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入伍不到一個月的菜鳥在隔離寢過了四天不用操課、不用起床、不用躲長官的草莓生活,全都是為了不讓水痘的疫情繼續在連上擴散。
就像前面幾週一樣,用那短得可憐的週休二日在家裡當一顆馬鈴薯,而後再次帶著行李回到官田營區。不同的是,入伍之後從來不曾像這次一樣帶著這麼輕鬆的心情收假,光是想到上禮拜足足有四天竟是在軍營裡過著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就忍不住由衷地發笑,還深怕從收假的隊伍裡發出的竊笑聲被帶隊的長官聽見。
我們住的隔離寢,位於距離大部隊足有一百公尺遠。雖然這棟營舍和我的單位一樣屬於幹訓班,卻是志願役的專屬地盤,只不過是多了些空寢室能用而已。隔壁的醫官身形略胖,看來是個完全無害又好相處的人。偶爾有幾回的晚餐時間,路過的他會駐足走廊,和我們聊些八卦和各種他親眼見識過的鳥事。
「水痘的話要隔離滿 14 天才能回去大部隊啦。看你們最近幾天一個禮拜被換了三次寢室,然後換完沒多久又有一兩個人出現癥狀,照理來講你們差不多要隔離到月底。」他一面說著,一面數著手指示意。
二月的夜晚仍舊涼爽,洗完澡後拿起鉛筆盒裡的迷彩小簿子,邊寫日記邊隔著蚊帳和隔壁床的研登說些言不及義、只要睡一覺隨即忘光的幹話。這種日子要持續到月底,那不就代表我的第一階段會有整整三個禮拜都在這裡爽著過,然後就直接開始第二階段的生活了嗎?我開始盤算起接下來該帶些什麼書才能在這裡混得更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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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這麼想的我,終究是無可救藥地天真。
除了先前一個禮拜之內被換三次寢室以外,好幾回有分隊長向大家預告督導會來,最後也只有一次真的出現。原先幹部說好要帶大家去國軍總醫院開免鑑測證明,隔日早上卻改口說要參加鑑測的個人項目,到了下午又宣布我們這些人得參加所有的鑑測項目。前幾天班主任(營長)跟大家說隔離的人想睡覺隨時都可以回去寢室躺,過沒幾天又有分隊長來叫大家必須起身看書,不能整天待在寢室。不知怎麼地,糟糕的預感隨之從心底湧現。
2020 年 2 月 11 日,星期二。
「你各位注意一下這邊啊。明天早上,大概是你們吃完飯之後,會有分隊長來給你們指引。你們就帶著所有裝備,把寢室搬回到大部隊營舍的三樓,之後你們操課就跟大部隊區隔開來。」區隊長育威如是說。
——等等,「之後你們操課」?欸,我操你媽的國軍。
區隊長接著說:「接下來大部隊的營舍三樓寢室,就是專門給隔離的人來住。沒有經過我們的允許,不要擅自跑去二樓的寢室跟大部隊的人串門子啊。你們最快在二二八前後就可以解除管制了。」然而,這所謂的解除管制預定日,在我眼裡只是一句不可盡信的鬼話。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這群隔離仔每天睡到飽、家裡沒大人的日子就這樣沒了,甚至還要回到大部隊跟其他人一起操課,差別只在於和大部隊隔開幾公尺的距離而已。在隔離寢的最後一夜,晚餐時間大家都安靜得像死人一樣,每個人都是被玩弄的受害者。
「幹——沒得爽了。」隔離寢的其中一人開口道。
「很靠北耶,三天兩頭都在搬寢室,到底是他媽搬爽沒。」
「啊這樣之前說隔離寢要分成兩間隔開來的人不就又混在一起了嗎?」
「誰知道啊,我才不相信他們有多重視防疫。」
「說不定下禮拜都還沒撐完就回到大部隊了欸。」
最影響心情的其實不是那些鳥事,而是未來的不確定性,令人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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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