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穴
申時將過,酉時未至,此刻日正西垂。馬道上一片飛塵揚起。
莊平領人已過京兆交界在正要到扶風的路上。一夥七八人決定加緊時間趕在天徹底黑下去前抵達扶風。
「平哥,前面是不是有些動靜?」
順著指過去的方向,煙塵滾滾,偶傳幾聲金石碰撞之聲。顯然是打鬥的跡象。
「走,過去看看。」
雖說他們不過問江湖事務已有三代人,不過七八人骨子裡終究還是難按耐住行俠仗義的本性,幾個兄弟對過眼神一拍馬向著打鬥聲奔去。
莊平一馬當前,抽出腰間片柳刀。一二百步路程馬匹衝刺一次便至,一陣輕塵過後,卻見十幾人倒地中間只剩一人站著。細看之下四周倒地的人都要害處被刺,所用招式皆一擊必殺狠辣無比。
中間站的那人白淨臉龐,應是而立不足,弱冠有餘,一襲墨黑羅衣背後揹著一柄長劍,看上去年輕氣盛。
不過一點讓莊平起疑的是腳下倒地的人身上傷口不像是長劍所致。
「小兄弟好身手!」
莊平拉住韁繩駐馬一看這小夥身手非凡是值得尊敬,大刀歸鞘,馬背上拱拱手豪爽一笑。
莊平等人皆著淺灰色粗布衣褲,頭頂竹篾斗笠,腰掛片柳長刀,拍馬前來令這個青年人頓時生了警惕,儘管面上仍是全無波痕,但是莊平一眼便識出眼前這個青年人正在警惕自己。
「敢問幾位尊姓大名?」青年人架式未收看著莊平一眾人。
「莊平莊子安,後頭都是同寨兄弟,皆為京兆人士。」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戒,莊平忙翻身下馬憨厚地一笑,近前試著搭話。「剛才見兄弟受一幫賊人圍困,原想著前來搭救,不料兄弟功夫高深莫測,反倒是咱們看錯眼,沒識出英雄漢子!敢問兄弟名號?」
「小弟蕭清。幾位俠士不辭辛苦,從京兆繁華之所來我扶風這荒涼之地,不知所來何事能否告知一二?小弟或可供些照應好讓幾位大哥好辦。」互通姓名以後,蕭清打量起幾個京兆來人,他長到二十來年紀還沒出過右扶風,對外地人自然充滿好奇。不過眼中還是有著一絲警戒。
「我們這正找人呢。若兄弟真有意相助,不知能否領我等尋一處客棧歇腳,如此就算是幫大忙了!」
「找人?」
「小兄弟不好意思了,實情難以相告請多見諒。」
「無事,無事。」蕭清拱拱手朗聲回道:「倒是小弟孟浪了。」
莊平幾人聞言,同時一笑。
「倒是我們幾個剛從京兆過來,人生地不熟,小兄弟若能夠給尋個客棧可好?」
一番交談下來,蕭清看幾人也非賊盜之流一身警惕卸下了七八成。
「客棧這好說呀!不過扶風不比京兆,住店很容丟了細軟盤纏,各位看這樣如何?就別去客棧全上我家寨上歇息,幾位大哥在扶風幾日,便住我那幾天也省去些金銀消費,豈不美哉!」
莊平後頭一人見狀,撇了撇嘴。「平哥,這人能信嗎?」
「我不確定,即使能也不好麻煩人。」莊平低聲回他。
接下來蕭清又一拍胸脯就像跟老朋友說話一般,邀請的很是熱情。一說人生地不熟要有人照應,二說天色不早因賊人已經誤了腳程,三說客棧伺候不周全恐惡了幾位大哥,四說扶風山窮水困人心不古怕丟了細軟得不償失。
面對蕭清的滔滔不絕,莊平哈哈大笑了幾聲。「小兄弟豪邁!我等不過一面之緣,萍水相逢,哪能夠登府勞煩。還是為我們安排間尋常客棧住下吧。」
「幾位大哥莫非是看不起小弟囉?」聽聞莊平的推絕,蕭清嘀咕著失神地搖了搖頭。
「怎麼這樣說,沒那回事。」
蕭清一聽,心知莊平不好回絕自己。雖然他完全理解自己被拒絕的理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莊平總給自己必須要結交的感受。
「那我說客棧伺候不周吃住也不好,幾位大哥還是依我到寨上歇著吧!」
「既然兄弟如此熱情,那麼我等自是盛情難卻,便上兄弟府上作一回生客吧!」莊平不堪其擾,最終只能憨憨一笑。拱拱手朗聲答應下來。
聽到答應,蕭清才把正要出口的話給打住,滿臉掛笑。一夥人說完話,紛紛駕馬絕塵而去,蕭清的寨子就在扶風地界邊緣,不過一會就告知要到了。
馬匹腳程快,在蕭清引路下沒多久到了一處隱匿寨子。
寨前有一座自立的牌坊,上頭寫的是:安靖江河倚一十二熊彪勇士,南定山岳有三十六扶義任俠。中間高懸三字寫道:白鹿堂。
見到白鹿堂三個字,莊平倏然眸光一閃,不過也是一掠而過並沒有被蕭清發覺出異樣。反是仰頭讚道:「兄弟你這寨上好氣勢!」
「大哥,這可說著白鹿堂上五虎十彪三十六狼將呢!」
莊平聞言呵呵一笑,反問他。「五虎十彪三十六狼,合算不過是五十一人,然而聯上只寫有一十二勇士和三十六任俠,剩下三人兄弟不妨說說去哪了?」
表面看來一行人與蕭清有說有笑,氣氛輕鬆。事實上,從看到白鹿堂三個大字時莊平就拔高了警覺,眼前這個年輕人來自白鹿堂,且從剛才僅憑他一人能從容地以寡擊眾來看,蕭清絕非泛泛之輩。莊平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現在直覺告訴他進入白鹿堂必然險巇異常。
「大哥可問到問題上了。確實把上面的數目字合算起來只有四十八人,這是因為五虎裡頭有三人不列在一十二勇士之列,要再把這三人算上,正好是五十一人不多也不少!」
「那這三人又是什麼來頭?」莊平順著話問下去。
「這第一人是我大哥蕭墨,雙手一對鴛鴦鹿角刀,四尖九刃十三鋒變化多端、神鬼莫測。白鹿堂現任堂主,下領白山二十三分舵,風光無二!」
聽到蕭墨的名字,莊平不免心裡一驚覺得自己誤打誤撞卻來對地方了。
不過他並沒有讓驚詫顯於外,仍然語氣平緩。「那麼第二人呢?」
「第二人是我二姊蕭離,一把畫影劍獨步天下,配合白山安南修羅化鬼劍法,冷峻刁鑽。」蕭清輕笑了一聲後,繼續道:「專殺無情郎、負心漢,所以我都管二姊叫三輔女判官。」
「這可萬別跟別人說了。」蕭清笑著補充說道:「她下手可沒再分親疏遠近的。」
莊平一聽無奈陪笑,又問:「那最後這第三人?」
「第三人當然就是小弟我蕭清,在右扶風要論出鏢速度,我敢說無人出我之右。」
「鏢?」莊平詫異。
「正是。」
「就是這個。」片刻後,蕭清從腰間一個小布袋裡拿出一排似短匕,但是沒有握柄只有前面似柳葉片狀的刀刃。問道:「大哥沒有見過嗎?」
「暗器不常見。」莊平接過一把,仔細看了一下形狀。
突然想起剛才倒地的那些人要害處傷口與這種形狀吻合,這讓莊平心頭一驚。暗地傷人最為陰險,通常善使暗器者城府之深難以預測,這讓他開始對蕭清看似大咧咧的表面產生戒惕。
一行人走過牌坊有人過來牽馬,再往裡面前進石,因為莊平胸懷心事出現了短暫的沉寂。
此刻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再沒能摸清楚白鹿堂前,莊平不想無功而返。
「這麼說來,兄弟在右扶風也是個名人囉?先前真是不識英雄,莫怪莫怪!」為了解開短暫的尷尬,莊平爽朗一笑。
「何來怪罪!我蕭清誓要結識天下任俠,只不過家業之故暫時還沒有離開過扶風。如今幾位大哥親臨,我都來不及慶祝,怎麼還有怪罪之理呢?」蕭清一面說,一面招呼莊平幾人往裡走。
「這幾日大哥二姊都不在寨上,現在便是由我做主,要待幾日便待幾日,定是要比客棧上好的,而且我在這右扶風也算是熟門熟路,定能幫到幾位大哥找人的!」
又是說笑著過了牌坊,才見大院裡頭白牆環繞、綠樹點綴院,整體大方氣派。
再向更裡面走去,驚見遊廊曲折,石子鋪成的甬道,大小房舍三三兩兩錯落,忽明忽暗易守難攻,不難發現設計此院者心思細膩。
左彎右拐以後,一夥人總算抵達大堂。
入口一座插天山石橫立,上頭硃砂紅字寫道: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
大堂內部所有結構受這座山石遮蔽,感覺出一種隱而不露具城府且氣息內斂之感,與牌坊處的風格迥異,可說是愈往裡頭走藏得愈深,愈發給人一股兇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