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究竟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啊!別忘了到了晚上山上可是一片漆黑啊!」
等到我跟阿爾朱那與亞瑟先生會合後,不耐煩的祂挑起了眉,忍不住唸了幾句來。
「抱歉,因為霧氣實在有點重……」
「阿爾朱那,別理祂,祂只是習慣性會抱怨一下。」
女孩對於神明大人的責難,不禁露出愧疚的神情,低下頭來解釋道;而我連忙輕撫她的小腦袋瓜安慰道,不過,我認為自己說的也是事實。
「算了,反正大家都到齊了,我們就繼續往下走吧!」
遭我吐槽的神明大人倒沒有急著反駁,只是無奈地露出笑容,朝被夕陽渲染的前方山崖比劃比劃。
明明就是自己先把我們丟下在先嘛,只是現在拉不下臉吧……
看著他有些心虛的表情,我不以為然地如此暗忖;儘管如此,向晚的天色告訴我當下得先找到駐腳休息的地方才是首要,於是便開口向亞瑟先生問道:
「話說我們要去哪裡,該不會今天又要露宿了吧?」
「不會的。」
週遭的空氣因為太陽消失在山的另一端逐漸降溫下來,亞瑟先生才一開口便馬上吐出了一團白霧出來,而我身旁的阿爾朱那則是開始縮起身子,不時地搓著雙手,神明大人見她這副凍得可憐的模樣,頓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
「現在阿爾朱那在我們身邊,她想去哪裡我們就到哪裡去。」
「咦?是說我嗎?」
一旁發抖的女孩聽到亞瑟先生提及了自己的名字,不禁露出錯愕的神情來。
「……阿爾朱那嗎?」
對於神明大人的提點,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經過了這麼多事,也稍稍明白祂為什麼要我保護好阿爾朱那的原因,但就算如此,我仍然覺得阿爾朱那還只是個嬌弱的小女孩,實在不太想得出來她對於我離開這個無邊無垠的緣起心境到底能提供什麼樣的協助?
「當然是說妳啦!」而亞瑟先生對於我倆的反應不以為意,微微低下的眉毛透露出祂的些許不耐煩,不過,對於阿爾朱那的疑惑,亞瑟先生說話的語氣倒是轉軟了不少。
「這是妳的緣起心境,只有妳知道這裡該是什麼樣的風景。」
風景?阿爾朱那的風景?那究竟是什麼模樣?
聽了亞瑟先生的話,我也不禁好奇地注視著神情仍還有些迷茫的阿爾朱那,心裡不斷思考上述那些問題;而正當我陷入思緒的時候,阿爾朱那雖然臉上仍有不安,但還是鼓起勇氣開口接著對方的話語說道:
「我……知道的風景嗎?」
「沒錯,」亞瑟先生一邊應道,一邊伸出手來遙指逐漸為夜色壟罩的崖壁,我這時定睛一瞧,上頭似乎有個龐然建物在那。
咦?那個是……?
「阿爾朱那,就試著回想妳想留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妳就不想在這裡確認一下嗎?」
聽的同時,我回頭看看亞瑟先生的臉龐,祂低沉的嗓音裡帶著些許期待,湛藍的雙眸內澄淨無比,看得我不曉得為什麼內心似乎有什麼悸動著。
難道……繞了這麼遠的路途,就是為了這一刻?
「我……」
女孩先是欲言又止,然後抬起小臉看向我,兩眼尚還存著一絲猶疑;我一時之間無從得知她目前的情緒究竟多麼五味雜陳,也不曉得她接下來會做出怎麼樣的選擇;但即便如此,我仍覺得自己得應該做些什麼——不管是為了還沒離開緣起心境的自己,還是為了了讓小女孩能更有勇氣去面對接下來的挑戰,於是我嚥了嚥幾下口水,決定打起勇氣開口鼓勵對方:
「沒關係,就儘管說出來吧!我們會陪著妳的!」
「大哥哥,你……」
阿爾朱那聽了我的話後,先是愣了一下,瞪大了一雙眼望著我,澄澈的雙眼內還閃爍著不安的目光,而我則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表達了我願意承擔接下來風險的決心,女孩見我這樣,最終也闔上雙眼,臉上已不見方才的迷惘和膽怯,以平靜卻踏實的語氣地開口說道:
「我明白了,這裡……應該是我一直想回來的地方吧?」
回來……的地方?
沒想到阿爾朱那這一席讓我一時之間再度感到疑惑,這麼說來我看到的那棟建築物是……
「不過,大環境的部分還是由第四劫因陀羅的意識構成,但由於那孩子終其一生幾乎沒什麼離開用來寄放?往世之書?古鈔本的吉祥宮(?ivag?ha),所以相較來說這個雪域可比實際上的還來得和善不少,不過正因為如此,讓『那傢伙』多了不少動手的機會,這說起來還挺苦惱的呢。」
正當我揣測小女孩的想法時,突然間想到亞瑟先生之前跟我說的話,這讓我茅塞頓開,猛來轉頭再仔細看看前方那棟建築物——
吉祥宮,記得小時候哈里姨媽曾經說自己過在我出生前她曾經到過須彌山做過考察,看過那麼一眼,而我試著回想她當時用的措辭,用來一一對照我眼前的建物。
果然,就正如童年聽到哈里姨媽所言一般,眼前龐然建築物依著山勢而建,紅白石磚整齊地往天際線堆砌,往上疊束成一幅宏偉的圖畫,白色的底層建物乍看之下像雪堆出來似的,但方正的格局卻和崎嶇的山壁錯落有致,毫無違和,而映著夕陽的層層蹬道宛如穩妥的桌腳將上層殷紅的宮殿托起,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
那……就是阿爾朱那一直待著的吉祥宮嗎?
「看來妳似乎心裡明白了呢!」
「嗯。」
然而,就在我尚在邊端詳吉祥宮的外觀,邊揣測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時,神明大人突然插了嘴,頓時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回頭看,看到亞瑟先生對著阿爾朱那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就像一個長輩……不,是兄長對弟妹舉動表示認為而笑,而阿爾朱那則是眼神堅定,將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吉祥宮,低聲呢喃道:
「我的緣起心境……要由我來親自結束才對……」
這時,對面的崖壁吹來一陣冷風,直撲得我直打哆嗦起來,鼻子接著只感覺到一股難以忍受的搔癢後便不自禁地打了個大噴嚏來。
「阿嚏!」
啊啊……沒想到沒出息的鼻子居然在這種氣氛下鬧過敏啊……希望接下來可別出什麼亂子啊……
自覺出糗的我邊想邊捏了捏鼻頭讓身體舒服一點,而就在這時亞瑟先生則湊了過來,瞇起雙眼來看我的窘狀。
「哎呀!頗勒古納,你該不會又開始畏冷了吧?本神這就跟你說了,裡面可是很暖和的呦!」
「我、我才不是怕冷呢!要進去趕快進去啦,別在這裡磨磨蹭蹭的……對吧?阿爾朱那。」
被神明大人戲謔一番後,我儘管羞愧不已,但為了自己的面子免於難堪,連忙轉了個話題,同時越頭看向阿爾朱那問道。
「大哥哥……現在要進去?」
對於我的反應,小女孩倒是露出訝異的表情來。
「欸?不是現在嗎?」
「不,」
而對於我的反問,阿爾朱那露出為難的神情,小小的腦袋瓜歪向一邊,壓低聲量繼續說道:
「其實……我怕的是吉祥宮裡面的札巴們不歡迎你們,畢竟這裡本來就是用來修心養性的地方,雖然富軍每年在我的生日都跑來這裡……」
「富軍他……會跑來這裡?」
「嗯,富軍他……」
女孩對於我的問題,緩緩抬起小臉來,兩眼癡癡地望向前方的宮殿,像是陷入很深的回憶中呢喃道:
「一直很關心我,然而我……總是沒法達成他的期望……」
沒想到啊……雖然之前在獵人小屋聽阿爾朱那描述時,就隱約感受到富軍對於阿爾朱那的愛護之情,但沒想到兩人之間的牽絆卻這麼地深,這麼地矛盾——明明那傢伙希望長相奇特的阿爾朱那能免於他人的歧視才送到這與世隔絕的處所,但思念又讓兩人想要與彼此見面,可謂是很深的羈絆,不過,阿爾朱那說她總是沒法達成富軍的期望……
沒法……達成的期望嗎?
突然間,我的腦海中再度浮現了以前在夢裡見到的場景——
在為雪反射的刺眼陽光中,我一直追著一個高瘦的人影,他身上背著一把很大的弓,而稍前我第一次遇到富軍時也曾想到這個夢過,因為一直覺得那個富軍的背影跟夢裡的男子很像……
這麼說來,我所做的夢其實是阿爾朱那一直想完成的願望?
「阿爾朱那,我……」
「大哥哥?怎麼了嗎?」
想到這,身子忍不住為之一震,我曾經認為自己活著的意義僅僅是件偶發事件,而一直視自己與眾不同的膚色為不該存在的麻煩……但對無法活下去與生命中重要的人再次見面的阿爾朱那來說,她的執著和願望才是讓我真正存在的原因,也唯有這樣,才能讓富軍有機會找到她——
「我、我……想說的是……」
「大哥哥?」
這時阿爾朱那睜大了一雙澄亮明淨的雙眼,眼裡滿是期待地瞧著我,但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曉得該如何開口,結結巴巴幾個字句後,最後還是敷衍性轉個話題:
「我想說的是……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的好。」
「喔,是這樣啊……不過,那些札巴……」
「我們會跟他們講清楚來意的,這點妳就不用擔心了。」
對於小女孩的疑慮,我連忙向她說明我的做法,女孩聽完之後雖然臉上還有些擔憂,不過也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往前方的石階走去,準備要引領我們進去吉祥宮。
「那大哥哥和亞瑟先生一定要跟好呦,裡面超大的,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迷路呢!」
「放心吧,我們不會放小淑女妳一個人面對的。」
突然間,從剛剛就處於觀望狀態的神明大人居然打破了緘默,臉上掛著一抹親切的笑容回應女孩的提醒,除了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外,站在一旁的我也感到有些意外。
「喔……謝謝亞瑟先生,那你們要跟好囉!」
「我會的,阿爾朱那。」
看見我朝她招手揮揮示意,阿爾朱那這才放心地將頭轉回去繼續前進,而就在小女孩的視線才剛離開我身上沒多久,亞瑟先生便合併幾個小碎步趕到我身旁,湊向我耳旁低聲問道:
「你怎麼沒有告訴阿爾朱那你的看法?」
「神明大人也知道啦?」
儘管對於亞瑟的知情有些驚訝,但由於本身還在糾結自己居然只是阿爾朱那的替身,自然說話也提不起什麼勁,只是悶悶應了一句。
「當然,在緣起心境中我的層級可是比你高上不少,自然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亞瑟說完先是頓了頓,接著舉起長臂從後搭在我的肩上繼續說道:
「不過,就算如此,每一劫因陀羅的緣起心境我都不能過度干涉,要不然會破壞祂們人格的完整性,嚴重的話會混亂當世載體的認知運作,影響因陀羅達成任務。」
「完整性……那這麼說,你之所以不想我說話的原因是……」
「嗯,就是這樣。」
亞瑟先生對於我的推測點了點頭,自我調侃式眨了眨眼後又繼續說道:
「不過,由於你是因為受小維干擾而闖入阿爾朱那的緣起心境,為了把你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本神就只好打破規矩來到這裡囉!」
「原來如此……那是我誤會您了,抱歉。」
聽完亞瑟先生的解釋,我瞬間對祂抱點小小的慚愧,不禁低下頭來向對方道歉。
「唉,沒關係啦!我亞瑟?巴勒斯也不是第一天被人當壞人了。」
沒想到我才道歉沒多久,神明大人臉上馬上便溢出些許紅暈,兩眼直往其他方向望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想要迴避我的目光。
「喔……是這樣啊。」
「不過,頗勒古納,」
「嗯?」
沒想到突然間,亞瑟先生話鋒一轉,聲調放柔地繼續說道:
「雖然你的某些特質是受阿爾朱那的夙願形成,但別忘了,就算如此,你就是你,你就是頗勒古納,從你自美里懷裡誕生甦醒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是新的生命及獨立的個體,哪怕你和阿爾朱那有一丁兒的相似之處,那也不能將你和她看做同一個存在。」
咦?我……是新的生命和獨立的個體?可是我不是……?
一時之間,我以為神明大人僅是為了安慰自己才說那些話語,但見亞瑟先生的眼眸仍然澄明,便明白那些話不單只是用來撫慰人心用的措辭,字裡行間還有更多我該釐清的真相——
比如說,我第二次遇到亞瑟先生時,祂曾經提及釋迦提桓因陀羅分成鞘身和真如兩個部分,若是如此,那怎麼會說我是獨立的生命體?此時心中的疑惑讓我不禁好奇地脫口問道:
「可是你不是說因陀羅的真如和鞘身兩者缺一不可嗎——」
「理論上是這麼說沒錯……」
亞瑟先生對於我的詰問並沒有否認,但隨後便輕搖了幾下腦袋瓜說道:
「但是要有個前提。」
……前提?還有前提嗎?
神明大人的話讓我一時感到懵然,不禁順口繼續問下去:
「前提?」
「前提是當劫因陀羅得要通過善見飛輪和勝利之弓的試煉,真如和鞘身才會真正融合為一……不過,以目前當狀況來說,你既沒有拿取得神弓,也沒有遇見善見,所以根本就與上述的情況沒有矛盾的問題,況且……」
「……況且?」
「況且就算融為一體了,真如對鞘身的意識也不會過度干涉,反而是鞘身的意識若是像現在一直困在真如的緣起心境中,時間拖得越久,鞘身的意識越容易和真如的緣起心境混為一體,假若沒有及時想辦法離開的話,最後鞘身就會以為緣起心境是真實的世界,終生困在此處。」
「這麼嚴重啊……」
聽亞瑟先生這麼一說,頓時間我只感到整個背脊開始發涼,正在前進的身軀險些重心不穩。
沒想到我只是臨時參與公司的一次押運任務,居然會被捲入這麼大的危險之中啊……不知道姊之前有沒有幫我保個意外險什麼的……
「你現在才知道嚴重性啊……不過,現在也已經無所謂了,畢竟那傢伙應該也到了吧?」
「咦?那傢伙?」
經神明大人這麼一提點,我這才想到好像跟祂第二次會合後就沒有遭到暗箭襲擊了,這麼說來的話……難道這裡是——
「大哥哥、亞瑟先生!」
就在我還在推測此處有可能是我們要和那傢伙最後決勝,甜美的童音又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臉望前方一瞧,卻看到阿爾朱那人早就來到十數階高的前方,她的身後看起來是類似入口的地方,不同於一般人認知的正門,大門外觀看起來相當簡扼,除了單調色的木扉外,上方還懸掛著一面數尺長的黑色門帳,帳上有著我完全看不懂的文字符號。
這就是入口呀……
「我們到了呦!」
女孩見我還杵在原地觀望,連忙三步併兩步地回到我身旁,熱心地勾起我的手來,像是要邀請我參與宴會一般。
「咦?」
對於她這個突如其來的舉止,我也有些受寵若驚,身子不自主也往後傾斜,一不小心撞上了什麼。
「啊……」
「小心點,這裡是高處,摔下去可是會受傷的。」
結果是亞瑟先生,他敏捷地勾住了我的臂膀,接著我只感覺到一個勁就莫名地被推回了原位,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尷尬的時間。
「喔……謝謝。」
最後,驚魂甫定的我只能傻呼呼的朝著身旁的神明大人道謝一番。
「大哥哥沒事真是太好了呢!」
見我平安沒事,阿爾朱那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來,將我的手揣的更緊了些;而我也順勢將嬌小的她擁到懷裡,輕拍背部安撫對方:
「有大家在,我怎麼可能會有事呢?」
「沒錯,不過接下來可就要注意了。」
就在這個理應要抒發個人情感的時間點,亞瑟先生語氣中的嚴肅不禁讓我和阿爾朱那驚訝不已。
「亞瑟先生你說什……」
唰——!
就在我懷裡的丫頭一頭霧水地轉過臉來,想要問下去的時候,瞬間頂上只聽到半空中傳來空氣震動的聲響,接著就看到一道迅速的黑影掠過眼前往前方的石階落下,等到我們從驚恐中回神過來時,一把帶著殘羽的箭已穩穩地紮入石板中,硬生生撐出一條縫來。
箭……難道是……
看到箭雨的我內心起了不祥的預感,連忙抱起阿爾朱那開始俯身衝刺,打算一口氣跑進吉祥宮內。
而同樣跟我一樣留意到週遭危險氣息的神明大人倒是搶先一步轉身朝後,迅速地架起銀弓,隨時準備反擊。
「你們先進去裡面,我隨後就趕上!」
「知道了!」
為了避免重道覆轍,我應了一聲後連頭回都不回,拔起雙腿駛進了吃奶的力氣往門簾狂奔,過沒多久便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擦過了黑色的簾幕,簾幕就彷彿就像遭遇恐懼時姐姐的手一般,輕撫並悄悄落下掩護在我倆身後;而這時我回過頭往門外看去,亞瑟先生正好拉滿了弓,朝我不見的遠方射出了幾發閃電,頓時將夜空照的閃耀不已。
「亞瑟先生!」
見到此幕的我趕緊將阿爾朱那放下,拉開嗓子朝祂大喊了一聲,亞瑟回過頭來,臉上滿是詫異。
「還不關門幹嘛?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說的時候祂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將死之人,這讓我又錯愕又生氣。
又來了!這傢伙不是明明說好會跟上來的嗎?怎麼現在又想擅自斷後了!難道不知道沒有祂就沒有人可以保護阿爾朱那了嗎?
想到這,滿腔憤恨不平的我不自主邁開腳步,跨出了門檻,冒著可能會被襲擊的風險跑到神明大人的身邊。
「大、大哥哥?你要去哪呀?」
「把神給帶回來。」
「什麼?」
就算是下一秒可能會出現「那傢伙」,我,頗勒古納也不會輕易丟下自己的夥伴。
「喂!你幹嘛——」
亞瑟先生見我不怕死地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表情瞬間由詫異轉為憤怒,而我趁他正準備開口一陣劈頭大罵的時候,一股勁地用肩頭頂住對方的腋下,接著技巧性用手臂從後背勾住腰,最後再以膝蓋直接給個「膝擊」,果然輕鬆地將一點八毫米高的個頭給抱了起來。
「抱歉了,神明大人,待會我會對您的清白負責的。」
「誰要你這個小鬼負責啦!」
堂堂的神明大人被我這麼一個公主抱,原來錯愕憤怒的表情頓時漲得羞紅,一邊扯著喉嚨對我大聲咆哮,一邊揮舞著雙手想要從我臂膀下掙脫;儘管那模樣看起來很有趣,但一想到現場的情況不宜久留,我只好咬緊牙關、闔上雙眼,使勁地扳起腰桿把亞瑟先生整個人扛起來,在一片漆黑裡朝著飄揚不定的門簾狂奔過去。
「哈、哈、哈、哈!」
就在快要趕到門口之際,倏地只聞道身後傳來有什麼飛過來的聲響。
「危——」
結果,還是來不及了!
那聲響最終消失了,但紮紮實實的質感卻從後方插入了我的背上,是一把箭,剎那間,刺痛逐漸在我的體內蔓延開來,險些讓我失去平衡。
「頗勒古納!」
「我……沒事。」
儘管箭傷之痛令我的腰難以承受神明大人的重量,但一想到我現在連眼前的入口門檻都還未踏過去,怎麼可以因為受了點傷在此果步不前了,於是便咬緊牙關,打起精神,拖著氣力漸失的身子勉強步入室內。
而亞瑟先生也在被我放下後,連忙伸出臂膀將突然癱軟的我扶住,一臉自責的對我說道:
「你這小子……明明就不用為本神受這種傷的。」
「咿……」
這時,耳畔的聲響已經越來越模糊,而我也覺得自己身體開始發涼了起來,而背後的傷口則是不斷湧出溫熱黏稠的液體。
啊!受傷了……
「大哥哥!」
正當我意識到自己受的傷不是小事的時候,原先待在裡頭的阿爾朱那也著急地朝我這邊跑了過來,一臉快哭出來地撲了上來,一時撞得我險些招架不住,甚至還有點疼。
不過,當看到阿爾朱那臉上滿是憂愁的模樣,我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地開口安慰她:「沒事,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大哥哥……你不可以死在這裡呀!你不是還要回去雷、雷理喀嗎?嗚嗚嗚嗚……」
女孩仍舊沒有因我的安慰寬心,反而是哭的愈益嚴重,小小的渾圓臉頰早已留下了兩道淚痕,眼眶也有些紅腫。
「沒想到……妳居然記起來我住的地方呀……」
雖然心疼,但我還是努力地露出笑容,伸出快無力的手輕撫她的臉頰,就像在跟小時候的自己說話一樣。
「因為……大哥哥對阿爾朱那很重要,所以一定要記住重要的人的一切……」
孩子儘管情緒還很不安,一雙嬌嫩的小手緊抓著我的衣擺不放,仍乖巧地答覆我的話;這又讓我想到了幼時做惡夢時緊抱著姊姊的自己。
重要的……人嗎?
我不禁會心一笑,原來現在的自己也已經成為別人需要「依賴」的大人呀,不過……
「所以,拜託大哥哥……不可以倒在這裡呀。」
這時,背後的劇痛已經傳至前胸,也清楚感受到自個兒的呼吸已經變得紊亂,不得不把嘴巴張得更開點才能吸到更多的空氣,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試圖在靠著神明大人的攙扶撐起逐漸無力的身軀,繼續安慰女孩:
「我……不會死的……所以,妳不要……哭了……這樣……會哭醜的……」
淚眼簌簌的她聽我這麼一說,連忙伸手地抹去淚水,我又不禁笑了出來,然後卻不小心牽動到傷口,忍不住咳了幾聲。
「咳!咳!咳!」
「大、大哥哥?你……」
「阿爾朱那,」
就在阿爾朱那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間,亞瑟先生終於開口了,背對著祂的我雖然見不著此時祂臉上的神情,但還是可以在恍惚之間聽到語氣上的嚴肅:
「現在的頗勒古納傷的不輕,得找個安全一點的地方進行緊急處理,我能借妳的房間一用嗎?」
「呃……好!」
對於亞瑟先生的請求,阿爾朱那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後也明白對方的用意,於是便頓了頓頭,接著說道:「我馬上就帶亞瑟先生過去!」
「就麻煩妳了。」
話說完,我只感覺自己動彈不得的身體被人扛起,原來是神明大人將我背了起來,整個腦袋瓜也順勢卡在對方結實的肩膀上,無力的軀殼倚掛著祂的虎背,隨著步伐的前移輕輕搖晃著。
「亞瑟——」
「別說話,你現在身上還插著箭,多說話可能會讓傷口惡化。」
原本我是想開口說些什麼,但一聽到神明大人如此語重心長地說道,便還是識相地閉上了嘴巴,一雙眼盯著走在前頭的阿爾朱那。
女孩嬌小的身形在兩側搖曳的燈火照明下更加消瘦,但儘管如此,她不停的雙腳仍紮紮實實地給石板落下了堅硬的聲響。
沒想到之前性格膽怯的小女孩已經快可以獨當一面了呀……
看著阿爾朱那的背影,我不禁也鬆了一口氣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倦意突然襲上了大腦,眼皮也逐漸垂了下來,視線慢慢斂成一條模糊的縫。
啊,好睏……怎麼會這麼累呢……
疲倦感讓我的頭逐漸傾斜,無意撞到神明大人感覺有點肉肉的頸子。
「頗勒古納,你沒事吧?」察覺到異狀的神明大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問道。
而這時阿爾朱那也停了下來,回過頭來關心我的狀態。
「大哥哥……你不要緊吧?」
一片模糊中,我對著像是女孩的輪廓露出笑容,勉強打起精神解釋道:「我沒事,就只是想睡而已。」
「喂!頗勒古納!」
沒想到此話一出,神明大人頓時大喊出來,音量應是提高了好幾分貝。
「你現在睡著的話就會陷入……」
「對不起,我真的……累了。」
然而,就算如此,我還是抵抗不了全身的疲軟和腦袋愈益嚴重的沉重感,漸漸的,我終於闔上了眼,外界頓時沉靜了下來,感覺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