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啊?」轉學生問其他學生。
「法貝路希.弗林特,你對那個書呆子感興趣?」
「這裡是學院,我們是他的同學,我們也是書呆。」
「不一樣,他不拚學位,只是一直在看書,彷彿來這裡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那張證明或鑽研知識……」
「真矛盾,那不就是書呆在做的事嗎?」
「他是你說不上來哪裡怪的那種書呆……當然,他沒有影響到我們,只是真的很……詭異。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弗林特。」穿長衫的長者呼喚年輕人。「我們必須談談。」
聽見呼喚,法貝路希放下傘,抖開上頭的雪,然後,他和導師一同坐在了美麗標本環繞的辦公室中,談起動物學專業。但是今天的導師似乎並沒有很投入,話題的最後,他突然這麼說。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夢想。」
「……您不是一直清楚我的志向嗎?」
「我並不是說你做得不對。只是……弗林特,身為你的導師,我必須要讓你得知這點,因為這個差別會讓你往後的人生道路大為不同。」
「有什麼差別呢?我目前全心投入在學業知識上,不可能停下腳步。」
「弗林特……你可以照你想要的方式生活。」
這是波特拉教授滿懷祝福的話語。
法貝路希感到迷茫,自己不是已經做到了嗎?
——照想要的方式生活。
「即使我已經是這裡和您的學生了……但是教授。」法貝路希在沉思中忽然問:「我是否可以問:『學生所擁有的一切,並不能算是正常認知中的生活』?」
對很多人來說,『學生』是很奇怪的職業。
這個職業只為了當事者存在,等到貢獻的時候到來才能有所作為。『學生』和『學習』是不同的東西,學生的未來比學習還要短,像月光與日光爭輝——不那麼必要。
學海沒有盡頭,當學生們停下的那一刻,他們的終點也到了。
如果必須停下腳步,那只代表學生必須去面對生活……另一種生活。
很奇怪吧?如果你擁有一項職業,又怎麼會因為需要面對生活而得換一個職業呢?如果會發生這種事,那並不是『職業』。
至少法貝路希是這麼認為的。
波特拉教授回答道:「學習、畢業、工作……是的,從這樣的觀點上來說,學生充其量只是另一種童年,你無法活在那之中,也不見得能留下你帶出來的事物。」
長者面前的學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有另一種成熟的情緒在嘗試壓下它,掙扎的法貝路希神情似笑似哭,好像看開了又好像不願面對。
他緩慢而詳細地吐出話來:
「我不願意——『我不願意必須依靠做大量我不願意為此花時間的工作,來換取餬口,為什麼我不能靠自己熱愛與擅長的技能活下去?』——但我不想這麼問,因為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刻意尋找同意者,代表我在安慰自己,可是……」
法貝路希茫然地抬頭問:「教授,我錯了嗎?」
波特拉教授沉默許久,才說:「我不知道……我沒有那麼懂人。」
「大黑又在發呆了。」黑龍頭上的鳥窩說。
「阿塔最近也很常發呆。」趴在阿古塔斯背上貨物間的平底鍋說。
此時的龍好像還是沒發覺得這件事,否則早該把安茲塔人給瞪下來了。周圍都是敲打的聲音,龍可能因此分心或放空,但誰知道呢?
建築工地上堆滿磚塊與牆泥,幾個地基上已經戳好了支撐柱(來自龍的手筆),托魯克正在跟一個自治聯盟的官員舌槍唇戰。
「要講幾次啦吼!」官員氣得家鄉口音都出來了,「在你們把龍的死亡證明撤銷之前,讓他工作就是違法!你們要先帶他去辦手續災某!」
官員詳細而高速地劈哩啪啦說出一堆「勞工保障」、「龍權」、「行政責任」,托魯克指著黑龍已經完成的建築工作據理力爭,將話題鬼打牆圍繞在「什麼時候給錢」上。
「他現在是死龍!」官員拿起被打了叉叉證明死亡的團員證,破口大罵道:「法律上他根本不能工作,酬勞發給鬼喔?」
「對啊!」托魯克點頭,有些欣慰,「你終於懂了,發就對了啊!他會收到的。」
官員氣到辮子翹起來。
法貝路希蹲在工地旁,無聊地拿建材堆起了積木,但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面。「積木」又垮了一次後,蛋殼過來拍拍黑龍。
「好了,大黑,你要是把材料玩壞,今天就要做白工啦……」
放下玩具,黑龍輕輕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呢?」
「你覺得自己哪裡會讓我們覺得奇怪?」蛋殼問。
法貝路希降下前半身,從坐姿改為臥姿,像個難過的孩子一樣垂頭。
「我跟正常龍不一樣啊,你們看,我會變形,還怕高,而且飛不起來……」說到飛不起來,自從翅膀回來後,法貝路希就不敢嘗試跳崖了,誰知道會不會被它坑了。
飛行是什麼感覺,他總感覺好像已經忘了。
其他團員放下工作走過來,在黑龍腳前找地方休息,像極了積木堆中的小人模型。比起工作,大黑的心情也很重要,反正托魯克還在跟官員吵架,他們覺得應該先關心黑龍而不是那塊地基打穩了沒。
「可是那種事情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了啊?」杉木桌回答。
「那為什麼,明明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可是只有你們沒有覺得我很奇怪?也許這就是我想念你們營火的原因?」法貝路希歪頭。
「又來了,大黑,所以你哪裡奇怪?」
「哪裡都不正常啊……時間、地點、身體……」
「大黑是不是真的以為我們很傻?」
「你要是以為我們蠢蠢的才什麼人都接納,那你要被瑪拉打屁股喔!我們喜歡大黑,接受大黑,是因為你真的很棒,跟你的缺點沒關係。」
「可是為什麼我的缺點不會影響你們喜歡我?」
學院內的同學們在熟悉自己之後,就會像發現了什麼地慢慢疏遠,在學院外倒是還好,學院中特別明顯。
「傻大黑!喜歡又不是烤餅,可以一塊塊掰開分開吃……」
「吃的烤餅是那樣的,可是安茲塔的烤餅不是喔!」
「沒錯,不管上面放的是芝麻還是壁虎屎,一個烤餅就是一個烤餅,安茲塔的烤餅,就是只能全部吃光。大黑啊,沒有烤餅是完美的啊。」羊皮捲指著負責烤餅的平底鍋說,你看他哪次轉的烤餅是圓的?
「就算這個烤餅上面有營養不良、雷殘、病弱、挑食、便秘的荒地邪龍,可是我們喜歡那個搖屁股打趴赤棘龍求收養的部分——這所有的烤餅加起來就是大黑啊。」柴火灰露出柔軟的欣慰表情。
法貝路希聽到一半,還沒想通什麼,就問道:「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是荒地邪龍……」
「喔,泰拉說的啊。」
「對,新的那個。」
「不過她好像已經不說話了。」
「我不懂為什麼當啞巴才能祈禱……」
「說起來她是不是找不到大黑啊?」
「不對啊,連荒地邪龍都知道了,你們還是喜歡我?」
「大黑在龍之地待太久了,你們看他都不會聽人話了……」
「蒙洛……我的名聲不是超差的嗎?」
「嘿嘿,大黑以為他的名聲有好過耶……」
「老大老大!大黑猜到你上次拿他糗事投稿冒險雜誌的事了!」
「什麼雜誌?」
「幹咧誰講出去的!」
空氣中充滿笑鬧、叫罵,法貝路希忽然就遺忘了一開始的煩惱。
杜勒拿著火炬從黑暗中走出,停在莓乾洞的崖上俯瞰龍之地。
今天他已經不需要遮掩氣味的植物裝束了。
沉重卻小心的腳步聲在他身後落地,漆黑龍穴中傳出巨大吐息聲,熱風拂過杜勒的破爛斗篷,陽光灑在他黝黑自信的臉龐上。他沒有回頭。
「今天是個好日子,夥伴。」
「今日只是沒有選擇。」
杜勒將火炬壓在龍爪最後一小塊泛金的護棘上,聽見龍毛燒焦捲曲的聲音,順便壓熄奄奄一息的火焰,將火炬丟到一旁。
「好夥伴,你希望我抓著你還是反過來?」
「手舉高,站直。」
龍王彎曲前腕,看起來像捏住人類,實際上撈著他,放到腹部前方,往前一頭栽下懸崖,滑順地鑽入風中。
他們經過白雲漫步的桌蘭之地,避開其他龍,沿著山巒繞行。龍爪中的杜勒用斗篷的防風兜遮臉,在狂風中瞇緊雙眼看大地像水平儀搖擺。
亥爾拓普近在眼前,龍無懼險峻乘風上升,甚至都不用振翅,只需要輕輕轉彎、傾斜身體,山脈便往下衝去。
北面斷崖出現在深雪堆積的山陵線後,深沉堅硬,大海像一張藍紙,零碎撒著碎棉花般的雲朵,海灣逐漸在龍正前方放大,龍王在一塊斷崖上落腳。
後腿先著地,滑行了一點距離,前半身隨著衝擊力煞下,單爪落地,另一隻爪放開,人類落在潮濕的巖上,沾滿了泥與礦物碎石。
「這裡可以嗎?」龍王問。
杜勒爬起來,活動身體,看了一下離希望港的距離。
「你兩個小時後再過去。」
龍王閉著眼嗯了一聲,自從降落後他就沒張開眼了,他先用後腿坐下,然後縮起前爪正臥,後耳隨著周遭聲音轉動。
杜勒開始自己前進,找到小徑,攀下一塊塊被風蝕過的面海巖。
希望港就在遠方。
瑟菲勒擦亮了皮靴與皮帶,禮服洗得一塵不染,連手套也沒有半點汙漬,衣物被塞進旅行背包,不過瑟菲勒有點心虛地把自己洗了兩次,去掉阿克亞飛龍的氣味。
西國信差依然住在船艙底部,暫時沒有任務,睡覺以外的時間就是怯懦地看著所有人,很害怕犯錯,只要一有人靠近就張開翅膀,表現得準備乖乖飛行。
瑟菲勒沒有靠近他,免得被飛龍聞出來,那個信差好像已經不會說話了,只會發出哼哼或嚶嚶聲,所以瑟菲勒向飛龍打探了一些幼龍照顧技巧吩咐僕人照做,還惹來軍人們的笑聲。
「說個笑話,他是大使。」
「哎我受不了了,我先去笑一會兒。」
最高軍官柯爾姆有點看不下去了,私下勸過瑟菲勒。
「你最後總是要傷害龍的,不管是船底下的還是船外面的,為什麼要提前為難自己?你不會以為自己還勸得動坦圖卡開放龍之地吧?」
瑟菲勒沒有說話,這個騎士最近沉默的次數越發多了。
「瑟菲勒……瑟菲勒?安迪拉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別管龍了,你就算現在派出信差,待在艙房里等大軍來,或回國,都不會有誰怪你的。」
「……。」
「安迪拉!『公事為重』這句話還是你對穆爾維說的吧?」
「柯爾姆……」瑟菲勒抬眼輕輕說,「我只是想把每一件事做好。」
軍官受不了地用力嘆氣,欲言又止,然後抱怨道:「所以說我不懂為什麼西國要留著騎士制度啊……」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說到底,這件事本來就不該派騎士……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接著柯爾姆又搖手,說算了你別說,我得知不起。
柯爾姆轉而說起正事。
「陛下不等了,杜勒再找不到蒙洛門,剩下的事情我們就直接自己來,你也不用插手,待在船上就好,如果你捨不得飛龍,看是要騙還是要綁,把他也留在船上。」
「我不會讓他像那個信差一樣的!」瑟菲勒突然吼。
「那麼就把他留在炮火下。」柯爾姆笑笑,然後出去了。
瑟菲勒打好登山靴鞋帶,把禮服配套的靴子繫在背包旁,這套衣服他會在到達莓乾洞之前才找地方換上,他對著鏡子檢查儀容——雖然等等上路後可能就沒了——把準備已久的說詞默背一遍,嘴唇無聲地碎碎唸,拿上登山杖打開艙門,外頭陽光刺眼。
就是今天了——
瑟菲勒的再度出使。
巴魯的謀殺案似乎沒有驚動龍王懷疑希望港,觀察期過去,瑟菲勒重拾工作。這幾天他的心情並不好,首先就是日期的壓力,再來就是有個好朋友不來了。
瑟菲勒曾經頂著軍官們的抱怨組隊,爬上高聳的巨人之腕,結果他在那裡沒有找到守望的龍,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問阿克亞飛龍的行蹤。
他擔心得整日滿臉陰沉,最後一股腦把自己投入出使的準備工作中,說詞跟語氣也有了幾分軍人的調調。
「天黑前到第一個紮營地。」
「平安回來啊,我這次不跟了。」柯爾姆道別。
瑟菲勒與五個隨行人員走上浮橋,碎石攤的深處布滿綠植,隊伍得繞過高聳的亥爾拓普,從一處狹窄而危險(至少比登上亥爾拓普安全)的山脈縫隙進入桌蘭,在到達環狀山之前,他們需要走上好幾天。
使團原本想弄個前進基地,然而他們實在拿夜行動物沒辦法……刀劍對巨獸跟恐龍沒什麼用,砲火受史境影響,導致火藥的化學公式變來變去,不是啞火就是炸裂膛管。
前進基地建不起來,殘骸便成了中途休息站。
使團踏上碎石攤時,瑟菲勒聽見壓低的風聲——那種當龍經過或降落前產生的風鳴與導致的耳壓變化——他欣喜地抬頭,上班癥候群突然一掃而空!
然而,雙翅風壓分開柏木林的不是白色飛龍,而是漆黑的暮光龍……
「滾出來,小貪狼——」瑟菲勒聽見蒙洛門說。
巨龍踩垮使團面前的樹林,毀掉了海灣往內陸的出入口,軍人們被龍響徹空氣的喉音震倒,在狂風中掙扎。船艦上的柯爾姆大吼軍人們拿出武器,火槍與小炮很快架在船舷上。
蒙洛門從樹林的殘骸中踏出,愜意地伸展身體,低下身體,彷彿巨蟒般游移頭顱,猙獰的表情似笑似怒,虹膜彷彿要滴血,熱氣從利牙間鑽出。
瑟菲勒抓緊登山杖,在狂風逐漸止歇時喊道:「杜勒不在這裡!」
「你們把他餵莫那了?」龍歪頭問,語氣雖然平靜但誰都知道他很不滿。
「不,他去找您了。」瑟菲勒站直,筆挺無懼地回答。在龍面前模樣狼狽很危險,因為不是很理智的龍會覺得你像獵物。
「我沒見到他,我很生氣。」蒙洛門抬頭嗅聞空氣,「你們把他藏到哪裡去了?答應我的事呢?」
「您又去了哪裡呢?」瑟菲勒在軍人們驚恐的眼神中直問道:「杜勒三番兩次外出聯絡您,但自從您與坦圖卡王荒地一戰後便不知所蹤。」
「我去了……」龍放慢音調,直起身體假裝輕笑,瞇起的眼睛在周遭中找著什麼……有了,杜勒藏身在倒塌的樹林角落,正不停地比著手勢,用口型傳遞意思。
「荒地?荒島?荒山?荒海灘?沙?」
人們看著龍不太確定地猜來猜去,面面相覷,杜勒在暗處瘋狂舞動手腳。
「荒漠!——我去了荒漠。」蒙洛門的語調流暢起來,「對,荒地後面是沙漠,我藏在那裡恢復身體。好了,我來了,把小貪狼交出來……」
「杜勒不在這裡,我相信您已經察覺了,為什麼要一直問?」瑟菲勒突然察覺怪異,「您怎麼會認為杜勒在這裡?您明明從沒來過希望港……」
龍再度抬頭,藉由高度優勢不讓人類察覺自己的眼珠又飄往杜勒的方向。
被求救的杜勒愣了一下,因為他從來沒想到過這個破綻,接著開始使勁地舞動手腳,龍跟著他的口型說道:「我,聽,說,的。不是?——我,聽,他,說,過,這,裡。」
「奇怪,蒙洛門有這麼……小嗎?」趴在船舷上用火槍瞄準龍的軍官低聲向柯爾姆懷疑道:「杜勒不是說他比一般龍巨大快兩倍?現在看起來跟坦圖卡差不多……」
「那就進來填充我的肚子呀!」龍轉頭打斷他,露牙怒道,「我吐掉一些垃圾還需要你同意?」氣得好像會立刻付諸行動,同時暗處的杜勒豎起大拇指。
那名軍官嚇得一個手滑,火槍槍管往上彈起,火花迸射,子彈打在碎石攤上,蒙洛門當即立起身體,雙翅搧出狂風,吹開人類與海浪。
「坦圖卡都沒做到的事,你們要幫他完成嗎?」
「這是誤會!」瑟菲勒用盡全身力氣大吼,希望龍能聽見,他發現軍人們開始撤回船上,「別跑,不要背對龍逃跑——」
龍尾拍下,碎石攤上好像有地雷爆發,瑟菲勒摔出去,在泥水間滾動,在碎石雨下護住頭部,聽見船舷上的短炮開火,模糊的視線中看見巨大的陰影從上方經過,每次他都以為是龍尾要朝自己拍來了。
忽然他聽見一聲清亮的長鳴。
那是坦圖卡的叫聲。
蒙洛門發出迎戰的低吼,整塊碎石攤好像被掀起,瑟菲勒被海水淹過,吞了好幾口水,一頭撞在劇烈晃蕩的浮橋上,他忍著昏過去的衝動抓緊它,被海水高高丟起。
他在一片天旋地轉中看見蒙洛門消失在傾頹的柏木林深處,後方的樹木倒下或斷裂,動靜逐漸遠去,然後瑟菲勒一頭摔進了海裡,撞在礁石上。
海面上的陽光變成一種如夢似幻的景象時,一道黑影打破水光,瑟菲勒感覺自己被往上扯,接觸到空氣的同時還有一隻巴掌。
「瑟菲勒,呼吸!」杜勒下手的力道毫不留情。
「咳咳咳——」
海水刺痛瑟菲勒的雙眼,杜勒倒拖著他往大船的垂梯游。
「杜勒?坦圖卡呢?」
「他把蒙洛門引走了,好傢伙,你們怎麼敢對著黑龍開槍?」
「你怎麼不問柯爾姆,我又指揮不了軍官!」
杜勒抓住垂梯,瑟菲勒自己抓住浮橋,爬了上去,倒躺在軍人們旁邊,海水裡還有幾個軍人在游水,砲火的硝煙瀰漫在無上珍珠號周圍,行李全部溼透。
砰!
柯爾姆在甲板上處決了開火的軍官。
他收起火槍,從船舷處往下看到瑟菲勒沒事時鬆了一口氣。
使團清點死傷,發現大概是坦圖卡來得及時,除了那個被處決的軍官其他人都沒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海水,以及被碎石子砸了滿頭包。
但是今天他們是無法出使了。
行李全部溼透,通往內陸的路也垮了,他們現在被困在海灣中——其實也就跟平常差不多而已,只是風景不再美麗。
眾人忙成一團,很快夕陽西下,瑟菲勒沒有上船,他坐在浮橋上看著倒塌的樹林,任由海水在衣服上乾涸成鹽粒,發呆中,他聽見熟悉的咕咕聲。
阿克亞飛龍匍匐在樹林中,小心翼翼地探頭。
瑟菲勒跳起來,從浮橋上奔跑過去,停在樹林前面。要不是那裡都是尖銳的碎木,他說不定就撲到飛龍身上了。
「鱘魚,你去哪裡了?我每天都在擔心你——」
「嘿,密碼!」飛龍保持匍匐,東張西望,嘴裡嘰嘰喳喳,「大肯特不讓我過來,可是我才不想要教幼龍迴旋噴射轉圈圈呢!這裡看起來好可怕,坦圖卡王來找你的時候降落失敗了嗎?沒關係,你其實應該原諒他,因為暮光龍真的不好迫降……」
瑟菲勒冷靜下來,嘆氣道:「我以為你生氣了……我上次吐在你頭上。」
「沒事啦,留下的氣味跟魚腥味差不多,而且我的羽毛防水喔!」鱘魚就像上次一樣甩了甩頭,那時候頭上的嘔吐物很滑順地就被甩掉了。
「你要出來嗎?我今天差點就見不到你了,蒙洛門攻擊了海灘,雖然那是我們先刺激他的……」瑟菲勒喜悅急切地邀請飛龍出來。
「法貝路希來了?」鱘魚轉動耳朵,好像很感興趣,「我都不知道他回來了耶,都是大肯特,他最近總是不讓我離開飛龍嶺……我好像只聞得到坦圖卡來過這裡。」
「誰是法貝路希?」瑟菲勒愣道。
「蒙洛門現在是法貝路希啊,不能亂喊名字喔。」鱘魚友善地提醒。
「他改名了?」瑟菲勒決定晚點問問杜勒這是怎麼回事,「大肯特又是誰?」
「大肯特是飛龍王,不過坦圖卡王也是他的王,他照顧飛龍,坦圖卡照顧龍之地,但是最近坦圖卡王比較需要照顧……」
燈火通明的船上傳來杜勒的呼喊:「瑟菲勒——開會——」
瑟菲勒難得沒教養地喊回去:「再兩分鐘——」
「密碼,我可能也要趕快回去了,大肯特說過不準我離開。」鱘魚的羽毛塌下去,有點委屈,黃色的大眼睛依依不捨地看著好朋友。
「再等等,你說龍王比較需要照顧?」瑟菲勒緊張地問。
「因為王他又……」飛龍豁達地就要回答。
「瑟菲勒!」一隻手扯過瑟菲勒的衣領,「你公私不分是不是?大家等著你開會你在這邊跟龍約會?趕快過去!還有你飛龍……你害瑟菲勒翹班,你信不信我打他?」
杜勒作勢朝現任大使舉起拳頭,鱘魚嚇得立刻倒退轉身跳入柏木林中。
「你幹嘛嚇唬他?」瑟菲勒無奈又生氣地說,注意到杜勒又是一副出行的打扮,「杜勒,你要去哪?」
「偵查蒙洛門跟坦圖卡的勝負,短時間內我不會回來了,記得報告上去蒙洛門沒有失蹤啊,他會幫助西國的……前提是他沒被坦圖卡殺掉。」
「可是你的工作已經被叫停了!」瑟菲勒扯住杜勒的手臂。
「你們也看到結果了!」杜勒甩開瑟菲勒的手,「蒙洛門只想找我!」
兩人交手,急著離開的杜勒被瑟菲勒擒拿住。
「你真的以為陛下非蒙洛門不可嗎?為什麼突然這麼執著?」
杜勒沒有回頭,朝著樹林的方向用力,兩人的手都拉得生疼。
昏暗的夕陽沉入海中,杜勒的服裝好像化作了冊封典禮那天輝煌的金裝,在瑟菲勒眼中染上夜色的藍,凝滯成身披黑暗的荒野幽魂。
杜勒在這裡找到了某種事物,瑟菲勒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它堪比杜勒失去的騎士精神,重要過對國家的忠誠。
「瑟菲勒,等你哪一天也想要脫下騎士服,你會發現騎士在西國存在的意義不是只有當好人——你以為我們都是脫好玩的嗎?」
雄獅護腕中有袖劍彈出,瑟菲勒趕緊放手,杜勒頭也不回地跳進凌亂的樹林殘骸中,用驚人的速度遠去,如履平地,他的破爛斗篷在黑暗中飛翔好似鬼魅。
「記得啊,一定要說蒙洛門沒有失約!」
「給我回來!法貝路希又是怎麼回事?」
杜勒沒有回答,也可能是他離希望港已經太遙遠、太遙遠了。
坦圖卡臥在與杜勒分離的降落點上,靜靜凝望夕陽被海水吞沒,海風吹過他焦黑僵硬的鬃毛,突然有不同的風拂來,坦圖卡閉上眼,阿克亞飛龍降落在他身前,甩掉頭上的枝葉。
「瑟菲勒,我記得大肯特叫你待在飛龍嶺。」
「噢……」飛龍心虛地塌下羽毛,「我只是想來看看密碼……然後我看見您了,您的身體情況有變好嗎?」
「我很好,但現在龍之地的情形不好,我需要你做這件事。」
「好嘛……對不起,坦圖卡王,您與法貝路希打架了嗎?密碼說他攻擊了海灘……」
「瑟菲勒。」坦圖卡打斷他,「你很喜歡西王大使嗎?」
「喜歡!」飛龍搖起尾巴,對人類的喜愛不言而喻,「他在我的龍生中留下位置了,一個很奇特,我從來沒想過的位置。」
「那麼假設有一天,你發現他與你期望的模樣不一樣,你會離開他嗎?」
「雖然我跟他認識不長,可是我覺得應該不會相差太遠的。」
「天晚了,瑟菲勒,回家吧。」
「喔,好。」
鱘魚往上一跳,拍著翅膀往上竄兩下,甩著長尾飛走了。
飛龍離開的兩個小時後,杜勒回來了。
「原本的計畫只是你去證明蒙洛門沒有失蹤,然後我才去報告蒙洛門離開希望港遇上坦圖卡,他們打起來消失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不過這樣也可以啦。」
坦圖卡睜開紅色的眼睛,盯得杜勒有些不自在。
「坦圖卡,你還好嗎?」
「很好,計畫成功了嗎?」
「跟我們預期的差不多,假如西王軍失敗,西王應該不會認為蒙洛門甩他的面子,只是您真的得管住那隻飛龍,他差點就把真實的情況告訴瑟菲勒!」
「好,我知道了。」坦圖卡起身。
「還有一件事,我的工作被停下了,我對瑟菲勒堅持表示要繼續做,但我不確定他們會怎麼行動……」
「只要西王沒有殺法貝路希的動機,其他都無所謂。」坦圖卡伸出爪,「我們回去吧。」
杜勒站直,高舉雙手,讓龍爪把自己撈起。潮濕的海風混上來自山頂積雪的低溫吹拂,杜勒縮進龍爪中,在龍的高體溫中疲憊地闔眼。
「今天是個好日子。」他感嘆。
「因為西國離戰敗更進一步,你的家人能偷渡出國嗎?」
「不,因為……」杜勒的聲音低下去,「我想起當時穿上與脫下那套衣服時的滿足感……」然後他睡去了。
坦圖卡在星光中飛過黑暗的山脈,熟練而輕巧地用最慢的風速落在莓乾洞崖上,握著人類一跛一跛地進入龍窩,把他放進一個舒適的角落中,然後離開住處。
坦圖卡飛了很遠的路來到哀號迷宮的淺沼外。
在夜視的視野中,他蹲坐在沼邊,看著水中黑暗的倒影,忽然輕輕笑起來,口中吐出蒙洛門的聲調,如果杜勒在這裡,他會被龍王真實的投入給震驚。
水中的黑龍說:「你不配當龍王,也不配當我的兄弟……」
坦圖卡點點頭。
對面那雙紅眼睛笑笑的,充滿死者熟悉的諷刺。
「看看你自己,坦圖卡,你變成你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你也說了是曾經,我現在喜歡它。」
「嘻嘻……兄弟啊……」
「我想念你了,你在那裡好嗎?」
「我自由了,當然好。你呢?」
「我知道你好我就好。」
「我則是很高興你看起來比我更慘……」
「晚安,兄弟。」
「晚安,假貨。」
最近這幾章比較多的好像是坦圖卡的變化
我不想讓兩個很像的元素搶主場
再來就是我從為龍結局定好之後其實就一直感覺
龍之地方面的變化幾乎壓過了法貝路希...
其實這應該是正常發展,因為龍之地的變化牽涉到後面天蠍座的劇情
甚至那本來其實就是主劇情,只是用法貝路希的故事順便說
然而主角的存在感變弱了,單從這一點來說這似乎不是好事
化療版應該會再度面對這個問題
第三集快要進入尾聲了
尾聲到第四集的劇情的劇情會一發不可收拾
腸粉們準備好安全帶啦w
或是只要你在小屋看到那張屁股中箭的萊雷就可以點過去ww
大腸生活費不多,一點點就可以少接幾個案子XD
另外好像還是很多人不知道Patreon可以買高清大圖
雖然大腸也沒有放很多過去就是了www
真正到販售水準的圖沒有那麼多(面壁
希望以後那邊可以越塞越多
最近完稿真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品質下降
校稿的次數變少了,把更多的心思用在了呈現故事核心上
校稿減少會導致一定的出錯,只能當成是偵錯的一部分
我一直在測試這條路的走法
也許等到某一天我能幫助那些也走圖文小說的後來人
是說走圖文的未免也太稀有了吧||| 找不到同伴或參考對像...
我第一個圖文偶像是一個美院大學生,我先迷上的是她的COS照
她修很兇,但是美爆
我大概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迷戀PS跟修照後製
然後我後來才發現,她畫的圖更棒!!!
喔幹她還會寫小說喔喔喔!!!(瘋掉
我直到最近才發現我現在走的路線跟她當年差不多
只是我不COS了
如果哪天能把我高中畫的古風圖貼上來你們會發現我很多畫法有她的影子
我這輩子沒幾個偶像,她是影響最深遠的人
我希望我也能在大家心目中留下一些東西ˊWˋ
集資目標02目前進度都忘記報告了,以後會發在後記~
目前進度:500/15000
可以從這裡確認
我最近才震驚發現我的RAM竟然是16G而不是我以為的32G...
我還以為有一條鬆掉了拆開主機重插...
結果,原來我畫藏神鄉電腦快跑不動真的不是我檔案真的開太大...
而是電腦真的腦子不夠用.....
對了湯姆霍蘭德做好啦!
雖然這個英國M型禿好像還是豐滿了一些不夠禿
不過可能還是要看COSER自己最後的修剪情況
如果我有拿到照片就貼出來分大家看: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