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過我創作的《神眠紀》的讀者朋友會知道,這個作品有個架空的世界觀,叫做「夜界」。
▲在不受邀請的時空裡醒來,從而成為「真神」的男主,與其他光神一起在夜界裡闖蕩的故事
說來也是有趣,這個世界觀最早的雛形,其實是來自於我念大學時的一個經歷:
「差點加入某種可疑宗教。」
至於是哪個可疑宗教教呢?避免爭議,我就不要直接點名了。
當年,在「對課業的挫折」、「對未來的不確定」、「對自己的自卑感」三重困擾之下,甫進入大一下學期的我幾乎無法正常上課也無法正常自理生活,無論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雖然多年以後我在下定決心就診之際,由醫師判斷為憂鬱癥,但當年的我並不瞭解自己的狀況。
糜爛的蹺課生活一直持續到期中考。
自我放逐的那個自己,連期中考都選擇了放棄。做出了「蹺掉期中考」這種事情的我,覺得身為學生的這個身分差不多已經完蛋了吧。在大學圍牆外的街頭小巷,吃完了炒飯,兩眼空洞地到處遊蕩,可以看到有外表眉清目秀、面帶和藹笑容,似乎同樣是大學生年紀的年輕男女在到處請人填問卷。
那時單身的我,自然就挑了一位看起來白淨、清新又容易親近的女生填寫問卷,那就是剛過青春期的19歲男大生會做的選擇。
問卷裡的題目也非常直截了當:你常覺得憂鬱嗎?你現在有煩惱嗎?如果自己的心靈能夠提升起來的話,你願意嗎?差不多都是這一類的。
是時心靈上既脆弱又空虛的我,理所當然地填寫了真正的心境。我憂鬱、我空虛,如果能夠填滿我,拜託妳救救我吧,同時在確認底下沒有複寫紙,問卷上的簽名欄也並不是某種同意書之後,我寫上了自己的姓名與手機號碼。
從那一天開始,我的生活開始變得有點不太一樣。填寫了問卷之後的隔天,女孩打電話給我,找我去社團教室一晤。帶著期待的心情,我造訪了那個奇妙的地方。
她們自稱「心靈成長社」,有一間設在巷子裡的社團教室。那個教室的樣貌至今還記憶猶新,就在我平常會去吃炒飯、豬肝麵的巷子一角。內裡的陳設給我的感覺很像補習班,有視訊教學專用的螢幕以及舒適的座椅,甚至也有可供無限取用的茶水。
女孩招呼我坐下商談,她們稱之為「便當會」,說心靈空虛的人最忌諱自己一個人用餐,往後都要盡量避免自己一個人吃飯。在好幾次的便當會當中,她們首先會較為深入地瞭解你的煩惱,而且現在想起來,是屬於比較「侵略性」的瞭解。攻勢如火,很快就會軟土深掘,問到你心裡最隱晦的脆弱之處。
其後,就會再一次詢問你「心靈成長」的意念有多堅定,到這裡為止,其實和憂鬱癥輔助治療的方式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陪同、關懷、找出問題、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算是正向的發展。
然而後面開始變得有點奇怪了。
某一天,那位親切的女孩給了我一本書,現在還記得書名是叫《靈界見聞錄》,她們還精心製作了有關於「世界的真相」之類的影片,那影片圖文並茂且說理清晰,在那個社團教室裡邊看影片邊喝茶,非常容易被影片的內容所折服。總之就是在講,世界之所以這麼緻密、每個環節都能緊密相連,就是因為背後有主宰。
▲明明目錄看起來就蠻不妙的,當時的我卻看得入迷,這就是心靈脆弱時刻的可怕之處。
那本《靈界見聞錄》的內容所載,也就是我對於「夜界」這個世界觀的參考了。內容是一位瑞典的科學家自述,身為能夠自由自在穿行於人界及靈界的人,他在這個神秘世界的所見所聞。
有關靈力太陽、靈力概念和靈術,以及小說人物「幽夢引」的形象,大多出自當年閱讀此書的稀薄印象。
這本書目前還在網路上流傳,當成閒書看我覺得對於想像力的養成有正面幫助,但盡信其言卻並不推薦。
看完了這些書、影片之後,真正引起我警覺的事情是「一起出遊」的邀約。
女孩有一天在便當會裡邀請我一起「出去玩」,說「心靈成長社」有一個出遊計畫,大家要前往一個營區,參加心靈成長生活七天六夜,期間會有團康活動、心靈成長講習,包食宿,每個人都會有舒適的二人至四人房,與小天使一起生活。會有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人來給大家上課,參加費用即便窮學生也能負擔,僅需區區的新臺幣150元。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能自己離開營區,另鑑於外界帶來的壓力可能會減弱團體帶來的心靈成長效果,七天六夜的時間內,手機必須收繳。
另外女孩也說,她已經被指定為我的小天使,在那段營隊生活裡,會與我一起生活。
出於奇怪的興趣,我曾經查過邪教的特徵大概有什麼:
一、崇拜活著的人。
二、切斷你本來的社會連結。
三、稀少的付出、不成正比的獲得。
邪教三大警訊,一次滿足。
從那天開始,我完全斷絕與這個社團的往來。女孩的電話我再也不接,她從一天打五通,到一週打三通,直到某天完全不再打給我,才與這個社團徹底斷了個乾淨。
後來我又繼續糜爛到了期末考,歷經退學、與真正心愛的女孩相遇,重考、畢業,到人生走上常軌。
時過境遷,白雲蒼狗。
時至今日,那段差點掉入邪教的日子,仍舊是人生當中一段非常特殊的經驗。那些奇妙的經驗如今變成了想像力的沃土裡一部份不可或缺的養分,倒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在此又得一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