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xù)好一陣子的哀鳴總算停下來了,化成一連串旁人聽了或許會覺得毛骨悚然的喀喀聲;但他只感覺像是出風(fēng)口被捏住的氣球般的無趣噗噗聲。他輕輕撥弄緊繃的繩子,以迫切的神情望向那隻正劇烈掙扎的小狗,但即使那四隻可愛的毛茸茸小腳揮舞得近乎歇斯底里,他還是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梅森搖搖頭,回想他和這隻被他命名為「阿奇」的小狗相遇的過程。當(dāng)時他剛放學(xué)到家,本來還在煩惱四年級的分班能不能和暗戀的女生在同一班的他聽見了院子裡草叢的聲響,走過去一看才見到這隻一身黃毛的狗狗;他熱了點昨晚的肉給牠。牠搖了搖尾巴,發(fā)出感激的嗚咽後全吃了下肚。
從那天開始他就和阿奇形影不離,無論是在學(xué)校遇見不好的事、考試考到高分或是家人又因為負(fù)債而人間蒸發(fā),他都會和這隻活潑又好奇的小傢伙分享。最近,他發(fā)現(xiàn)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
他心裡有地方壞掉了。
這讓梅森覺得不對勁,連苦惱都稱不上,就只是不對勁。或許是因為前幾天警察來敲門說找到爸媽的屍體了,也可能是因為養(yǎng)不起自己的爺爺奶奶決定把他送去孤兒院,無論他做什麼事情都沒有感覺。看著阿奇逐漸失去力氣的模樣和那雙噙著困惑與絕望的眼,梅森的心裡依舊沒有任何浪花,就和那輛車撞上暗戀的女生時一樣。
掙扎的動作越來越遲緩,阿奇感覺用光力氣了,梅森也覺得自己累了。他揉了揉眼睛想擠出一點眼淚,摀著心口想感覺到難過,絞著手想激起一點罪惡感,甚至揚起嘴角想感覺到開心。但什麼也沒有。他輕輕摸了摸阿奇的頭,搔搔不再抖動的耳朵,別說是遺憾,連感動、征服的力量感或是生氣都不見蹤影。
他的胸口只有一種平淡的緊繃。
曾經(jīng)有人說過遇到真正難過的時候不會在當(dāng)下表現(xiàn)出來,也許是在夜深人靜的驚醒時刻或是在多年後的某一天無意間觸景生情。他們說因為身體會保護(hù)自己不受到過大的悲傷影響,讓生活能繼續(xù)下去。所以梅森抱著一點希望努力記住阿奇開始抽搐的身體,看著牠半開的無神眼裡的空洞,以期在那個時刻到來時能治好自己的毛病。
牠大力抖了最後一下,連樹葉樹枝都沙沙作響了好一陣子,接著便是沉重的寂靜。即便在這過程中梅森已經(jīng)盡可能掏心掏肺了,但他還是覺得很可惜──可惜應(yīng)該不算是情緒──畢竟除了再也沒有像這樣能測試自己異常的完美機會以外,他也親手殺了最後的朋友;自從班上謠傳是他害得那女生重傷住院後,就沒有人敢靠近他了。
不過他倒是不怎麼困擾,畢竟他也沒什麼感覺。
他拿出小刀割斷繩子,感受著阿奇最後的溫度與漸漸化為冰涼的毛皮,將它丟下了山崖。
或許,這不是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