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死神，正等候著他
在這個世界上，人死後，是根據其所相信的冥界如何，而判定那人該去如何的後世
在迷霧之中，出現了三個身影，中間的是死者，而左右兩旁，則是引領之及來的使者，由黑白無常帶來的，是一個九十多歲的老男人
黑白無常將男人帶到陰間的中庭，亦即閻羅王所在的地方，好讓男人的下場能因而有個決定，以其生前善行惡行斷之
打量了一下男人後，穿墨黑大袍的，拿出了一本厚冊，比人頭更大，比所有陽間的字典要厚，甚至比人更高，這就是記錄一切的生死冊
待閻羅王在生死薄上確認男人的身份後，他開始細閱男人的身平和身世，沒花很久，大王就抬回起頭，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男性的內心
點了點頭，莊嚴的氣氛遂漸成形
「出生貧困，但後來得勢，身家豐厚，有協同治國的身份」
「一生愛國，亦盡效父母，努力回報社會，大興土木以侍平民，行善積福」
「本王望汝生前有德，故許前往極樂」
死神雖然不太清楚他在說什麼，但見到男人神情的閃亮，也略為了解其下場如何
「奏，牛頭馬面為差，指路」
語畢，在死神身後出現了兩個高壯的人影，武兵般的穿著，一人拿長矛一人握長斧，活像埃及那邊的使者，唯獨同是首級為動物頭，但動物品種不同，如其名，牛頭、馬面
「奉遵」
異口同聲的兩人，以一種如鞠躬的方式向大王敬禮，東方人的禮儀是握拳，西方人則是抱胸，死神一直是這樣記住，但沒有特別深究下去
在男人被帶走之前，他對坐庭上龍座的稍鞠，以示謝禮，方才在兩使者的指引下，走向霧裏
死神亦跟在其後
死神，其實不用跟著，因為自然地，東方的使者會盡其責任，只是這一次，有些不同
曾聽聞過這個男人的名字許多次，死神因而產生了興趣，想目睹他的後世
牛頭馬面將男人帶到一座長橋前，長橋延伸到視野之外，往黑暗裏繼續延續
東方的，名為奈何橋，是通往極樂和再生之地的唯一通道，男人即將要過橋
在踏上去前，牛頭對男人吩咐，叫他抬頭，直視前方，千萬不要看橋的下方
在橋的下方是什麼？
死神知道
牛頭馬面也知道
但男人不知道
但有些事情還是先不知道為好
石橋很長，男人走在最前，牛頭馬面在其後，而死神則靜悄悄地行在兩方之中
寧靜的環境中，腳步聲只有三對，死神的腳步是無聲的，不過因而，其餘的腳步聲格外響亮
每一下踏步，踢到碎石的聲音，各種
風聲也沒有
男人耳中只有腳步聲，自己的呼吸
還有??
?遠處的哭啼？
死神跟得最近，所以很清楚男人的呼吸忽然之間加速了，此外，也注意到一剎那間，他的目光在浮遊不定時，看了向聲音的來源，橋的下方
死神注意到了，知道了，但沒有說到什麼
牛頭馬面知道嗎？但他們也沒有說到什麼
畢竟在男人所想的以外，其實，橋下方什麼也沒有
四人繼續向前行，就這樣，往那會令聲音越來越大的方向走
哭啼未曾停止，而橋樑的末段也未曾可見
繼續，不要停下
繼續
哭啼越來越大聲了，去到一個很清晰的程度
男人的頸上冒出了水珠，他伸手一抹，如同抹去冷汗一樣，但死人不會流汗，所以那些水珠是什麼？後方的一眾人很清楚，並一聲不吭，跟在後面，也等待著
男性一度打算停下來，不過他知道不可以，因而只是緊閉雙眼，直走，祈禱希望聲音停下
向前走
繼續，千萬不要停下
繼續往前
走吧
別看下去
走著走著，聲音停了，一切也回到寧靜之中
男人見聲音真的完全消去，馬上鬆了一口氣，走路的姿態鬆容下來，步速也稍為緩和
這時，死神又注意到了，男人再次沒遵守吩咐，又往橋下看了
今次，牛頭馬面他們也沒有說到什麼
只是跟著繼續走
向前走
別停下來
就快到了
??
不
已經到了
「你看到了我喔，對吧？」
男人，肩膀上，頭的後方出現了聲音
那，是一個小孩子
左方的眼窩空空的，流出一滴一滴的紅珠
因為人死後，感官弱了，所以並沒有察覺到
也罷
「把我的眼睛還回來！把我的眼睛還給我！！」
孩子大聲嚷著，扯著老年人那所剩無幾的頭髮
男人打算搖身擺脫，卻發現身體的可活動幅度被限制著，正因有人，正擁抱著他的腰
直視的瞬間後，看不到
「別哭了，媽媽已經幫您取回眼晴了」
「接下來，就是爸爸的肝臟了」
叫痛的男人倒在橋欄上，而女人則是乘勢攻上，以尖利的指甲抓開那肚皮，從中找出紅色的一塊
與此同時，腳步聲開始出現，但那些不是屬於使者三人
不止數對，差不多有數十對的腳步聲，正急速接近
瘋狂的叫聲充斥著環境，當中男人的叫聲持續
「呼吸??不了??我的?肺?給回?我?」
尖長的指甲若如獸爪，切開了脊肉，紅色的氣球在肋骨間抽出，猶如血色翅膀
「我的指甲！」
「我的腎！」
如同生日派對上的蛋糕，被分成許多份，給大家，剩下的，是屬於原者的身軀，死辰的事主
沒有持續很久，很快的，人影消失了，留下已遭到掠奪的身體
「救?救我」
倒在地上，他呻吟著，向使者求救
只見牛頭馬面前來，拱起了那已經站不起來的身體
向橋欄靠近，這個角度，他能看到了，橋的正下方
霧霾之下，不是無物，正正是熊熊烈火
面對著難以置信的景色，不難想像自己接下來的結局
絕望之下，男人以最後一口氣去喊出心聲
「明明我做了這麼多好事?」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
牛頭以有點嘲笑的語氣反問
「因為你欺騙了世人、傷害了許多人」
「更別說連大王也敢欺騙，吃了豹子膽的好傢夥，你是以為自己會去到那？」
「別會錯意，只是生前的報應遲來了」
馬面托一托起那皮膠似的軀體，調整了肩膀位置，這下子，男人和橋的距離又大了
「極樂淨土？呸！見到你生前所作所為，可真是佛也有火！」
「預備好面對你的極落吧！」
「你在說什麼？！」
男人用盡全力掙扎，早已無力的身體做不到什麼，頂多就只是讓他在兩使者的肩上稍為晃動，然而兩者也沒有要制壓的意思，如此地，男人直接跌了在奈何橋上
卻已經去不了那了
畢竟有些事情，不能永遠逃避著
蹲下來，死神看著地上的男人，兩方對上了視線
在男人眼中的，是其他使者看不到的景象，因為死神的雙眼內，只會反映心靈的顏色，以及人最畏懼的畫面
比起「死亡」更恐怖的真相，並非忘記，就可以不存在
疤痕不會癒合
失去的不會回來
唯獨因為存在過，一切也會留下痕跡，被後人發現
這是無法被改變的事實、世界的命運
靈魂的顏色如何，是騙不過的??
紅色、紅色、紅色
那不是人臉，好歹閻羅王有三張臉，但仍有人的輪廓；那不是一張臉，好歹牛頭馬面也有五官；那甚至稱不得上是一個頭，好歹黑白無常的頭形也是個圓
死神的臉是一個景象，一個雕塑般的存在
人疊人，看不見頭，看不見手，看不見腳；肉塊互黏，分不出個體和個體，見不得到五宮的位置，見不得到頭的圓形，見不得到肢體的數目
血塊一片，在蠢動著，發出一眾呻吟聲
眼前的，只有一片血肉模糊，還有早已遺忘，但熟悉的苦叫聲
看著一臉驚慌的他，站在面前的死神只是笑了一笑，肉塊的人不再呻吟，而是持續淡笑，然後以各道聲音，共同說：
「您是到底是忘記了，還是害怕去回想起來？」
漸漸地，人羣的笑聲越來越大，直至將男人的意識也一拼吞噬
??
所以??
您，會是下一個嗎？
沒關係的
時間到了，自然地，世界會判斷您的存在
無慈悲地
後記：
本來打算寫點感言，但感覺太沉悶，所以選擇了這樣寫
嗯，就這樣吧，反正要説的話，自然有其他人說了出來，重複他人的話既無趣，又煩人，這樣的動作我不做了w
望有日能共同仰視自由的藍天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