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境之北】
警告:本作品無娛樂性質,請斟酌食用
仲夏,迎面而來的是潮鹹海風,以及午後豔陽下閃爍光芒的碧海藍天。
如此風光明媚的日子,依舊改變不了宏凱滿腹的惆悵。
宏凱倚靠在甲板的護欄,視線落在遙遠的海平線上。
這週以來,他對一切感到憤慨不已,對提早生產的父母、造化弄人的老天、以及是不爭氣的自己。
總之在抽出足以左右命運的小紙片後,他的世界霎時黯然失色,所有的人事物都變得那麼虛無飄渺。
唯一將他拉回現實的,是身旁傳來的陣陣酸臭味。
一名身穿藍色T恤的青年,臉色蒼白的蹲在甲板上,右手緊緊摀住口鼻。
「富文搞什麼,我帶你來甲板吹風不是讓你吐的。」
「抱歉──嗚!」
旁邊的平頭男子見狀,趕緊過來關心。
「你還好嗎,吃過暈船藥了沒?」
「沒有,我以前不會暈車的……」
「搭船跟搭車不同,一搭就是好幾個小時,我第一次搭也是吐個半死?!?/font>
「雖然剩差不多一個半鐘頭,我還是拿藥給你吃好了?!?/font>
他拉開背包前的拉鍊,取出暈船藥遞給富文。
「謝謝你……」
「不會啦,正所謂出外靠朋友,再說往返本島也沒幾次,藥又這麼大盒,吃到退伍都吃不完?!?/font>
服下暈船藥的富文回到房間休息,宏凱則是留下來與男子聊天,這才得知他是在東引服役的學長。
有個人講講話總比看海有趣,加上學長熱情的個性,兩人很快就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從島上的特色景點到當地美食,再聊到軍中的趣事糗事,宏凱聽得不亦樂乎,使他暫時忘記了傷心的現實。
「哈哈哈,你沒搭過臺馬之星,明明是新船卻問題一堆,一天到晚進廠維修。」
「學長幾月退伍呢?」
「年底,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返臺休──哦!看得到中柱港了?!?/font>
注意到出現在視野裡的港口,宏凱舉起一隻手遮在眉上眺望。
船頭正前方,遠遠的峭壁上立著『中柱港』三個紅色大字。
港口旁的巖礁上,還能看見些許釣客正在垂釣。
「你們在東引還是西引?」
「東引、西引?」
「東引分東西引,中間由中柱島隔開,」
「聽說是在西引。」
「這樣子啊……沒關係啦,東引島就那麼大,有緣島休時就會遇到了。」
「謝謝學長,我先回房整理一下東西,」
宏凱心想也該叫富文起來了,於是與學長道別,回房作下船準備。
「東西拿好成三個班。」
下船之後,宏凱等十餘人在港邊集合,幾名帶隊的長官開始一一點名。
「王春暉、趙佑恩、胡濤,到我的左手方成一路?!?/font>
「要分別了,掰啦?!?/font>
三名新兵與列子裡弟兄們依依不捨道別。
「又不是天人永隔,快點快點。」
等他們脫離列子,長官才繼續點名。
「許志廷、白富文、郭宏凱,跟著旁邊這位黃士官長走?!?/font>
點到自己的名字,宏凱揹好行李,與富文及一名陌生弟兄跟隨士官長離開。
「走吧。」
帶著親切微笑的黃士官長,外表年約四十有五,看上去不算健壯,倒也稱得上精實,至少跟逐漸出現啤酒肚的小舅比起來算是。
眾人搭車前往各自的營區,從地圖上看小小的東引,卻有這麼多個營區,令宏凱十分訝異。
?。ㄖ荒苷f不愧是國境之北,島上居民半數以上都是軍人吧?)
搖晃的車子行駛約十幾分鐘,終於抵達營區,期間宏凱以為富文要吐得滿車都是,所幸的是他在船上已經吐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頭昏眼花的作噁感。
「下車吧,這裡就是你們將來一年的家啦?!?/font>
「……嗯,至少比想像中來得好?!?/font>
宏凱說的是真心話,畢竟是比媽祖金門還偏僻的東引,他原本以為會是年久失修的破爛屋舍。
「你們剛到島上來,警告你們一下,夏天是毒蛇爬蟲橫生的季節,東引有三毒,雨傘節、蜈蚣跟東引乖乖,由其要特別注意東引乖乖。」
「東引乖乖?」
名為志廷的新兵問道。
「蚰蜒聽過沒有?」
「沒有?!?/font>
宏凱也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黃士官長環視四周,沒能找到所說的昆蟲,只好用手比劃長度。
「長得跟蜈蚣差不多,灰灰黃黃的,總之看到很多隻腳的大蟲當心點就是,被咬到包準你痛上大半天?!?/font>
「士官長好。」
一位長相斯文的學長迎面而來,接應士官長一行人。
「恭雨啊,他們三個就交給你了,帶他們稍微參觀一下?!?/font>
「好的?!?/font>
「「學長好。」」
宏凱與志廷兩人不約而同的問好。
恭雨本想問他們習不習慣搭船,但看到富文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轉而問道:
「第一次搭船嗎?暈船的話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關係,我已經好很多了。」
臉色蒼白的富文完全沒說服力。
「學長是幾梯次的?」
「兩么勾拐梯?!?/font>
「哇,大我們將近十梯。」
「這裡可以用智慧型手機嗎?」
「可以,但是要經過申請,使用地點也有限制?!?/font>
三人跟著恭雨學長,大致參觀了連上的設施。
最後來到寢室,裡頭空無一人,只有罐喝完的木瓜牛奶放在床頭。
「俊偉又忘了收,等等要好好罵他?!?/font>
恭雨學長一邊抱怨,一邊拾起床頭的飲料罐。
寢室是和新訓一樣的上下通鋪,不同的是多了一份人的氣息,
即便是相同的床鋪棉被,也能從中看出主人的個性。
有將棉被折得方方正正的,也有鬆垮垮仍放著不管的。
這在新訓的時候肯定會被班長幹翻,當時自己就是被海罵一頓的傢伙之一,所以印象深刻。
「上鋪還有很多空的床位,自己協調一下睡哪?!?/font>
這令宏凱感到安心不少,畢竟好不容易適應軍旅的他,睡了一整個月的下鋪,第一次睡雙層床的他,每天都擔心頭上的人走動或掛蚊帳時,看似脆弱的床板會因此崩塌。
「宏凱這邊有兩個空位,你要睡靠裡面還是外面?!?/font>
「你先選吧,我沒意見。」
志廷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左顧右盼尋找安置它們的地方。
「怎麼沒有看到置物櫃?」
宏凱也覺得奇怪,寢室除了床舖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先帶你們過去放東西,再回來寫資料好了?!?/font>
三人不疑有他跟了上去,意外地走了好一段路,甚至來到了戶外。
感到困惑的宏凱,開口詢問恭雨學長:
「請問……不是要帶我們去置物櫃嗎?」
「耐心點,裝備區就快到了?!?/font>
一行人走進坑道裡,這才在幽暗的空間裡看到一格格的鐵櫃。
「我們到了,有空的櫃子就直接拿去用吧?!?/font>
差點沒昏過去的宏凱,再次體認到自己身處外島的現實。
領完經理裝備跟床墊棉被,宏凱等人換上迷彩服,待在會客室裡爬格子填寫個人資料。
素昧平生的志廷,這才正式向兩人打招呼自我介紹。
「我叫許志廷,彰化人,兩位?!?/font>
「我是白富文、他是郭宏凱,我們都是臺北人?!?/font>
恢復精神的富文,熱情地搶在宏凱之前回答。
「剛剛在船上見到你們在聊天,是朋友嗎?」
「勉強算是吧,認識一個月而已,新訓時同單位的?!?/font>
「討厭耶,裝什麼冷淡。」
「平常有什麼興趣?」
「英雄聯盟!」
提到熱愛的遊戲,富文從坐位上跳起來前傾身子。
「哈哈哈,這年頭誰沒在玩英雄聯盟,宏凱一看就知道是個高手?!?/font>
「還好啦,除此之外平常就是看電影跟NBA吧?!?/font>
「你有看NBA喔!太好啦,新訓的時候都沒人可以聊?!?/font>
宏凱深有同感,在枯燥的軍旅生涯中,找不到擁有相同興趣的人,可以說是件極為痛苦的事。
剛入伍的那幾天,每個人開口閉口都在討論外面的工作薪資,鮮少有人提及自己的事。
現在想想,或許跟國軍積極宣導招募人才有關,訓練的頭兩個禮拜,全臺灣各種不同的單位都來招募過,開出的條件也還算優渥,但就是打動不了宏凱,即便他還沒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工作。
「你們寫好了嗎?」
恭雨學長在門口探頭。
「還剩一點。」
「差不多該吃飯了,寫完了就到隔壁來找我?!?/font>
「好耶,在船上待那麼久肚子都餓了?!?/font>
再次打起精神的富文,開始振筆疾書。
在船上吃過東西的宏凱不是很餓,但還是對東引的伙食也很感興趣。
完成資料填寫後,三人跟著恭雨學長前去用餐。
「學長,我們來中山室做什麼?」
「吃飯啊?!?/font>
「在中山室吃飯?沒有餐廳嘛???」
「在哪吃都一樣啦,將就點囉?!?/font>
四人一進到中山室,就受到了眾人的注目。
「恭雨,那幾個是新兵嗎?」
「這裡好久沒有人到部了?!?/font>
「各位學長好?!?/font>
離學長們較近的宏凱,作為代表打了聲招呼。
比起認識學長,富文顯然對菜色更有興趣。
宏凱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炸魚、螞蟻上樹、滷蛋(含滷汁)跟一盤橘黃相間的泥狀物。
「那道菜是什麼東西?」
「不清楚,馬鈴薯泥吧?!?/font>
打完菜後,三人隨學長坐到靠牆的桌位。
「這裡的菜色比金六結糟糕啊……」
志廷面露難色,彷彿在嗜毒般淺淺嚐了一口。
恭雨學長見狀說道:
「沒那麼誇張吧,今天菜色確實不太優,誰叫菜船半路拋錨,在菜來之前沒什麼新鮮的食材可用。」
「菜船要是一直不來怎麼辦?」
「伙房就要自己想辦法囉。」
(在這海中小島供應上百人伙食,伙房也挺辛苦的。)
心懷感恩的宏凱,盡可能的把盤子內的飯菜吃得一乾二淨。
晚餐過後,宏凱準備盥洗,這才發現浴室擠滿了人,雖然不像新訓那樣大排長龍,從浴室規模來看,也得排上十幾二十分鐘。
厭倦排隊的宏凱回到寢室,發現學長們躺在床上滑手機,這畫面看在宏凱眼裡十分新奇,但在智慧型手機開放的現在,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宏凱你也被浴室的人潮嚇到啦?」
早已爬到上舖的富文,在床上整理個人日用品。
「嗯,打算晚點再去洗。」
「是新來的學弟耶?!?/font>
睡在富文下舖、高大黝黑的學長,笑著舉手跟宏凱問好。
「學長好?!?/font>
「你們要睡後面喔?而且還是俊偉上面?!?/font>
睡在宏凱正對面、戴著黑框眼鏡、身形矮胖的另一名學長,一臉無奈的將視線投射過來。
「睡在這邊有什麼不妥嗎?」
「你睡一晚就知道了,俊偉打呼聲超大的,前面還好,後面包準吵得你整晚睡不著?!?/font>
「士華你再吵鞋子就飛上去囉?!?/font>
「你敢扔我就敢接。」
兩人隔著走道嬉戲打鬧,令宏凱會心一笑。
因為是獨生子的緣故,宏凱自小便很喜歡交朋友,不管去哪裡都成群結隊。
大學畢業後馬上就被徵招入伍,加上又抽到籤王東引,另生性害怕孤獨的他鬱悶了好一陣子。
即便只有短短一年的時間,在這裡也可以交上不少朋友吧。
宏凱帶著平穩的微笑,帶著盥洗用具加入了洗澡的隊伍中。
第二天早點名打掃過後,宏凱等人進到中山室享用早餐,今早的菜色比昨天更令人提不起食慾。
「又是罐頭呀,連續兩天了?!?/font>
「沒差啦,又不是第一次?!?/font>
學長們抱怨歸抱怨,依然打了滿滿一盤,可見能吃飽最要緊。
口腹之慾不怎麼旺盛的宏凱,隨意吃了點就拿著餐盤走出去準備清洗。
只見一群人擠在水溝旁,端著餐盤卻沒有洗滌的動作。
「學長,發生什麼事了?」
盤子上沾滿泡沫的士華學長答道:
「水溝塞住了?!?/font>
宏凱看了一眼水溝,汙濁不堪的黑水上飄著整片餿水廢油。
「沒過多久又塞住啦。」
俊偉學長語氣不是很驚訝,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哈哈哈,這次該誰了?」
「好,宏凱,去把大家叫過來,士華去拿消防水管來。」
「是,學長?!?/font>
滿臉困惑的宏凱進去通知這件事,所有人趕緊放下餐具走了出來。
不一會兒,用完餐的大夥聚集到了水溝前。
俊偉學長微笑著問道:
「水管拿來了嗎?」
「拿來了?!?/font>
「好,我需要一名勇士自願下去通水溝?!?/font>
盯著那條浮滿菜渣的烏黑水溝,宏凱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沒人自願舉手。
「那就老規矩,到部後兩梯的學弟們猜拳,最輸的人下去?!?/font>
「欸!?學長好詐喔!自己都不用猜?!?/font>
富文立刻出聲抗議。
「每個人都會輪到啦,學長全都下去過了,我還下去兩次呢。」
莫可奈何的宏凱與一干人等猜拳。
「剪刀、石頭、布!」
「太好啦!」
第一把猜完,立馬體現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況。
「該死,早知道就出剪刀……」
「快點快點,再拖下去碗都不用洗了。」
三輪的勝負過後,宏凱在呆滯地的看著自己張開的手掌。
自認倒楣的他,在學長的指示下脫掉迷彩褲,只穿著剩一件內褲跟上衣,帶著水管踩進水溝。
雖然還沒入秋,大清早就泡在冷水裡,對他來說還是太過涼爽。
「這水溝平常是封閉式的,上面只有幾個孔,你的任務是把消防水管塞進排水溝裡,再用塊布把孔擋住,用腳壓住水管,讓清水打通水道?!?/font>
宏凱伸手進噁心的手裡摸索溝底,找到吸附碎米菜渣的孔洞,把管子塞進去,再把布給綁好,踩著水管等候學長開水。
學長一給水,宏凱立刻感覺到水管劇烈震動,比他預料中的還難控制。
腳一個沒踩好,水管馬上被水壓震開,大批食物殘渣與汙水往宏凱身上噴。
吃到汙水的宏凱反胃催吐,心想這樣就完事了,結果聽到頭上傳來的聲音:
「好像還沒有通,宏凱再加把勁啊?!?/font>
「……交給我吧。」
一不作二不休的宏凱豁出去,再次伸手尋找孔洞,並用兩腳踩住水管,等待第二次的給水。
咕嚨一聲,阻塞的水溝恢復了流動。
他在歡呼聲中爬上水溝,接受眾人遠遠的恭維。
「哇塞,宏凱你超屌的!」
「恭喜成為餿水勇士的一員?!?/font>
「學弟放心,我們等等就替你燒熱水?!?/font>
到部第二天,宏凱就留下了永生難忘的經驗。
到部五天的宏凱,迎接了第一次的島休。
他興高采烈的與弟兄們來到營區外頭,享受自由的空氣,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喜形於色的志廷,一邊用手機上網勘查,一邊問道:
「學長,可以去釣魚嗎?」
恭雨學長斬釘截鐵的回答:
「不行,島休禁止釣魚?!?/font>
「欸!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總之有明文規定不能釣魚。」
宏凱暗自洩氣,難得有機會來到海島,他原本還想培養這項興趣。
志廷不放棄的追問:
「那釣蝦呢?」
「你覺得東引會有釣蝦場嗎?」
此時俊偉學長與士華學長迎面走來。
「釣什麼魚,跟我們去打網咖比較實在啦。」
富文一臉震驚地問道:
「東引有網咖喔!?」
「廢話,有人的地方就有網咖,別看東引小小的,網咖就開了十幾家?!?/font>
士華學長接著補充說道:
「基本上東引島的客源一半是觀光客、另一半是我們軍人,基本的娛樂應有盡有,想打球的話也有室內籃球場,不會無聊到你。」
「好呀好呀,宏凱我們去打咖吧?!?/font>
容光煥發的富文,放假就變成了一條龍。
「你們先去吧,怎麼說都是個觀光景點,我想先到處走走看看?!?/font>
學生時代的他,就常揪三五好友出去踏青遊玩,興致一來騎車往中南部跑也是家常便飯。
他想起幾天前在船上遇到的那位學長,不曉得能不能再遇到他。
「那就不攔你了,但是東引比你想的還大,小心別迷路了。」
「我們就在離這裡最近的網咖,打給富文就知道位置了。」
「謝學長?!?/font>
宏凱帶著隨身物品朝市區前進,一路瀏覽沿途的景色。
或許是燈塔無形中的引導,宏凱不知不覺走到了中柱港。
晴朗無雲的天空下,今天依舊有許多釣客在垂釣。
就算不能釣魚,宏凱還是想近距離觀察這項休閒活動。
注意到在旁邊徘徊的人影,一名中年釣客向他招手。
「小兄弟,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看看而已。」
「別光站在那裡看,要不要釣釣看?」
「不了,軍人不能釣魚?!?/font>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怪不得都沒看過軍人在釣?!?/font>
反正也是等魚上鉤,釣客把宏凱當成聊天的伴問道:
「還有多久退伍?。俊?/font>
「那個──我上禮拜才到部?!?/font>
宏凱又想起了要在這裡待上十個月的事實。
「哈哈哈,別擔心,一年的時間轉眼就過了。」
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的宏凱,轉而問道:
「那個、這邊釣得到魚嗎?通常多久才會上鉤?!?/font>
覺得自己問了外行的問題,宏凱不禁紅了耳根。
「幾分鐘到幾小時都有?!?/font>
「不會等到很枯燥無聊嗎?」
「等待只是個過程,覺得無聊的話,我就不會來釣魚了?!?/font>
「釣魚需要耐心,不是隨便拋竿就會有魚上鉤的?!?/font>
「人生也是一樣,沒有什麼事是一天就能有所成就的。」
幾隻海鷗發出清亮的叫聲掠過天際,停在不遠處的燈塔上。
以為宏凱在看燈塔的釣客話閘子一開,熱切地和他介紹道:
「東引燈塔又名東湧燈塔,是英國人設計的,是我們東引的景點之一?!?/font>
「燈塔是個好東西呢,總能指引迷路的人方向?!?/font>
見時候差不多,興趣也沒有那麼濃厚了,宏凱和釣客點頭道別,朝著市區的方向前進。
唯有釣客的話語,不斷縈繞在他腦裡。
正如釣客所說的,時間一轉眼就過了,兩個月後的某個下午,宏凱和恭雨人被派去整理庫房。
充滿鐵鏽與灰塵的庫房裡,兩人聞著近乎頭昏的空氣,花了幾乎半個下午才整理乾淨。
「我請你喝一瓶飲料吧。」
告一個段落後,他們來到外頭的販賣機休息。
「謝謝學長。」
「宏凱,下個月的東引之星歌唱大賽你會參加嗎?」
「軍中有歌唱比賽???」
「當然,前幾名還有榮譽假跟獎金。國軍也是求新求變的,這兩年各式各樣的活動也越來越多了?!?/font>
「是說學長為什麼會簽下來,是家裡的因素還是……?」
「我家裡是開診所的,家境還說得過去?!?/font>
「那又為什麼要簽,而且還選在東引?」
縱使宏凱也有朋友選在南沙群島,不過那是為了外島加給。
「因為我想創業,在出社會前得先存到人生第一桶金?!?/font>
「父母栽培我已經很足夠了,不能再繼續依賴他們?!?/font>
「那也不必選外島吧,各式各樣的都很不方便。」
「因為我喜歡東引啊,小時候來過一次,覺得這邊很漂亮,還想說要當兵的話非這裡不可?!?/font>
想到全島只有一家便利商店(又常常缺貨),宏凱怎麼樣也喜歡不起來。
「看著熟識的朋友陸續退伍很寂寞吧?」
身為獨生子的宏凱,離別是他最討厭的事之一。
「人生原本就是一次次離別的過程,況且退伍又不是失聯,現在通訊那麼方便,隨時都以約出來見面?!?/font>
「沒有後悔過嗎?」
「沒有呀,我原本就是為了存錢跟進修簽的,如願以償沒什麼好抱怨的。」
為了夢想努力的人,看上去是那麼耀眼。
宏凱心想,自己也該好好思考未來的出路了。
在東引度過第二個月後,宏凱終於盼到第一次返臺假。
與來到東引時,那趟苦悶心情的旅程相比,搭上返家的船隻心情截然不同。
度過一生最漫長的八小時後,在基隆港與富文等人吃了點東西,歸心似箭的宏凱刻不容緩地返家。
「爸,媽,我回來了。」
「你這小子,到車站也不打個電話,你爸跟我可以去接你?!?/font>
菜煮到一半的母親,趕緊從廚房掀簾走出來,叨唸的同時難掩喜悅,宏凱第一次知道人臉上能擁有兩種表情。
一向肅穆寡言的父親,即便不發一語,表情也比平日看上去寬鬆不少。
「吃過飯沒有?」
「在外面跟朋友吃了一點?!?/font>
「鍋子都要燒焦了,還不快回去顧爐子。」
「行行行,兒子難得回來,你也讓我高興一下嘛?!?/font>
待宏凱母親回到廚房,父親才向宏凱問道:
「還適應那邊的環境嗎?」
「嗯,還可以?!?/font>
「那就好?!?/font>
儘管只是幾句話,宏凱仍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關懷。
放完行李,宏凱立刻洗了個熱水澡,他再次體認到不用跟別人搶洗澡是件多幸福的事。
陪父母吃晚餐後,他上樓回到房間,打開幾個月沒動過的電腦,宏凱首先確認了臉書訊息,果然跟結訓假的時候一樣多到滿出來。
把在船上拍的照片PO上網,發文跟親友們報平安沒多久,就接到大學友人打來的電話。
「宏凱,回來啦,你放到什麼時候?」
「放到下禮拜日?!?/font>
『難得你回來,一定要約出來吃飯啊?!?/font>
「當然好啊,你哪天有空?」
『明天社團剛好有迎新餐會,你乾脆順便回學??纯创蠹液昧??!?/font>
「OK,那就明天見?!?/font>
掛上電話,宏凱隨意地網瀏覽網站,吃完母親送進來的水果,頓時覺得疲勞湧了上來。
他鑽進曬過陽光的被褥,享受獨自一人的寧靜夜晚。
少了俊偉學長的打呼聲,宏凱沒兩三下便沉沉睡去。
一如往常在清晨起床的宏凱,決定抵抗生理時鐘,繼續享受得來不易的安穩睡眠,直到中午才起床前往學校。
一進到社團教室,就受到了眾人注目。
「這不是宏凱嗎!?好久不見?!?/font>
「哎喲,宏凱髮型讚喔?!?/font>
「吵死了,你們這兩個延畢生?!?/font>
被老友們這麼一損,他這才想起以前花錢做過造型的頭髮。
見到半年沒出現在學校的宏凱,學弟們熱情地湧了上來。
「學長,你變得好壯喔?!?/font>
「學長,東引很荒涼嗎?」
或許是在軍中叫慣了,突然又有人稱自己為學長,他好一會才意識過來。
稍微寒暄幾句後,一夥人便前往借來的教室參加迎新活動。
看著以前的小學弟們個個成為社團幹部,宏凱暗自感慨,燦爛輝煌的大學時代對他來說,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沒有,阿狗跟他女朋友都分了快半年?!?/font>
「我現在兼職的地方福利超好的。」
可能是當兵當太久了,對於大家在聊的話題插不上邊,在軍中並非與外界斷絕聯繫,但平常就不太關心時事的他,入伍後就更沒有心思注意了。
宏凱感到一絲落寞,同時理解為什麼退伍的人喜歡聊當兵的事。
「喲,宏凱,要不要跟我們去唱歌?」
「不了,難得放假想回家陪陪家人,我媽也要我幫忙大掃除?!?/font>
意興闌珊的宏凱,雖然對許久不見朋友們感到抱歉,但仍選擇在活動結束後直接回家。
「剛放假就抓你出來,留在家陪陪家人也好,那就下次見啦?!?/font>
?。ㄏ麓伟。麓味疾粫缘檬颤N時候了。)
回家路上心不在焉的他,意外興起了想回到軍中的念頭。
短暫的假期一眨眼就過去了,整裡完行李的宏凱下樓與父母道別。
「現在寄東西那麼方便,有什麼需要的打電話回來。」
「下禮拜有寒流要來,記得穿暖一點?!?/font>
喜出望外的母親,面露笑容說道:
「現在會關心媽媽了耶,你兒子越來越懂事?!?/font>
「好啦,再聊下去車都跑了。」
「那我出發了?!?/font>
人家說當兵可以讓男孩蛻變成男人,宏凱還不是很懂,卻能清楚意識到自己正一點點的在改變。
呼嘯而過的寒風與宏凱擦身而過,他扣上迷彩服的風紀扣朝外哨點前進。
回到東引島的宏凱,沉浸在軍中穩定且規律的生活裡,時好時壞的伙食也吃得很習慣了。
不久前的他肯定無法想像,能如此自然的融入東引的生活。
隨著越來越接近哨點,前方逐漸傳來五音不全的歌聲。
「吵死了,富文,幹什麼在這鬼吼鬼叫?!?/font>
「練歌啊,我打算明晚一舉奪冠呢。」
「好啦,趕快下哨回寢室唱?!?/font>
「那我先走囉。」
富文一交接完,就冷得抱著胳膊快跑離開。
上哨的宏凱打了個哈欠,帶著倦意白煙瀰漫在空氣中。
即便身體習慣了一天站三班哨,這種無聊的勤務仍然使人昏昏欲睡。
令他精神一振的,是冷冽無情的超低溫。
穿了哨上準備的刷毛迷彩外套、歹徒帽手套、防寒大衣,無孔不入的冷空氣仍然會鑽進衣服裡。
從前聽長輩說在外島當兵,冬天要多冷有多冷,實際當了之後才了解到酷寒的威力究竟有多強大,
由於東引是海島型氣候加季風,冬天經常濃霧濛濛,每逢寒流到來,就算蓋上厚重的太空被睡覺,半夜也冷到直發抖,完全抵禦不了,有時甚至必須全副武裝才夠暖。
突然間,某個物體闖進了他的視野。
老鷹,那是一隻有著黑褐色羽翼的老鷹。
牠張開矯健強韌的雙翼低空盤旋,像是在尋找獵物。
從小在都市生長的宏凱,就算到中南部遊玩,也鮮少見到老鷹,更何況是在如此接近的地方,他幾乎看得入迷。
發現獵物的老鷹急速俯衝,隨即高高升起,爪子裡牢牢抓著一條蛇,宛如宣示勝利一般,牠發出宏亮的叫聲揚長而去。
宏凱想起一位魯凱族的高中老師跟他說過的話。
鷹在成為天空的主人之前,經過了一連串艱苦的歷練,才能造就翅翱天際霸主地位。
父母讓出生沒多久的幼鷹們,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鬥爭,手足間互相殘殺,使幼鷹學習殘酷。活下來的鷹則被成鷹推出巢穴,逼著牠在死亡邊緣學習飛翔。等到幼鷹掌握基本求生能力,就會被父母趕出家門,讓牠學會獨立自主。
艱苦的成長歷程,磨練出了堅強獨立的王者,只有這樣牠們才俱備統治天空的資格。
宏凱心想,跟鷹坎坷的歷程比起來,外島當兵這點磨練根本不算什麼。
望著暮色漸濃的天空,他輕輕唱起了練習已久的歌曲。
歌唱大賽當天,各方群雄聚集在東引最大的介壽堂。
裁判是由各單位對唱歌方面較有經驗的三名組長擔任。
比賽在悅耳動聽的歌聲中如火如荼展開,當然其中也不乏荒腔走板的噪音。
雖然沒有歌唱底子,自認練習已久的宏凱也上臺獻唱一番,結果太過緊張完全沒能發揮實力,第一輪就敗陣下來。
「我盡力了?!?/font>
有著東引張學友之稱的恭雨學長,也敗陣下來回到了大夥身邊。
隨著上臺演唱的弟兄一個個遭淘汰,眾人的心情越發緊張。
一番喉戰過後,只剩下幾個人留在臺上。
「哇賽志廷還在上面,第一次知道他這麼會唱?!?/font>
「吼,死志廷平常都隱藏實力?!?/font>
前兩名宣佈後,全場屏息以待評審宣佈冠軍。
「冠軍是────許志廷!」
全場歡聲雷動,如雷貫耳的掌聲迴盪在介壽堂裡。
「幹志廷你超屌,東引小天王捏?!?/font>
「竟然有比富文唱歌難聽的人,真是大開眼界了。」
「我這爛歌喉晉級第二輪超猛好不好???」
眾人意猶未盡地在寢室喧嘩,縱使宏凱沒得名,卻也樂在其中,畢竟能在軍中跟弟兄一起參加活動的機會不多。
準備脫衣盥洗的宏凱,這才注意到手機有未接來電,半小時內母親就打了五通電話。
「富文,安靜點,我打個電話。」
電話一撥過去馬上就接通了,只聽見另一頭傳來母親焦急的語氣。
「宏凱,外公往生了啦!」
離開東引的民船裡,躺在床上的宏凱五味雜陳,遲遲無法入眠。
他試著讀點隨身攜帶的單字小冊,卻半個字也無法記到腦裡。
輾轉難眠的宏凱來到廊上,盯著波瀾不止的海面,久未出現的鬱悶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距離上次回本島不到兩個禮拜,沒想到又搭上了往返的船隻。
船隻行駛四小時後抵達馬祖,宏凱準備換搭另一班船返回本島。
即使初次踏上馬祖,宏凱也無心觀光,在港邊簡單的用餐,接著便坐在凳子上等候航班出發。
接近百齡人瑞的外公,秋冬交替氣候不穩的夜晚裡,一個沒注意保暖就撒手人寰了。
宏凱的印象裡外公就是位職業軍人,無怨無悔的將一生奉獻給了國家。
記得小時候每逢過年回娘家,總能看到牆上掛滿泛黃的老照片,不外乎是與某某將軍或曾經照顧他的長官合照。
領紅包的同時,再聽他講些年少時期的軍旅故事。
雖然是遙遠的記憶,回憶起來歷歷在目。
他憶起外公最常說的一句話。
──沒有國就沒有家,戰爭滴時候呀,啥咪東西都得靠自己保衛。
現在想想,外公當年就駐守在金門,甚至參加過八二三砲戰,上過真正的戰場打仗,而且一待就是十年。
即便同樣身處於外島,情況卻大不相同。
然而身處最前線、肩負起保衛國家這件事實,仍不會有所改變。
宏凱眼前出現一片霧,漸濃的霧中船緩緩地靠岸,外公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不曉得是否早有心理準備,向人交代過身後事,葬禮辦得簡單莊嚴,後續的事宜也處理的十分迅速。
母親難掩落寞的與親戚們交談,宏凱看著花圈旁『德範長存』四個大字,再一次想起外公的事。
因為外公的緣故,小時候很嚮往成為軍人,覺得穿著迷彩保家衛國很帥氣,不知道從什麼開始,逐漸淡忘了兒時的夢想。
雖然大學就讀不錯的科系,但他壓根沒想像過自己從事相關行業的模樣。
或許是受到上一代及社會風氣的影響,認為人就是要力爭上游,找份有身份地位的工作,賺大錢光宗耀祖。
從小被大人灌輸沒路用才會從軍的觀念,但實際當兵認識了許多長官及學長後,發現他們之中不乏家世顯赫的人。
那麼又是什麼理由,驅使他們走上這條路呢?
宏凱抱著這個疑問回到了東引。
一如往常的下午,宏凱例行性地進行慢跑訓練,由於最近的人手較為吃緊,罕見地只有幾隻小貓在跑。
見士官長氣喘吁吁,宏凱停下腳步上前關切。
「士官長,你還可以嗎?」
士官長喘著氣、自嘲地搖手說道。
「哈……哈……上年紀啦,跑五千就這麼喘?!?/font>
稍微緩和的士官長,想起上禮拜宏凱的事,轉而向他問道:
「家裡情況還好嗎?」
「嗯,處理的差不多了?!?/font>
「士官長當初為什麼會想當兵?」
士官長半開玩笑的回答:
「怎麼,想簽啦?」
「……或許吧,我也不是很清楚?!?/font>
注意到宏凱認真的語氣,士官長也一改閒聊的態度。
「你自己又為什麼想簽?」
他反問宏凱。
「可能是受外公的影響,小時候覺得軍人很帥氣,還夢想過以後要當將軍?!?/font>
宏凱垂下眼簾,接著說道:
「不過時代不同了,感覺外界的眼光也不是很好?!?/font>
「你很在乎別人的眼光嗎?」
「是還好啦,但是感覺軍人難有一番作為。」
「勿恃敵之不來 恃吾有以待之。的確和平的年代,軍人無用武之地,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我們軍人?!?/font>
「我聽不太懂?!?/font>
「不是只有上戰場打仗才是軍人,捍衛得來不易的和平也是軍人的職責?!?/font>
「士官長也看過很多人,讀完大學不知道該做什麼,就把從軍當成轉捩點,總之先簽下去,在這四年裡找到了未來的志向。」
「總而言之,人生是自己的,旁人只能給意見,選擇權永遠都在你手裡。」
「然而無論選擇了什麼道路,都千萬不要後悔,更不要為此找理由。」
士官長的一席話,在宏凱心中引起了陣陣漣漪。
因為積假的緣故,俊偉學長與士華學長比預定提早九天退伍,最後一晚大夥在寢室舉辦歡送會。
「衣架、衣架有沒有人要?」
「有人要襪子的嗎?」
「幹士華你襪子還敢拿出來送人喔???」
「靠腰喔!全新沒穿過的啦?!?/font>
與其說是歡送會,不如稱之為拍賣會。
藉著最後的機會,宏凱問道:
「學長們退伍要做什麼決定好了嗎?」
「去以前實習的電腦公司工作,老闆有幫我預留位置?!?/font>
「跟朋友賣雞排。」
「哈哈哈,學長要去賣雞排喔。」
「夜市賣雞排很賺好不好,保證屌打俊偉的薪水啦?!?/font>
一夥人哄堂大笑,直到值星進來罵人才乖乖做就寢前準備。
宏凱心裡很羨慕,對遲遲決定不了出路的他來說,有著明確目標的人是那麼耀眼。
相處了近五個月,兩位剛熟識的學長才走,隔天就有一批陌生的新學弟到部,被委派照顧新兵的宏凱,手忙腳亂的招呼他們。
「學長,這邊怎麼沒有置物櫃?」
「學長,假單該怎麼寫?」
「學長,廁所堵塞了要去哪裡上?」
忙了一整天,宏凱簡直累壞了,他覺得多站一班哨可能還輕鬆點。
隔天放島休時,聽宏凱抱怨的志廷笑著回答:
「我也沒好到哪去,睡旁邊晚上還得聽他們磨牙?!?/font>
「對了,你昨天不是問學長未來的出路,你自己找到了沒。」
「我還沒有確定,你呢?」
「還有五個月,慢慢想就好了?!?/font>
宏凱很清楚,幾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了,他知道遲早得做出選擇。
志廷舉起手裡的飲料罐,揚聲說道:
「學長走了,我們還會遠嗎。」
「別想那麼多啦,來,敬你一杯?!?/font>
「這是沙士耶?」
「醉翁之意不在酒,乾杯?!?/font>
富文與志廷,以及軍中結交的其他朋友,對宏凱來說都是無可取代的寶物。
像這樣跟在軍中同甘共苦的弟兄聊天,稀疏平常的美好時光,有一天也會成為回憶裡的一頁。
面對蔚藍壯麗的大海,宏凱想起了恭雨學長的話。
三月,宏凱放了遲來的年假,他這陣子一直在考慮有關從軍的事,但總覺得缺少決定性的因素。
即便父親不時傳簡訊告知家中一切安好,仍然掛心不已的宏凱,一上岸就立刻返家。
見到母親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兒子,看得出已走出外公逝世的傷痛,宏凱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許久沒回家的宏凱,注意到客廳掛衣架上多了一頂似曾相識的軍帽。
母親緬懷地解釋道:
「那是你外公的帽子啦,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的,你也知道媽很念舊,所以就把它帶回來了?!?/font>
「跟你們現在款式差很多?!?/font>
明明是有著數十年歷史的軍帽,卻沒有一點皺摺褪色,可見保存得很好。
「回來就先放行李,別傻站著聊天?!?/font>
「好啦好啦,我去廚房端雞湯?!?/font>
當天晚上,宏凱在房間思考了很久。
他凝視手裡外公的軍帽,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耳邊依稀聽見外公的常說的話語。
──沒有國就沒有家,戰爭滴時候呀,啥咪東西都得靠自己保衛。
縱使已經沒有戰爭了,也不代表社會不再需要軍人,難得可貴的和平仍舊需要人保護。
在東引一切種種邂逅際遇、改變了當初懦弱幼稚的自己。
學校教導的,是知識;是在社會競爭的方法。
然而在軍隊裡歷經淬煉、學習到的是不畏艱難的信念、猶如展翅高飛的雄鷹一般,衝破重重困難、造就全新的自我。
如今,盤踞在他胸口的,是油然而生的使命感。
他下定決心的房門,走下樓向父母說道:
「爸,媽,我有點事想跟你們商量?!?/font>
「我終於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font>
初春,迎面而來的是潮鹹海風,以及驅趕黑夜的破曉晨曦。
宏凱倚靠在甲板的護欄,視線落在遙遠熟悉的燈塔上。
一股暖意在他心頭漫開,雖然不確定未來會發生什麼改變,但是這個選擇絕對不會是錯誤的。
唯有這點,他深深的確信著。
──作者的話──
看到這裡的讀者,想必往上爬看一下作者到底是不是秋茶。
很遺憾的,是我沒錯。
這篇小說是我在當兵的時候作為單位代表參加比賽寫的,當然沒有得獎,或者其實有但是輔導長沒跟我說。
然後我測試新介面的感想是,以前我電腦中毒的時候也是這麼卡這麼慢。
滿分十分的話我可以給到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