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飛來三色的排球擊中鼻子,被球擊中的林偉謙倒在地上,眩暈的感覺向腦袋排山倒海的猛襲而來。
「哇!」球場上傳來眾人的驚呼。在球網對面發球的何浩榮急步跑來,就在他正要翻起球網、跨過半場的時候,倒在操場上的林偉謙舉手示意要他不要過來,接著獨力從那熱得可以煎蛋的瀝青上爬起身。
「沒事吧?偉仔。」
「我沒事。」林偉謙撇過頭迴避那張令他心情複雜的臉。此時遠方傳來哨聲,體育老師中止了課堂往這邊快步走來。
「林偉謙!」老師緊張地想要檢查用臉吃排球的林偉謙「覺怎樣?有沒有頭暈?」
「真的沒甚麼……」林偉謙撥開了她的手搖搖晃晃的拿著球從地上站起來。
「打到頭可大可小的,去一下保健室吧……何浩榮你陪他去、」
「……我都說沒事了!繼續上課吧。」
平日特別守規矩有禮貌的乖學生忽然對老師怒吼,大家都看呆了,不敢作聲。誰都看得岀這是情緒問題,可惜這位教體育的是第一年教書的新老師還不太懂得處理這種情況。
「不好意思,讓我來吧。」何浩榮自問跟林偉謙比較熟,自動請纓接手想帶自家朋友去保健室。
「不用啊!特別是你!」林偉謙一把推開了阿榮,鼻血靜靜地從鼻孔流岀來,一滴一滴的落在操場上。
「你流鼻血了,不要那麼激動啦。」阿榮聽到那句『特別是你』心裡一陣難受,但他還是先去安撫偉仔,因為他視他為好朋友。
「…我討厭你……」
這是友人昏倒之前的最後一句話。
體育課在突如其來的意外中緊急中止,大家手忙腳亂的把倒下的人送進保健室。
……我究竟做了甚麼?為甚麼他會這麼說?
阿榮心裡納悶。
。
啪!
大腦的意識在暑熱中溶成一陀漿糊,黑暗中傳來拍打的聲音,有點像掌摑。這就如提示開幕的擊掌聲,讓我在混沌中回過神來。
睜開雙眼的時候天空還殘留著煙火的痕跡,墓碑旁的草在風中拂動,我很快就找到那一記擊掌聲的來源……
一個少女用雙手拍打自己的臉龐,那頭水藍色的短髮和黑色的盔甲實在太印象深刻了,我忍不住叫岀對方的名字——
「霜月前輩、」
霜月沒有聽到我的聲音,自顧自的看向身旁那個有著一雙紫眸的黑髮少年……嗯,我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很快就意會到這個人到底是誰。
眼前的霜月握著少年的手,抑壓著焦慮,放慢速度溫柔地說:「等一下,這裡可能會變得很危險的。」
「和哉,跟村民一起避難吧。」
和哉,這是我昨天謊報的名字。我也知道說謊不是一個好行為,但不知道為甚麼在經過靈魂之流以後就不自覺地開始用這個名字自稱。
熟悉的情境、熟悉的對白,眼熟的少女和自己謊報的名字,還有這個墓園和天上的兩個月亮……這是昨天在那個世界經歷過的事。
「我要上前線幫忙。」
「……我跟你一起去吧。」眼前的人果然這麼說了。
「不行、」
「……不要。」霜月垂下眼簾,露岀懇求的表情。
如果一切都跟昨天經歷的一樣,那是不是代表那一幕都會重覆?我被殺死的那一幕。我看向那個看起來有點受傷的『自己』。時間靜靜的過去,隨著兩人對話靜止,村子裡的吵雜聲變得愈來愈明亮,把墓園的沉默淹沒。
「總、總之不要跟過來!絕對不準!」最後還是跟昨晚一樣,霜月把『我』留在身後,一個人往戰場跑掉了。隨著逐漸拉遠的距離那個身影愈來愈小,從後面看著,真的很像那個……我想起球場旁邊的冷板凳。
又被遺留下來了,我果然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垃圾。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
『還是很想、很想要證明自己並非這麼無能。』
眼前的少年果然就跟昨晚的我一樣,看了看亂成一片的村子,又回頭看看少女消失的方向,猶疑的腳步思考著該走哪一邊。我知道的,這份猶疑的比例是七比三。其實那時的『自己』早就想好要走去哪一邊,但那個方向的結局就只有……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肋骨,背後冒岀薄汗。
這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這些都是昨晚發生過的事,如果一切都會重覆,無論如何我都會死在那兩根箭下。
後備就該有後備的樣子,老老實實的坐在板凳上。居然想要向現實反擊甚麼的,實在是太可笑了。反正一定不會成功,故意起來像個傻子一樣反撃最後又被現實撃倒,這麼滑稽的模樣我真的不想再看一次。
於是,我來到正在遲疑的『自己』面前說:
「……乖,聽前輩的話,去避難。」
放棄吧,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因為你就是我,就是那個甚麼都做不到、只能坐在場外當後備的廢物。
然而『我』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從附近找來一根看起來比較粗長的木棒,那根木棒的未端落在營火中燃燒了一段時間,拿岀來的時候還有火舌,這一星微小的火焰在紫眸中反映岀光,我被這雙眼睛震懾住。
『最後,可以告訴我你的願望嗎?』
這時我腦海裡裡閃過靈魂之流的天空,還有娜歐的笑容。
『其實我……沒甚麼特別想實現的願望――
只是,看到你寫給我的信,大概、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再試一次吧?』
『我』從頭到尾甚麼都沒有說過,堅定地邁岀了第一步,那起跑的腳步就像是在回應自己說過的話一樣――
「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腳掌落地與塵土磨擦的聲音異常清澈明亮。
「成為理想中的你自己。」
在混亂之中,『我』握起了燃燒的木棒,跟隨著警備隊往前線衝去。看著這一幕心裡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但如果硬要轉化成詞語,我想應該是某種『激動』吧?眼前的『我』就在反抗著,一步一步的向前奔跑、揮舞著火把起身反抗。這個人真的是我嗎?我真的可以有這麼……帥氣嗎?
眼眶有點濕潤,我不自覺的跟著『自己』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也許是在揮動的過程中獲得更多氧氣,長棍上的火光燃燒得更加熾熱,看著我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
『我、我才不是廢物!想做的話一樣可以做到!』
越過小溪、踏上平原,用火驅趕著面前的綠色小鬼再進前跑,一步也沒有停下來。
一直跑著、跑著,終於找到前輩了,她正抱著重傷的同伴,一個人面對著那些哥布林。再一次看著這一幕,被哥布林包圍的她看起來更細小、更無助,想要上前幫忙的心情比那個時候更加強烈。
「霜月——!」我身邊的『我』大聲呼叫著前輩的名字,雖然聲音說不上很好聽,但一點也不丟臉、一點也不可笑。『我』的聲音成功把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那些哥布林群向『我』襲擊。拿著火把的『我』奮力地反擊,繼續隔開自己和哥布林之間的距離。
『死為終結、亦為始起。』
『仿如不死鳥般浴火重生——
火的精靈啊、起舞吧,牽引夜星回到此地。』
霜月拿出橘色的羽毛詠唱咒語,羽毛起了火,與倒下的人一起化成光,時而火紅、時而靛藍,交替閃爍。
我目光放回『自己』身上,眼前的哥布林還是太多,火把上的光芒也快要燃燒殆盡了。可惡,就差一點點而已,前輩就在眼前了啊。
「再堅持一下,我現在過來。」對面傳來了這句讓人安心的回應。
前輩一個箭步衝前襲向面前的哥布林,毫不猶疑地握起釘錘揮舞,一隻一隻的把牠們擊倒。
好不容易,霜月總算是突破了包圍來到了我們面前,但命運沒有改變,當她的手伸向對方時,箭還是來了,毫不留情的落在她的臂上和『我』的身上。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也很快地來到了最後。結果,彼此的手還是無法觸及對方。
「……結束了。」看著『自己』倒下,我感到有點唏噓,不自覺的吐出這一句。
像流星那樣,『我』在這裡一閃瞬逝,留下了奮鬥的痕跡。是有點可惜,不過站起身反抗的樣子卻一點也不難看。看著倒在地上冒出光塵的『自己』,我發自內心的臉露微笑,找回了一點勇氣。
.
.
.
如果能在這裡就結束的話,我想自己一定可以笑著從不可思議的夢中醒來,把這段小小冒險留在心中當作紀念,帶著那一點點的勇氣回到那個一成不變的日常吧?
然而,並沒有。
『死為終結、亦為始起。』
少女跌跪在屍體旁,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長棍上最後的火焰落在草地上熊熊的燒起來,把少女和哥布林包圍起來,火線剛好把我隔在外面。
「霜月!快起來啊!」我向她大叫,但她聽不到我的聲音。完全沒有理會火勢和那些逼近的哥布林,霜月用那痛得發抖的左手再一次從背包中掏出羽毛。
「笨蛋、」別管我的屍體了,快點起來逃跑啊!
眼看情況危急,我直接跳過火線來到霜月身邊,伸手去拉她的時候才發現我碰不到她,相反那些哥布林卻能輕易地對她伸出魔爪。
『火的精靈、起舞吧,牽引和哉回來這裡!』
羽毛沒有任何反應,她露出絕望的表情。正想再唸一次咒語,幾隻哥布林上前把她推倒,混亂中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雖然霜月現在的身體比幼童狀態的她強壯,但以戰士來說還是太嬌小瘦弱了。這樣的她現在就像一隻四腳朝天的小烏龜,被哥布林和自己的板甲重重地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唇間吐出無法拖力的喘息。
「給我走開!」她就在我面前,而我卻完全抓不住任何東西,只能留下絕望的喊叫。
我那時到底在做甚麼?為甚麼這麼簡單就死掉?
哥布林們就像得到聖誕禮物那樣,急不及待想要拆開新玩具的包裝,但牠們只有四隻手指,手掌不夠靈活,難以拆開霜月身上穿著的板甲。於是轉移目標,揭開她的長裙想要脫掉她的安全褲。
「不要、不要拉……啊!」霜月眼中充滿著恐懼,臉上被汗水和淚水還有哥布林的口水濕成一遍,她伸手拉住自己裙下的小褲子,跟哥布林拉扯起來,過程中不小心動到中箭的手,痛得發出吟呻。
這種聲音並不能讓施暴者同情,只會激起更多施虐的慾望和創意。帶頭的哥布林一腳踏在霜月的頭上,一手抓著臂上的箭,像控桿一樣被左右轉動把玩,血水不停地從滲出來。
「……啊、啊啊——放手、不要……」
「啊啊!住手!放開她!」
聽著那痛苦的尖叫,我憤怒地大叫,但無奈我的手同樣無法觸碰到那些哥布林,連把那些畜牲拉開做不到。
可惡,我都在做甚麼了?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到自己。如果我能慬慎一點、生存下來,那霜月就不會……啊啊、都是我的錯……
眼看哥布林拿起了霜月的釘錘,我有不好的預感,從那些不懷好意的笑容中很快就意識到牠們想幹甚麼。
「不要、」當下腦海一片空白,也沒有想過自己現在幽靈狀態甚麼也碰不到,立即上前張開雙手把霜月護在身後。
神啊、求求你……
如果可以救到她的話,就讓我被打中吧。
膽怯的我閉上眼睛準備吃下這一撃,釘錘卻遲遲沒有砸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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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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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29
最近通過了國安法,有好一段時間冷靜不下來,好死不死這一回要寫的是熱血勵志的故事。要振作起來就已經不容易了,劇情和現實溫差太大很難發揮。
不過寫到男主跑起來,心情也跟著變得開朗。
霜月被哥布林玩那一段比上次寫得更色情了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