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封設計:墨子卿)
你收到的瓶中信題目是:陳舊的十二月
● 流放瓶中信的人想要補充:
好像每年到了十二月都會不怎麼順遂,有人這麼說。燈火通明的街訴說著過節的期待,但我似乎融不進一樣的喜悅,年復一年的十二月很老舊,我也很老舊,重蹈一樣的覆轍,復刻同樣的悲劇,你也有故事嗎?
● 最後,他還有話要說:
你也有故事嗎?我想聽。關於歲末年終,關於十二月,關於冬季,關於你想拋擲的回憶,以及展望的未來,我想聽你的故事。
(↑ 先給個背景音樂)
序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先寫抽獎感言吧。
生活已經很難過,還抽到這種題目實在是心情不美麗……但也怪不了誰,那就只能長痛不如短痛了。反正我也出了個難搞又負能量的題目,半斤八兩。
本來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用小說呈現,偏偏還是給抽到了個比較適合散文的題目。哼哼,說寫散文,就寫小說;要我的故事,那我偏不寫,又能奈我何?可能要讓出題人失望了,就當作我對命運的小小反抗吧!
我唯一能說的是,我的故事不值得一提,所以我自己寫別的故事,裡面可能有些真實的成分……扣掉隱晦到完全看不出來的變化型,大概剩百分之一吧?原本還想拿正在寫的《女僕長》番外篇交卷,因為那篇剛好也切合題旨,後來想今天可能趕不完,所以作罷。
希望今年事今年畢,過了。(狼人殺調調)
I.淒 The Crown
淅瀝淅瀝……
她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倒酒,只知道逢年過節,想到要來就來了。周遭一片荒煙漫草,杳無人跡;雖然看不見山下的風景,遠處都市的歡騰卻依稀可聞。夕陽西下前就來到這裡,如今已然入夜,隨著時間流逝黤黮更加深沉。她還不打算走。
究竟過了多久呢?還會再過多久呢?
她轉身瞥一眼放在樹下的後背包,罐裝及瓶裝的各式酒水飲料塞得鼓鼓的。她已經決定,在飲料喝完前絕不下山,往年都是如此。
她在地上灑了半罐啤酒,剩下的自己全喝乾。望著繁星稀薄的天空,有那麼瞬間,她忘記來這裡的目的,又在下一秒,看見漸滿蛾眉月時想起。
對啊,一年又過去了。
距離那件事越來越遠,直到現在她還是會在夢迴時聞見血腥的氣息、觸見焦土的礫塵、聽見那些無聲的咒罵,責怪她沒能拯救、沒能阻止。那些人的靈魂跟著形體一起被永久鎖入虛無。即使看不見也依舊存在,罪惡如此,手上的血腥也是如此。人不是她殺的,但沒能阻止的人,同罪。
她再也不願踏入舊地,將自己最珍視的武裝折斷、掩埋;只敢躲在此處,偷偷悼念逝去的純粹,還有那些生命。見證一切的另一個人也是如此吧?那人現在又在哪裡做什麼呢?再次相見時,又該以何種心情面對呢?
黎明總在長夜後。
耳邊響起不知在哪聽過的話。從今往後,還得背負下去,這漫漫長夜啊。
但她能等到黎明嗎?
II.翳 Wisdom
馬尾女子鎖上學系辦公室,在大門打卡解鎖後離去。原本她還想留得更遲,但這個城市不準:它躁動難耐,像在醞釀什麼。明明是再平靜不過的日子,女子卻一刻也坐不住,好在她先見之明,早在上周便安排好一切。
要再去解剖室看嗎?還是不要好了,女子立刻在心中否定。如果要去實驗室的話,勢必得經過存放……那些老師前輩的地方;身為晚輩不打招呼是不禮貌的,尤其今晚還是跨年夜。即使失禮,這樣的情境下她還是不想對著福馬林說「跨年愉快」。
學校待不住,又不想就此回家,上街人擠人顯然也不是好主意。填個肚子當然還是必要的,可那之後該做什麼呢?
然後,她想起了「那裡」。
III.無 Understanding
另一邊,辦公大樓某層樓,靈秀終於把年度結算表處理完畢,接下來只要把表印出來扔到老白桌上就行。她伸了伸懶腰,朝身後的窗外望去,整個鬧區就像太過閃耀的珠寶盒,積累太多且未經整理,越看越覺頭暈目眩。
可是夜晚才剛開始,今天是不可能早睡的。等待印表機傳輸、列印的同時,她撥了通電話:
「喂,阿逸嗎?是我啦,我剛要下班。」
「什——麼,竟敢不等我就自己去吃?」用著不合場所的誇張語氣和對方閒聊。
「老白嗎?他老早就離開了,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
「不管啦,妳要陪我,就這麼決定了!記得買零食喔,我會帶喝的過去。」
「嗄?哪裡?妳去老地方等我,我馬上就到。」
電話掛上,室內再度迎來喧闐沉默。不,不完全是,還有個小東西陪她醒著:那臺一直發出「答——答——答——嘟」的印表機。記得以前小學老師說過,噴墨印表機在列印瞬間,會產生太陽熱度七倍的高溫。靈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她確實因為它的存在而感到一絲溫暖。
至少,她現在不是一個人。
IV.捨 Mercy
他抵達終點後,沒打任何招呼,逕自在樹邊大石頭坐了下來,還很順手地拿起先到者背包裡的罐裝飲料。
「嘿,那是我的耶!」背包的主人忍不住出聲。
咯!是開罐的聲音。滋——氣泡從罐子的空隙嘩啦啦地冒出來。然後背包主人的眼前伸來了一隻手,拿著打開的氣泡酒。
「幫妳打開了。」
「啊,謝謝。」
「嗯,塑膠袋裡還有雞排。」對方沒頭沒尾丟下這句,便把身子稍微挪了挪,從斜背包裡拿出一塊板子。半晌,板子亮了起來,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筆,原來那是組電繪工具。他沙沙沙勾勒線條,畫的是不在眼前的都市蜃景。
她喝著氣泡酒,一面欣賞新月。雖然很好奇他在畫什麼,但總覺得盯著別人畫圖不太禮貌。然而,對方又開口了:「阿玉,妳什麼時候來的?」
「天亮的時候。」
「喔。」
對話又結束了,分不清是誰句點了誰。
V.久 Strength
「咦,已經有人來啦?」
這次來的人扛著巨大的望遠鏡。先到的兩人面面相覷,才看了看走來的青年。
「呃,今天這裡是什麼聚會嗎?」最先到的阿玉提出疑問。她沒跟任何人有約,卻有兩人入夜後陸續到場,那也只能如此斷定了。
「沒有吧,我才想問你們呢。結果不是約好的嗎?」
「不是。」樹下的兩人異口同聲。
「總不可能是什麼命運的巧合吧?」
說著,樹下又多了一架望遠鏡。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VI.山 Beauty
距離午夜只剩十分鐘,山下已經開始放煙火。靈秀和阿逸爬上學校的後山,在空地旁的樹下看見行跡詭異的三人組:微醺的阿玉、專注的神祕繪師,還有正在看星星的阿衍。
「今天是什麼聚——」
「這剛剛講過了。」靈秀立刻被畫家打槍。
「啊,說到聚會,『那件事』之後好久都沒這麼多人在同個地方現身啦。」阿衍聞聲,從望遠鏡世界中回魂,向老同學阿逸打招呼,「妳今天沒跟『前輩們』一起過啊?」
「誰要一個人對著福馬林開趴……那麼希望我成為都市傳說啊,阿衍小伙?」阿逸瞇起眼道,環顧到場的五人,「所以大家沒約好,就一起出現在這裡?」
「好像是這樣呢。」靈秀正蹲下來,把自己的提籃放到阿玉的後背包旁,「不過應該是有原因的吧?那麼剛好,大家都想來學校後山跨年。」
「因為回憶吧。」
一直放空狀態的阿玉平靜地開口。從靈秀、阿逸兩人抵達到現在,她始終沒有關注任何人,只是默默地盯著某處。過去的阿玉不會這樣,但近來大家早已見怪不怪;啊,當然是因為「那件事」。
所以當阿玉說罷,其他四人便陷入沉默,深怕一不小心會觸犯禁忌似的。即使過去較敢跟阿玉搭話的阿逸,也已經放棄去告訴她「這不是妳的錯」了。自己鑽的象牙塔,還是只能靠自己走出。
大家難得見上一面,總不能一直把氣氛搞僵。這麼想的靈秀,尋思著該如何圓場。就在此時,上山路的方向有了動靜,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越過剛到的兩人,轉移至更後方——從那裡,一道男聲緩慢而中氣十足地傳了過來。
「啊……大家心有靈犀在這齊聚一堂,看來是冥冥之中知道我在找各位呢。」
VII.希求 Victory
「老哥?」
阿玉像突然觸電一般,整個人從地上跳了起來。但來人一個手勢示意她繼續坐著,她才慢慢冷靜下來。畫家則收起繪圖板,起身和對方打招呼,得到對方擊掌。
那來人一襲黑色高領長衫,隻手輕搖摺扇。黑色扇子發出淡淡檀香,其上有著別緻的暗紋,看得出是高級貨。這渾身古怪行頭的奇異男子,甫登場便成了眾人焦點。
「老白!你今天下午去哪裡了?」竟敢丟下戰友,讓她一個人收拾殘局……靈秀有些生氣地兩手插腰,雙目圓睜。就算是 leader,隨意翹班還是不可原諒!
「抱歉抱歉,臨時有事。」黑衣的老白只是微笑著拱手作揖,換來靈秀一個白眼。
「最好每次都臨時有事啦!」
「阿玉、阿衍、靈秀……連阿逸也趕回來了,緣分還真奇妙。」老白又裝模作樣地搖了搖扇子,「既然大家都在,不如一起下山小聚。餐廳已經訂好了,由我們大金主包場,保證能一路玩通宵。」
「我看你根本早就知道我們會來這裡吧?」畫家不客氣地指著對方鼻子回敬。
「那是當然,就說我們心有靈犀。」
說著,老白伸出一根手指,模仿某個外星人電影海報,作勢要碰畫家指尖。後者趕緊向後跳開,雙手抱胸直打哆嗦,嘴上還邊嚷著:「唉噁——雞皮疙瘩要掉滿地了!」
「好啦,不鬧你們了,等等看完跨年煙火後就出發吧,葉子他們和大金主已經在等囉。」
距離午夜不到五分鐘,一行人終於動身離開樹下,朝最近的觀景臺浩浩蕩蕩出發。
VIII.事實 Splendor
砰、砰、砰!
連續綻放的煙花,混著急促跫音欻欻直上。華火在天邊綻放,格紋紅裙在山道間閃爍。火藥聲未央,腳步聲亦不曾止歇。
可惡,又趕不上了!奔跑的人使勁催著腳步,卻還是離山頂有段距離,意謂如何到得。已經快分不清腳步、心跳和煙火的差異,她只是一味跑著。
本來想提早到觀景臺上等煙火的。她內心扼腕著,偏偏自己發懶,錯過了前班公車。想不到一分之差,下場竟是如此狼狽。呼——呼——呼——
等她終於踏上觀景臺,已是那六人轉身欲下山之時;煙火也放得差不多,偌大穹廬僅剩敗葉殘花。她心中大呼可惜,但迎面的六人所帶來的意外驚奇,讓她暫時忘記了感傷。
「咦咦咦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啊,妳來啦,我們正要下山。」馬尾女子淡淡地開口,「太晚了,煙火放完妳才來。」
「唉唷,小逸,我又不知道會塞車這麼久!」
「這不是早該想到的事嗎?」阿逸繼續奚落,「不管妳,我們要閃了。」
一行人與格紋裙女子交錯而過,十分有默契地無視她的存在。等下到山道走幾步後,領頭的老白才回頭微微一笑:「走吧,跟白哥哥去吃好料的。」
「真的嗎?還是白哥最好……喂喂喂你們等等我!」
格紋裙女子好不容易喘過氣,現在又要跟著下山,對她而言真吃不消,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回程途中她一直走在後頭,前面的人厚重的背包阻礙視線,使她無法一眼望盡歸路。雖然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身形輪廓,但她還是從走姿認出了舊時的夥伴。
「前面那位,是學姊嗎?」
前面的人停了下來。
啊,果然是她。該說什麼才好?
「呃、那個,學姊,好久不見。」
阿玉沉默了半晌:「……好久不見。」
「嗯……啊,終於跟學姊說到話,這樣我就安心了。」
「什麼意思?」阿玉背對著她,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方很真誠。
「我以為那件事之後,妳打算永遠不理我了。我一直……想道歉,雖然我知道道歉一點用也沒有……」對方越說越小聲。
「不必,這不是妳的錯。」阿玉斬釘截鐵,同時又覺得好像在哪裡聽到別人這麼告訴過自己,「都是過去的事了,與其後悔不如果斷拋開。如果妳想彌補的話,就好好活下去吧!」
好像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後面的人沒有答腔,或許跟她一樣也在思考吧?話雖說得十分篤定,她內心卻依舊顫抖不已。陰霾如影隨形,幾欲吞噬一切。但對對方來說何嘗不是如此?她和她一樣,都是同病相憐的殺人犯。
直到踏上平地,一行人討論接下來的活動節目。而女子繞到阿玉身側,她們才有進一步的對話。
「那學姊,等下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當然。」
心中的障壁或許永遠無法解決,但填飽肚子可以。
IX.日、月、星 The Foundation
看樣子是圓滿達成啦。
「對啊,想不到大家都聚在同一個地方呢,真好找。」
……你聽得到我說話?
「可不是。當然聽得到呀,因為我是您肚裡的蛔蟲。」
才怪,哪來的肚裡,明明算是肚皮吧?
「呵呵呵,意思差不多。」對方搖扇笑道,「今年沒什麼新意呢,明年下場雪吧!」
什麼,你以為想下就可以下嗎?這裡是亞熱帶氣候區,平地想下雪沒那麼容易,放棄吧!
「您別跟我置氣呀,我開玩笑的。說些正經事吧,祝您跨年快樂!」
咦?我聽錯了嗎?你祝我跨年快樂?
「是啊。有什麼奇怪的嗎?」
是沒什麼問題啦。只是太久沒人聽得到我碎碎念,更別說互道什麼跨年祝福了。老人家我受寵若驚啊。
「其實我聽好幾年了,只是今年終於想起來要這麼做而已。」
什麼嘛,臭小鬼,害我白高興!
「抱歉抱歉,以後要我說幾次都行。」
哼,這還差不多。
「那麼,祝您今年快樂,親愛的城市。」
你也一樣,祝你跨年玩個痛快吧!
「請您放心,往後每年,我都將如此……」
跋
可恨啊!還是拖過了跨年,也沒喝到事先準備好的可樂。
有句話不是說「跨年時做什麼,往後一年就會做什麼」嗎?那跨年之際正在打「誰要一個人對著福馬林開趴」又會是什麼操作呢……
總之跨年這天不是很順,想買個垃圾食物,隊伍居然長到排出店外;用手機編輯,文章還不幸被吃掉。另外十二月以來,左腳感覺血液循環不是很好,一直有種阻塞感,最近還莫名多出一大塊瘀青……真的很不想看醫生啊。
最後回到出題者的瓶中信吧,希望正文以外的內容有回答妳想知道的部分,哪怕一點點。其實我不太願意回答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這個問題在去年,不,前年的類似時間點已經答過了,情況也沒什麼大改變。不太記得當時的回答內容,但我記得答案裡包括了這首歌,因為歌詞聽著有些感觸,相信閣下也會喜歡那種意境。背景本來要放這首,但同樣是之前放過了。
只是若直接用一首歌解決瓶中信好像太鬧,遂寫出了篇沒頭沒尾的插曲。每頁的小標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些數字諧音,用來銜接其他作品(對,這是個非常自我的呈現)。接下來要回頭去解決早該交差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其他的,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就……祝各位玩得愉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