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又一劍,萬魔傾刻成灰,少年踏著看似平穩而緩慢的步伐,但事實上卻是縮地成寸般的,一念千里而行,但卻看不到黃泉的盡頭。以他的修為,周圍萬里一片葉子落下都逃不過他的感覺,然而這地府彷若無邊無際一般,被眾多的妖魔包圍了起來。
就算已做好了在看見自己要找的人之前,一路就這麼殺下去的決心,少年心中也不免稍微遲疑──難道地府的妖魔真的是無窮無盡的嗎?
即使懷疑,他仍揮舞自己手中的劍,踏入這片常人稱之為險地之處,卻如履平地般的安穩。雖然不是真的仙人,但這份從容若有旁人看到,也確實會如此稱呼吧。
「唰。」無數之妖魔又被一劍斬成碎末,但這次少年卻沒有再揮出下一劍,而是停下了腳步。轉眼之間,停下腳步的少年便被不斷湧出的妖魔淹沒,連一點身體都沒有露出,被成千上萬的身影覆蓋著。
即使如此,他的嘴角卻露出了輕蔑的笑意。
「原來如此。」少年輕輕彈指,那無盡的魔影如同海市蜃樓般散去,彷若從來就不存在一般消失無蹤「怪不得沒有半點生命的味道……」
少年一路走來,雖不是什麼嗜血之人,但卻也殺得不少,或為情勢所逼,或為生死之鬥。修仙這條路太窄,前方的阻礙卻太多,這或許也怪不得他。在這樣的環境中,那股對剝奪生命的感覺早已如此熟稔,但在剛剛的一戰中,卻完全沒有那樣的感覺,存在的只是空虛。
「一個人都沒有了嗎?」少年環視四周,仍然是無邊無際的風景,卻沒有半點足跡。所見之處皆是黃沙與碎石,有些地方存在的斷壁絕垣彷彿在訴說著此處的過去一般,然而現在卻杳無人煙,只留存一份萬載的孤寂存在。
除了捲起黃沙的風聲與碎石滾動的聲響,這裡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了,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荒野中,少年不知道走了多久。自從踏出了初時來到此處的神殿之後,這裡便沒有任何完整的──或者破損的沒有這麼徹底的建築了。當少年回頭望時,那神殿早已不見蹤跡。他只能繼續走著,繼續尋找著出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年突然抬起了頭,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想要就這麼繼續下去,讓我打消踏入地府的念頭嗎?你也太小看我了……」說罷舉起手中的長劍就是一斬,這看似平凡的一擊,甚至不如凡間劍客的隨手一揮,卻將這萬里的滾滾黃沙斬出了一道開口「有沒有路?這完全不是重點。這百年來可有人為我開道?我一生修途不說是殺過來的也差不了多少了,難道會被你這區區幻象阻擋住?給我開!」
少年又揮出一劍,這一劍斬在剛剛的位置上,將光也斬成兩段,只留下一片虛空。緊接著又是一閃,連虛空也都絞成粉碎,在那空間之中,頓時綻放出蒼茫一般的顏色,然後爆散開來。
在亮光黯淡之後,少年眼前已沒有了黃沙滾滾,他仍站在那座剛來臨時的神殿中央,雙眼望著石臺上的那尊神祇。但不同於之前的是,那石像已被斬成兩段,在那原先溫和的笑容之上,存在著一絲不可置信的驚愕。
「誰敢阻我,斬了便是。」少年看著倒在自己身前的石像,輕輕吐出了狂妄的話語,而後收回了視線。
石像化作了飛灰,亮出了在其身後的階梯。但少年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回頭望向了空無一物的牆面,訕笑道「難道以為這種一而再,再而三的伎倆隊段某會有用嗎?這還真看不起我呢……」
反手就是一劍,只見原先石像背後的階梯轉眼化作刀山火海,而空無一物的牆面背後卻是幽深的長廊。
少年向前走去,踏入了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凡老弟啊?你也想學人當什麼仙人啊?你不是這塊料子的,早早放棄了吧!」耳邊傳來數百年間再未聽過的聲音,是當年還在城裡做一個書生時,賣豬肉的屠夫張老七對他說過的話。聽到這句話,就算是心思深沉的段凡也不禁愣住了一會。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了其他的聲音。
「凡兒啊……你好好的去當仙人,爹娘日子也還過得去,不要擔心咱倆,你給我們留的銀兩夠我們過上幾年好日子啦。」當年上山前,父母對自己說的話,他這一生一直記在心上。在多年之後,再度下山之時,屋前花依舊,卻只留兩座墳頭,那是他最大的遺憾。他從未想過能夠再聽到這聲音,一時間竟然冒出了回頭的念想,但卻搖頭一笑沒有轉身。
「段兄,我很感激你為我做到如此,但回去吧……從此陰陽兩隔,來生若有緣,我會再與你相逢的。」又向前行了幾步,這次聽到的是那在大劫中犧牲的妻子的聲音,段凡的面容瞬間陰沉了下來。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竟一次又一次的戲弄段某,膽子不小……今天若不把她帶回人世,段某絕不回頭。如果再來一次,絕對取你項上人頭。」少年輕輕地說著,然而與他的輕聲細語比起來,那陰冷的眼神卻讓人心中不由得升起恐懼。
「……」那環繞在少年耳邊的聲音沉默了下來,少年繼續往前踏出步伐。突然的,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回頭吧,到此為止我還能當作甚麼都沒有發生過。」
段凡沒有回應那從腦海中傳來的聲音,而是毫無遲疑地繼續向前。也不知道是那意志的主人理解了他的堅決,抑或是這條墨般漆黑的路走到了終點,微小的光芒在路的另一端透了出來。
在適應了光芒之後,浮現眼前的是一片翠綠的光景與一座小小的石橋跨越了流動的溪水,石橋上以仙文寫著「不歸路」三字。
「不歸路嗎?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哪還有必要提醒我不能回頭呢?多此一舉。」少年揮劍一斬,把這片刻的美好斬落。
「果然你還是走到了此處。」在破碎的風景背後,是透出翡翠色澤光亮的洞口,和站在那前方的一名穿著黑白異族服裝的女性「能請你回頭嗎?」
「妳是誰?剛剛的那些事難不成是妳做的嗎?」段凡開口問道,但沒等到回答便接著說道「罷了,與我無關。讓我進去吧……」
「恕難從命,此前地府黃泉路,有去無回。妾身不可能讓你踏入其中。」少女堅決地回答「你若執意前行,勿怪妾身出手無情。」
少年的眼神露出淡淡的敵意,將長劍從劍鞘中抽出「既然妳無意退讓,段某得罪了。」
只見那執劍的右手一晃,轉瞬間就到了少女眼前,但她非但沒有慌亂,反而秀手一揮從袖口中飛出大量的符咒,那些符咒剎那發出強烈的白光將長劍阻擋在光芒之外。
但少女還來不及喘口氣,那長劍便斬斷了這層光芒的保護,再臨少女的身前。
「雖然覺得沒有可能,還是最後一次向你詢問,非得做到這個地步嗎?」少女撒出了無數的符咒並幻化出各種各樣的妖魔與鬼怪。但段凡卻絲毫不為其所動,只淡淡地回了句:「多說無益。」
「以妾身酆泉獄主之名,鎮守黃泉關口,定不讓宵小之徒踏破此門。」少女睜開了一直閉著的雙眼,那雙眼睛彷彿可以望穿心神一般的深邃,而那份決心與冷漠更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囉嗦。」段凡沒等話說完,運起靈力便將仙術形成的火焰射了出去,高溫彷若要將空間也燃燒起來似的,炎熱扭曲了周圍的光線形成了奇異的樣貌。
少女臉色未變,左手捏出了一道法印,硬生生的將火焰歸於虛無,但就在這時,從少女的死角中飛來防不勝防的飛劍眼看就要刺穿少女的身體,卻「鏘」的一聲被發出光亮的符咒擋住了。
接著,就像要回禮似的,少女雙指夾起飛劍便往段凡的方向一扔,只見那速度快得連影子都沒能看見便緊鄰眼前,卻連一絲都沒能刺進段凡的肉身之中,便被長袍擋了下來。
「噗!」接下飛劍,轉眼就要出手的同時,理應沒有受傷的少女卻噴出了一口鮮血。
段凡愣了一瞬,將原本將要揮出的劍收回鞘中,對少女說道「妳身上有暗傷,再打下去也不可能擋得住我的……停手吧。」
「就連自爆也沒可能嗎?」少女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盯著段凡的眼睛說道。
「何苦為了阻攔我做到如此?」沒有回應少女的提問,他做出了到目前為止,第一次認真的詢問──關於眼前的女性為什麼要阻擋在此的原因。
「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偌大的黃泉卻沒看見除了妾身以外的人?」少女把睜開的雙眼又一次闔了起來,回答了少年的問題「現在的黃泉,早就不是當年的黃泉了……即便如此,即便只是為了當年的榮耀,妾身也不可能會退讓。倒是你,擁有如此修為,又何苦為了一個人殺入這裡?地府萬萬年來從未被攻陷過,千年前沒有,今天也不會被你攻下。」
「看來我們之間沒有交集呢……『就算你攻下了地府,也不可能將她復活的。』」打斷了段凡的話,少女說出了驚人的話語。
「什麼?」少年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不一會就冷靜了下來「那種事,我會自行確認。讓我過去吧……」
少女沒有回話,但臉上堅毅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了解了這件事後,少年嘆了口氣。
「那就戰吧。戰到你死我活為止。」兩人相視而笑,瞬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在火光與符咒的飛舞之下,第二次的交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