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文前警告： 以下內容涉及結局劇透 建議非追連載者不要閱讀 或點擊傳送至 第一集 |
「你別想進龍之地。」指揮官汗顏的臉龐勾起一抹得逞的詭笑，好奇並且不懷好意地向黑龍問道：「前一批《問候》來不及加上追蹤器，這次它們全都能命中你了。你覺得這次的效果會如何呢？是一樣的效果？不一樣的效果？或者——是完整的效果？」
黑龍危險地瞇起雙眼。
「我很想知道這次的答案，你想嗎？」指揮官雖然說得冷靜，但代表攻擊的手臂繃緊，微微顫動，用力地隨時要揮下。
當然不想，可以的話法貝路希不願意再跟這魔法有任何方面的接觸。
「現在，離我遠一點。」指揮官保持著手勢站起來。
黑龍沒有挪動，他在思考，思考著坦圖卡為什麼又要傷害自己，思考邪神那維亞是否有表達過自己除了正式註冊，也算是《問候》所承認的「有回應的」生靈嗎？
對著恍神的黑龍，指揮官嚴正地大聲道：「你覺得還有誰可以救你？那群畜牲全在天邊，這裡以外的地方全有炸彈，你無處可躲，我們手中還有專門對付你的魔法……」
西王軍用《問候》再次攻擊勢在必行，差別只是自己怎麼應對才能把風險降到最積，當前更加緊急的是：他到底要不要賭？
最差的情況或許是被逼回冥線遭到黑帝斯掐死，或是幸運得又能再回來？
但現實已經不需要他作出選擇，《問候》魔法從四面八方發射而來，倒映在黑龍睜大的雙眼上。
——一切景象陡然黑暗。
「杜勒，你彷彿很肯定我救不了法貝路希，為什麼？」龍突兀地停下聲音。自己說的話忽然給了他一種預感。坦圖卡的急切消失，心直直落了下去。
他發出仍然輕柔的聲音。
「杜勒，你做出來的《問候》魔法在哪裡，給我看看。」
燃燒的火光扭曲龍穴內所有陰影，在震耳欲聾的寂靜中發出劈啪聲。
坦圖卡低垂的目光沒有變化，卻相當死冷，彷彿能戳穿一切心防。他聞到了西人身上相應的化學變化，一個最基本的情緒——
「杜勒，你在害怕什麼？」
杜勒強迫自己笑，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他從來沒有感覺過問責的眼光令人如此羞愧，聲音顫抖著，一隻手也顫抖著，從懷裡拿出那個羅盤，僵硬地懸在身邊。
「我本來就打算告訴你的……」
「《問候》在哪裡？」
「當時黑龍不在龍之地，魔法毫無威脅……」
「《問候》在哪裡？杜勒．穆爾維。」
「西王軍有引爆器，我拿走這個籌碼，也是為了龍之地……」
坦圖卡嘆氣，「你不是希望炸彈不爆嗎？比我還想保住龍之地，為什麼卻取得引爆器？」
「我要是知道你最終還是願意給我暮光之約……」他自嘲地笑道：「說那些有什麼用呢？這東西原本是我最後的保證，不來自你的暮光之約，也不是龍群……」
坦圖卡一直都明白杜勒的不安，在拿不到暮光之約保證龍王與自己真正同一戰線的情況下，是他需要龍王大過於龍王需要他，即使用雙面間諜的情報來代償，仍然跟走鋼索沒兩樣。
「你想要預留退路，我不怪你。」他放鬆聲音，卻並沒有消氣，反問道：「不過就算沒有暮光之約，你就不會出賣我的魔法？」龍輕笑。
「我不知道……但是現在不需要它了。一但補給毀滅成功，西王軍就要輸了，只要你先別管黑龍……」杜勒仍然試圖挽回情況，「西王軍有《問候》沒錯，但南方軍不一定拿到了，我只交給北方軍，他們更不見得有做出傳送陣——」
這個消息很重要，雖然只能讓坦圖卡放鬆那麼一點，但也沒持續幾個呼吸。
「傳送陣？」坦圖卡站起後腿，尾巴警戒地彎出一個弧度，「西國崇尚科學，但是他們卻在做傳送陣？」
法術與科學一樣講究邏輯與正確性，科學家們成功的機會並不是零。
「只是聊勝於無的實驗，因為史境的關係，羅泰一直尋求用魔法或法術作為某些替代物，那群科學家全都沒有法系邏輯，摸出法類應用不會那麼快……」
「連你都能靠自己摸出《問候》魔法，杜勒。」坦圖卡打斷他的情急解釋，「而且你根本不清楚希望港的情況，在他們兵分兩路，放一半部隊到南方封鎖邊境的情況下，你竟然會覺得他們還沒解決通訊手段嗎？」
杜勒啞口無言，有陣乾渴好像要撕裂他欲出無聲的喉嚨。
坦圖卡的視線深深被那個小東西吸引，即使他根本連它的外表都看不清楚，「比起現在趕去南方、比起幻想南方軍沒拿到魔法……我更大的希望是那個引爆器，爆炸對法貝路希的致命性沒有《問候》高。」
「你竟然打算使用這個引爆器？」杜勒不敢置信。
「如果他們已經得知魔法是個可行的武器，製作成本等同於無，有可能不做幾個備用品存起來嗎？」坦圖卡越說越大聲，頸背的鬃毛豎立，連口中都看得見利牙，「你也說了如果西國戰敗，西王會想要把他的頭掛到城牆上！」
坦圖卡朝杜勒前進，一面逼問。
「你告訴我，他們沒有複製魔法的機率是多少，在那麼多的人中，找到一個能使用魔法的人的機率有多高？而在史境環境中，魔法的成功率又有多高？」
杜勒隨著龍的前進後退，緊緊護著引爆器，扭曲的臉龐汗水淋漓，他的呼吸猛烈急促，突然也爆發出怒吼來：「只有羅泰手上的那一個才能選擇性引爆！」
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臉上的濕潤是眼淚還是汗液。
「這是個備用品！一但你啟動它，所有的炸彈都會爆炸！別說之後的糧食問題了，剩下沒拆的炸彈遍布龍之地邊境、西王軍誤以為的安全區——甚至是現在還有龍在的位置！」
坦圖卡呼吸一窒。
杜勒嚴肅道：「你要用龍之地去交換黑龍少得可憐的得救機會？」
沒錯，目前龍之地大部分的戰力與菁英都在地雷區準備交戰，那麼多的龍命，不只是跟西王軍交戰的那些，還有尚未拆除完成的地區……
杜勒把握住龍王的動搖，沉下聲音道：「別自甘墮落回到以前的盲目，坦圖卡，你沒有這麼糊塗，黑龍對你來說就是個泥沼，蒙洛門早就自由了、離你而去了，否則那個叫法貝路希的存在是什麼？——你的扮家家酒嗎？」
「退一萬步來說好了，假設南方軍有成功拿到《問候》魔法，那麼我們說話的此時，法貝路希早就死好幾次了！」
坦圖卡還在發楞，聽著畫框外遠遠傳來的戰爭，那麼多的聲音互相碰撞，那麼多熟悉的雙眼，莓乾洞中那一淺四季不乾涸的小溪澗裡頭倒影的黑龍有著蒙洛門模樣的外貌，同樣也看著自己。
記憶中傳來蒙洛門的聲音……「你是龍之地的暮光龍王，也是它的奴隸。你永遠為了龍之地，也是為了你自己。」
杜勒的大吼灌入腦海：「拿龍之地換黑龍完全不合理——」
坦圖卡的雙眼灰暗下去，將注視從倒影上收回，他感覺黑龍依然在看著自己，那目光寂靜而虛幻。他不再說話，杜勒也是，空氣中剩下他們逐漸緩和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坦圖卡聽見自己的聲音揚聲說：「香菜，進來。」
等候在附近的戰龍聞聲出現，「要出發了嗎？王、杜勒。」
「告訴皮瑟逮，關於法貝路希的消息……」坦圖卡一說，杜勒跟著胃部發酸，隨即聽到下一句：「可以不用……傳遞給我了……」
「坦圖卡？」杜勒欣喜而驚訝地抬頭，依舊是不敢置信，卻彷彿看見希望。
「好的，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不過芫荽乖乖地應了。
「杜勒交給我，你先出發。」
芫荽有些遲疑，她打量龍王與西人，好像沒什麼異常的地方，雖然感覺氣氛有點奇妙，但她很樂意恢復全職戰龍，轉身出去跳下懸崖。
「晚些見，王、杜勒。」
杜勒迫不及待地也要往外走，他聽見坦圖卡起身，但出現在自己前面的並不是龍腕，而是龍尾——「坦圖卡？！」他轉頭，對上坦圖卡無悲無喜的雙眼。
「……他若再次死了，我或許不會因此而被悲痛折磨至死，但我也不再有生命，你現在要我選擇為龍之地犧牲黑龍，你拿走的就是我的命。」
「雙重標準！」杜勒咬牙反問，「捨棄那麼多龍的命，你就會活得很好？」
坦圖卡張嘴，好一會才平靜吐出回應道：「你說過，決心永遠可以改變，因此決心並不存在。蒙洛門也對我說過『記憶是決心的奴隸』——我已不當，龍王的奴隸了……」
怒火與焦急重新燒灼杜勒，他甚至感覺到一種溺水的絕望，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入漩渦，依舊不肯放棄勸說坦圖卡回頭。
「想想你在海中火山時的決心……你不是早已走上一條不同於『龍王』的道路嗎？不眷顧龍之地、不眷顧黑龍，只是成為一個真正的坦圖卡！」
坦圖卡一笑，卻並沒有把希望還給杜勒。
「但我還沒做到。——我們現在都停在這裡了。」
杜勒啞口無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坦圖卡就要完成蛻變了，現在一切回頭的速度比坦圖卡飛入海中火山還要快。
黑龍簡直就是一切的絆腳石！
「我很感激你，杜勒，你讓我看見一條不同於『龍王』與『兄長』，只屬於『坦圖卡』的路，如果我們有更多時間，或許這個暮光之約的意義不只於此……」
杜勒激動的臉龐與脖頸上有血管浮出，無法置信地怒吼。
「你還有理智嗎？坦圖卡！」
「理智是龍王的，但我是坦圖卡。」
「法貝路希、或蒙洛門——早就死了！」
「那種事，我也早就知道了。但我總是抱著一絲希望，就像上次一樣。」坦圖卡輕柔地說，「交出來。」
「不！」
「我會傷害你。」龍說得很平靜。
杜勒笑了。坦圖卡難不成此時已經傻了嗎？
「然後我們的下場就會像海嘯與歐瑞？」
坦圖卡反問道：「你覺得我會在意我無法活著見到我的兄弟？」
「如果你寧願為了他死，又為什麼要救他？不能見到他、不能擁有他，那這跟失去他有什麼差別？龍之地還有救，你卻要放棄他們……」
坦圖卡笑了，終於再度像還是金色時的那個龍王。
「因為我變得太貪心了，光是能以為他好就滿足了。」
「……。」杜勒呆愣，無張地張嘴，還是吐出那道回答：「不。」
手腕暗暗轉動，有一柄漆黑的袖劍藏在雄獅護腕中。那一鋒袖劍能擊敗巴魯，龍更不可能戰勝。什麼都無法阻止他瞬間將引爆器刺穿。
「這東西是我最後的保證——達到目的的最後防線——我會用生命保護它。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我就毀掉它，總比你把龍之地推入地獄要好。」
無論坦圖卡怎麼做，都是自己贏了……
杜勒沉重地呼吸，雙眼的自信無堅不摧。
「這不是很奇怪嗎？」坦圖卡突然感到好笑，但並不是在對杜勒說話。
龍消沉地垂下眼簾道：「憑什麼我的生命要和你連在一起，暮光之約也是。或許這就是命運在告訴我，我不該違背它這麼多次，我不該想放棄龍王的顏色，不該跟你合作，不該毀滅龍之地，現在報應來了，我得死才能得到這一切。」
「『死』嗎？坦圖卡？」杜勒感到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笑道：「你剛剛說的是『死』嗎？如果這是威脅，它毫無意義；如果不是威脅，是不是代表我們之間現在根本沒有暮光之約？」
坦圖卡也突然輕笑，不知道是在笑誰傻，嘆息道：「啊，原來是我失守，你仍然停在我們還在互相利用的地步。」
杜勒才不買單，無論暮光之約是不是個屁，坦圖卡現在怎麼做都達不成目的，所以他也懶得管聽對方爭辯暮光之約的真實性，反正自己都能守住引爆器這條路！
「你就算得到引爆器，然後呢？」杜勒顫抖地勾起嘴角，「你這麼巨大，外頭的芫荽也很巨大，你們都使用不了引爆器，只會壓碎它……認清現實，坦圖卡。我贏了。」
坦圖卡抬起濕潤的雙眼。
「你從來都救不了法貝路希——」
龍爪拍倒西人，龐大的壓力中斷慘叫與呼吸，他徒勞地張大嘴與雙眼，聽見體內骨骼發出不乾負荷的裂開聲響，只留握著引爆器的右手與腦袋在外面抽動。
杜勒血紅的嘴斷斷續續地發出氣音道：「約……沒有……你……騙……」
「我確實騙了你。」坦圖卡注視他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在看著自己的暮光之約步向死亡，「你曾經問過我該怎麼閱讀那麼小的信件——」
杜勒瞪大眼，龍王的身邊有一簇法術光芒正在凝結成形，彷彿是空間的光線受到操控，逐漸分出七種顏色來，各自融合延展，調色畫出一道身影……
光芒收斂，陰影凝結在新擬成的生物腳下，他生疏地扶著自己龍身的前爪，初生般一步一步，慢慢走來嚇呆的杜勒身邊，不是很熟練地彎腰下來。
華麗但非人的生物有著龍王以前暮金的雙眼、鎏日的頭冠、火燒的披翼。
「——就是這樣看的。」它發出坦圖卡的聲音。
杜勒努力轉動劇痛的手腕，想讓雄獅護腕中的袖劍彈出來，刺穿掌中的引爆器，卻被一隻泛著蜜金光芒的手輕柔按住。
他最後的視線看到的是羅盤脫離自己的掌握，就像當初袖劍輕巧地從戰獵的鬍子下收出，垂死的人發出低聲的嘿笑，四周有飢餓的雲聚攏。
他無法理龍為什麼寧願選擇全盤皆輸的局面。
西國沒有教過他這個……
「叛……徒……」
「是啊……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了。」
杜勒想起自己對巴魯說的最後一句話。
「人生到頭來要你做的，也只是接受一切罷了。」……
他蠕動嘴唇，仍然像那個輸在導師劍下的學生，卻說不出「不」字來了。
操控不穩的人身靠著自己的前爪滑下，那雙手捧起引爆器，艱難但堅定地轉動羅盤，指尖雖然顫抖，仍然按照他的意願施力。
羅盤在啟動，光點一個個亮起，保險被解除。
坦圖卡望向畫框外最後一絲隱沒的暮色，臉上有安詳的笑意，彷彿已經看見故龍回來，連搖遠傳來的龍群聲音也聽不見了，什麼都逐漸地不重要了，他感到心滿意足，燒毀的心中有芽萌生抬頭，開出一朵寧靜的花。
黑暗的懊悔放開了龍。
早已飽經摧殘的蘇鐵之地兇然爆炸，地底下的衝擊將土壤犁開，化學烈焰吞沒黑龍與部隊，也將指揮官驚恐而困惑的表情化成燃燒的火星，史境邊境連綿的大地燒出一條火繩。
《問候》灰飛煙滅。
兩片黑影在濃煙中搧開，接著再搧出一對，新鮮地帶著變形留下的筋血，烈焰燃燒的巨響中傳來龍的低鳴，黑龍騰空而起，浴火的身軀衝向天際濃煙，被上升熱流推向大風。
蒙洛門的聲音再次響徹龍之地的天空。
爆裂的山石與植物碎片墜向大地，僅存的亥爾拓普演繹一個假的火山，噴發出帶雪的巖石與陸塊，在龍之地的天空降下流星雨，山頂發出整個北岡瓦納都能聽見的哀鳴、哭裂，吐出雪崩的瀑布。
瓦勒邁杉在地殼上游移，一片片的森林互相擠壓、被抬起，落入裂隙，所有飛行生物沖天而起，直面亥爾拓普的墜落物。
龍隻們發出驚慌喊叫，幼龍哭成一片，大龍們擠在一起壓低身體，用翅膀包覆彼此，被黑暗的塵埃掩埋。吼茵在劇烈的地震中睜眼，看見剛趕來正要降落的母龍被落石逼開，淋浴著碎屑與煙灰，掀飛翻滾，不知道轉去哪裡了。
「娜羅——」
天際邊緣再次亮起暮色，卻是來自真正的火燒金，烈焰如同雨後春筍冒頭，開始燎原，史境的高氧成了最可怕的殺手，火焰奪走一切的速度如同報復的債主。
龍之地正在被吞食——如同當初蒙洛門所預告。
伊澤亞麥抓緊燦陽的爪子，張大嘴卻叫不出任何聲音來。
龍之地的氣壓劇烈變化，龍飛行的顛簸比看起來還不可預測，沖天炸開的火焰差點摸到龍爪子，伊澤亞麥感覺自己的腳底都被燒熱。
直到附近的爆炸緩和，龍重新飛穩，伊澤還是能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其他延遲的爆炸。這是總攻擊嗎？但從剛才的動靜感覺起來，地底下的炸彈似乎都啟動了，只是有些時間落差。
「西王軍一定是傻子，他們連沒有龍的地方也炸！」
「伊澤亞麥，我們好像到了。」龍說。
前方的目標再明顯不過了，甚至應該說，想不看見都難。
黑得異常的巨龍如山佇立，垂頭對著一具龍屍發呆，一動也不動，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哀悼。
「那是什麼——」
「是說好的退而求其次啊。」
伊澤亞麥雙眼無神地自言自語。
「你他龍的一定是在整我……」
飛行的感官如臂指使。
法貝路希說不清是蒙洛門的經驗在支持他，還是自己從冥線中學來的才能。一對前爪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對翅膀，如同另外一種演化方向的結果，也是法貝路希的知識應用，現在正被飛行經驗支配。
龍在黑色的濃煙中穿梭，鼻孔與眼瞼緊閉，紛亂的氣流被頭冠梳正，即使視野昏暗也能在腦中感覺到東西南北的方向。
「你雖然是真的，但你不是活著的。」法貝路希說服著自己，現在的狀況只是蒙洛門的第一視角殘留下來的反應，就算鮮活生動，但那不是復生，也不是附身。
蒙洛門的反應被坦圖卡強烈地吸引，卻並不是在擠壓法貝路希，而是逐漸放大，因為並不是外來物，而是真正的經歷之一，他們完全血濃於水。
這份吸引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強烈，就像滾雪球，蒙洛門的執著如同浪潮一波波加強，隨時能淹沒法貝路希。
我不想消失。法貝路希想著。
但這又很矛盾，因為這裡只有自己而已。
啊啊，坦圖卡。他們都要去見他。
空氣塵埃減少，黑龍突然緩下飛行。地面上有讓他選擇停下的原因，本來只是隨處可見的戰爭受害者，卻讓法貝路希的暫時壓下去見坦圖卡的執著。
黑龍落地，法貝路希盯著寬嘴含火龍的屍體，試圖從爆炸後幸免於難的各種氣味中找到自己不認識對方的證據，但蒙洛門所有的感官經驗都在告訴他，這具屍體的辨認結果是粉紅。
不知道為什麼牠離習慣活動的區域這麼遠，結果在南方遇上意外，或許是西王軍的手筆，也或許是剛才連鎖爆炸的西嗣炸彈……
有龍影朝自己飛來，在法貝路希還在思考自己是否見過對方前，龍鼻就聞出信息。對方遠遠傳來長鳴，是打招呼並且要求交流的龍語。黑龍回以咯咯咯的喉聲，用上複數聲帶，標準又熟練。
灰龍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下，剛好在黑龍不遠處。
燦陽驚奇道：「法貝路希，你會說龍語啦？」誰都知道黑龍改名叫法貝路希以後一堆行為都怪怪的，某方面來說比以前還瘋。
「我花了點時間專門練習了。」黑龍的語氣糟糕得好像根本不想提起，同時感到心情複雜。對方明知道法貝路希的龍語超爛，還用龍語打招呼？
「原來世界上有比阿古塔斯更奇怪的龍。」燦陽新奇地說，也不知道是在讚揚不知名的語言老師還是同情那個倒楣鬼。
黑龍有那麼一秒想發出開戰訊號，還好忍住了。或許對方跟阿古塔斯就是熟到可以這樣說話的龍？
「你好像又不一樣了。」燦陽說，「不是你成為法貝路希時的不一樣，而是恢復原樣，但似乎也不完全是，否則蒙洛門剛才就會揍我。」
法貝路希汗顏，卻發現了什麼。
「你看得出來我……還有蒙洛門？」
「這個問題好奇怪，沒有龍不聽坦圖卡的話啊。」燦陽理所當然地坐下後腿，把前爪中的人——法貝路希覺得對方很眼熟，但沒有聞出相關記憶來——放到地面上。那傢伙一趴到地上就開始吐。
伊澤亞麥的行動剛告一段落，抬頭看見旁邊死去的冒煙龍屍，接著開始了第二輪清空庫存。
燦陽好像沒看見乘客的不適，繼續說著話：「但你如果想重新當蒙洛門也是你的自由，畢竟自己的模樣自己決定嘛，大家也會像承認你是個全新的龍時一樣認同你當回舊龍。」
就算是燦陽這樣的性子，他說到這裡時也還是停住了，然後猶豫地想了想，嘗試商量道：「可是一回到那樣的情況，你大概又要去住荒地了，我還是很期待再次觀賞你跟自己的殘肢決戰，所以不要太舊好嗎？」
「我、我也不想，我不確定……」黑龍的態度忽然轉彎，發出危險而不悅的威脅滾喉聲：「什麼時候一切的發展是我樂意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開始搞混自己，不過我覺得想通不難。蒙洛門死在王的手裡，後來出現的是法貝路希。你死了，蒙洛門，想想這件事。」
黑龍發出憤怒的低笑，「照你說的，我都死了，還怎麼想這件事？」
燦陽歪頭，毫無壓力地回答道：「所以不矛盾啊，否則你怎麼會是法貝路希呢？你還記得你後來是一個叫做法貝路希．陶曼．弗林特的、來自安茲塔的龍嗎？」
「老天，我忽然開始覺得那個名字有夠長……」
「你要更正嗎？你找到更貼近自己的名字了嗎？」
「我是法貝路希——」黑龍決定先這樣說，「——只有『法貝路希』。」
沒有「陶曼」也沒有「弗林特」，那個法貝路希已經不是自己，或許有天他會像瑟菲勒一樣找到屬於自己的姓氏，但誰知道呢？也或許會像小餅乾一樣同時擁有庫萊吉歐。
「所以法貝路希，你決定當回一點點蒙洛門了嗎？」
「當然不，我只是把他的經驗學起來了，我沒有演變回他。」他說到最後自己也不太確定，「我不是他……暫且不是，但我又可以是。」
燦陽雖然感覺自己跟黑龍一樣糊塗而困惑，卻不是很訝異，畢竟沒有誰搞懂黑龍過，所以感覺無法交流的部分忽視就好了，他只進行自己跟得上的話題。
「如果分得清楚什麼舉動屬於法貝路希跟蒙洛門，那又怎麼會到搞混的地步？你要是只想當法貝路希，那不如現在就做一件只有法貝路希才做得出來的事？」
燦陽轉頭把目光放到寬嘴含火龍身上，神色終於出現哀戚。
「這個伊尼沃在哀號迷宮住了很久吧，你是如何面對牠的死亡？」
「就是這樣，坐在這兒，傷心難過。倒是你帶來的這個傢伙在幹嘛？」
「差點忘了。」燦陽轉而對伊澤亞麥說，「伊澤亞麥，你不是要做事情嗎？我覺得你可以開始了。」然後乖乖地用後腿坐下，擺明了就是來旁觀。
伊澤回神，不大確定地在黑龍與灰龍之間看來看去，然後發出一種高難度的困惑音，渾身冷汗地定格在黑龍陰沉的視線中。
話說自己是來幹什麼來著？
「你……」伊澤亞麥緊張地眨眼，結巴道：「你有……會……呃……在戰爭的用處？」隨後寂靜蔓延在二龍一人間。
黑龍歪頭，對人噴出滾燙的二氧化碳，用期待的語氣解答道：
「……例如宰了所有我想宰的傢伙？」
伊澤亞麥無助地回頭看向燦陽道：「你給我這個，我是能做什麼？」
這已經不是退而求其次了，是直接退到最次吧？
「我以為你們見過，原來其實不認識嗎？」燦陽也跟著黑龍歪頭。
「很眼熟，但我需要一點提示。」黑龍說。
「風車城外……賭局？」伊澤亞麥說。
「啊。」黑龍想起來了，發出拉長的呼吸聲，「你讓托魯克很開心，但他很生氣關於你拿我的外貌去開賭局讓大家猜測我是什麼東西……」
伊澤亞麥立刻用生無可戀的語氣反駁事實，說得又快又平板，「才不，他明明只是固執地硬要誤會我把你給賣了還讓你幫忙數錢……」
「聽起來太好玩了。」燦陽遺憾地說，「為什麼我那天沒去風車城找巴魯幹架？」
「你今天來見我，是因為你又開了新賭局嗎？」黑龍審視伊澤亞麥，「說吧，關於我的『解答』是什麼？如今的我在你眼中有什麼變化？」接著危險地降低聲音道：「但也或許你一開始就沒看出來我是『什麼』……」
充其量，《葬禮》後，黑龍一直都是團有龍型的血肉而已。
「就是『龍』而已。」
伊澤亞麥沒有猶豫地說，只是語氣上聽起來完全是私人視角。
「特立獨行、任性固執、莫名其妙、想成為什麼樣子就直接精神分裂……『龍』都是這樣，而且一開始這個稱呼就是用來形容集合了許多其它生物特徵的物種，就像收集狂專門把喜歡的東西通通塞入一個地方——幹嘛？難不成你只想聽稱讚？我可不會因為害怕你而言不由衷……」
「真不錯。」黑龍發出蒙洛門滿意的低笑聲，「是難得令我愉悅的說法……就不知道坦圖卡這次會怎麼說、怎麼看……」
法貝路希看向死去的寬嘴含火龍。
「接受現實並不難，這點上我做得比坦圖卡好……呸，說錯臺詞了，我不是蒙洛門。在我遇到坦圖卡後他一直都很棒，而且我會繼續保持這樣的評價。」
燦陽與伊澤亞麥驚恐的視線中，黑龍用鼻子把寬嘴含火龍翻過去，把頸骨前方的部分咬進前排門牙中，像個大湯匙一下挖走整片胸喉處，銜了幾下抬起頭……
黑龍仰起脖子，把口中的東西完整吞進，那一大團鼓脹從下顎撐開，然後是喉嚨，卻沒有滑進胃部，逗留在胸腔。
暮光龍的前肢重新化作第二對翅膀，火袋在胸腔內部逐漸隱隱發光，燒出寬嘴含火龍生前的生命色彩。那腔火在黑龍身上不像個暖爐，而是蓄勢待發的風爐。
熱源的鼓動周圍有發光的血脈痕跡在延伸，爬向其它部位，也帶去了新的色彩變化……蒙洛門的「黑」是沒有顏色，但對法貝路希來說，所謂的「黑」其實是太多顏色了。
黑龍的外觀彷彿回到戰妝祭，只是有隻刷子放進洗筆水但時間卻倒流，混濁的顏色漩渦逆轉，蔓延的色彩越來越純粹。
燦陽以為黑龍要恢復以前的芒果色票時，對方的渾身卻像瞬間結了霜，白色底下有隱約的彩虹流動，像極了融化欲滴的冰，護甲間還冒出柔軟的羽毛來。
伊澤亞麥無法理解黑龍所有的變化，從風車城開始，然後是剛剛的雙重龍格，接著是現在的外觀，他甚至聽不懂龍之間關於換名字的話題。
客觀存在與自我認知是那麼容易就能更動的嗎？
他愣愣問道：「到底是什麼造就了這樣的你啊？」
黑龍也陷入沉思，千言萬語化成一段簡短的發音。
「是一切……」
雪龍的起飛驚天動地，連燦陽都得抓緊地面壓下身體，用自己的龍毛接住被吹飛的伊澤亞麥，兩對暮光龍翅膀搧動氣流，羽毛能刮出小龍捲風，流暢地把龍吸上天空。
誰也不曾見過的龍在空中短暫停留，尾巴一甩，竄向北方。
聞到熟悉氣味，水燈轉頭的同時，氣壓與轟鳴將迪溫壓下，他在抱頭中看見雪龍飛過夜色的天空，發出震撼的長鳴。
一顆石骰——一顆四位先龍合力製作的工藝品，分別是龍王，以及三名護衛，曾經成功完成一場龍的遊戲、對抗過一道命令的石骰——從天而降，掙脫僅存的束縛，破碎的胸包再也兜不住。
它太輕了，輕得龍都沒發現掉落了。
是他、是他！——
迪溫頂著大風爬起來，丟下水燈，像在暴風雨中搖擺的小草，不顧一切地向前跑，激動而興奮的臉上有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喜悅，從隨身的包中拿出一樣物品，嘴裡只想得到大喊曾經的賭約。
「你是一名先龍，屬於龍之地的暮光，對幹架很有一套，能掌握一瞬間的勇氣，將之化為突破，從懸崖的盡頭出發，飛去世界的彼岸——」
迪溫舉高大金幣呼喊道：「現在它永遠屬於你了！」
黑龍沒有回頭，他可能有聽見，可能沒有，但那又如何呢？
他已經不需要那個賭約了。
燦陽與伊澤留在殘餘的寬嘴含火龍屍體旁，望著曾經的黑龍遠去。燦陽把視線放到伊澤亞麥身上。巴魯死得太早了，他對伊澤亞麥進行的戰鬥沒能結束，這個紅髮矮子將會在未來中繼續進行那些令巴魯搖頭的作為。
燦陽忽然就想幫巴魯背負那些解答了，因為他也開始能理解那個理念。
——馬骨的價值看似十金，實則千金不換。
看在伊澤亞麥終於有所長進的份上，燦陽終於願意暫時換回那個親暱的稱呼，輕喚道：「蛋蛋……」他說完之前，話頭就被狂熱的伊澤亞麥給打斷——
「做我的暮光之約吧燦陽！我們剛才是不是太棒了……」
終於，總是和善的燦陽在自己的龍生中首次變臉——他露出一邊犬齒，眼睛像被檸檬酸到，嫌棄地惡狠狠一呸，到嘴邊的話轉了個髮夾彎：「滾蛋！」
伊澤亞麥：「……。」
大坦的嘴，騙人的鬼
其實我寫到後來發現一個致命的BUG
幹對啊龍那麼大要引爆器有個ㄐㄐ用?
然後我的歪腦筋就動到了水燈以前的旅行方式還有之前畫的擬人圖上
其實這些都不是定案只是我憑著大概的概念湊合一下
但是我發現我自己真的很喜歡這種風格的非人欸草草草.....(舒適圈GET
因為類似的擬態，或者說投影? ....本來就有在後面的年代用到過
然後水燈那邊也是出於覺得冒險隊混入龍寫起來感覺會超棒就讓水燈會了(????
既然水燈會，那麼坦圖卡也會完全說得過去?
這樣才能去自治聯盟建築裡開會或幹嘛?
合理?(硬要
好吧這樣我突然就很想要之後畫一個坦圖卡的龍人形態了
獸化程度不確定因為我不覺得我畫獸人臉會比現在的娘泡臉好看(幹
給我點時間升級(煩#
這章的後記似乎應該嚴肅一點畢竟都要結局了然後某人還涼了
但是我一時之間是腦袋一陣空白........
希望完結後記時可以把想說的話都說完整
最近這幾章我就偷個懶吧其實也幾乎沒有什麼像前期那樣的後記能放了..
開了推特主要應該是接委區，昨天刪文重發十幾次，完全不熟功能XDD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