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自首吧。」
看在往日情誼的份上──他說。
和其他優秀的同僚相比,年資已久的他如今看來可說是相當的憔悴,絲毫沒有執法人員應有的霸氣在。
他是位刑警。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從不主動爭取機會,過於被動的他向來都是秉持著能混就混的懶散態度在過日子的。
可在兩個星期前,他卻主動攬下了一樁麻煩的謀殺案。
──一樁發生於馬鈴薯街的餐廳謀殺案。
不久前甫上任的頂頭上司自然不用說,就連共識已久的同事都對他那份難得的極積感到震驚。
無人知曉他為何會有這番轉變…………
「……你是非要我現在拆穿你不可嗎?」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與面前的刑警對視。
他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微弱的氣息被迎面吹來的海風帶離崖邊,無聲地融入了被夕照染紅的海平面。
「…………雖然玻璃餐廳的謀殺案乍看之下詭譎非常,不過只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font>
抽出放在胸前口袋裡的香菸,他一邊吸著點燃的香菸一邊接著說:
「先來談談你是怎麼行兇的吧。根據解剖報告來看,死者是因左胸中彈而導致身亡的,可死者是在下午一點三十六分時死亡的。那時正逢午餐尖峰時段,要在高朋滿座的餐廳中光明正大的掏槍殺掉一個人,還不留下任何目擊證人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更不用提,死者雖是因中彈身亡的,可傷口卻完全不像一般槍枝所造成的了。那麼你又是怎麼做到的呢?答案非常的簡單:牙籤。你就是靠著擊出牙籤殺掉對方的吧。就像這樣……」
熄掉香菸,將菸蒂緊緊夾在指縫之間,他接著使勁甩出兩指間的菸蒂。乘著力道劃破大氣的菸蒂雖然在中途就失去了動力,可依舊落在了對方的腳邊。
「唉……我的話就這樣了。雖然不曉得這把戲你到底學了多久,不過我想這對你而言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當然,紙上談兵無法取信於人,因此我還特地拜託法醫再三檢查死者的屍體,結果也不出我所料,死者的體內確實還殘留著微量的木屑。好啦,既然都已經知道你是如何行兇的了,那麼接著就來談談你的不在場證明吧?!?/font>
他又從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根香菸,不過這一次並沒有馬上點燃,只是百無聊賴地把玩那根香菸罷了。
「儘管根據監視器顯示,案發當時你人正在茶葉公園和妓女殺價,不過那終究也只是看起來罷了。那時坐在公園長椅上的並不是真正的你,而是一具做工精緻的假人罷了,至於那位妓女則是事前買通的演員。這些我都已經詳細調查過也質詢過了。說來真巧……不對。」
他搖了搖頭。
「也沒什麼好巧不巧的,畢竟這一切早在事前就已經計畫好了。」
賣淫在這個國家不僅不犯法,甚至只要從事的店面擁有執業許可的話,那麼就算一票人跑去汽車旅館舉辦雜交派對也無所謂。
「根據我的調查,她之前似乎是位小有名氣的女演員。我在閒暇之餘稍微翻了一下她過去的表演紀錄,不得不說,她真的很優秀。要是能在演藝圈多待個幾年的話,那麼她肯定能就此成為家喻戶曉的知名女演員吧。不過可惜的是,好景不常。因為所屬劇團解散加上欠債累累的關係,使得她不得不下海來維持生計。也因為如此,你找上了她,並以金錢利誘她協助自己製造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讓實力派女演員和一具假人在監視器前演戲……真是。如此天才的計畫恐怕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吧。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你的協助對象口風可不怎麼緊啊……」
只花三百美金就能套出所有的資訊,這無論怎麼想都是筆劃算的交易。
不過花錢當嫖客似乎也不錯啊。他邊想邊替手裡的香菸點火。
「……還需要我再花時間補充你是怎麼偽裝進入餐廳的嗎?」
我想也不必了吧──
轉頭望向大海的他,在靜靜地吸了一口點燃的香菸後,便以同樣的節奏從嘴裡吐出了一縷輕煙。盯著在半空中打轉的淡紫色白煙,他像是有感而發的呢喃了一句:
「…………算我拜託你了,去自首吧?!?/font>
說好聽點是顧及往日情誼,說難聽點則是不願就此撕破臉。
縱使一切都已無法回歸過往,可優柔寡斷的他也還是無法狠下心來做出正確的選擇。在萬般猶豫下,他也只好祈禱對方會乖乖聽進自己的建議了。
「……不要逼我?!?/font>
在火苗即將燒到濾嘴的時候,他這才盡可能屏棄多餘感情的開口道:
「火雞三明治……」
昔日好友已然不在,如今站在眼前的,只不過是位眼熟的殺人犯罷了。
縱使被直呼其名,火雞三明治也只是對他露出了促狹地微笑。
他知道他為何殺人。
他明白他的犯罪動機。
他遠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他的恨意何來。
「可就算如此……」他咬牙切齒地接著說:
「我也還是位刑警?!?/font>
縱使稱霸整個麵包界的偉大志向被潛艇堡企業給硬生生地摧毀了,但那也絕對無法構成殺害他人的理由。
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仇恨滋長。
因為那等同延續了憎恨的連鎖。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奪走人命的罪犯竟然選擇了自我了結。
「等……!」
還來不及阻止,火雞三明治就縱身躍下了身後的大海。
奔至崖邊,俯瞰尖銳礁石林立的海面,卻始終找不到任何的白麵包或火雞肉。
目睹此景的他不禁錯愕得張大嘴巴,楞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直到一度停擺的思緒終於追上了眼前的現實,怒火中燒的他才徹底拋下了滿腔的驚愕,對著眼下兇猛的浪花大聲咆哮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人知曉那位刑警究竟是在怒吼抑或是在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