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吉安,某出租公寓…
今天是聖誕節,對比於大街小巷上沉浸在節氣氣氛中的人們,公寓裡的姊弟倆看起來也過得挺溫暖,就是空氣中瀰漫著一些憂愁跟冷清。
12月25號這天對善敏跟茵雅而言是個重要的日子,雖然不值得紀念,但卻非常重要,令姊弟倆直到到現在都難以忘懷。
甚至兩人都慣例的在今天請假,增進家人之間情感的同時,也期盼著那兩人的歸來。
「還有五分鐘,今天就結束了…」善敏坐在客廳的餐桌前,望著牆上的時鐘迫切的倒數,但又帶著些許不安: 「他們今年也不會回來了吧。」
「等等看吧…」餐桌的對面,坐在輪椅上的姊姊茵雅則較為冷靜,就算只是表面。
結果事實總是令人失望,到了12月26姊弟倆期待的兩人依然沒有回來。
「結果今年還是沒有嗎?」善敏失落的拿起桌上啤酒,往後倒進沙發中。
「也許明年吧…」茵雅也拿起啤酒,用微笑掩飾悲傷。
乾杯,兩人隨性地喝了幾口,鋁罐放下之後又一振難堪的靜默。
連白癡都看的出來,茵雅只是強行歡笑!
而相比於姊姊的強顏歡笑,弟弟善敏則對於自己的情感比較老實,他一罐啤酒拿在空中開始啜泣: 「抱歉,我要發作了…」
「沒關係…」茵雅這句沒關係說的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因為連她的眼角都泛起淚來。
「為什麼要生下我們啊!」隨著淚水的潰堤,善敏失控的以嘶吼的音量咆哮著: 「好好地玩你們的不好嗎!生了又不顧你們他媽的是三小!」
一句,不多不少!善敏就只吼了這一句!
「阿阿阿阿阿阿阿…」便難過得泣不成聲。
「嘶嘶嘶…」受到善敏影響,茵雅也用手遮著雙眼痛哭起來。
直到兩人情緒稍微平緩,才又抬起頭,看似看著對方,其實眼神根本沒有聚焦。
六年前的今天,一樣是個寒冷的聖誕節,那時高二的善敏與大他三歲的茵雅迫不及待地回家想享受家人之間團聚的天倫之樂,然而回到家之後只有餐桌上的大餐、宣示離別的紙條、以及十萬元的生活費。
「善敏&茵雅: 爸爸媽媽去尋找人生的意義了,不用等我們回來,你們姊弟倆以後也要相互扶持,堅強的活下去喔!記住,不管遇到怎樣的困難都不要怕,微笑著面對它!消除恐懼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對恐懼,爸媽的精神永遠與你們同在!祝身體健康、事事如意!
最愛你們的爸爸媽媽上!」
紙條上只不負責任的留下這單純幾個字,沒有交代任何後事、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善敏的父母就這麼丟下姊弟倆,遠走高飛。
所幸憑著已經高二和大學的姊弟倆,想在社會上找到足以餬口的工作並不難,善敏離開學校,努力考上消防,今年是他工作的第三年。
至於姐姐茵雅則是追尋原本的志向,當了補習班老師。
但命運有時候非常殘酷,眼看日子正要步上正途,某天茵雅卻在前往教書的路上與闖紅燈的車子發生車禍,被撞飛的茵雅根本沒機會記下對方的車牌,且非常巧合的路口兩支監視器都故障,以致於肇逃的兇手一直逍遙法外,兩人也沒拿到任何賠償金。
而此次車禍,也導致茵雅下半身癱瘓,造就了現在輪椅上的她。
坐著輪椅,茵雅自然無法再到補習班上課。
所幸…從保險拿到的理賠,以及消防局同事的募款,讓他們得以抵銷醫療上的開銷,度過這人生中最艱困的一刻。
善敏二人的父母即使結婚了還老是活在自己的世界,是旁人眼中的浪漫夫妻。總是說走就走,有時甚至一兩個禮拜不回家,這可苦了姊弟倆,因此他倆人承受挫折的能力也較同齡的小孩高上許多。
半身不遂這足以讓許多人沉淪的障礙對茵雅來說並無大礙,不僅輪椅,她還練就了一身倒立走路的神技,可以用雙手走上數公里路,周圍的女孩中沒有人的手比她還壯。
不能教書?沒事!沒事!茵雅白天練倒立,晚上練畫圖,現在則在家靠著幫小說或廣告畫插圖來賺取餬口的薪資,也算是小有成就。
也是這樣,兩人才足以走到今天,並且在父母離家的那天善敏總是會請假在家,與茵雅一同等待父母的歸來。
然而每逢佳節倍思親,自從父母離家之後的五次聖誕節,兩人沒有一次是不哭的,尤其是痛苦的時候看到別人過得比自己好,那更是傷口上灑鹽了。
「沒事的善敏…沒事的…」茵雅推動輪椅來到善敏身邊抱住他: 「好日子要來了、好日子要來了!」
人在難過的時候總是會想擁抱別人來尋求慰藉,見姊姊出手,善敏也不客氣的屈身抱住她。
「我知道…只是發洩情緒而已…」哭了這麼久,善敏的情緒也平復的差不多了: 「看到別人過得好難免會難受。」
「善敏…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卻是茵雅冷不防冒出這一句。
「怎麼了?」
「別裡那兩個不負責任的混蛋了,我們兩個遠走高飛,過好日子去吧!」茵雅說的平淡,卻笑得猙獰。
要不是抱在一起看不到茵雅的臉,善敏肯定會打個冷顫。
雖然茵雅總是表現出成熟、體貼、善解人意的一面,但實際上她可比殺羊不眨眼的善敏還要殘忍。
「今年第六年,會回來他們早就回來了」茵雅冷笑道: 「我的畫圖工作開始步入軌道,你也快買房子了,我們離開這個又老又破的房子去外面生活吧,就我們兩個!」
「…」善敏沉默了半餉,然後輕輕地推開茵雅: 「我還是想等他們回來,就算買了再好的房子,家人不能住一起的話,我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聽了善敏的話之後茵雅不禁皺眉,那表情不曉得是失望、生氣還是悲哀。
不過善敏剛剛說話時是看著地板的,她並沒有注意到姊姊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抱歉了姊姊,我沒辦法接受你的提議,畢竟都是家人!」善敏抬起頭說,面帶祥和的微笑。
「…」茵雅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才露出那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也是,忘了我剛剛說的吧…」
說完她拿起酒示意善敏乾杯,善敏也拿起酒跟茵雅乾杯,兩人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呼…」茵雅酣暢淋漓的吐了口氣,放下酒杯問: 「你明天上班嗎?」
「放假!」
「那再陪我喝一下吧,幫我去7-11買些酒」茵雅說: 「我要冰火,香檳跟檸檬的,再買些關東煮吧!」
「好!」善敏起身,去完成姊姊的吩咐。
直到玄關的門關上,善敏消失於茵雅面前,她才收起笑容。
「看來…我們對家人的定義不一樣啊…」
□
不久後,善敏買著酒和食物回來…
「姊姊,幫我開個門吧!」善敏邊敲門邊呼喊。
「…」然而門內卻無任何動靜。
「姊姊,開個門吧!我回來了!」善敏加大音量。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只有一陣靜默。
於是善敏試著自己開門,這才發現門沒鎖。
善敏心說奇怪,由於姊姊行動不便,為了確保安全她總是會鎖門,怎麼今天門卻是開的?是去上廁所嗎?善敏心想。
踏進家裡善敏立刻發現不對勁,除了聽不見電視的聲音之外,廁所的燈也是關著,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且家就那麼小,茵雅不可能沒聽見善敏回來了,但卻不出來看一下,這實在是很反常。
而且這實在太過安靜!
善敏回門邊拿起雨傘,做好戰鬥準備,他放輕腳步謹慎而緩慢的往客廳的方向移動。
然後…
「阿阿阿阿阿…」客廳裡的景象嚇得善敏叫出聲來,他連忙倒退兩步,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在他眼前的是倒臥在血泊之中,面目猙獰的茵雅!
第一眼看上去她的頭被扭了180度,整個呈現很詭異的角度、右手前臂骨折、胸口被開了直徑十公分左右的大洞。
「幹!不是吧…」
平復下情緒之後還是很喘的善敏上前去檢查姊姊的屍體,身為一個消防員見過的屍體當然不會少,所以他可以很快地恢復冷靜。
頸部扭轉、胸口開通到背部的穿刺傷,很清楚的明顯死亡,即便如次善敏還是想欺騙自己般去量測茵雅的頸動脈,當然沒有脈搏!
善敏比任何人還要清楚,這已經無法急救了,他拿出手機錄影及拍照並用,盡可能地記錄下現場。
然後…
「你好,我要報案…現場疑似兇殺…」
□
美崙,海濱公園…
善敏坐在消波塊上看著海發呆,他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距離姊姊茵雅被殺害已經過了三個月,根據調查結果確實是他殺沒錯。
問題是調查結果十分離奇,即使警方讓善敏親眼見識當晚錄影機拍到的影像,善敏依然覺得難以置信。從錄像第五秒門打開的時候就無法用常理解釋了。
門是打開了,也確實有”東西”走到家裡…
問題是那東西攝影機完全拍不出來,整個影片看起來就像是隱形人把門打開,走進屋內一樣。
從茵雅身上的傷可以知道她試圖抵抗兇手,因為用手格擋才導致她的右手被打斷,且從她面目猙獰這點也能確認她是看到兇手之後才死去。
明明攝影機拍不到,但茵雅卻看得到,這說明兇手是只有人才能看到的”東西”或者兇手有決定自己是否要隱形的能力。
值得慶幸的是,茵雅死前並沒有遭受太多的痛苦,兇手非常乾淨俐落的殺了她。
茵雅身上一共就三個傷:骨折的右手、扭轉的脖子、貫穿胸口的大洞,警方研判兇手先是將她的手打斷之後,一擊將她的脖子扭斷,頸部周圍的軟組織全都往一個方向斷裂,非常乾淨俐落,這就說明了脖子是一次打斷的,而不是多次擊打造成。
再來,家裡沒有任何東西被拿走,唯一被拿走的東西是原本茵雅胸口大洞處的組織,挖得非常乾淨整齊,顯然這才是兇手的目的。
一切都是計畫好的,不是隨機犯案!問題是為何是茵雅?犯人要她胸口的組織幹嘛?
再者,能夠隱形、短時間內整齊地挖出組織,加上一拳打歪人類脖子的存在真的是人嗎?
現場沒有留下犯人身上的任何東西,指紋、皮屑、毛髮、汗水、體液都沒有,沒有任何可以追蹤犯人的線索,一切都超出常人的理解範疇,不管是對善敏還是對警察而言。
警方向善敏說明了這一點,表示這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他們將連絡相關的專家,請專家們處理,善敏之需要等候通知即可。
等候的結果,就是到現在都沒有下文。
「可以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把人殺了之後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喔?」善敏喃喃自語,邊流淚邊笑: 「哈哈…哈哈…」
人在極度悲傷跟絕望時是哭不出來的,反而會因為絕望的反饋作用而覺得想笑,現在的善敏就是這樣。
「這世界沒天理了是不是啦!這樣殺人都沒事喔!我操你媽!」之後善敏站起,用力地將石頭砸到海裡,對著大海大聲咆哮: 「沒有王法是不是啦!幹你娘!」
「你就不要讓我遇到!不然我就在你身上多開好幾個洞!」善敏大聲怒吼: 「幹你娘機掰!誰讓你殺死我姊姊!」
一陣怒吼後善敏大聲喘氣。
「你說…要把誰身上開好幾個洞?」
這時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聲音從善敏身後傳來,百分之一萬,那絕對不是人類的聲音。
就這麼一句話,讓善敏瞬間背脊發涼、全身起雞皮疙瘩還嚇出一身冷汗,彷彿剛剛怒髮衝冠對大海嘶吼的他不曾存在一樣。
善敏竭盡所能地想用意志力讓自己轉身,但身體卻被巨大的恐懼壓的不聽使喚,突然他覺得雙腳一空…
背後的東西推了善敏一把,善敏失重落下,從這高度落下他肯定會筆直撞上下方的消波塊,頭破血流而死。
在重力的牽引下善敏不可控的翻轉身體,終於看到兇手的真面目…
兇手穿著黑色斗篷,斗篷帽子的兩側印有蛇的眼睛,由於斗篷的遮蔽看不清兇手的臉,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不是人類。
因為兇手伸出斗篷的手佈滿著蛇一樣的鱗片!
「完了…要死了!」善敏心想,他只是個消防員,別說後空翻甚麼的,在失重的自由落體狀態下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身體,像剛剛那樣利用慣性轉過去看兇手就已經是極限了。
無奈現在太陽落入地平線了,況且兇手穿著斗篷,除了他不是人之外善敏甚麼資訊都沒得到。
「就算得到了…又如何呢?」善敏心想,反正自己就要死了,這高度少說兩米半,就算不撞死也成腦殘了。
「哭阿…好不甘心啊…」
在落下的過程中時間不斷的膨脹,每一秒都像幾分鐘那樣漫長而無能為力,人生跑馬燈開始轉動!
「想不到真的會看見跑馬燈…」善敏心想,他甚至無法操控自己開口說話。
往事歷歷在目…善敏想起小時候打架從沒贏過茵雅…
7歲那年善敏第一次打贏茵雅,茵雅的惡行暫時告一段落,那是善敏第一次看見茵雅落淚,現在他明白姊姊當時哭的理由了…
那並非疼痛而哭泣,而是茵雅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輸給善敏這個廢物。
8歲那年父母第一次離家超過一個禮拜,姊弟倆非常害怕,擔心父母是否不再回來了…
父母回家時家裡已成一片狼藉,姊弟倆在自給自足上邁出意義非凡的一步。見到父母回家,四人抱成一團,姊弟倆都哭了。
父母也表示會更加珍視家人團聚的時光,以後不再出門那麼久了,從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出遠門超過三天。
然而好景不長,茵雅和善敏都上中學之後父母因為經濟壓力產生逃避現實的行為,出遠門的頻率更高了,常常出去玩個十天半月不回家。
17歲那年,父母出去後就沒有回來過了…
「明明都要死了,卻還想到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善敏心想,不禁覺得好笑,但一切都無所謂了。
18歲那年善敏離開學校,為考消防做準備,要是考上公務員生活就不用擔心了,這是善敏當時的想法。
19歲,善敏考上消防,茵雅也如願以償地被補習班錄用。
20歲,茵雅車禍下半身癱瘓,剛起飛不到一年,生活再度陷入困境。
然後便是現在…
碰!!!!!!!
善敏的腦袋扎扎實實的撞在消波塊上,頭部右側撞出個血盆大口,血流如柱,更慘的是他撞上消波塊之後並沒有停住,失去意識的善敏又被彈到冬天冰冷的海水中。
處理完善敏,兇手正打算離開,反正放著不管失去意識且頭破血流的善敏就會在冰冷的海水中逐漸死去。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這不僅僅是善敏人生中的最後一幕,也是他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幕。
還沒來的及轉身,他的後腦勺就像仙人掌一樣插滿了匕首,短短幾秒的時間他已經沒了呼吸心跳。
□
時間往前倒退十幾秒,100公尺外,一個身穿藍色和服的女人跟一個帶著橘色鴨舌帽的老頭正往兩人所處的消波塊看去。
「你怎麼沒把他定住阿?」穿和服的女人有點責備的語氣,說話時手中匕首已儘數丟出。
「來不及,我的領域範圍不夠大…」老頭的全身冒著白煙,彷彿澆了水的乾冰。
「強如二爺也會有失手的時候嗎?」女人藉著誇獎老頭,冷嘲熱諷道。
「再怎麼強,也只是人…」二爺冷冷說道,面無表情。
「哎呀!他掉到水裡了…」女人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善敏落水,接著俏皮地看著老頭問: 「怎麼辦,二爺?」
「妳別老是把麻煩事推給我啊!臭殭屍!」二爺嘴上說得不耐煩,但身體已經誠實的動起來。
「麻煩你了…」
話聲剛落,老頭便瞬間消失在女人身旁,彷彿他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在女人身邊一樣,只留下一團白色的霧氣。
「哼!明明是來找融哥的,大老遠跑來花蓮人沒找到倒是找到蛇」女人自我解嘲的自語著:「我運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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