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了梵亞斯。
過往,每一次旅程起始,當大多數人專注於路途前方風景時,只有她不住回頭,遙望漸漸遠離的起點;當一切邁入嶄新的未知,她仍有些心思留在過去,那些曾經停駐之處。
她沉默,被既視感淹沒。
我即將離開王月星,躍進深空。
我就要離開阿斯嘉特城,朝西進軍。
我正在深入失樂園,目送聖森哨所消失在海平面之後。儘管只與它共處不足半月,無論期間再短,都是確實且親身經歷過的。
若叫她從命運三女神中挑一個偏好的對象,會選擇烏爾德吧。
夜臨婕,妳這個留戀的女人。
女魔法師停筆,低頭盯著未乾的筆跡。不知不覺間,她把方才所想的給全寫進信裡了,這些思緒還真是熱情奔放啊。如果吳名士拆開信封讀了這些東西,短短幾行間「妳」、「我」、「她」切來換去,最後全部講的都是同一個人,那男人腦袋說不定會打結吶。
這就是為何她不愛寫情書。眼睛飄向旁,唯已經入睡。記得上次拿這點開她一個玩笑,婕不自覺地苦笑。
女人主筆的情書往往長篇大論,鉅細靡遺地描述別人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再用同樣多字把線拉回來,套在收信人頭上,影射著對方的好,殊不知無形間給對方扣上名叫完美的枷鎖,期望另一伴一生如此。
注意力回到擱在腿間的信紙上,伸指如輕撫寵物背毛一般地撫滑過紙面,受到指尖牽引的魔力之水在軌跡後追逐。婕在心裡頭默唸最後的咒語,完成術式閉環,那些放飛自我的字跡旋如酒精蒸發般迅速淡去,轉眼間沒了蹤跡。
「我們離開了梵亞斯,所以信總算能寄出了,差別在於,這次將由我親自拿給你。」她自言自語,重新提起筆,黑水凝聚於筆尖成為墨汁,輕柔地親吻紙面。
她注視唯的睡臉。
「塗塗改改的,像極了情書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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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災義勇軍南方使節團
0666 吳名士 先生收
主旨:eraser
橡皮擦是個偉大發明,吳。
取決於做工精細程度,橡皮擦有完全且精準掃除石墨的能力,早在數百年前,這種植物膠便被人用來改變他們要說的話。試想,自古以來多少未能表達的心意在皮屑之下灰飛煙滅?多少起心動念被磨淡,耽誤了多少抱負、慰問、軍機和遺言?那輕輕摩擦的動作,使人改頭換面。
修改語言,是何等強大的力量吶,就算是我,也得相當謹慎。
雖然你正在讀的字跡沒一個是拿鉛筆所寫,但這張紙已經被我反覆使透了。我用術式洗掉原本軍情簡報,替換成其他內容,後來又改成某些更加瘋狂的東西,直到變成這些文字。
西方特使團在任務中突一度必須潛行,就像電影裡演的潛艇,期間必須斷絕所有通訊,所以跟你定時交換的戰報理所當然地中斷。潛行的細節寫到一半,覺得很沒意義,於是我把它洗光了。這封信篇幅有限,它原本能提供的資訊早已過時,你在作戰中心要查什麼有什麼,我攔都攔不住。
我只剩下這事好說:展開潛行時,我們像極了正在皮屑下的垃圾,哪怕貴為主角,只要作者(那些梵亞斯東道主)不順眼,照樣掃的乾乾淨淨,全無蹤跡。吳,試著想像敵人把「傳送門」做成陷阱讓我們跳,你就會明白什麼叫做湮滅,呵。
西方使節團從頭到尾都在與梵亞斯玩零和遊戲。
你讀這封信,是因為我沒洗掉最後字跡,因為撒拉弗沒洗掉我。
預先恭賀你的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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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災義勇軍駐紮部隊
0886 夜櫻陽依 女士收
主旨:壞人的鍋
嘿,小陽依,軍旅生活過得好嗎?
我猜妳心裡正驚訝著,或者有一些小驚喜。這是妳第一次收到我的信,希望這不會是第一次妳收到任何人給妳的信。
回想當初,妳叫住我,訴說著選擇的困難,說現實壓的妳喘不過氣,說妳夾在戀人與曙葉之間,搖擺著拿不定主意。妳喘不過氣,不知重心該往哪兒擺,該傾聽誰的聲音……嘿,妳在緊張嗎?這信如果中途被人拆開來偷看,肯定會造成更大誤會吧?
哈哈。
逗妳的。
其實,是我有話想找妳說。在梵亞斯任務後期的某個階段,我們所有人都經歷一場如夢似幻,又無比真實的經驗。那是個封閉的空間,我受困其中找無出路。在那裡頭我被迫回想往事,對,就是那所謂的人生跑馬燈。
回憶有好的,有壞的,有些模糊,有些精緻地叫人尷尬。我只能在那裡看著,想著。直到被放出來為止,我們無一人找到自行逃脫的方式,這點格外教人氣餒。
感謝特拉西爾與派克斯特逼停困住我們的敵人。
事後,主動談及困境中情形的義勇軍數量稀少,這不出所料,因為冒險者最強的技能叫作桀傲不遜,要他們在戰場上痛哭著數落自己不是不可能的。哪怕明知到共同戰鬥的同袍不會在意,仍是推不倒心中那堵牆,把話說出來,尋找救贖。
於是我想到妳。
為什麼呢?妳是少數向我敞開心扉,暴露弱點的人,雖然理由是後輩缺乏經驗找前輩請益,但這何錯之有?
妳不只一次尋求我的慰藉與建議,妳誠懇又懂事,該害羞的時候會一個勁的臉紅,我不禁想啊,那些只懂逞強的傢伙說不定要懷疑妳到底是不是冒險者了呀。
而這次輪到我了,那些拉不下臉對別人講的,我想找妳說。
我會墊起腳尖,偷偷摸摸地靠近,把這封信從門縫下塞進妳房中。我會故作鎮定地等待妳撿起它,觸動了魔法,在我心頭嗡嗡叫。我端著兩人份的檸檬茶等在妳門前,敲敲,調整呼吸,擠眉弄眼,練習撫媚的笑。
陽依,我來了,請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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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斯郡葉蘭塔堡
銀曦侯 亞茵.阿爾西亞 閣下敬啟
主旨:茶會
親愛的亞茵同學,還記得上次嚴肅討論「我去死」議題那天嗎?我隨大部隊西行,在梵亞斯繞了一大圈,目前於回家路上。謝天謝地沒死成,算是對妳有所交代。
妳懂我的人品,我可是不死的,如果我死了,那肯定是別人的錯,嘿。這次任務讓我更懂得放緩心情,隨和看事,這也許無助於打敗敵人,卻能在必須走人開溜時乾脆地撤退,毫無罪惡感。許多時候呢,命便是這樣保住的。
使節團凱旋回歸之後,我想預約妳的時間,喝下午茶聊天。這次我將帶來有趣的新話題:「懺悔」。猜妳會在某些西行義勇軍成員臉上找到蛛絲馬跡,但先容我賣個關子。
這封信大概會比我慢抵達阿斯嘉特,那時間差嘛,就當作是我洗塵放鬆的假日唄。
祝好
【神城與王城】 |
究竟最後的最後,他們能否順利達到各自的目標,進而平安歸鄉呢?第一次行軍的尾聲就此展開。請描寫自家角色旅途的過程與心境,以及最後一個週期所參與的活動。 |
「若少了妳,我將更加無助,連信都寫不好。」她低語著。
「這是留給妳的。」
熄掉燈之前,她伏下身去,在她額頭上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