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睛逃出惡夢，呼吸急促。房間還是跟就寢前一樣平靜，牆上的小夜燈發出溫暖的橘色微光，戶外傳來斷續的蟲鳴和風聲。

這度假山莊的夜晚寧靜又美好，唯有她的心跳聲像打雷一樣劇烈。

不對吧？她根本沒有心跳！

只是在醒來的瞬間，這個活了千百年的靈魂，就像十幾歲的少女一樣害怕無助。

燈光映出身旁人的輪廓。他側身面對她，形狀完美的雙眼藏在深色的頭髮下面輕輕閉著，薄而勻稱的雙唇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就像博物館中的天使雕像一樣，純粹而美好。

不知道為什麼，這美麗的面容不能讓她心情平靜，反而更浮躁。她起身下了床。

「茱萸？妳怎麼了？」他被她的動作驚醒了。

「沒事，我出去走走，你繼續睡吧。」

她快步走出了山莊，進入幽暗的森林裡。

「喂，茱萸，等等我啊，茱萸！」他追了出來。

「哪有新娘在蜜月旅行的晚上，把老公獨自丟在房間裡啊？」

茱萸微微一笑， 明亮的大眼在星光中露出狡猾的光芒。

「所以我才故意吵醒你，讓你跟我一起出來啊 ，你現在還不知道我有多邪惡嗎？」

葵浚，她的新郎白她一眼。

「話都是妳在講啦！」他歎了口氣。「好了，到底怎麼回事？」

茱萸低聲說：「我做了噩夢。」

「夢到什麼？」

「我夢到我跟你沒有和好，仍然是水火不容的敵人。你跟浩章合作，整天想除掉我。而且……你跟另一個女孩在一起。」

「的確是讓人不太爽的夢。」葵浚說。

「何止是不爽而已？那個夢感覺好真實，真實到……」真實到讓她開始懷疑自己。

「這也難怪，夢境差一點點就成真了。」

如果當浩章衝進圖書館的時候，葵浚沒有拼死護著茱萸，

如果茱萸沒有瞬間發現，自己早已真心愛上了葵浚，

如果她沒有擋在葵浚和浩章中間被浩章打成重傷，證明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浩章沒有及時拯救她，認可她和葵浚的感情……

沒錯，那個夢境就會變成真的。

葵浚會跟浩章一起回到神明的陣營，繼續和邪惡冷酷的惡靈，也就是茱萸本人戰鬥， 然後葵浚會遇到另一個女孩，展開另一段故事。

她蹙緊眉頭，咬著雪白的貝齒，光滑的臉孔罩上一層陰影。

葵浚輕笑，從身後環抱著她。

「有人說，做惡夢是為了讓自己醒來之後感到慶幸，還好只是夢。妳沒有這種感覺嗎？」

茱萸低垂著頭。「可是我覺得，如果那個夢是真的，你應該會比較幸福吧？」

葵浚柔聲說：「我現在看起來不幸福嗎？」

「……」

夢裡的女孩跟葵浚雖然只認識一小段時間，卻已經培養出良好的默契和深厚的感情。從各種狀況都可以判定，她比茱萸更適合葵浚。

茱萸當然知道跟夢中的人吃醋很可笑，但是，在夢裡看著看著葵浚和那女孩在一起，茱萸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

「茱萸，我呢，我很高興妳做了這個夢。」葵浚的臉靠在茱萸的肩上，他的聲音像夜風一樣輕柔地掠過她耳畔。

「首先，會做惡夢就表示心中有掛念，再次證明妳是有感情的。第二，這個夢告訴我們，今天我們擁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是做了很多選擇跟決定才完成的結果。如果當初我們任何一個人做了一個稍微不一樣的選擇，現在可能就會變成像妳的夢一樣了。所以我們能在一起，是非常難得非常珍貴的結果，妳說是不是？」

茱萸輕輕點頭，放鬆身體依偎在丈夫懷裡，心裡的石頭也慢慢融化了。

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閃閃發亮的許多眼睛見證著他們自己創造的生活。

她以自己為榮，以他們兩人為榮。

回到房間，書桌上忽然多了一個信封。

「這什麼呀？」葵浚把信封拆開，念道：「『親愛的葵浚同仁，再次恭喜你新婚燕爾，念在你平日工作努力，本土地神決定再把你的婚假延長兩週，你就和新娘子好好享受假期吧。不過，因為你結婚居然只請我吃鹽酥雞和奶茶，我決定收回一半禮金。你最善良的上司兼良師益友浩章敬上。』搞什麼鬼啦，這個混蛋！根本就是超級損友！」

茱萸忍著笑，看到信封裡還有張照片。

「『順便跟你說，你不在的時候，你家老大我也交到女朋友了，回來再介紹給你認識。記得要帶兩人份的伴手禮，否則我就收回全部禮金！』浩章交女友了耶，真是恭喜呀。」

照片裡正是偽裝成高中生的土地神浩章，和一個女孩依偎在一起。那女孩讓茱萸吃了一驚。

雖然髮型，眼神都不同，但她很確定，這就是她夢中和葵浚在一起的女孩。

「哇咧，居然頭髮剃得比浩章還短，而且眼神超冷淡耶。浩章是眼睛瞎了還是撞到頭啊？」葵浚看著照片，沒完沒了地批評浩章的喜好。

茱萸一句話都沒說。她知道照片中的女孩一定也做了很多選擇，走上跟夢中不一樣的道路，這條路把她帶到了浩章身邊。

那一定也是一條艱辛又精彩的道路。

一切都會值得的。有星空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