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聽說你今天站崗遇到團長了?」
我停下腳步,官邸位於交誼廳的轉角附近傳出談話聲,是我麾下一位資歷三年的團員懷特.史諾。隨後,安柏萬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遇到了。」安柏萬的聲音懊惱又困惑,「聖長叫我去盥洗室重束盤髮……我怎麼覺得,聖長是不希望我成為決鬥代表?」
「你的盤髮束成這樣,聖長是為你好啊。」懷特輕笑,手上似乎正在忙安柏萬的頭髮,「你的鳥窩要是在決鬥中散開,那可比輸掉還丟臉,你會被其他前輩抬起來丟進馬糞裡的。」
「我已經會把髮帶打結了。」安柏萬低落地說出最新進度。
「那是最後一道程序,你需要努力的是前面的部分。」懷特又笑。
我無聲走出來,食指豎在唇前,懷特見狀,吞回去了剛要出口的「聖長」。我走上前去,坐到花圃邊,從他手中接過未完成的編髮。
「史諾……你當初練了多久的盤髮?」安柏萬編著小花,試圖練出一點相關經驗來,成品卻悽慘又稀爛。
退到旁邊的懷特不敢站太遠,繼續與安柏萬聊道:「一個月不會散開,兩個月不再漏髮,五個月能見人,半年及格。菜鳥綁不好很正常,你努力過之後再找老鳥,我們都會幫。」
安柏萬的頭髮已經預先留長,所以盤髮進度比其他短髮的菜鳥超前,這種尷尬的長度很麻煩,因為騎士團不會允許你放下來,但盤起來又困難。
我用上我所有的經驗,仔細紮好安柏萬的編髮,不讓任何一根髮絲或頭皮露出來,同時又能保持緊貼與美觀。
懷特開玩笑道:「聽說聖騎士家的小孩綁頭髮都不找媽媽。」試圖幫我拖延時間。
「除非他們媽媽才是聖騎士……」安柏萬也笑道:「聖騎士的盤髮真的很難,我拜託我的姪女教我,結果你知道她怎麼說嗎?『聖騎士的盤髮與女孩的盤髮不是同一種東西,很緊的盤髮叫做雷鬼頭,但你們又不是那樣的東西』。」
「等你能綁聖騎士的盤髮,其他盤髮就難不倒你了。」
「我是說如果……如果聖騎士禿頭了,盤髮到底該怎麼辦?我的父親、叔叔,還有他們的男性親戚,都沒有戰勝家族遺傳……」
「騎團商店有賣假髮片跟整頂假髮,我的建議是如果要用,就絕對不要用髮片,直接整頂假髮,你會省下非常多的時間還有心力——髮片是個浩大工程。」
「天啊……噢,史諾,我們得快點,我不是想挑剔你,但是迎新會要開始了。」
「好的、好的,我今天稍微吹毛求疵了一點。」
我抓好最後的髮束,一隻手伸到前面去,懷特配合地說道:「那不勒斯,髮帶。」
安柏萬把白色髮帶交到我手上,疑惑地發起呆……他看到我袖口上的紋飾了,可能正在思考普通聖騎士的袖口位階好像跟剛才看到的不一樣。
我完美束好安柏萬的盤髮,讓白色髮帶就像神職領一樣綁成圓弧狀的正方形,然後拍上安柏萬的肩膀,說出嚇死他的話來:「安柏萬,商店有特供生髮魔法跟生髮水,但你得自己跟櫃臺要,配合護髮精和洗髮乳有特價。別買魔法。」
安柏萬嚇得滾下花圃,要不是我抓住他,他可能就要把我剛束好的盤髮砸進泥裡去。
「聖、聖長……您怎麼、您……嗯?」安柏萬已經很融入騎團了,看見我無人的身後,順口說道:「您又甩開護衛了?」
「不,我沒有。」我把這個小夥子(雖然我們外表一樣年輕)扶好,推了他一下,「快去吧,我記得每年迎新會都會對遲到的人惡作劇。懷特,你先留下。」
安柏萬戰戰兢兢地跑遠了,脖子僵硬得好像頭上頂著賣了他也還不起的高貴珠寶。我轉向留下的團員,他向我點額。
「懷特,夏天了,你最近怎麼樣?」
「很好,聖長,您給我的皮膚病證明使我能經常借用醫護室的冰塊,我也申請到了客製化法術公式用來降溫寢室……一切都很好。」
懷特幾乎與我一樣蒼白的臉上彎起一抹感激的笑容,同時也有不同於團員對團長的敬畏——他是夜族,天生就對終魘有所畏懼(但他其實不知道我的真身,一直以為我是個特別開明的日人團長)。
三年前,我忽然發現麾下團員進了一名雪妖,我並沒有使用終魘身分來接觸他,而是私下與他挑明他的夜族身分,並著手安排相關措施,就讓他跟我一樣開心地繼續當聖騎士了。
懷特沒想到自己被揭穿得這麼快,得知我並不打算把他丟給鎮邪手後,哆哆嗦嗦地又生活一段日子,發現我真的不打算對他做什麼,對我的畏就加上了敬,也是難得不會說我閒話的人之一,難怪他和安柏萬處得好。
唉,乖巧的夜族就是省心,哪像夕雅……
「您呢?夏天應該會讓您感覺接近回到南方吧?」懷特問。
我想起哀號和飛血,回答道:「終究還是不同的。好了,快去迎新會吧,雖然你不會被整,但是每年的惡作劇都不一樣,不要錯過了。」
「您想一起過去嗎?」懷特對我發出邀請。
我笑著搖頭。
「我要是去了,那就變成『迎團長會』了。」
懷特向我致意告別,也跑遠了。
「看到沒?」我說,「『我並不是夜族也沒有同族,更不是第一個進入曉徽教廷的非日人』——有很多種族也對曉徽信仰心生嚮往。」而且進門的手段千奇百怪……
要是我沒有教父給的推薦函,我的創意根本不足以找到方式進來。
聖徽中傳出夕雅的聲音道:「這個雪妖迷惑旅人的時候難道只遇到了傳教士?」
「我也常這麼猜。」我繼續往前走,轉往校場的方向。
「帕諾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他幫我做巧克力……」夕雅嘟噥。
「他和其他護衛去收拾工作了。」我走往空曠處,一面注意有沒有人會發現我身上有另一道聲音。
夕雅感到奇怪地說:「他們的工作不就是跟著你而已嗎?」
我深深嘆氣。
「教皇殿把他們全開除了。」
「為什麼!」夕雅暴怒。也不知道是為了雙方的交情還是那杯巧克力。
「小聲一點……記得上次鎮邪手埋伏我嗎?」
「那關護衛隊屁事?」
「帕諾強行闖進來,踢開了門,所以教皇侍從踢了他們。」雖然我覺得這應該不是真正的原因……難道是因為教皇發覺護衛隊徹底站在我這邊了?
「那以後還會有護衛嗎?」夕雅的語氣就像在說:以後還有巧克力嗎?
「我可以雇用帕諾做文職,前提是他接受。」就我所知,帕諾當初並不是自願成為護衛的,家裡也有家族事業,「說到以後的護衛……雷洛斯、席拉、薇拉、巴摩都還在,但你應該只會比較常看到巴摩跟雷洛斯。」
自從初次見面,我到現在還沒有見過薇拉和席拉第二面。
夕雅期待地問道:「雷洛斯就算了,巴摩會泡熱巧克力嗎?」
「會,但他不會做立體奶泡雪人。」
立體奶泡是帕諾的獨特絕招,還沒有人模仿(跟研究)成功過。
「真沒用。」夕雅嫌棄道,接著提議:「我們今晚自己動手做看看吧,就回你家!最近都住官邸,我快悶死了……」
我好一陣子都住在第七騎團,夕雅幾乎不能離開房間活動……雖然最近的公事還是很多,但已經有副官團能稍微代勞了,所以回城內宅邸不成問題。
「好,今晚回家。」我隨口應下來。
好無聊。
少了護衛隊,我就不想待在室內了。
但我知道就算到處亂晃,他們也不會冒出來逮我。
我扣下一些文件,讓黑眼圈沉重的副官團可以休息一會兒,同時考慮什麼時候要叫斯奈克過來觀摩我單人工作……
我經過倉庫,招手讓負責人過來在校場擺上箭靶,並把消耗計算在我帳上。
我自己給歌唱之弓上好弦,提著幾筒箭站到箭靶五十公尺外。
在我嘗試用箭填滿整個箭靶(嗯,整齊得就像尺畫的棋盤!),而不是讓所有箭都射在靶心上時,我忽然想到一個對象——
我朝最近的建築屋頂喊道:「雷洛斯。」
巨精靈毫不猶豫地跳下來,落地時輕輕巧巧。
聽說創生過程因為妖精之母非常生手的關係,中間發生了不少導致這個種族有點怪怪的錯誤,雖然巨精靈體型大,體重卻只有相應的一半不到。
我把歌唱之弓丟給雷洛斯,它終於從長弓變成了一般的弓——歌唱之弓是巨精靈製作的,因此比例上對應他們的體型。
雷洛斯低頭打量手上的神器,若有所思。
「你的歌唱之弓就是那個歌唱之弓?」
「對,千真萬確的本弓。」
「沒有人懷疑?」
「他們直接叫它歌唱之弓了,反而沒有人懷疑。」
「……你把神器每天放在凡間給凡人看管?」雷洛斯的表情像在責怪我太隨便,因為神器之所以叫做神器,就是因為凡人通常受不了它們……會出事的那種受不了。
我承認道:「它沒有什麼糟糕的副作用,除了吵了點。」我用我的眼睛在世界下確認過這件事了,「你要大號箭矢還是一般的?」
「我很久沒碰過弓箭了。」雷洛斯的語氣充滿了不願意。
我才不管呢!我還沒有看過巨精靈射箭,我要看!
我拿起一筒大號箭矢朝他舉高,巨精靈的臉上出現了看見暑假作業的學生的表情……他接過箭筒,背到肩膀後,伸手一抽,搭箭上弓。
雷洛斯的射姿很標準,和我必須配合長弓用的射姿完全不同,屬於一般獵人常用的手法,箭尾拉到臉前面,而不是像我一樣拉到耳後去。
隨著他拉滿弓,我的心情也逐漸雀躍……
噹!
箭像歪歪扭扭喝醉墜地的龍,在草地上彈了幾圈,停在前方不遠處。
「嘖!」雷洛斯的嘴型猙獰,發出不爽的聲音。
「……我以為巨精靈都是射箭好手。」我看著那隻躺地的箭說。
「刻板印象。」雷洛斯熟練地反駁,拿出懷錶,一個程式懸空立體化。
「巨精靈很會射箭」這件事確實是刻板印象,但你的個性就不是了──我很確定巨精靈全都愛好和平善良純真無比的事情絕對不是刻板印象,那是來自創生過程的副作用。
雷洛斯接著把箭筒的箭都倒進去法術公式,啟動它。
卒卒卒卒卒卒卒卒卒卒卒!
箭矢整齊地碼在箭靶上。
話說雷洛斯到底在那個懷錶裡塞了多少法術公式?
我順便問:「帕諾隊長離職後,你們歸誰管?」
「跟他一樣,教皇殿、教皇侍從。」雷洛斯忽然對於「射箭」感興趣了,動手調整法術公式,打算讓它更優化,「至於他們的工作會不會有人替代,我不知道。」
我試圖打探資訊,因為教皇在雷洛斯臥床後召見過他一次。
「冕下有跟你說什麼嗎?」
雪妖團員是我很久以前就想寫的元素
女巫版本用不上了,這裡居然還有出場機會,覺得窩心(???)
我感覺日常這條路走起來比前兩季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