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自人類史上最著名船難。治理百年封地的血腥女伯爵、因牌技和美貌聞名於世的埃及公主、盜走《蒙娜麗莎》的羅浮宮屍生人,以及繼承東洋鬼王資格的竈門家長女。為了得到海洋之星,鬼之四天王的對決就此展開!
第二話 巫師山的傑洛特
表演賽一結束,兩位昆特牌選手並未接受記者爭相簇擁的嗜血訪問,而是在多位西裝筆挺,如黑烏鴉一般的隨扈護送下,直赴鐵達尼號專為頭等艙乘客開放的à la Carte餐廳。埃及公主與獵魔士將要進行茶敘。
選手的私下聚會並未受到打擾,除了SPW財團有專人維護,昆特牌和真正享譽國際的西洋棋,關注度仍存在差距,那是身為東道主的史比特˙瓦根善於解說炒氣氛,才將這場辦在頭等艙接待大廳的牌類博弈,塑造成熱烈賽事。
不過,美麗的埃及公主不坐椅子,而是將沉重法老棺充當椅凳,她與揹兩柄劍,膚色慘白,皮衣勁裝的白髮獵魔士兩相對坐,仍讓客人大感好奇:眼前活生生上演的,是千年女法老與怪物殺手在現代世界邂逅,那可是比報章雜誌上那些偶一刊載的鄉野奇談、鬼怪故事,要讓人耳目一新!
「結果大家都打『集合』,只有我認真準備表演賽。」傑洛特在腦海中尋找著法語詞彙,這才向侍者點了杯花草茶。縱然向對手抱怨,獵魔士的聲音平穩沉靜,叫人難以辨別他的情緒。即便侍者在場,胡桃木製的雙人圓桌仍放著兩套牌。
傑洛特言中的『集合』,是昆特牌的一套戰術,可以在打出手牌時,將牌堆同名字的怪物牌,例如狼、蝙蝠、食屍鬼同時鋪上牌桌,形同集合一支軍隊;若兩位選手都打『集合』,那就像是大軍對壘,非要戰到一方潰亡,對於看熱鬧的觀眾,無疑充滿觀賞性。
「你最後不也和我打起『集合』?坦白說吧,你在那美國佬前太保守了,你該一開始就佈署攻城武器,而不是用間諜抽牌。」亞曼蕊點了草莓甜心蛋糕。她已許久沒吸人血,草莓與番茄汁,是女性吸血鬼的極佳代餐,鮮奶油,則是個人嗜好。
「那我就會在正式賽上輸給妳。」傑洛特不加思索道。他貓一般細成縫的琥珀色瞳孔完全張開,將珠光寶氣的小麥色女性輪廓盡收眼底。稍後,侍者為傑洛特送茶,亞曼蕊卻為盛裝蛋糕的銀製餐具露出尷尬笑容,傑洛特再次喚來侍者,將其更換為中國製瓷盤,這才化解女性吸血鬼的困擾。
方才說到『集合』,以牌量決勝負的打法固然吸睛,塞了大量怪物牌,牌組相對也必須放棄解牌與抽牌手段,從而比其他牌型顯得極端,容易被克制。在不計算積分的表演賽上使用,倒可說是服務觀眾的首選,那就像西洋棋率先出動皇后的斯堪地那維亞防禦,或是圍棋下在棋盤中心的第一手天元。
以中世紀奇幻風格為基底的昆特牌競技,對於即將在航行中舉辦的鬼王選拔,自是別具意義。特別是埃及公主在集合牌中塞了十六張吸血鬼,身為主辦方聘請的專業人士,傑洛特自是在表演賽後將亞曼蕊找來,非要好好盤問她一頓。
「對了,你這身裝扮怎麼回事?今夜有吸血鬼嗎?你終於改變主意,要除掉我?」同樣的,亞曼蕊也為傑洛特主動邀約她饒富興味。埃及公主與獵魔士的相識,要從英國考古隊遠赴北非的故事說起。他們最初確實是敵對關係,然而在亞曼蕊展現出她和那些熱衷於圖版遊戲的法老王相似興趣後,天敵與獵物很快轉變成共生關係。
「有備無患吧。妳最好是能活到鬼王選拔後,我和妳還有場昆特牌要打。」傑洛特自是知道他這身裝扮活像船上派駐的雜耍藝人,某些程度上,這說法倒也沒錯──史比特˙瓦根是傑洛特目前的贊助人,若非SPW財團鼎力相助,昆特不會在博弈競技中,佔有一席之地,據說現在在美國有很多地方都流行昆特牌,熱度私毫不亞於西洋棋,這都是SPW財團的推廣。為了回報史比特˙瓦根,傑洛特亦接下遠赴日本的委託,將鬼王選拔的邀請函交給竈門兄妹。
「美國佬真是什麼都不怕呀。像我這樣的怪物,終要消逝在時間的洪流。」亞曼蕊欣喜道,絲毫看不出為自己命運的感觸。這五十多年來,世界的變化大大了,傳聞帶領美國打贏吸血鬼戰爭的林肯總統,他就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吸血鬼獵人。另外,自中南美洲出土的大量石鬼面,也為吸血鬼一脈帶來前所未有的變革,她這樣活了三千五百多年的老鬼,早該爬回棺裡永遠沉睡。
「對美國科學家來說,我和妳都只是基因突變的變種人。其實不止美國,各國或多或少都有在招募『特異人士』,好因應新型態的戰爭。」傑洛特直言。現在時代確實不同,他的故鄉波蘭被俄羅斯帝國併吞,他也因此接觸到沙皇。為了攏絡獵魔士,沙皇不惜向傑洛特開出重建狼學派學院的優渥條件,不過傑洛特認為沙皇不會履行他的約定,最後他輾轉到了美國,認識史比特瓦根與美國政商界不少頂尖人士,隨後又接觸到FBI。
FBI是五年前美國新成立的情治單位,他們差不多就是在這時期找上德古拉。最後FBI探員成功說服德古拉釋出海洋之星,雙方盼望能夠建立一個吸血鬼與人類共存的和平世界。即便這徒具形式,卻已是數世紀以來,吸血鬼和人類最平和的時期。隨後,傑洛特話鋒一轉,向亞曼蕊道:「我以一位困於其中,無法抽身的人建議妳,放棄吧。亞曼蕊妳不會戰鬥,妳是得不到海洋之星的。」
「那倒未必。女性參選者不是可選擇一位騎士為她征戰?我只要在選拔開始前找到願意幫我的男人就好,更何況,史比特瓦根不是說了:『只要找得到,男女不限』,這樣我尋找幫手的機率可提高了一倍!」亞曼蕊自是知道傑洛特的顧慮。昆特邀請賽的時程在鬼王大選後,她若是死了,牌桌上的對手可就少一位。
「誰會幫妳呢?」傑洛特冷哼一聲,暗想這女吸血鬼真是不知死活。
「我的血鬼術會為我找到。」亞曼蕊凝視著傑洛特,微笑道。雙方沉默,直到傑洛特頸間掛著的狼形墜飾傳來微微震動,獵魔士急忙在椅上轉頭。雙方視線從遍布寬敞空間的無數立柱掃過──兩位年輕的日本旅客,正停留在餐廳入口,史比特瓦根的掛毯下方。他們正和兩位SPW財團的黑衣隨扈交談。少女從揹著的漆木箱拿出石鬼面,隨扈見狀很快退開,示意兩人能夠進出餐廳。
「傑洛特先生。」是竈門禰豆子。上次見到她已是半年多前,傑洛特仍一眼認出他搭救的日本少女,而她身旁著當地鬼殺隊制服的金髮少年,想必就是少女提及,願意幫助她和竈門炭治郎的少年。她的騎士。
「我正在和朋友聚會。SPW財團對妳的委託早在半年前結束,我沒有什麼好奉告的。」面對忽然造訪的少年少女,傑洛特依舊維持他一貫平淡冰冷的口吻。
「傑洛特先生,史特雷師傅吩咐我帶話給您,很抱歉耽誤您的私人時間,能請您借一步說話嗎?」波蘭鬼殺隊長拒人千里外的態度,不清楚傑洛特性格的善逸明顯沉不住氣,然而禰豆子有求於他,她仍好生好氣道。
「好吧。」傑洛特的臉龐因無奈更顯慘白,壯碩的他起身,示意禰豆子隨他到通往戶外的觀景平臺。
「善逸,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意識到禰豆子竟要和陌生男子一道離開他視線,善逸自是拒絕,接著餐廳內上演情侶爭執的短暫戲碼。花了好些時間,禰豆子總算說服善逸。接著她快速通過玫瑰圖案織著的長長地毯,扇形的自助吧檯,推開通往戶外的厚木門。少女看見獵魔士正和其他客人一道吹風,欣賞海景。
此時夕陽剛要落下,海鷗飛舞,晚霞將薄薄雲流染成艷紅色。禰豆子發現盤據在南安普敦港外的風暴已然消失。少了雪霧,天空格外晴朗舒適。禰豆子想著鐵達尼號已航行這麼遠了?還是,那果然是血鬼術呢?
「我對史特雷沒興趣,妳有什麼想知道的就問吧。對了……妳哥哥還好吧?」傑洛特自是知道西藏的波紋戰士首領和他素無交情,自是不可能託人捎話,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那就是竈門炭治郎的安危。
「傑洛特先生果然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禰豆子淡淡一笑。靠在甲板欄桿上的傑洛特以手勢示意,要禰豆子跳過這類讚美。
「哥哥有鱗瀧師傅照料,現已平安無事。」禰豆子據實告知。她和善逸在離開西藏前曾收到炭治郎的信,儘管哥哥並未埋怨她擅作主張,卻在信中提到他會不惜一切,趕來英國。禰豆子自是感慨哥哥老把她當小孩子看,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傷,能活下來已是奇蹟了,所幸鱗瀧師傅深知這點,在他們離家時,承諾他不會讓哥哥亂跑。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這兒呢?運用呼吸法,重建筋骨並非不可能。我老實告訴妳,鬼王之選是極沒有意義的事,那是德古拉為了不讓伊莉莎白˙巴托里輕易得到鬼族秘寶,這才決定舉辦。鬼舞辻舞慘已經死了,即便妳有繼承資格,也不該淌這渾水。」傑洛特道。他之所以提供西藏的修行情報,只是純然認為日本當地的鬼殺隊已經解散,呼吸法該有個傳承,豈料少女真打算蠻幹。
「我不在乎,」有那麼一瞬,和服少女痛苦闔眼,她接著道:「我無法原諒傷害哥哥的兇手。不管她躲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我都會把她找出來。我要殺死她。」平靜說完,她嬌柔的身子不住發抖。竈門禰豆子能夠從鬼再次回歸人類,唯一依賴的就是哥哥對她的愛,哥哥從未放棄過她。
她當然知道身為長男的哥哥,不會同意她和男人私奔到如此遙遠的國度,即便這個男人是善逸。她當然知道哥哥不會同意她做這麼危險的事。哥哥什麼都承擔了,她要用什麼來維繫這道羈絆呢?
「小妹妹,為了復仇而活,是非常危險的。現在放下還來得及,帶著守護妳的男孩子回家吧,家裡還有人等著妳。」驀然到來的晚霞,將觀賞平臺上的客人照得艷紅。凝視少女的櫻色和服因呼嘯海風吹得飄擺,獵魔士不自覺把竈門禰豆子在心中投射成他久未見面的女兒。希里也是這麼堅強。或許正因如此,他這老頭才願意和她聊這麼多。
禰豆子的視線從獵魔士身上移開,改望向由油漆刷得粉白的一扇扇拱形小窗,試圖從中找尋金髮少年的身影。禰豆子,嫁給我吧!不久前和善逸的約定傳於心中。傑洛特說得對,自己確實不該任性,應該接受他人的好意。
「我明白。只有我一人,我什麼都做不到。」禰豆子不自覺將手攤開,凝視掌心。波紋、展開。她改用橫膈膜呼吸,向獵魔士展現她磨練數月,所得到的一丁點成果:海鷗因感受到和服少女釋放的生命能量,想和她親近。和煦的風吹來,數十坪大的平臺,很快便有鳥類拍著翅膀降落,在條紋狀的橫木地板遛達,在場賓客莫不露出讚嘆神情。
可是,這並非禰豆子想抓住的事物;從前她只要稍使勁,就能捏碎石頭。她的指甲能刨穿鋼鐵。她能夠自由控制身體大小。她能夠擊殺那些弱小的鬼。
「傑洛特先生,能再幫我最後一個忙嗎?」鳥群很快散逃開來。牠們離開了船,離船前不忘帶走麵包屑與淑女帽子,化為夕陽下的幾縷黑點。縱然回歸凡人,禰豆子的腦袋十分清楚:殺死惡鬼的是呼吸法與日輪刀。這一刻,動物對她感到畏懼。
「我能幫妳什麼呢?妳已經有一位騎士。」傑洛特並不介意少女無理的請求。認清自己有幾兩重,對在這嚴峻的世界活下來是極其重要的,而在這世上,有太多比面子尊嚴更重要的事。傑洛特對少女所求其實充滿興趣,看在都是鬼殺隊,哦,獵魔士的份,傑洛特確實願意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提供協助。畢竟,竈門禰豆子能夠繞了大半個地球,和他脫不了干係。他得負點責任。
「珠世小姐做的那些將鬼變回人類的藥,你能做一些給我嗎?」禰豆子問。傑洛特還在日本時,曾向他們詢問珠世小姐的墓。後來禰豆子和善逸在西藏修習波紋呼吸時,他們這才從僧人口中得知:波蘭鬼殺隊擅長製作各種千奇百怪的煎藥,改變身體構造,而現存最知名,最厲害的波蘭鬼殺隊長,就是有狼柱之稱,住在巫師山腳下的傑洛特。巫師山,傑洛特。
「不要瞎掰好嗎?我明明是狼學派獵魔士,哪時候被叫狼柱。」傑洛特無言以對。細問後,才知道是那些波紋僧人給的稱呼。其實不止西藏,俄羅斯那兒亦有人這麼稱呼他,亞曼蕊也是。好啦,隨便你們。
禰豆子將希望全押注在僅有過一面之緣的獵魔士,也並非空穴來風。傑洛特身上確實存在珠世小姐解藥的味道。畢竟那是改變她命運的藥方,那味道禰豆子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再次見面,她更確信──藥此刻就在傑洛特身上。
「送給妳我是無妨,但這藥不是我做的。反正我會一直留在船上,真有需要,我會使用它。」傑洛特道。
「我明白,傑洛特先生,謝謝你。」禰豆子本想下跪,以最誠懇的方式向傑洛特表達感激之情。獵魔士即刻揮手婉拒,同時,他的貓眼變得銳利:
「我得先警告妳,戴上石鬼面成為吸血鬼,與接受鬼族的血,本質是截然不同的。妳若還想當人類,用這種投機方式肯定行不通。」
「這不是給我用的。」禰豆子搖頭。
「哦……那好吧。」傑洛特凝視少女複雜的神情。以獵魔士的人生經歷,他立刻意識到對方企圖做的蠢事,他續道:「希望妳不會為自己做的決定後悔。我答應妳會在鬼王之選時,使用妳指定的煎藥,妳放心吧。」
「謝謝你,狼柱先生。」禰豆子恭敬一禮,她澄澈的眸子滿懷感激。
「是巫師山的傑洛特。」獵魔士淡淡說完,示意禰豆子先行回到餐廳,他想繼續倚著欄桿吹風,直到夜深人靜,鐵達尼號駛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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