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恩曆 843年 9月12日
離開梅爾領地,已經過了七天七夜。
在昨天經過了一個巨大的木橋。
那座木橋非常漂亮,但是從側邊往下看就會讓人兩腳發麻。
深不見底的峽谷。
哥布爾大叔說,那是「奇奇亞峽谷」,這座橋是一個叫做奇奇亞的大魔法師建造的。
聽說連巨龍都沒有辦法破壞掉的堅固橋樑。
「所以不用擔心,閉上眼睛很快就通過了!」他這麼說。
我們三人,正繼續沿著往南的道路,朝著杜拉爾子爵的領地前進。
哥布爾還有布倫。
他們不但沒有拋下我,還將我救了出來,照顧著我。
布倫雖然很兇,但是當他們獵到兔子的時候,也是把他那份最大塊的肉分了一半給我。
「小鬼頭就是要多吃一點,胸部才長的大。」布倫這樣說。
「少亂七八糟講奇怪的話!」
哥布爾打了他的頭。
「想吵架啊!」
布倫拔出了劍,咬牙切齒著。
「布倫大哥……」
「幹嘛?」
「謝謝你。」
「呿!小鬼頭。」
布倫坐了下來,繼續啃著營養不良的兔腿肉。
哥布爾喝了一口水,然後將水壺遞給了布倫。
「省著點喝,我們還有一半的路途要走。」
「我知道啦!囉嗦的傢伙,多了個小鬼就變得像是老太婆一樣,囉哩叭唆的。」
入夜,我捲縮在哥布爾的身旁。
試著讓自己入睡。
算一算,今天已經是九月十二日了。
幸好自從逃出梅爾之後,就沒再遇過那些叫做夜族的白色怪物。
他們雖然跑得很快,但是也不至於追上馬匹的速度。
而且哥布爾和布倫晚上也都輪流醒著保護著我。
話雖如此,每次閉上雙眼,我仍會想起那些怪物的樣子。
睡著之後又會夢到母親轉頭過來。
以及父親睜大雙眼盯著我。
——看著我的那個『場景』。
我仍閉著雙眼,畏懼著睡著。
聽到布倫和哥布爾交談著。
他們似乎以為我睡著了,所以才開始細聲交談。
「這小鬼好像很黏你的樣子。」
「可能是我跟盧西安長的有點像吧,我再年輕個五、六歲左右,也是個美少年。」哥布爾笑了笑,打趣說。
「就憑你?哈哈哈,梅林他兒子可是公認的,整個領地的女孩子都喜歡黏在他屁股後面。」
「不過同樣是梅林的兒子,另外一個就長的不像梅林。」
「兒子?哦你說麥特那個私生子。你沒聽說嗎……麥特並不是梅林的兒子,聽說是哪個地方的死刑犯的獨子,梅林看他可憐才把他帶回梅爾的。」
「是這樣子嗎……好像也沒看過他叫梅林老爸或是父親就是了。」
「而且梅林也沒有打算讓麥特那小鬼也成為祭司。雖然感情不錯,但就不是親人。」
接著沉默了許久。
我都快睡著的時候,兩個人才又繼續交談。
「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過兩、三年,這小鬼就會嫁給盧西安吧。」
「應該是吧,之前看過盧西晨跑的時候經過她家,都會偷放一朵小花在他們家門口。」
「情商很高啊!那小鬼,哈哈哈。」布倫笑著。
我知道哦。
盧西安雖然每次看到我都躲得遠遠的。
祭典那天也是,看到我就跟麥特溜的不見人影。
但是他對我講話總是很溫柔,每次靠近他就會滿臉發紅。
然後,我聽到哥布爾嘆了一口氣。
「……我離開的時候,教堂已經燒起來了。」
「在領地正中間的教堂啊……活不了吧。」
我心裡突然一揪。
縮著身子不為所動。
非常突然。
聽到一聲拔劍的聲響。
布倫說道:「敵襲!」
我張開了眼睛。
布倫站了起來,哥布爾也跟著拔出了長劍。
哥布爾讓我躲到了他的背後,並且將一把短刀交給了我。
「拿好刀子,不要離開我後面。」
周圍,不知道何時已經聚集了一群野狼。
野狼的雙眼閃耀著恐怖的紅光。
齜牙裂嘴的步步逼近。
「看來這群臭狗殺氣騰騰啊,好像不是來交朋友的。」
布倫從篝火中拿起一根較粗的樹枝,尖端燃燒著火焰。
「有六隻。不,更後面還有兩隻。」
兩隻狼正挑釁著綁在一旁的咕嚕。
咕嚕因為恐懼,發出了「咿兮兮兮兮兮」的叫聲。
布倫趕緊跑了過去,拿著火枝稍微逼退了狼。
這些狼群的眼神在火光中閃耀著,隨時都打算撲上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布倫率先揮砍的長劍。
「別衝動啊!」
接著狼群迎面撲來。
哥布爾一邊保護著我,一邊揮劍驅趕。
布倫則主動進攻,他一開始續力,幾步後退之後疾速地延伸斬擊,削開了一隻狼的前爪。
一場亂戰爆發。
狼群似乎發現我是三人當中最弱的。繞著圈朝著我攻擊過來。
其他兩隻狼則巧妙地牽制了布倫的行動。
哥布爾一腳踹開一匹野狼。
又一隻狼朝我撲了過來。哥布爾轉身將我摟往身後,揮劍威嚇。
哥布爾陷入了防守局面,一個不注意手臂就被抓出了三條血痕。
即使是經過訓練的警備隊員,面對這麼多的野狼也不免陷入苦戰。
「啊——」我發出尖叫。一隻狼從兩位警備隊員的死角撲了過來。
哥布爾用手替我擋住了狼咬,吃痛放開了長劍。
我拿著短刀亂揮一通,狼立刻往後一躍拉開距離。
哥布爾的鮮血從手臂上泊泊流出。
一陣混亂的同時。
稍遠的布倫砍死了兩隻狼,滿地整灘的鮮血,狼群開始退後。
布倫又往前了一步,恫嚇著野狼。
「再來啊!就憑你們這群畜生。」
一隻狼轉身跑走,其他的狼也跟著撤退。
「你沒事吧!」
布倫轉過了頭,露出笑容:「小事。」
然後,這成了布倫最後一句話。
倒了下去。
「布倫!」
*
他死了。
布倫的胸口至腹部被利爪撕裂開來。
就算有皮甲仍然整片血肉模糊。
地上的鮮血不只是兩隻野狼的,更多應該是布倫的。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拖累……」眼淚不聽使喚的滴了出來。
哥布爾面無表情的從褲子撕下一塊布。
「沒事了,可以幫幫我嗎?」歌布爾從衣服撕了一塊布下來。
我將哥布爾手上的傷口給纏了起來,包紮的有些粗糙。
他將布倫的雙眼闔上。
「……」
接著哥布爾撿起了布倫的長劍,收起上面刻有他名字的短刀。
讓布倫平躺在地。
「對不起兄弟,沒能埋葬你,讓你安息。」
挪起他的雙手抱著劍柄。
然後,哥布爾解開了馬匹,咕嚕的繩子。
將我捧了上去才跟著上了馬。
接下來路程上。
哥布爾只說了幾句話,受重創的右手垂在一旁,用左手撫摸著我的頭髮。
我無聲地滴著眼淚時,他說了「不是你的錯」。
第二天,他把僅剩的一些肉乾都給了我,說了「吃吧,多少吃一點」。
第三天,他只說「要好好活下去」。
還不知道是對我,還是咕嚕說「要好好照顧她」。
第四天早上,在馬匹上,他不發一語。
坐在我身後的哥布爾,突然就從咕嚕身上,像是斷線的木偶一般重重摔落。
哥布爾的臉色慘白,捆住傷口的手發出了惡臭。
他斷了呼吸,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我忘記我有沒有哭了。
那天的我,用著哥布爾的長劍在地上刨鏟了很久。
途中,劍也折斷了,我就改用雙手挖土。
直到深夜我才挖出一個大洞。
我將沉重的哥布爾拖著。
雙手脫力,往後跌倒了幾次才將他拉了進去。
最後,收起了他和布倫的短刀,埋葬了他。
在哥布爾大哥的土堆前,旁邊的大石頭上,我用小刀刻下了幾個歪七扭八的字。
我騎上了咕嚕。
咕嚕很乖,牠有好好照顧我,即使我要整個人勾在牠身上,用很醜的姿勢才能爬上去。
但是牠還是讓我上去了,沒有騷動。
沿著蜿蜒的道路,咕嚕就這樣帶著我,一直往南走。
途中咕嚕會停下來休息。
我就下來在牠旁邊靜靜坐著。
她會嘶叫提醒我出發了。
第六天,肉乾吃完了。
然後,不知道第幾天,水也沒了。
又過了幾天。
杜拉爾領地的獵人在領地外一天左右的路程發現了我。
「請幫幫我……」
閉上了沉重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