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破立
涂梨收起條子,隨興地說,這是她安慰人的方式。
「當然。」栩寧收下好意,催促他們趕快去領錢,因為她不知道哪個瞬間,寰鼎就會徹底易手。
「妳決定好了嗎?」站在一旁看著田文建通話紀錄的郁宣,看著栩寧的舉動問。
「既然兩邊都是無解,我選擇留下來面對,所以我也只能這樣對他們。」栩寧嘆氣,去或不去她真的很難決定,但眼前的機票是張通往牢籠的單程卷,面對選擇如何終了這一切,她清楚的知道,不能放下郁宣一個人在這裡承受,要是過去,沒人知曉兩人大可神隱,但面對知情的胡尹雪,栩寧知道她可能不會放任一個有能力生亂的人在此,況且有著國邦債務的郁宣,實在太好擊垮。
栩寧將額頭靠在郁宣身上,獲取多一些反抗的力量,看向時鐘,離去機場的時間還有六個小時,感覺到身旁人的欲言又止,似乎對自己的決定有疑慮,栩寧好奇問:「妳希望我去還是不去?」
「如果是為了公司好,妳該去,因為妳父親出馬,說不定可以喚回田文建,這是唯一的生機,也是唯一能救寰鼎的方式,但...唉...就算只能讓他擺布一輩子,但他是妳父親,不會太為難妳...妳還是去吧!對妳比較好。」郁宣痛恨自己冷靜分析的頭腦,但是為了栩寧好,她依舊認真地說出客觀的情況,現在真的前去會對栩寧比較有利,她不該在此坐以待斃,就算為了自己,何況栩寧離開了,她才能放開手腳,跟胡尹雪玩大的。
聽到郁宣與自己相左的建議,栩寧站起身來看著窗外,思考這些事的合理性,當然郁宣的分析一如往常的準確,讓父親說服田文建,是最好解套辦法,說不定連楊錦等人也能多勸回幾個,但是這一去,是將自己關入了父權的牢籠,也是對於郁宣的放手,她不想看見這個結果,搖搖頭說:「我不能丟下妳一個,說好一同面對的,況且尹雪知道妳,她不會輕易放過妳的。」
郁宣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擋住窗外的光線,強硬的抱住她說:「跟我認識的,我愛的,不是寰鼎,不是陸栩寧,是一個在我心中代稱小白羊的女孩子,她很可愛,心很善良,有時候會手足無措,有時候卻有自己的方向,我愛著她,無論她被世俗的標籤上什麼名字,對我來說,她都是我的小白羊,就算她沒了珍貴的皮毛,就算她灰頭土臉,就算她再也沒辦法在草原奔跑,我也會像剛撿到她那時一樣,好好的陪著她,所以...妳去...我會等妳回來。」
「妳...」栩寧被這突然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不是都...,她抬頭看像郁宣,對方給她一個十足自信的笑臉,雖然眼角帶著淚水,雖然眼光中用濃濃的深情遮掩住了什麼。
「聽話,去找最後的希望,我們一起面對殘酷的現實,並沒有比較好,把復康的股票轉給我,這樣我變成股東,胡尹雪要下手也要想一下,我先撐著,妳回來我們再一起處理。」郁宣祈求著說,將寫有班機時刻的紙張,塞進栩寧的手裡,吻上她的髮際,掠過的力道,雖輕,卻飽含不容拒絕的強硬。
現實很簡單殘酷,失去寰鼎的栩寧,終將像自己一樣被蓋上失敗與不信任的烙印,拴著家族的枷鎖,只能領取基本薪資,然後被陸宏峻的醫藥支出追著,郁宣萬萬不想看到這天,想起剛負債的日子,那種失敗的苦,那種活著卻絕望的滋味,她不想讓她嘗。
栩寧看著郁宣,幫她抹去眼角滲出的淚水,說:「那最後六個小時,我們一起過,沒有公務,沒有其他。」
「好。」郁宣點點頭,握著栩寧的手,看著自己的最愛,六個小時後,她離開這個是非圈子,自己就能替她將一切攬過來,還她一片安好,復康的燙手山竽交給自己,雖然不能如何,但也夠胡尹雪忙上一陣子跟眾人解釋栩寧的退出,這樣栩寧就有時間能把寰鼎穩住。
至於那個復康虛漲的股票要是泡泡破了之後會怎樣,抑或是復康來追討轉手的違約金,就不是郁宣這個債多了不愁多一筆的人,該煩惱的,都在地獄了,一層跟十八層沒有分別,到時候轉身離開,沒法律關係的兩人,胡尹雪也沒得下手,要放謠言,都分開了,她還能如何。
丟下滿桌的文件,兩個人牽手搭電梯下樓,什麼都將化為泡影,也不再顧忌,一路栩寧牽著郁宣走去,十指相扣,對於相遇的員工注視,恍若未見。
搭上計程車,說個想吃的餐廳地址,栩寧就黏在郁宣手臂旁,享受著被隔熱紙減弱的陽光,不理會司機的窺視與好奇,原來在眾人眼前親暱,也不是太大的難題,只是做不做而已,可惜這勇氣來的太晚,只剩下六小時的光陰。
溫飽之後,繁華的街道上太紛擾,雖說不在乎,但又都是不想高調的個性,想來想去,到最後索性回到郁宣家裡,這個充滿她的空間,對栩寧來說也是個安心的所在,也或是最後一次進來。
洗去外界的塵埃,兩人穿著寬鬆的家居服,躺在床上,卻除了擁抱外別無他念,只想靜靜地聽著對方的呼吸心跳,就算鬆開的袍子洩露出一片肉色,也打擾不了那個想把對方深深埋進腦海的念,因為清楚就算這次是因為現實而屈服,但感情必然生變,現在這種親暱感,以後也會慢慢被時光淡化。
「我很快就會回來,不會讓妳等太久。」栩寧貼在郁宣手臂上,雙眼無神的說,她知道這不能安慰什麼,但是她還是想讓郁宣知道,她會回來,她會修復這個裂痕,雖然以後有可能不能像今天一樣走在陽光下,但自己依舊愛著她。
「妳走了,我也不會讓胡尹雪吃下環鼎,妳的成果永遠是妳的,我會撐到妳回來。」郁宣說的果決,藏匿帶著玉石俱焚的語氣,她必須繼續哄著栩寧,直到她離開。
「妳...」栩寧知道她必然有其他安排,但無論如何,田文建只要在對立面,栩寧就無力反擊胡尹雪的侵襲,想起前幾日看她獨自跟畢俊亨搏鬥的模樣,想起萬一後來自己終究只能躲藏,導致郁宣改投入別人的身旁,剩下的安慰話語,栩寧就說不出口。
話吞下去,無法消化的情感,成淚湧出,栩寧揪著郁宣的袖子,制止自己想投入懷抱痛哭的情緒,那裏,不行,那裡永遠是關著過去的禁地,栩寧本以為自己慢慢前進,總有一天能到達那裡,但現看來,永遠無望了。
發現垂著淚的眼神,望向自己胸口,郁宣心中飄過一絲惆悵,還未等到時光磨平自己的過去,兩人終究又要分離,既然是最後一次,那也不該有任何顧忌了,何必連個安慰的懷抱都給不起。
郁宣伸手將栩寧拉向自己,說:「閉上眼。」
不知道她想如何,但是栩寧依舊信任的將雙眼閉起,任由郁宣拉著她來到一片柔軟的依靠,讓她把滿懷的情緒放上去,聽著如擂鼓的心音,在自己眼淚濡濕的衣衫之下躁動。
「我還好,不要勉強...」栩寧知道自己靠上了哪裡,耳邊的聲響,讓她知道郁宣依舊在跟自己的心魔奮鬥,知道郁宣只想給自己安心,也擔憂自己會不會一去不回,但萬不需要拿自身的痛來安慰她。
栩寧睜開眼,沒看見任何事物,只有郁宣遽然放大的容貌,接著一個吻,吞吃掉多餘話語。
急促的呼吸,讓吻沒持續多久,就得分開喘息。
「...還痛嗎?」
「...我沒事...」
過去的傷,在今天的即將到來撕裂之前,麻木無感,僅存心臟還記得要跳動幾下提醒,淒涼的感覺,冷透了郁宣的身體,這次是自己將她推開,在她選了自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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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宣看著被鬧鐘提醒的栩寧,一件件脫下自己借她的衣褲,一件件穿回上班時的套裝,雖未施脂粉,但那公事公辦的氣氛又回到了她身上,眼淚早就杳無蹤跡,只剩下理性存在的身影。
「該走了。」栩寧確認包中的護照,準備離開,回望坐在床邊的郁宣一眼,她又趕緊把目光別開,她怕自己離不開,加快著邁步的力道與速度。
「我很快回來,等我,妳保重。」知道郁宣或許在擔憂自己,栩寧只能拋下最後的安慰承諾,她必須前去把最後的希望找回來才行,自己倒了,下一步是郁宣,再下一步,應該是嚴紹芃跟季馨,她不能讓事情這樣下去。
門一一關上的聲音迴盪回來,這個地方從來沒有在六月天這麼冷,要說郁宣之前像是受傷被困在牢籠的野獸,那栩寧離去,她不假裝的現在,她像具喪屍一樣,只剩下一個念頭-保護自己所愛。
桌上十張讓渡文件一一排過去,十天後栩寧身上將沒有復康的牽絆,自己就成功地將她隔在外,在這之前應該是自己控告朱順成詐欺,抹黑復康,讓復康的股價下跌,有了負面消息加上栩寧父親的注意,寰鼎眾人尤其是楊錦,應該會觀望一段時間,這樣胡尹雪就不可能取得寰鼎2/3的股份了。
想著自己手上突然多了筆現款,又招搖的去法院控告,那些靠著沐老師指點才剛剛好制衡的銀行們勢必又像鯊魚一樣的出動了,那時,應該連這棲身之所都將失去了。
但心已死,軀殼的下落何必在意,只要靜靜的,不要驚動了她就好,讓她有時間慢慢復原心上的傷,過個幾年,她會碰上更能幫她遮風擋雨的人,只要能夠安然地生活下去,終究會遇到幸福的。
終究...會...的...
郁宣拿出一罐橘子汽水喝著,希望這個忘卻工作的模式,能讓自己忘記更多事情,可惜滑過頰邊的眼淚卻比喝下的氣泡多,口中的苦澀蓋過甜味劑,內心不停告訴自己,沒了麵包,愛情再多都不重要,靠在門旁看著一室狼藉,告訴自己這不能讓這種情形發生在寰鼎,但模模糊糊的視線,彷彿看見她又走了回來,問:「那這樣,我們會過得好嗎?」
郁宣再喝一口,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心臟上的疤,像是被劃了第九下傷痕?但沒關係了,讓我永遠記得妳,也好...
但含淚目光中,那個栩寧的身影,在黑暗裡,把外套,窄裙逐個卸下,一如在那個開始交疊糾纏的黑暗準備室,最後敞開著襯衫的人影,站在她面前問:「不要把我趕走好不好?」
郁宣低頭,夏季的襯衫薄如透明,精巧剪裁的內衣,揚著湖水綠色的蕾絲,托著誘人的豐碩朝她走來,再下面是成套的小巧底褲,那總是任由自己分開的雙腿,正在朝著自己前來,腳步聲真實無比。
「妳...知道接下來會如何嗎?」郁宣放下罐子,她知道這不是幻影,而是去又復返的栩寧。
「再慘,也沒有比失去妳更痛苦。」栩寧走向前輕攏住郁宣,忍住淚水,用顫抖但堅定的語氣述說出自己所想。
「那妳...」郁宣不知該該說些什麼,最後的抵抗,在上一句話就全部耗盡了,剩下的是被栩寧回來這件事情,激盪到洶湧無比的心情,在這乎憂乎喜的心緒裡,她強烈的想確定一些飄忽,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讓我跟妳在一起面對...剩下的,隨妳了。」栩寧緩緩的靠上郁宣的肩頭,有些羞澀,但如同過往一般無比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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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郁宣阻止栩寧的目光盯著她的胸口,方才隨著竄起的感覺走,等到回過神,雙雙都已經躺在床上,光裸著身體,因為知道接下來的困局,能擁著,能依靠,能慰藉跟擁有的,只有對方。
既然如此,郁宣也在栩寧的企盼下,將背心脫去,不太長的頭髮無法遮掩住過去的蹤跡,坦誠在注視下,跟隔著衣服被依靠是不同的感覺,方才是略帶緊張的木麻,現在則是有些羞怯,有些擔心這個不完美會破壞了些什麼。
栩寧回想自己走出去之後,看見那堵貼滿了封條的牆,上面梁郁宣三個字重重的提醒栩寧一個事實,郁宣是負債累累的,一如這個身軀上的疤痕,那過去在她的四周也切出痕跡,也遺留能輕易讓她崩潰的傷,這樣的她,怎能在負擔了自己關於復康的那些之後,還撐下去。
就算知道她能,栩寧也狠不下心,恰如眼下,看見她的傷,自己也會感受到痛楚。
「我們一起面對,不管過去還是未來,好不好?」栩寧慢慢地說著,伸出手,又想收回去。
知道她想做什麼,郁宣帶著勇氣說:「吻我。」
柔軟的溫潤貼上了扭曲的疤痕,無法分辨現在狂跳的心是因為恐懼或欣喜,但郁宣清楚明瞭有個東西漸漸在融化開,滴出的雪水,一點點滲進心底,有些麻癢跟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覺。
垂下的長髮搔弄在敏感,被親吻舔弄的傷,像是有人精心在修補過去造成的裂縫一樣,輕輕捧起郁宣的脆弱,好好的呵護,斷續低吟,洩露自她嘴裡,趴俯在她身上的人沿著疤痕往下,最終將那被搔到企盼峰頂的乳首含入嘴裡,用舌尖摩娑。
「唔!」
鮮少被觸碰的地方敏感無比,光是被撫弄,就讓人難以招架,郁宣忍不住喊出個單音,栩寧被未曾聽過如此怯嫩的音質,與平日總帶著冷調理智全然不同,有些驚嚇的抬起身體。
正想問郁宣怎麼了,栩寧發現被自己壟罩的人,羞著臉,用一種栩寧沒見過的神情望著她,帶著點要求,帶著點說不出,平時凌厲的眉眼敷上層粉色,那挺直的眉毛襯的這一切更加的情色,蘊含些責備的神色,但夾緊的雙腿,早就洩露出,郁宣的企盼。
「我想要妳...,可以嗎?」郁宣有些緊張的詢問,中間微妙的斷句,表達出那有些難開口的事情,她怕栩寧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自己卻深深的需要她來平撫情緒的撼動,需要確定那無根萍般的情感的歸依,總是主動的自己,現在需要的是對方對自己的需索,來拴住那錨定下來卻依舊隨波的心。
果然聽聞之後,栩寧有些訝異,她不是沒想過郁宣在自己身下的情形,但那僅止於暗夜自己有需求時的妄想,現在擺在眼前,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一切的慌亂,在雙手摸上郁宣軀體的時候,就都消滅了,既然決定要跟她一起面對所有的喜怒哀樂,那讓她歡愉也必然是自己的責任,方才的聲響,的確也撩起了栩寧想更進一步的慾望。
栩寧的雙手生疏的探索著能讓郁宣有所反應的所在,但又羞於太直接,一雙手來回的沿著腰側大腿上下,卻不敢往中心線稍稍移動,紅的有如熟亮蘋果的臉龐,依舊是反映出她的心情,有多麼害羞。
郁宣坐起身來,吻上那因為心情複雜而抿起的唇,握著栩寧的雙手,往自己希望處探去,栩寧乍然觸碰濕熱的肉體,更加的確信,該自己表現些什麼,一如決定回來那樣的,讓自己所愛,確切得知,她不再是一個能被比較、犧牲或捨棄的。
然而栩寧對於那緊緻,卻有些裹足不前,尤其是在試探後,郁宣那皺起的眉眼,讓栩寧只能描繪著肉瓣的輪廓,用自己的身軀磨蹭著郁宣,企圖讓那裏更加潤澤。
無法放任栩寧心疼自己的無措,郁宣壓下心中的靦腆,在栩寧耳邊說:「把妳想讓我知道的,放進去就好...」
蠱惑聲裡,栩寧嘗試著以往發生在自身的事情,焦灼企盼中,親吻上拱起的身軀,將過去的傷好好的撫平,愛惜,讓迷茫了多年的人,又再次有了能安置下來的所在,被充實的撫慰,凌駕過體表的快感,從內膨發出的歸屬,那狂亂到忘卻一切的情愫,讓郁宣到最後,只能握住栩寧的手腕,在無法控制的情緒中放聲將所有的感覺宣洩。
偕同掙扎後殞落,總好過孤寂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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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寧大膽牽著郁宣的行動在公司沒有掀起任何風浪,因為田文建跟張律師在大廳的發言,直接蓋過了所有流言蜚語。
「陸董事長,基於您昨晚未能按照陸先生的意願前往,陸先生已經將委託妳代管的股份,交由田營運長處理。」張先生公事公辦的將一封文書展示出來,然後交給田文建,那是新的委託代管書。
田文建笑著收下股份代管委託書,對栩寧點一下頭,站到旁邊去,裝作無事。
張律師說完,又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封交給栩寧,說:「陸執行長,由於妳持有股份跟楊小姐相當,因此關於董事長職權部分暫時無法執行,我將會通知楊小姐,兩位會在下一次臨時董事會中由董事們抉擇哪位擔任董事長。」
「這是陸先生的意思,他希望妳考慮一下,雖然沒有法律強制力,但是他還是希望妳能選擇。」張律師一鞠躬,離開公司。
栩寧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凍結董事長權力跟股份更換委託,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但真真正正的接過那個信封時,無形的壓力依舊讓她難受,要不是郁宣站在她身後,默默支持著她,她可能無法好好拿著信封。
上班的人潮因為這件事而聚攏,但在張律師說完時一哄而散,不多時消息就會被帶到公司各個角落,栩寧也會被開始質疑,因為她背後的權力來源正在否定她的存在。
不理會四周的打量,栩寧大步往前走,原本站在旁邊的田文建,忽然走過來在栩寧身邊,用只有四周人聽得見的音量說:「該聽大人的話時,就聽話,寰鼎的財務監視系統同時也在妳身邊運作,妳以為陸大哥吩咐盯著妳的人只有張律師、李叔、李嬸嗎?」
栩寧回頭瞪了他一眼,當先進入電梯,關門,將其他人隔絕在外。
「還好嗎?」在只有兩人的電梯裡,郁宣關心的問,說好要面對一切的早上,就碰到這麼大的事情,郁宣相當擔心栩寧會不會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早就知道了不是。」
栩寧想起昨天晚上郁宣告訴她的內幕,田文建其實常常跟父親通電話,涂梨調出來的資料顯示田文建跟陸宏峻平均一周三通電話,比栩寧還更加勤快,看來田文建所說是真的,只是自己一直被瞞著而已,腦中浮現起那幕老師指點的財務管理體系,三人負責,一人監督,所以說父親應該除了請他指點我之外,也託付給他什麼了,難怪他可以輕易讓父親相信,自己正在「為非作歹」。
栩寧拉著郁宣進到辦公室,信封打開是一張委託書跟又一張航班時間,分別用迴紋針夾起,明顯是要她選一邊,委託書上除了簽名,都已填妥了,內容是栩寧持有的全部股份。
栩寧放下那薄薄的兩張紙,轉身靠近郁宣的懷抱。
「我不會去的。」
本以為是栩寧需要自己安慰,卻沒想到是她要讓自己安心,郁宣的心中那段落差,飄散出濃濃的溫情,撫摸著栩寧蓬鬆的髮絲,郁宣知道昨夜過去,兩人早已是不能分開的個體。
「如果...我是假設,妳父親那邊...沒有辦法...」郁宣小心著措辭,她深知親情拉扯的力道,總比外人看到的還深邃,從自己那破碎的家,都可以在自己身上留下會發作的陰影就可驗證。
「最多...」栩寧吻上郁宣的嘴角,她覺得把郁宣吃掉之後,自己也大膽許多,這會不是種責任呢?看過那朵瑰艷在手上綻放後,很多事情就有了面對的信心「...我跟他出櫃而已。」
「那時候,務必讓我在妳身邊。」郁宣摟住栩寧的腰,誠摯地說。
「嗯,現在就努力,我們可以的部分吧!」栩寧將航班時間放入碎紙機,開始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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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果然楊錦、陸宏仁依約賣出手中持股,當天下午,胡尹雪就帶著朱順成還有律師等人,直殺寰鼎而來。
「不好意思,訪客請登記。」吳襄理客氣地提醒氣勢洶湧的一票人。
「我們不是訪客,照寰鼎的公司規定,你眼前這位,是寰鼎的新任董事長。」朱順成拿著股權委託等文件,證明胡尹雪已然掌控寰鼎40%的股份,還故意放聲咆哮,吳襄理看見狀況不對,馬上拿起電話通知秘書室。
「朱總,我們上去就是,跟他吵沒用。」胡尹雪頭也不回的往電梯走去,響脆的高跟鞋聲,襯出她今日刻意換上名牌套裝的得意,雖然本人沒有笑容,因為這只是過程而已,離目標仍然有段距離。
頂層的電梯門外,等待他們的不是意料中的栩寧,而是穿著格子西裝,優雅休閒又意氣風發的田文建。
「請問有何貴幹?朱先生,好久不見。」田文建插著手,笑著問。
「田營運長,好久不見!容我向你介紹一下,這是你的新任老闆,寰鼎董事長胡尹雪。」朱順成也笑著迎過去,早有暗盤交易的兩人,笑容很「狼狽」,為奸的那種狼狽。
「胡董,田營運長幫我們分化的陸家的股權,也讓陸栩寧沒空干涉您收購的等待期,臨時董事會時,別忘記推薦他擔任執行長,更有利於我們接管。」朱順成大喇喇的把雙方交易說出來,木已成舟的現在,跟手上掌控20%股權的田文建合作,是相當重要的。
「合作愉快了,田執行長。」胡尹雪笑著伸出手,這些高帽跟橄欖枝應該可以輕易收服這個一輩子想掌管寰鼎的人。
「錯了,胡夫人、朱先生,我今天只是先上來看我的辦公室而已。」田文建指著那道聳立,上面掛有董事長室牌子的門說,完全忽視胡尹雪抬起來的手。
「啊?」朱順成有些訝異。
面對田文建的態度,胡尹雪則冷冰冰的收回那尷尬空懸的手,用看好戲的臉瞧著田文建壺裡賣什麼藥,自己手上是實實在在用復康股票加碼5%換來的寰鼎股份,陸栩寧再怎樣,手上也應該死牢牢的握好她那25%並跟她的相好一色憂鬱伺機翻身,現在這個田文建,到底站在哪邊?是幫陸栩寧出來鬧,還是想趁機要更多?
「啊!對了,朱先生我只是盡我照顧屬下家眷的義務,跟你碰面而已,什麼分化之類的,那些片面指控,我可不承認。」田文建突然板起臉說。
「你!」朱順成對於田文建的翻臉不認人感到訝異,他們靠著胡尹雪搭上畢俊亨拿下畢氏,現在不是該他買通田文建拿下寰鼎,讓復康從投資企業,轉成擁有自己產線的公司,進而壯大嗎?
「胡夫人,忘記提醒妳,身為寰鼎的大股東,我,新任寰鼎董事長,將會通知妳臨時董事會日期,在這之前,寰鼎的公司規章內有明說,雖為董事,但無職位者,平時不得以董事身分支配公司一般事務,請妳離開。」田文建逐字說的清楚明白,讓胡尹雪用打量的目光看著他,疑惑在唱哪齣戲。
田文建看她不挪步,又滿臉疑問,知道她在懷疑自己的說詞,回頭招手叫祕書拿來一份資料,笑著說:「如果胡夫人是來找陸小姐敘舊的話,那違抗老董命令,被迫託管25%給我的陸小姐,目前也辭了執行長職務,不在公司了。」
田文建手一攤,兩份股權委託書就這樣幫他的話佐證,加上他本身的持有股份,總共擁有45%的田文建,的確是寰鼎的董事長沒錯,5%的差距,狠狠打在胡尹雪原本趾高氣昂的自尊上。
「什麼!!」胡尹雪不敢相信,她謀劃這麼久,竟然輸給一個只是不肯回家的小女孩。
「胡夫人,詳細情況妳可能得去問陸小姐了,妳們不是『好朋友』嗎?」田文建語帶諷刺,臉上的嘲弄笑意完全釋放開來,只差沒有笑出聲而已。
「姓田的,寰鼎我不會輕易放棄的。」胡尹雪指著田文建大喊,用力一踱高跟鞋,轉身下樓。
「等妳來開董事會了,但是執行長,我可能就先自己任命代理。」田文建一臉不希罕妳的神情,跟胡尹雪揮手告別。
電梯裡,胡尹雪踱步抓狂,跟朱順成大聲爭吵,其餘人員貼在壁面上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影像,跟方才的一切,涂梨都透過側錄公司監視器,直播給栩寧。
「沒想到,趙孝成這個萬年牆頭草,此時竟然是關鍵人物。」郁宣從背後抱著栩寧,看著涂梨的好意分享,對於栩寧被逼退這事,涂梨很憤慨,還把之前研擬的反風聲專用傳言,不顧一切的丟上網,內容當然是復康收購畢氏的內幕跟朱順成的過去,暗指復康手動不正派,有坑殺投資人嫌疑。
「我已經跟他約好,明天去找他談那5%的事情。」栩寧抱著裝有熱牛奶馬克杯說。
「趙燕綾,她還好嗎?」郁宣問栩寧,順便拿回剛剛喝熱牛奶的杯子,放到一邊去,這樣她才可以握住栩寧的雙手,剛喝完熱飲的手心充滿溫暖,讓郁宣忍不住握緊感受那份溫度。
「還好,但是她好像怕給我找麻煩,搬去飯店住了。」栩寧有很多感慨,畫面中的田文建胡尹雪都是她不認識的模樣,雖然自己寫完委任書跟辭職信後,很多東西都跟自己無關了,可那些股票,無論復康或寰鼎,都還是跟她有牽連,這像是有條繩子拴在她身上一樣,而那頭還不是由郁宣掌握著。
「那就好。」郁宣關掉涂梨傳來的畫面,轉回剛才在看的租房網,她明確感受到栩寧的傷心。
「這間看起來不錯。」郁宣點開了一個兩房一廳的連結。
「離我家也剛好的距離。」栩寧看著地圖說。
兩個人就這樣,靠著幫郁宣找個正常生活空間的小確幸,來沖淡關於外界的巨大變化帶來的負面情緒,但無論怎麼隱藏,那心底的情緒,怎能瞞過身邊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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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孝成手中5%股份變成了這次的關鍵,這些股份如果趙孝成出售給栩寧或田文建都行,重點是不能給胡尹雪拿到手,要不然寰鼎就徹底失守,給了田文建,還有幾成可能拿回來,或是維持現在的營運模式,栩寧也較能拿到該有的分紅維持生活,但要是落入胡尹雪手裡,以她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公司勢必分崩離析,被榨乾所有資源,成為她的跳板,不管她最後的願望為何。
所以栩寧找了趙孝成勸說,但對方對於栩寧的要求萬般難以接受,只是不停地回答再想看看,然後栩寧再離開趙孝成家裡的時候,遇上了朱順成,雙方當然互看一眼,默默的錯身而過。
過不了幾天,崩潰於三方壓力入院的趙孝成宣布看淡一切,將退出這個圈子,把自己額外成立的一間小公司還有寰鼎股票一起出售,價高者得,為此前去探病被抓回家的趙燕綾,有著深深對不起栩寧的心情,她只能遵照父親的行動指示去完成,畢竟眼前有個忤逆的慘痛例子,讓她就算想幫,暫時也只能暗通消息而已。
還好嚴紹芃身為嚴氏總經理的身分,能讓她獲得跟趙燕綾見面的機會,幫著多勸解開導趙燕綾鬱悶的心情,雖說天生冤家的兩人到最後還是吵鬧到被季馨勸阻。
栩寧除了少部分自有的現金外,資產早就被凍結或收回,田文建雖說對寰鼎一直存有野心,但也是真心為了公司在工作,是以沒有鉅款款項可以買下趙孝成所開的價格,到最後這至關重要的一切,依舊是落入胡尹雪的手中,復康投顧的資金實在太過龐大。
簽約那天,趙燕綾緊張到有些憔悴,坐對面的胡尹雪卻是不可一世的張狂中,帶著濃烈的復仇心境,當然她早已從一個散戶手裡買到了足夠贏田文建那少少2%。
兩個女人,各自心底都有著錯綜複雜思緒的坐在一起。
看著對方雖說有些不擇手段,但終究能取得成功的模樣,趙燕綾暗自慚愧,不太敢多看她幾眼,匆匆的簽好文件用印,事情就算了結,這種不光彩的轉讓,也少去了客套,除了發現自己解脫,被追趕的壓力終於不見,又能有筆鉅款養老的趙孝成無比開心外,其餘寰鼎眾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小徐、涂梨早在田文建當上董事長的下一刻就被冷凍了,但知道事情內幕,他們也不勝唏噓,涂梨在得知胡尹雪買下股份的下一瞬間,心中一口惡氣說不過,把全公司的資料用特殊程式封了起來,請了所有的假打算神隱去讓胡尹雪進公司就頭痛。
小徐則是交出了辭職信,一向有些軟弱的他,決定不幫栩寧的對手工作,就算放棄遣散費,他也要貫徹自己的意志。
寰鼎整個飄搖在半個月裡,換兩次董事長的波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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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久,一些關於復康錯誤投資的消息煙囂塵上,朱順成去法院開庭的照片也被打上『詐欺犯?』的鮮紅字樣放在周刊封面上,加上涂梨之前放過的消息,還有投資復康的熱絡也到了疲憊點,那高升的股價,突然緩緩地平穩降下來。
但胡尹雪依舊自信滿滿,這不過是復康從高風險產業轉出時,投資人存疑的必然而已,可是當她看見塞在寰鼎門口迎接人群時,她又困惑了。
所有人清一色西裝筆挺,但那明顯代表色的西服套裝或領帶,都是屬於各大銀行,胡尹雪在車上還思考自己哪裡有這麼受銀行歡迎之時,司機打開車門,那些人一見胡尹雪就一擁而上,活脫脫像是鯊魚搶食,一時之間寰鼎門口還真有幾分紅地毯的架式,因為小報周刊記者的閃光燈也相應出現。
「胡董,請你看一下。」
「胡董,務必先跟我談...」
「胡董,關於公司的事情...」
胡尹雪一頭霧水,連忙請秘書群,帶這些銀行代表們前去會客室,並把文件留下,她來處理。
然後拿到一大疊資料的胡尹雪,再翻完第一份後,就忍不住在還沒坐熱的辦公椅上大聲咆哮謾罵。
因為文件上面清楚寫著她新購買的趙家顧問公司改名前叫做『國邦壽險』,而其下的財務報表,則顯示這間公司驚人的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