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那晚之後,墨御軒便讓上官淵貼身跟著,開始指點他劍法,傳授他兵法攻略、教他排兵布陣,儼然成為一種亦師亦友的關係,在學習上、上官淵無疑是優秀的,他天資聰穎領悟力佳學得非常快,令墨御軒很是滿意。
無數個夜晚,主帥營房裡書案前、次次上官淵能舉一反三時,他便昂起小臉、笑得眉眼彎彎,對墨御軒道:「看吧,小爺是個天才。」
俏臉上一雙美眸似含秋水晶晶亮亮,紅唇勾勒出的笑靨璀璨如朝陽下的寶石、閃著星芒耀眼動人,那便似一顆小石子飛濺而去、劃過墨御軒本無波的心湖,激起細細碎碎的小水花、漾起圈圈漣漪。
墨御軒總凝睇著他,眼眸溫潤、若有似無地唇角含笑。拾起書卷敲他的頭,說道:「驕矜必敗。」
「唉,將軍,誇我幾句又不會掉塊肉。」上官淵揉著頭頂、撇嘴抱怨。
倆人的這些轉變看在關雲眼裡,讓他嘖嘖稱奇,他認識墨軒這麼久、也不見他教過自己些什麼,但他對上官淵卻是傾囊相授的味道。一同巡視營地的時候,遂與他抱怨道:「你也太大小眼了,你就教阿淵、怎麼都不教我?」
只聽他淡漠道:「我不教蠢材。」
聞言,關雲撇嘴、揉揉鼻子很是沒趣。
現在想起那時的情境,也許便是個預警了......
墨御軒的心底總有細細碎碎的星火,像刺一般扎著他的心頭肉,讓他又癢又疼。最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顆,他還無所覺,但隨著時間的推演,現已漫延的到處都是,彷彿輕輕一吹便能燃起熊熊大火,將他燒得屍骨無存。
那第一顆星火,究竟是甚麼時候出現的呢?仔細思量,可能是在淮北的時候吧.......
京中又傳來皇上的確認密函,信中提到大月國的公主來訪確認在淮北一帶被人口販子擒住,而淮北距離汀洲最近,因此皇上希望他低調處理,盡快將人救出。
信函的內容簡單,可墨御軒所看出的卻比那幾字多更多。首先公主不待在京城隻身前往淮北就是件可疑的事情,再者公主出巡必定隨身侍衛傍身,ㄧ般匪徒如何近身?被綁走的真的是公主本人嗎?亦或者是個圈套、只是要引他入甕?想除掉他、收回兵權。
但不論如何、皇命難為,墨御軒還是帶了關雲、上官淵與一小隊人馬前往。抵達淮北後,也如他所料、確認匪徒蹤跡、查清公主拘留處相當容易,線索幾乎是癱在陽光底下明明白白的給他們看,連上官淵都注意到事情太容易,不太對勁、便留了個心眼。
偵察結束,月黑風高之時,在濃郁夜色遮掩下,墨御軒讓上官淵領著十數人腳底生風、飛簷走壁竄入匪徒藏身處,遇敵便悄然無聲一劍封喉,營救任務進行的暢通無阻、相當輕鬆容易,而越容易便越有詐......
果不其然,於衡山撤退路徑中,乘載大月國公主的馬車與墨御軒一行人,手持火炬行經半山腰處便讓數十身著黑色夜行衣的刺客團團包圍,雙方倏然刀劍相向形成對峙,墨御軒果斷迅速反應、命三人守衛公主馬車,其於人與刺客搏鬥,敵我人馬交戰,頓時刀光劍影、電光石火,金戈聲此起彼落,很快地上官淵便發現,刺客僅圍攻墨御軒這端,他們的目標並非大月國公主!
長劍大刀交錯間、上官淵倏然大喊:「關雲,先帶公主撤退!目標不是她!」
關雲掌中青色大刀在夜色下閃爍著銀色鋒芒、驀然斬劈身前刺客,回頭道:「可是,將軍......」
關雲話語未竟,上官淵便打斷他道:「將軍,我保!帶走她、免得分心!」
此時,墨御軒朝關雲點頭,「走!」隨後便長劍揮灑,刺眼的劍芒直衝而起,宛如絢爛的銀龍一般直搗刺客人群中心!替關雲開出空檔、讓他先帶著公主離開。此際上官淵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隻手長劍鋒芒畢現!揮出一道凌厲的劍氣逼退身前刺客、闖入戰鬥中心與墨御軒背對而立。
「將軍,他們是衝你來的!」上官淵笑道。
墨御軒勾了勾唇角,偏頭附耳說道:「怕了嗎?」
「呵,殺了便是。」上官淵冷笑,隨即便投入戰局。
兩人進退間默契十足,雖然敵方身手在我方之下,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墨御軒與上官淵仍是難免掛彩,一時之間難分高下,見這樣不是辦法,墨御軒便留下其他人纏住部分刺客,他與上官淵則將另一部分引進山林間。
今夜是個無月之夜,伸手幾乎不見五指,是殺人最好的時機,兩人於樹梢枝枒間飛踏穿梭,樹影婆娑發出沙沙聲響,憑藉著平日的默契兩人將刺客引往同一處,莫約又花了一炷香的時間與之纏鬥,才將刺客斬殺殆盡。劍光交錯、擦出細碎的火花,最後一名刺客在哀號聲中倒下,頓時、周圍只剩兩人交錯的喘息聲。
收起長劍、環顧四週漆黑一片,無月光指引的山間無法辨識方向,墨御軒與上官淵顯然也發現這一點。
上官淵提議道:「將軍,明日再下山吧,現在看不清方向。」
「好。」
兩人摸著黑前行,一面走上官淵一面憑藉著夜視撿拾地面的小樹枝,直到血腥味淡到聞不見時,兩人才挑了棵樹下、席地而坐。上官淵熟門熟路地擺弄樹枝,自腰間取出火石摩擦生火,不一會兒篝火燃起,才又清晰看到彼此的臉龐。
篝火燃得炙烈,燒紅的樹枝劈啪作響、從根部迸出細碎的小火花,墨御軒俊美的臉蛋在昏黃篝火映照下,明暗交錯、更顯五官立體分明。這時,上官淵才看到墨御軒胸前銀白色錦袍上,讓人劃出一道兇狠的紅痕,宛如月白雪地上靜靜躺著的一只紅梅枝,帶點殘酷的妖豔,隱約可見翻出的血肉。
雖然墨御軒面無表情,但那傷口看起來很深、很疼......
凝睇著他,上官淵說道:「將軍,那傷有點嚴重,我幫您包紮一下吧。」
墨御軒瞥了他一眼,點頭。他試著鬆開腰封,興許是傷口疼,他解衣的動作相當遲緩,上官淵於心不忍、便道:「我來吧。」
不待墨御軒回應,他便逕自欺近墨御軒替他解了衣帶。涼風中那清淡的芙蓉幽香又朝他襲來,裊裊纏繞著他、好似火石一般在他體內擦出火苗,燃起一簇火焰、讓他有些躁熱。他微微別過頭、但眼角不自禁又瞥向上官淵,看著他是如此地貼近、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溫熱,在昏暗的篝火下這動作又更顯曖昧,令墨御軒心跳如擂鼓鳴金,可卻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不知墨御軒的反應,上官淵只輕手輕腳的件件掀開他的衣裳,動作溫柔、神情專注,彷彿手上的是天地間最重要的事情。如此慎重其事的對待,讓冷風也變得溫暖,徐徐吹進墨御軒的心田,融了田間長年不化的冰雪,令他銳利的眸子軟了一圈。
不一會兒,墨御軒衣襟敞開,平坦健壯的胸膛裸露在瑟瑟秋風中,眼前那怵目驚心的傷口極深,讓上官淵顰眉,「很疼吧。」
見他臉上似是憐惜又似心疼的神情,墨御軒不自覺地勾起唇角。
他微微應了聲:「恩。」
上官淵搖搖頭,取出腰間的水袋、襟口裡的手絹,想將手絹沾濕替他清理傷口。
這時墨御軒凝視著他說道,「你怎麼身上總有女人的味道?」
上官淵一面低頭澆水淋在手絹上搓揉,一面笑得頑劣:「沒辦法,青樓的姊姊們實在太熱情了。」
俊臉上的痞氣,像針似的、刺得他眼疼,墨御軒別過頭、說道:「小小年紀就這麼常跑青樓,小心衰竭而亡。」
此刻,篝火裡的火花像噴進他心坎似的,燙得他興起一股抹不平的煩躁,使他平靜的語氣裡竟也帶出料峭冷意,驅走了方才的暖意,讓夜風更加透涼、冰寒如骨。這內熱外冷的冰火二重天,將他攪得天翻地覆、難以平靜。
他不高興?可是為何不高興?
上官淵專心的浸濕手絹,沒注意他語氣裡的變化,只笑著打趣道:「行啊,將軍,話越說越多,成為話癆指日可待。」
「閉嘴。」墨御軒咬牙道。背地裡思忖著,平日是不是太寵他了,讓他有恃無恐無法無天的什麼話都敢說。
聞聲,上官淵抬頭見墨御軒不悅,噗哧一笑,「逗你的呢,別生氣。」隨即便拿著沾濕的手絹,準備替他清理傷口。
此時墨御軒瞥了上官淵一眼,便見著他握著的手絹邊緣繡著一個『璃』字,倏然、墨御軒瞇起眼問,「那手絹是姑娘給你的?」
上官淵楞仲、停下動作,「是......我妹給我的,怎麼了嗎?」
「你腦子有病嗎?怎麼拿你妹妹的手絹給本帥用。」墨御軒挑眉說道。
暗忖他不知道姑娘手絹送給男人是甚麼意思嗎?而且手絹還是他妹妹的,這豈不是亂倫?
上官淵眨了眨眼,不太理解是哪裡不對,沉默半晌,他恍然大悟似的,訕笑道:「哎呀,反正她又不知道,也不會要將軍負責,而且我妹跟我是雙生子,漂亮的很,將軍想娶我還不樂意呢。而且要不是將軍有潔癖,我還捨不得借您呢,別嫌了,湊合湊合著用。」
「......」墨御軒無言。
居然還說捨不得?他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至此,那貌美矜貴的臉龐彷彿結成了冰,無須開口也能讓人感覺出他的不悅。
上官淵看著眼前男人深不見底的眸子、迸射出似厲鬼索命的戾氣,讓他不由嚥了一口唾沫。現在也沒別的東西可以代替呀,他真不知道一條手絹而已為什麼要怎麼生氣。他不敢再發話,低著頭趕緊把傷口擦乾淨,隨後從兜裡取出傷藥,將淺綠的膏藥沾在指尖、輕輕地替墨御軒抹上。
又道:「唉,別生氣,趕快擦擦就好了。」
墨御軒不語冷著臉,眼眸半垂凝視上官淵,由著他塗抹。當他冰涼的指尖劃過肌膚時,便似有道電流竄入他的心坎,有些麻又有些癢。溫熱的鼻息隨著他的吐息灑落在胸膛上,那原本即存在的火苗,彷彿瞬間燃成燎原大火,麻痺了他的傷疼、成了一種致命的誘惑令人窒息。
墨御軒蹙起眉心、不著痕跡的倒抽一口氣,驀然、他奪過上官淵的傷藥。
「你離本帥遠一點!」
事情、好像即是在那時候變了調,只是當時他不明白這些莫名的不悅、煩燥,各種無法解釋的情緒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但、他現在似乎有些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