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唔……」
黑髮青年做著咀嚼的動作,也就是進食。他前方的桌子已經疊了十多個小盤子,此外還在繼續消滅盛裝甜點的盤子,這點讓對面的少女看得有些汗顏。
「……」
「嗯?不吃嗎?那我幫你吃了喔。」凌夜夢伸出手拿了一串對方點的三色丸子,他心情很好的啜了口茶,享受下午茶的樂趣。
月下望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雖說過去也不是沒看過對方那驚人的食量,但到了這裡也沒有消退啊……
「喂,你應該有把我剛剛說的話聽進去吧。」咳了咳聲,月下望想以此拉回凌夜夢的注意。事實上她有盡可能解釋,但對方那毫不在乎的享受甜點的態度讓她有點不悅,總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傻瓜。
「有喔,只是單純沒有實感而已。」
「沒有實感?」
「嗯,唔……在這個世界就用新的名字來稱呼好了,」凌夜夢歪著頭想了想後拍手繼續說了下去,「望,我啊……沒有這段記憶,什麼魔女的茶會、什麼遊戲……我一概不知情喔。」
「……啊?」
「很難相信嗎?其實我也很難相信你所說的話,因為我的記憶是從車禍去世然後來到屍魂界這一段開始的。當然,這不是說你在說謊,也許搞不好我還沒有到恢復真正記憶的那一刻吧。」
也可能永遠不會恢復也說不定,凌夜夢在心裡默默地補上了這句話。
如果望所言非虛,那麼他有預感,自己的『籌碼』就是『永遠忘記遊戲的事項、以車禍去世的記憶來到屍魂界』、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也許對其他人而言,這無法稱為籌碼,但凌夜夢很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這的確是他來到這裡最大的『籌碼』。
月下望驚愕的說:「怎麼可能!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裝傻……」還以為就連提到魔女的茶會,也只是為了試探誰才是小丑……結果卻是這樣嗎?
看到月下望打從心底驚愕不已的神情,凌夜夢這時才有確實的實感,也可以說是對既定命運的衝擊感。
「不是喔,我是真的一無所知。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們會來到這個世界,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什麼大概!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這不是大概、約略就可以帶過的?
「真的是這樣啊,望,我呢,來到屍魂界已經過了兩百多年了喔,而我是以去世的記憶來到這裡、當成第二次的人生在度過這裡的生活喔……我根本沒辦法想像自己是因為一個遊戲而來到這裡,遊戲什麼的離我太過遙遠了吧。」
「可是、不管付出怎樣的感情,在遊戲結束時,這一切都會……」歸零。月下望皺著眉頭望著凌夜夢,因為顧慮到青年的心情,還是沒有說出後話。
「……是啊,所以我感到了焦慮,沒想到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在最後居然會變成徒勞無功,一想到這點、我就……」
月下望可以說是第一次看到凌夜夢會露出這麼難過的神情,總是若無其事的神情居然陰鬱到似乎只要眨了眨眼就會落淚一般。這傢伙究竟在這裡認識了誰?是誰讓這傢伙付出了真心?
一邊心理咕噥著「喂喂,沒搞錯吧!」一邊忽然也不知道該怎麼進行對話。也是,如果凌夜夢已經忘記了一切,那麼現在得知一切只是一種痛苦吧?如果他就此退場的話,遊戲的玩家就會減少一人了……
剩下的墨語,身分是、使用完現術的人類嗎?
「那麼,既然你不參加遊戲的話,我就不打擾了。你只要別在遊戲結束時妨礙我就好。」站了起身,月下望拿起帳單準備去結帳。雖然九成以上都是凌夜夢吃掉的,但看對方現在這麼難過的神情,就當是朋友之間微不足道的補償吧。
「等一下。」
想著要如何應對剩下的墨語,以此取得遊戲的勝利時,凌夜夢叫住了她。
月下望回過頭來,「怎麼了嗎?」
「這個遊戲就算什麼也不做,也能繼續進行下去嗎?」
「嗯,是啊,規則很簡單易懂,小丑出現第二次的時候,遊戲就會結束。你剛剛也提到在現世遇到了小丑對吧?既然如此,只會剩下最後一次了。」月下望頓了頓,「而且雖說是遊戲,但這個世界的人們有各自的情感、人際關係與組織,我們如果不遵守這個世界的體制,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喪命,這也能稱為Game Over。」
「至於那三位魔女除了一開始把我們送來這裡時給予籌碼,以及結束時的授予權力,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旁觀看著我們的掙扎……不過她們也真的做了很多呢,我們來到這裡的時間年代居然差距這麼懸殊!真是混帳至極!」
月下望的言辭之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怒氣,她的確對年代的落差感到了氣憤,因為以資歷來說明顯是凌夜夢佔優。但再想到對方是以沒有遊戲記憶的角度來到屍魂界就平衡許多,因為這與黑髮青年的性格有關。
凌夜夢對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就會漠不關心,很多時候他都只會旁觀卻什麼也不做,沒有熱情也沒有動力,只要不是由自己負責就算失敗了也不會生氣。
這樣的人就算比她們更早來到屍魂界這個遊戲場合,也不會主動去獲取情報、吸收資訊,頂多就是在必要情況下瞭解相應程度的資訊,但那不見得會與遊戲的獲勝內容有關。
甚至,就算詢問凌夜夢,他也很可能只會遺憾地搖頭說他不知道。
月下望也不清楚黑髮青年一開始究竟是抱持著怎樣的願望才來到這裡。凌夜夢不會主動告訴她,而兩人的思考模式差異太大,想要了解動機這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所以,黑髮青年接下來說的話,對於月下望而言也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嗯,這樣啊……那麼,雖然到目前還沒有特別想做的,不過我就姑且當作是參賽好了,我可不會放棄遊戲喔。而且墨語也會出現吧,那不參加就太說不過去了。」凌夜夢露出輕快的笑容,其中有著心機也有著興味盎然。
「……啊?」
「怎麼了嗎?為什麼這麼驚訝?」
「你不放棄嗎?如果只是等待遊戲結束的話……」
「嗯,或許這樣也不錯吧,可是接下來墨語就要登場了對吧,到了那時候我卻缺席的話,會很可惜的吧。」凌夜夢側過身來撫摸著朱青的頭羽,而後微笑的伸出左手往月下望的那一側靠近。
「雖然這應該是秘密,不過嘛,讓望你知道也是可以的吧,握一下手。」
月下望對凌夜夢的提議感到疑惑,在兩人握手的同時,某個爽朗的男性聲音傳進她的腦海中。
『呦,望,這還真是讓人感慨的相遇啊!』
「什麼?這不是……!」對這讓人意外的聲音,月下望感到了不敢置信,那個人明明就已經死了啊……!
『在這裡,我就是那隻顏色各異的鳥。但在成為鳥之前,我的名字是志波海燕。前˙十三番隊的副隊長。』
聽到這句話,月下望立刻看向凌夜夢肩膀上的鳥兒,而那隻叫做朱青的鳥兒正沉穩地與她相望。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喔,我把志波海燕從死亡的深淵拉回來了。」凌夜夢靠近月下望,以只有少女能聽到的音量悄聲說話。
月下望因為這句話而露出了一副吃到什麼難吃東西的神情,驚訝的、沉默的、憤慨的情緒混合在一起,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在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座位上,凌夜夢繼續吃著甜點發呆。
『這樣真的好嗎?她已經離開了,凌夜。』朱青站在凌夜夢的肩上,看著茶店的門口。
幾分鐘前,少女在聽說志波海燕復活的事情後,可說是不敢置信的拂袖而去。但儘管如此,她仍然把帳單一併付清了,這該說是月下望的責任感嗎?
『沒問題的,望是聰明人,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而且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我不是在擔心這個,你們不是在玩什麼遊戲嗎?你真的想參加?』
『現在還很難說……不過,海燕你不生氣嗎?畢竟我們的遊戲內容可是藍染惣右介的叛變原因,我還以為你在聽到的時候會很生氣。』
凌夜夢對志波海燕現在的冷靜感到驚訝,他好像沒有特別的牴觸感,這是為什麼呢?
『啊……這個嘛,是很吃驚啦,我沒想到那個待人親切溫和有禮的藍染隊長居然會在四、五十年後背叛屍魂界,要說生氣的話也有那麼一點,』志波海燕頓了頓,接著說,『可是我已經死了啊,死了也就出局了吧?而且我現在只想以朱青的身分活下去。還是說,藍染的叛變會讓浮竹隊長受到重創?如果是的話,我應該會想阻止他吧。』
『海燕,你意外的容易放棄耶……不過,如果就劇情來說,你家的隊長是沒有受傷啦。』凌夜夢默默的感慨道。
『凌夜你才是那個最先放棄的人吧!雖然你現在表現得很正常,但你也冷靜的太過頭了!』
『啊,也不是這麼說,我不冷靜啊,反過來說你才是那個冷靜過頭的人吧。明明知道自己的世界其實是某個漫畫家描繪形成的,卻沒有任何動搖呢。』
這也是讓凌夜夢很困惑的地方,一個人如果得知自己的世界只是某部作品內的世界觀,而自己也只是其中的角色,應該會相當動搖吧,為什麼這傢伙卻看不出任何的焦躁感?
『想這麼多也沒用吧?有句俗諺是莊周夢蝶,那麼究竟是人作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夢境中變成了人?如果這是怎麼想也想不通的事情,那麼只要別對自己有所懷疑就好。』
志波海燕不是從一開始就悟出這個道理的,他只是跌倒的太多次,在不斷的摸索中逐漸有著自己的構想,然後形成了自己的價值觀。
如果是以死神的身分活著的志波海燕,大概會很動搖吧,也會感到絕望吧?但他現在只是一隻名為朱青的鳥兒,連自己究竟是否該稱自己為志波海燕都沒什麼自信,那麼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根本不是在意「這個世界或許是虛構的?」這種小事,而是對自我的認同。
連自我認同都辦不到的傢伙,世界是真是假根本一點也不重要。
凌夜夢驚訝的眨了眨眼,然後輕輕地笑了出來。
『海燕,我忽然覺得,當時有把你留下來真是太好了……嗯,就先這麼告訴你吧,老實說我並不懷疑曦晨……望所說的事情,但她一定隱瞞了什麼細節沒有說才對,或是捏造了什麼謊言在事實裡面。』
『啊?這是怎麼回事!解釋清楚!』
『嗯,剛剛望有說過,她恢復記憶的時間點是園遊會的五天後吧。』
這個時間點剛好是月下望跟著朽木露琪亞一起加入凌夜夢的家教指導,如果以那個時候對方變得比較好說話的情況來推測,恢復記憶應該是真的……但這樣會出現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月下望什麼也沒有做。
這樣很奇怪嗎?
對於志波海燕的不解,凌夜夢繼續解釋。
如果他是已經恢復記憶的玩家,早就在那個時間點嘗試接觸其他人並且猜測對方掌握到怎樣的地步了,再怎麼說那個時候的凌夜夢看起來跟藍染惣右介交往甚密嘛。但月下望卻什麼也沒做,甚至對他的生活模式不以為意……彷彿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根本對這個遊戲一無所知一樣。
『剛才望前面會陰沉的說出這個遊戲,也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一個明明沒有記憶的人卻會冒出魔女的茶會,這樣的名詞吧。說不定,她以為我就是小丑,畢竟除了我之外就沒有其他人見到小丑嘛。』
望很可能知道很多比現有情報更多的資訊。
雖然她應該也可以虛構出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對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來說就算滿嘴謊言也無所謂。但在全部都是真相的事實中穿插幾個謊言或是省略某些細節,還比較容易誤導對方。
『你們的思考方式有夠複雜的……』志波海燕對凌夜夢的結論感到啞口無言,最終只能說著言不及義的感想。
喂喂,這是怎麼回事?這兩個人也太異常了吧?一般人會想這麼多嗎?為什麼凌夜可以一邊很情緒,一邊卻又冷靜的思考前因後果?而且凌夜如果沒有說錯,望這個人也很奇怪,居然會在言詞間留下謊言或是空白。
這兩個人一定在感情迴路的某一端出現了某種殘缺或是瑕疵才會變成這樣!而且照這種邏輯,還沒出現的墨語一定也差不多!志波海燕默默的做出了結論。
『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也沒有說我不相信望喔,只是望以前也很常發生沒把事情說出口的窘境。不過,我想望在這場遊戲很認真,促使她參加遊戲的可能原因……我想大概是那個吧……』凌夜夢戳著盤子內的甜點,最後還是沒有吐出後話。
對方的願望,不應該由他說出口。
『……我不奢望從你口中聽到你的猜測了,唉,反正之後就會知道了吧。凌夜,我可不相信你對參加遊戲一點興趣也沒有,那你想做什麼?』
聽到志波海燕的疑問,凌夜夢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眼中也浮現陰暗的殺意。
『這個嘛,嗯,大概是找到小丑,然後在對方第二次出現前殺掉,讓遊戲變成永遠的迴圈吧。』
『……啥?』志波海燕不禁顫抖起來,他第一次聽到凌夜發自內心的崩壞發言,而且照對方的認真程度,他肯定黑髮青年一定會去實踐這件事。
『騙你的喔,這個頂多只能想想就好的程度。』
『最好是騙人的!你剛剛很明顯是懷著認真實現的心情說出口的吧!』志波海燕對凌夜夢的打馬虎很不以為然,他立刻吐槽了回去。
『這個嘛,如果我能恢復記憶的話,早在現世那時候,我就會親自留下來,而不是放個人偶混淆過去。因為只有第一次才有殺死小丑的機會,但因為我沒有這個遊戲的記憶,所以我錯失了這個機會。』
凌夜夢是真的很悔恨,如果他知道有這遊戲的話,絕對不會想在最短時間之內返回屍魂界,而是當場就殺掉小丑,讓小丑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以望的說法來推測,小丑應該也是某個人才對,明明只要在那時候殺掉……這個遊戲應該就能進入死局了。
但是,正因為黑髮青年沒有對於遊戲的記憶,他才能在這個世界實現自己的願望……如果他是為了實現願望才參加遊戲的話,那麼在認識朽木響河的那時候開始,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可是啊,如果他是以擁有遊戲記憶的立場來到這個世界的話,他現在一定會孤伶伶的一個人吧……如果他有遊戲的記憶,一定不會想要收養那三個孩子的。
『凌夜,你有必要這麼費盡心機嗎?對你來說,我們這裡只不過是個幻想世界吧,你就算待得再怎麼久,大概也只剩下不到百年的時間,有必要這麼努力嗎?』
『就是因為我沒有遊戲的記憶,所以這裡對我來說就是真實的世界喔。』凌夜夢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對志波海燕解釋清楚,『我想望也是一樣的,她在失去記憶的這段期間投入了很多情感,不然以她的性子,在恢復記憶後,手段會更堅決喔。』
曦晨……月下望的手段變得很軟弱。如果是以前的她,絕對不會因為顧慮他人而違背自己的信念。如果是原本的她,一定會遵守劇情的發展,不會想去改變志波海燕的結局。
她一定也背負了什麼讓她放心不下的事物。
凌夜夢是這麼認為的,因為至少他是這樣。兩人都在記憶上遭到操弄,但也因為如此,他們和屍魂界的關係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視為理所當然,並不僅僅是一場遊戲,而是把這裡視為自己的人生。
志波海燕困惑的拋出了自己的問題,『那麼,你是為了什麼才想要留在這裡?是什麼讓你想要把這場遊戲變成死局?』
聽到這個問題的黑髮青年,露出了讓志波海燕一時之間竟看呆了的艷麗嬌羞的淺笑,他的眼裡流露出堅定的、無法動搖的神色。
「愛上了某個人,僅此而已喔。」
……這是凌夜夢在來到這裡時仍持有遊戲的記憶的話,就絕對不可能擁有的感情與經歷。
正因為他失去了遊戲的記憶、來到這裡的理由,他才能被朽木響河這名男人打動、再也無法割捨。
不過,到了最後凌夜夢仍然沒有告訴志波海燕第二個問題究竟是什麼。
他認為不要探究,會比較好也說不定。
少女躺在赤紅花海之間。
黑髮間挑染著紫色的髮絲,小巧的臉龐滿是憔悴,眼眉低垂的彷彿難受的化不開焦躁,她溢出了低語。
「太大意了……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月下望怎樣都沒有想到志波海燕會復活,還是經由凌夜夢之手。
雖然志波海燕是以鳥的形態復活,但就志波海燕的人格、經歷、思考方式來定論的話,這就是世俗所謂的復活。
這幾乎是猝不及防的打了月下望一巴掌。
原本在她跟著露琪亞把志波海燕的屍首送回志波家的時候,她就下定決定要貫徹這個遊戲,不再因為私人感情而軟弱、猶豫。
原本應該是這麼想的,但在聽到應該已經死去的志波海燕爽朗的話語時遭到了衝擊。
月下望苦惱的低喃著:「……感覺之前下的決心都白費了。」
「唉呀,看起來你似乎很苦惱呢,看你苦惱的樣子果然很有趣。」
「很囉唆呢,魔女都這樣的嗎?三月兔。」
月下望連抬頭都沒有,對靠近的人影如此稱呼。對方是她的斬魄刀,曼珠沙華。同時也是魔女的茶會中的其中一人,三月兔。
「自從你恢復記憶之後,對我還真不客氣啊,對將來可能會實現你願望的人這麼說話真的好嗎?到底有沒有社會常識啊。」曼珠沙華感到可惜的嘖了一聲,但也沒有多遺憾,還是保持著那銀色長髮、有著紫羅蘭眼眸、穿著紅色西服的男子模樣。
「能聽到與幻想、不思議掛勾的魔女對我說出社會常識這種現實用語還真是讓人動容,不過既然實現願望的前提是贏得遊戲,那現在我跟你的關係也稱不上客戶或買家吧,充其量只是住在同一棟公寓、頂多只有打招呼情誼的陌生人等級。」
「你的社會經驗也太豐富了吧!嘛,雖然對我來說是無所謂啦,我只是想在一個可以就近觀察的地方享受樂趣而已。而且在這裡出現的我,充其量也只不過是魔女三月兔的觸角,只能算是精神體吧。」
「哼。」
「何必想這麼多呢,我可是告訴你很多事情了不是嗎?無論是凌夜夢或者是墨語的能力都透漏給你了,明明都給出了如此破格的優待,卻仍然因為你個人的矜持而不去使用。」
「那為什麼不一併把小丑的真身告訴我呢?」月下望睜開眼睛,挺起身子抬頭看向就算蹲下身也仍然比她還高的銀髮男人,她的眼神相當認真。
「這是不行的喔,小丑的存在可是一張鬼牌呢,如果你們想要把小丑殺掉的話,這邊也會很困擾的啊。不過,請不用擔心,只要小丑出現在你們面前,你們一定會認同那就是小丑的。」曼珠沙華勾起唇角,毫不掩飾眼中的惡意。
月下望默然不語。
是啊,只要殺掉小丑,這個遊戲就會陷入困境了。
除了插手成為她斬魄刀曼珠沙華的魔女三月兔以外,其他兩位魔女不會干涉這場遊戲。可以說,只要小丑不再出現,這個世界會一直運轉下去。
月下望三人也會從此無法離開這裡,只能順從天命的死亡或是戰死,而宣告Game Over。
這是一場充滿漏洞的遊戲,月下望如此評論。但魔女把遊戲的必要條件守護的很好,也訂定出了無法耍手段違背的規則。
小丑第一次出現是在一無所知的凌夜夢前,這麼一來,也許第二次出現的時機點大概是墨語的那時候吧?無論如何,遊戲的結束已經是注定的。
「有什麼能讓你感到困擾的呢?難道是看到本應死去的志波海燕從死亡的世界回來而受到衝擊?不會吧,望你對志波海燕的好感頂多只是憧憬的程度,應該不至於因此受到動搖才對。還是說,你是受到那一朵在晚秋時節亂了花期而綻放的櫻花影響?但無論如何,遊戲結束的時候你會因此與那朵櫻花擦身而過。」
月下望只能憤恨的瞥了對方一眼,沉默不語。
魔女真是充滿惡意的生物。
如果月下望得知凌夜夢對志波海燕做出的推測,大概會感到吃驚吧。因為兩者話語中的意思其實是相當接近的。
沒有記憶的十多年來,她一開始是受到浦原喜助的委託才接近露琪亞,對於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撿到她、教導她如何生存下去的男人,她無法拒絕浦原喜助的委託。
儘管當初別有企圖,她仍然在與露琪亞等人的相處中生出了對這個世界的眷戀與認同。畢竟對當時一無所有的她來說,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存在而不僅僅是NPC,她逐漸的放下了心防,讓對方進入了自己內心柔軟的角落。
幾乎是過去人生2/3的時光,都用在這些人身上了。
結果到了恢復記憶,宣告遊戲開始的時候,她也無法斷然割捨那些存在。過去原本以為的堅持、原則,被累積的時間擾亂、脫軌,再也無法恢復成參加遊戲之前的心情。
正因為如此,她才想要去拯救露琪亞的精神支柱˙志波海燕。這是月下望自己下的賭注,如果她能扭轉志波海燕死亡的結局,她會就此放棄遊戲,就算成為輸家也無妨。
因為這對曦晨來說是過去怎樣都無法想像的事情。
……但她失敗了。
她仍然無法成為主角,連配角也稱不上,只是一名臺下的觀眾。
月下望意識到自己只是在重複曦晨的失敗,就算她換了不同的名字,仍然什麼也沒有改變。既然如此,她也只能下定決心為了勝利而努力了吧。
但就在她立下決意沒有多久,卻得知了凌夜夢身邊的鳥兒居然是志波海燕……這究竟在開什麼玩笑!凌夜夢也許沒有改變志波海燕死亡的劇情,但他卻復活了志波海燕……?
魔女的確沒有說錯,凌夜夢……是只要願意去做,就能抵抗蝴蝶效應的傢伙。既然如此,墨語也一定有成為變數的才能吧?
……那麼,月下望呢?她能做到什麼呢?魔女卻什麼也沒有說。
這恐怕就是魔女們所樂見的也說不定……
看著他們繞了許多彎路、經歷眾多挫折、傾盡全力狼狽掙扎的模樣,以此來取樂。
月下望啊……真的最討厭這種看似不需要付出代價但實際上卻滿是瑕疵與破綻的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