我會將你分發(fā)到草食性物種的公寓,所以不必擔(dān)心在住所中遭受獵食。」
艾因坦不改淡淡笑容如此說道,彷彿剛才的插曲從未發(fā)生。
「所以你剛才是想讓我簽契約?」
然而葛瑞森並沒有撒手不管的打算。
「怎麼會,我不會在工作時對自己的顧客下手,即便很難得遇到人類。」
動機十分充足啊!
葛瑞森忍不住在內(nèi)心中大喊。
「那這作為賠罪禮如何?」
看出葛瑞森已經(jīng)做好隨時反擊並逃離的打算,艾因坦忍不住扯出一抹笑容,露出銳利的尖牙,
隨後食指憑空一勾,書架上的翻譯辭典便飄到鐵灰的桌面上。
紅褐的書皮因為年代久遠而破損斑駁,紙頁也有些泛黃,
但這也讓它凸顯出一種古樸的美感,尤其是那厚重的酸塵味。
葛瑞森十分喜歡。
「這是你的市民證,請不要遺失。」
右手抱著收買自己用的翻譯辭典,葛瑞森的左手腕被艾因坦銬上銀色的手環(huán)。
銀色的手環(huán)在光線映照下發(fā)出微弱的光芒,上面不時串流著資訊的光點,
精美小巧的螺旋環(huán)身讓葛瑞森覺得今天根本是來拿贈品的。
葛瑞森注意到艾因坦右腕上的手環(huán)是黑色的。
可能市民證有分等級。
自行做了揣測後,葛瑞森也就不再多想,沉溺在獲得新事物的喜悅中。
「這配有生物識別技術(shù),你的戶頭會定期給予補助金,當然只有基本生活資金。」
據(jù)說救援人類的傳送技術(shù)耗資鉅款,為避免其他種族的反感,後期補助大量縮水,
並且若「星際孤兒」的人類沒能在一個月內(nèi)找到工作便會被取消補助資格。
而補助資金的量,大概只足夠每天吃一餐。
「公寓前一個月不用付租金,但之後若逾期無繳交,就會被遣送至宇宙監(jiān)獄。」
葛瑞森對這部分有印象,不論是手冊還是顧問在解說城市規(guī)則時都有提醒,
這裡每個人都得有所貢獻才有資格入住。
沒有貢獻就等同非法移民與罪犯。
「新居愉快,葛瑞森先生,希望下次會面是在非工作場合。」
辦妥各項資料與須知後,葛瑞森總算可以離開分配所。
看著送自己到公司門口的艾因坦,葛瑞森還是覺得他介於好意與不懷好意之間。
也許德蒙就是這樣的物種。
當正式自由的踏上新城市街道時,
日陽早已沒入地平線,最後的橙黃餘暉併發(fā)出美麗的散射光芒。
天空中已經(jīng)可以看到些許繁星,數(shù)量更甚以往在地球所見。
葛瑞森不免對這般美景感到癡迷。
就像在度假。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昨天家園滅亡,今天就被分發(fā)到新城市,
這個星系的處理程序快的嚇人,絲毫沒有拖延,也因此感覺很不真實。
或許在一陣子就會有失去的實感吧。
葛瑞森一邊這麼想,一邊遵照手環(huán)投影的指標前進。
很快的,目的地「草食公寓217」已抵達。
那是棟與周遭富有科技感簡約時尚截然不同的建築。
斑駁鏽蝕的外牆,短暫閃爍幾下就冒煙的霓虹招牌,
沾有不知名黏液的階梯,有無數(shù)抓痕的大門,看起來著實慘不忍睹。
這究竟是年久失修,還是為了向我們老舊的文化致敬呢?
葛瑞森馬上選擇了前者。
走進大廳,就如外觀一樣破爛,還抱有一絲期待的自己真是傻瓜。
當葛瑞森看到草食公寓的管理員還是一株種在盆栽裡的綠芽時,腦中有某處的思維底線被突破了。
「早阿,管理員。」
葛瑞森礙於禮貌先行向植物打了招呼。
不知道是風(fēng)吹還是真的聽得懂,盆栽上的綠芽微微前彎,小小的鞠躬。
「空咚。」
一把木製鑰匙突然掉落在木桌上,上頭刻著數(shù)字221,正是葛瑞森的房間號碼。
既然管理員是株綠芽,那鑰匙莫名出現(xiàn)對葛瑞森也不再是大新聞。
致謝道別後,葛瑞森拿著鑰匙走上樓梯。
對於新星系的建築,葛瑞森在顧問的公司體驗過,
相較起來這間破舊的公寓可以說是歷史遺址,但也讓他心裡踏實許多。
自己仍是個念舊的人。
葛瑞森忍不住回想起過往的日子。
年幼時看著繁星卻從未想過要離開星球探索,只是覺得很美,
但依然滿足於能駐足在陸地,受到重力限制的生活,或許是因為那總能使自己感到安心踏實。
即便現(xiàn)在仍受到重力束縛,但葛瑞森享受誕生在歸屬,靈魂選擇之地的感受。
對外界的好奇心,對星系的研究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葛瑞森樂於接受那份屬於自己的命運,在地球上的生活。
那麼未來的滅亡呢?
他也曾以為自己會坦然接受。
時間的洪流往往不會停止。
一切終將輪替。
是時候了,葛瑞森體會到實感,眼淚也就不爭氣的流下。
不長的二十三年,別離親人,別離朋友,有過爭端,有過敵人,
以為奠定的夢想再次迷茫,無所適從的感覺占了大部分,然而依然活著,依然得走下去。
當回過神時,葛瑞森已經(jīng)到了221號的房門前。
用袖子有些粗魯?shù)氖萌I水後,葛瑞森將鑰匙插入鎖孔,打開了房門。
打開了房門。
房門打不開。
「……」葛瑞森沉默地盯著手中的木製鑰匙看。
絲毫沒有作用的鑰匙。
為什麼它沒有作用!
忍住將鑰匙扔出去的動作,葛瑞森抱著一絲希望敲敲門板。
或許從裡面反鎖了,可能有誰在裡面。
室友?
「請問有人在裡面嗎?」
喊了兩三聲,周遭依然寧靜。
最後葛瑞森也站酸了,背靠著門板坐下。
運氣不太好呢。
葛瑞森抱著翻譯辭典無奈地想著。
或許是因為剛哭過,情緒隨著時間平靜下來後,
葛瑞森感到強烈的睡意,不知不覺意識就這麼遠去。
電器發(fā)出劈啪的聲響。
視野所見的光源忽明忽暗,似乎一場混亂剛發(fā)生,房內(nèi)物件倒落破損,一片狼藉。
葛瑞森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裡。
從地上爬起來,頓時身上鋪蓋的書頁散落一地。
基於好奇,葛瑞森撿起這些泛黃的書頁,想從中理出頭緒,
然而陌生的文字無法替他解惑。
鬆開手,書頁再次散落一地。
環(huán)視周遭,地板上堆滿各式厚重的書籍,而牆壁上掛有數(shù)幅破損的設(shè)計圖,
從如化學(xué)艙的圖解來看,或許是某所實驗室裡的房間。
一陣風(fēng)吹來,即便可以感覺到些許寒意,但就像隔了一層膜,肌膚此刻的感覺有些遲鈍。
我在作夢。
葛瑞森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有感夢,夢中夢甚至對他是常態(tài)。
然而為什麼會在這裡?
有些人認為夢境是無序的組成,也有人認為是將平日所見組合而成。
然而,對於葛瑞森來說,夢境是一種自我與他人的體現(xiàn)。
作夢者彼此意志的擴張交織產(chǎn)生的空間。
但再怎麼思考也無法馬上醒來。
葛瑞森試圖中斷自己的思緒,想從這場夢中脫離,終究是無勞。
只能等待自己醒來了。
安撫完躁動的心,葛瑞森決定大膽的探索。
走出房間,外頭是昏暗狹窄的長廊,牆面被某種銳利物刻劃出一道長痕。
生物還是武器?
種種跡象顯示這裡發(fā)生過鬥爭,而且十分激烈。
在手指撫過刻痕前,巨大的撞擊聲自遠方傳來。
緊接著是細弱的啜泣聲。
當葛瑞森屏氣凝神仔細判斷聲音來源時,周遭的景色不自然的快速轉(zhuǎn)變,
他彷彿被某種力量牽引,直到聲音的源頭出現(xiàn)在他前方。
一位男孩在滿是紙箱的雜物間裡低頭啜泣。
(保護他。)
突然這個想法進駐到思緒中。
然而不等葛瑞森反應(yīng),男孩已經(jīng)抬起頭,他睜圓了雙眼,驚恐萬分。
(停下來!)
意識到不對勁的葛瑞森趕緊側(cè)滾到斜對角去,
沒想到一把大斧頭就這麼劈向他原本的位置。
地板被狠狠擊碎,木屑碎片如利刃般濺射,
在葛瑞森的肌膚上留下幾道口子。
模糊的痛覺。
這究竟仍舊是一場夢,還是因為腎上腺素導(dǎo)致痛覺掩蔽?
迅速的發(fā)展,差點死亡的恐懼,讓葛瑞森忍不住遲疑。
葛瑞森試圖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楚不速之客,
然而對方頸部以上的面容全黑,只能勉強猜測是位中年男子。
巨斧男在偷襲失敗後,打算持續(xù)追擊,他再次將大斧劈向葛瑞森。
這一次葛瑞森躲得勉強,還未站定的他只能狼狽地翻滾迴避攻擊。
即便可能只是夢境的幻象,但放棄奮鬥,任人宰割可不是自己的風(fēng)格。
在狹小的房間內(nèi)躲避攻擊略顯困難,
葛瑞森一次次撞倒周遭的紙箱,才能替自己騰出迴避的空間。
翻覆的紙箱內(nèi)掉落出各式各樣的物品,地板上布滿雜物。
細小的反光給了葛瑞森機會。
(改變了。)
男孩心跳加劇,瞪大了眼看著接下來的發(fā)展。
葛瑞森從掉落物中抓起一把裁縫剪刀,就往男子身上撲去,狠狠刺進對方的右頸。
但巨斧男就像沒有知覺,並未停止動作,他舉起巨斧試圖反擊。
葛瑞森只能將剪刀刺得更深,伴隨著噗滋聲,肌膚與肉彈性的觸感藉由刀片傳遞。
葛瑞森感覺到內(nèi)心深處的殺戮欲,伴隨著緊張與快感,
他用力將剪刀往左方劃開,狠狠扯裂男子的頸部,暗紅的血液瞬間噴發(fā)出來。
濃濃的鐵銹味,卻像消毒水般滋養(yǎng)著葛瑞森病態(tài)的部分。
那個他一直潛藏,不可抹滅的部分。
瞬間視野轉(zhuǎn)白,宛如過度曝光的照片,葛瑞森可視範圍的物件只剩下輪廓。
男子的身影化作漆黑的碎花,飄散凋零,而男孩……
消失了。
#
微風(fēng)拂過薄紗簾,吹進一間奢華的臥室,灰色床鋪上的人影輕微挪動身軀。
這一次,沃德沒有驚醒,他平淡的睜開眼,緩緩坐起身子。
藉由窗外灑落進來的月光,沃德看著自己不再顫抖的雙手。
噩夢終於結(jié)束了。
自己的父親早已死亡多年,但在夢中,他依然存活,憑藉著孩子對他的恐懼。
那位褐髮青年是誰?
沃德不記得自己見過那樣的人,那淺褐色的眼瞳中,似乎蘊含著某種自己渴求的力量,
不完全的正義,混雜著失序與崩壞。
褐髮青年打破了這無止盡的輪迴,將沃德從深淵中解放。
是否自己無意似的祈求被聽見了……
說來羞恥,但沃德感到慶幸,在他的心中,父親不再是堅不可摧。
他是可以被停止的。
(原本就快撐不住了……)
躺回床鋪,沃德對於這些日子逐漸失控的自己仍心有餘悸。
用手順過凌亂烏黑的髮絲,沃德忍不住笑了。
(總算……可以休息了。)
沃德湛藍的雙眼有些濕潤,它們透露出疲憊與興喜。
#
「那是誰?」
在布滿儀器與數(shù)面螢?zāi)坏难芯克校瑪?shù)位研究員面面相觀。
看著大螢?zāi)簧献钺岬募o錄畫面,褐髮青年臉上濺有鮮血,目光寒冷銳利。
原以為能作為獵物解決,卻是狠烈的獵食者。
不論如何,他破壞了藉由夢境控制沃德少爺?shù)挠嫯嫛?/div>
這原是個封閉的夢境空間,褐髮青年的出現(xiàn)出乎意料。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闖入的。
六年來的心血盡在最後一刻付諸流水。
「準備執(zhí)行B計畫。」
在士氣逐漸低落的同時,一道年邁沙啞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
豈能讓半路殺出的野孩子破壞先主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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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只好待在外頭,坐在地板上直到睡著。」
在破爛的大廳中,葛瑞森倚著櫃檯向「管理員」訴苦,即便管理員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yīng)。
看著不斷晃動的莖葉,葛瑞森開始擔(dān)心管理員會因此受傷。
「嘛、其實你聽聽就好,不一定要回應(yīng)……」
突然盆栽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葛瑞森嚇了一跳,植物是活的沒錯,但他沒想過盆栽的部分也是活的。
「好……吧……這表示你懂了對吧……」
盆栽往前挪動一點。
葛瑞森突然覺得,讓莖葉晃動還顯得可愛多,現(xiàn)在這樣根本只是靈動。
但算了,今天還有什麼不奇怪的。
自個聳聳肩後,葛瑞森決定繼續(xù)聊個痛快。
「之後我做了一個夢……」
《不要吃人類》〈一、他、他、他與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