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

繞過幾次彎後便已經放棄記路，程央默默在心中嘆口氣，看來自己對認路沒甚麼長進。

月犽走進院子，推開門回身擺手等著程央，淺笑一下走入，立時間讓屋內擺設驚艷一陣，簡約、卻又質地不凡，床鋪、桌椅生活用品一件不缺，空氣裡似乎還殘存著幾絲芳香，聞來舒爽清甜。

「你就先在這住下吧，缺甚麼再讓蘊兒來說。」

看向月犽溫和寵溺的神情，捕捉到環視房間時那一絲眷念的眼神，程央心裡疑惑更甚，這間絕不是一般客房。

「這裡……是不是翠然的房間。」

「對，你怎麼知道？」

「本只是直覺，看到你的表情便更肯定了。」

見月犽臉上的疑惑越來越重，程央開口解釋道。「這房間一塵不染又是沉香環繞，客房也不會上心整理到用這麼精緻的薰香，還有梳妝臺女子首飾盒這些。加上這些用具作工雖簡樸，但和你房裡的那些同樣精細，種種想來並不一般，因此我才會猜是翠然的房間。」

月犽聽完釋然一笑，沒想到程央的心這樣細，枝葉末端的小事也能串連起來。

「讓我住在翠然的房間，這樣好嗎？」

看程央神情有些抑鬱，月犽忍不住上前拍拍頭。「別擔心，是爹娘主張的，我也同意。」

心頭一觸，話不自覺脫口。「所以希望我是翠然嗎？」

「一開始是這麼以為，山裡見到你那時實在太過相似。」

見程央神色一滯，月犽解釋著。「不要誤會，你的確很像翠然，但我發現你其實又不那麼像她，個性上你有很多翠然沒有的特質，她就是個小迷糊，但純真不失可愛，不像你清明通透，我和爹娘也已走出失去她的悲痛，還不會糊塗到把你當作是她，別多心，何況翠然若是還在世上，見了面也一定是吵著拉你和她同住，她很想要有一位姊妹能一起同床徹夜談心說笑。」

聽完這些話心頭一暖，看來是程央自己多慮了。

「少爺，周老先生到了。」

蘊兒的聲音適時傳進房裡打斷兩人，月犽開口回應請藥師進來。

蘊兒領著位老先生走進，見他身著深青色的袍子，老態龍鍾的邁步而來，後頭跟著一個年輕的僕從替他捧著藥箱。「程央，這位周老先生是我們這醫術最好的藥師。」

「莫公子過獎了，這美譽老朽不敢擔當。」

這時程央才想起先前提失憶時，月犽的確說要找位藥師來替自己看看，不禁冷汗直流。只是現在也沒有藉口推託，更不想顯露甚麼，乖乖坐下候診。

「小姐，請。」

老先生示意自己將手枕在小墊子上，蓋上絲巾後為自己搭了脈，瞧他一臉凝重的樣子，程央自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片刻後老先生收回手，神色凝重搖起頭來。看這舉動一時解讀不出來是甚麼意思，嚇得自己一個吸氣，該不會身體還真出甚麼大事吧？類似那種穿越來靈魂和身體融合不調生重病的例子。

「請恕老朽醫術不精。」

「先生，怎麼回事？」

「小姐的脈象時而正常，時而紊亂，以老朽的醫術無法斷定是甚麼原因，不過好在這也不是甚麼危急性命的問題，待老朽開幾帖方子，讓小姐服上一段日子調養調養身子，說不定就能好了。」

蛤？這一聽反倒叫程央蒙了頭，可是自己感覺呼吸、心跳都很正常啊，怎麼診個脈反而變成這樣？但轉頭一想這樣也好，至少失憶有個由頭來，也算是圓謊了。

老先生稍做解說，興許是勞碌奔波之類的影響，總之先安靜療養一陣為上，最主要身體目前也沒甚麼大病痛，才疑惑怎麼脈象會有亂，月犽一聽放心幾分。「蘊兒，替我去向先生抄寫幾帖養生藥方。」

「是，先生請。」

蘊兒熟練的替老先生收拾好東西，領著他和僕從離開了。

「好在沒甚麼大問題，只是看來要找到你失憶的原因得多花些功夫了。」

月犽安慰著，程央自然是點頭如搗蒜。「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把你當作是哥哥，住在這裡就甚麼也不用擔心了！」

說完自己才理解到這句話有多肉麻，天啊，腦袋一炸跳起身子，感覺臉頰都滾燙起來，眼神不敢和月犽有任何接觸，這下都不知道該怎麼轉圜了。

沉默片刻，鼓起勇氣抬眼看向月犽，見他也沒氣的樣子反倒露出微笑，一陣雞皮疙瘩，總覺他心底在想些甚麼很危險，但是這俊容配上笑容看的真是心神恍忽，怎麼會這麼帥氣，啊呸，自己怎麼又在亂想了。

月犽正欲開口，外來一句給生生打斷了。「少爺，老爺和夫人急著找你。」

門外不知何時站著位僕從，低著頭看不清面貌。

「知道了。」

程央大鬆口氣，但只見月犽臉上笑意不減，離去前留下一句。「待會再過來。」便大步離開房間。

瞧著背影離開，心裡頭那股害臊散去，方才那笑容真是燦爛異常，好像不是微笑而是危笑。

讓腳步聲驚的回頭，方才通傳的小僕從走進來，原本疑惑想問他怎麼了，但一靠近見他臉色異常慘白，心中立即覺得不對勁。「何事？」

開口詢問的同時腳步也往後退去和這人保持距離。

那年輕小子突然雙手一舉，像發了瘋似的撲了過來。雖然保持幾步距離之遠，但他速度奇快，竟然一個箭步就衝到身前，手掐住咽喉將自己拎起，力道之大覺得自己的喉嚨馬上要被掐碎。

「殺……殺……」

五官異常地扭曲，少年加重了手上力道，雙眼居然泛出駭人紅光，程央著急著拼命掙扎要扳開他的手，卻還是徒勞無功，想出聲求救卻是氣若游絲，進氣少出氣多，半分都喊不出來。

光……

耳邊忽然迴響那聲呼喊，程央自己也不知道哪來的念頭，將雙手捂在少年臉上。額間掠過一絲異樣，手掌竄出了小鹿危急那時的白色光芒，重重擊在他的臉上。

只聽見一聲哀嚎，少年被彈開，忽然程央感到握力一鬆，自己跌落地上，大口咳著喘著呼吸。

伴隨像不知名野獸地不甘吼聲，白光也消散，程央只見那僕從倒在地上，似乎失去意識。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聞聲匆忙趕到的蘊兒一群侍女驚慌尖叫著，隨同幾人連忙將程央扶起查看。

「他……想……殺……我……」

摀著喉嚨，斷斷續續的說不太出話來，蘊兒連忙扶她到床邊坐下。

「程央，蘊兒，怎麼回事？」

在半路上聽見這裡傳來奇怪的聲音，月犽立即加快速度趕了回來。

見是月犽出現，程央緊繃的心情緩下，漸不敵疲勞，就這樣眼皮一沉閉眼昏睡過去。

月犽趕到床邊查看，幸好呼吸穩定，只是睡著了。

「少爺，周老先生還在開藥方，我再去請他來過來看看。」

月犽點頭，蘊兒帶著兩人匆匆離開，前腳一離開夏如清等人便來到。

「怎麼回事？」

發話的是莫雅勳，粗略一看不明為何地上躺著一名僕從，以及程央居然昏迷了過去。

「不清楚，程央似乎受了甚麼驚嚇昏過去，蘊兒已經去請藥師了，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月犽回應道，莫雅勳擔心上前察看程央的狀況，而夏如清和夏冰兩父女卻是佇足在昏睡的僕從旁，神色凝重的觀察著甚麼。

莫雅勳也曾學過些醫術，兩指一掐把脈，確是無大礙，但發現程央脖子上的印痕，下手非常之重，僕從跟程央有甚麼深仇大恨，要下如此重手？心頭疑惑著，見丈人抬腳一踢將那僕從翻過來，打量細看後發現是張陌生臉孔。「這不是我們府裡的人。」

「爹爹，這是……」

「不錯，是攝魂術。」

夏如清臉色沉重，一反和藹形象。雖只餘下些微氣息，但夏如清父女二人都察覺到術法的痕跡，這術是種旁門左道，一種下在頭腦控制被植者行為的特殊術法，由於需要強大的精神控制力，低階的術士還使不上這樣的術法。

這也解釋為何是張陌生臉孔，莫雅勳臉色一凝，自家府邸竟被人偷潛入還沒發現，愚蠢。

夏冰則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那人有此等實力，為何不自己親自動手。

「畢竟是做骯髒事情，這人謹慎深怕露出面貌也不意外，雖不知道底細，但分明是衝著程央而來。」

莫雅勳冷靜思考一番，繼續說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加強府裡戒備，別讓人再有機會混進來。」

「真大的膽子敢在老夫面前撒野，冰兒，你趕緊再下幾道術陣，以防還有其他對咱們不利，老夫去找找這鼠輩躲在哪。」

「好，爹爹，你自己多小心。」

夏如清說完便拂袖而去，夏冰多看了幾眼熟睡中的程央，便也離開去準備了。

「犽兒，你照顧程央別太過勞累了。」

「孩兒知道。」

兒子默不作聲，莫雅勳忍不住囑咐，這才喚僕從們將那昏迷的人帶離開，自己也跟著離開查探去。

讓兩名侍女去準備些傷藥，月犽看著沉睡的可人兒，手輕柔的撫上程央的額頭，輕拍兩下，彷彿安慰她似的。

方才看見她出了事，心思一整個就慌了。

程央方才望著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充滿依賴和信任，就和曾經的翠然一樣。

想起了不幸逝世的妹妹那眼神，心頭又是一片酸澀。

月牙在心中做下決定，過去沒能保護好翠然，這次不會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