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甜與苦之間蜿蜒
能筆直走到盡頭的,不是絕徑便是康莊大道:有時陽光灑下燦爛的光磚,足履其上一步接著一步,彷彿能抵達瞳中的彼端,或目睹一襲徐風揚起幾枚似金半綠的落葉,就這樣吁著長歎,輕輕地掠過四季、輕輕地被人潮洶湧地懷擁。
而有些道路勢必曲折離奇,令人難以抗拒,即使付出多大代價,也不惜凜凜前行──探訪各地動人的甜點且毫不猶豫剝下她們嬌羞的面紗──是饕客在飲食之道不可迴避的挑戰,如何使用銀閃閃的刀叉,迎戰極具魅惑的挑釁,取決於一個心態:先滿足了瞬間,再談如何消耗的苦楚。
我便是那將人生憂悒及悲憤,寄託在甜美味覺,被甜食牢牢桎梏,以致在減肥路上飽嚐苦澀的其中一名。人生嘛,扣人心弦的道理在不惑之年後宛如壁紙般的股票,浮貼滲進冷風的牆壁都嫌麻煩;但又不能似電影中神乎其技的賭徒,以夢想為藉口,梭哈殘值不高的現狀:只為了幾顆骰子上難得共舞的點數。如此一來,怎能排遣因平日瑣碎而堆砌的層層壓力?小心翼翼地邂逅那一個個陳列於烘焙坊玻璃櫃內,以各種型態熠熠發亮的甜點,成了風味最佳的答案。
儘管甜食不能拯救瀕危的薪資條更不能喚醒被脂肪覆蓋的社畜肝,至少可能渲染一片黑白的週末:在咖啡店正襟危坐等候「她」的降生,若是小巧的泡芙,就像對待幼兒園的稚童,用叉子摸摸她酥脆的臉龐,再趁其不備一把抱起,擁入自己的唇中;如果是口感多層次的法式蛋糕,譬如外表賢淑、內在卻浮漾著激情的典雅少女,不妨拿刀子從前端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分次攻討征服……讓她的乳酪香在舌毯上蝶巡,使她酸甜的水果醬如細雨淌入狹長的咽喉……。與甜點共處可說是一場場微型戀愛,縱然短暫,確實在身體炙下了烙印。
只可惜遺憾的是緊隨著甘美而臨的苦楚,將反映在踏上體重計的霎時:陡然攀高的數字,無時無刻不提醒我:人生畢竟是蜿蜒的,在甜食與減重的無限迴圈中,還有哪個人的終結是筆直無悔的?多想拿叉子剔除那惱人的數值,它並不會散發煉乳的芳郁,而舌頭失去了潤澤,節食的坎坷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