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毛蟲的進食受到干擾,又被狠狠地踹了一腳,此時憤怒異常,挺直身子的同時發出了連綿的、詭異至極的尖銳聲響,似乎是用身體內的空間與氣流進行共鳴所發出來的,並不是有溝通意義的語言,單純只是威嚇之用的技術。
載著三人的獅鷲獸突然像是失去力量般下降了不少高度,似乎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而身體素質並非特別優秀的露姆恩更是直接癱倒。另一邊的拉芙則是摀著頭,口中發出嗚嗚咿咿的呻吟聲,還一邊用腳踢著我。
不過,這點程度的威嚇自然半分都無法撼動莉依布。
站在一處山丘上的她,全身上下開始冒出淡淡的光芒,正以足以影響周遭氣流的虛無殺氣抵擋住彷如衝擊波般的毛蟲咆哮,同時微微蹲低身子,雙手將長劍移向背後,在提氣蓄勁之後,用幾乎要踏破山丘的腳勁化為一道紅黑相間的影子,直直向毛蟲前段約三分之一處衝擊。
砰──!
毛蟲的咆哮嘎然而止,身軀幾乎成了「ㄑ」形,空氣中再次出現了猛烈的衝擊波,甚至讓地表的樹木都受到影響而傾斜,發出了「嘩──」地巨響。
但毛蟲的體表,竟然只出現了淺淺的傷痕。
饒是能夠輕鬆斬斷整座城堡的莉依布,竟然也對這隻巨獸無可奈何。
趁著這個空檔,我手忙腳亂地控制著獅鷲獸遠遠地落在另一座山頭,露姆恩這時才悠悠轉醒,從我的懷中撐起了身子,禮貌性地道了聲謝。
我們暫時從獅鷲獸的背部跳了下來,遠遠看著扭動的毛蟲跟不斷飛舞在空中的身影互相衝擊,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心中很是焦急。
「麻煩了,這隻怪物看來不好對付。」
我搔了搔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總不能放莉依布一個人努力,但這種規模的戰鬥我們三人卻又沒有辦法介入──不,這世界上還有人能夠介入嗎?
至少我目前未曾見過能與莉依布打得旗鼓相當的「人類」。
身旁的露姆恩盤著手低頭思索著,似乎也在想法子。
「我曾看書籍上提及,這塊大地的中央區域,過去都是巨型魔獸盤據的地帶,是人類付出了極大代價才逐漸將城鎮拓展到左右兩大王國終於接壤的。」
「這個過去……是多少年前啊?」
老實說,我從小書看得不多,對這塊土地的知識並非特別淵博。
簡單來說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
「至少三百年以上,畢竟這是主宰前往世界盡頭之後的事情,人類失去庇護後,靠著人數與創造力累積起強大的實力,成為陸地上最強勢的族群。」
「真是可怕呢,人類。」
「畢竟是被祝福的種族。」
露姆恩雖然露出了笑容,卻讓我覺得是在諷刺這一切。
沒錯,人類的確太霸道了些。
「而當時就有許多巨型魔獸選擇躲起來,只要不被人類找到,就能夠繼續在某個地方存活並且壯大──這個毛蟲或許就是一個。」
「原來如此……還真是個大問題。」
「嗯,看樣子,你夥伴的劍,似乎沒辦法斬斷那毛蟲的表皮呢。」
「平常還沒見過這麼耐砍的東西,我看八成有鬼。」我轉身搖了搖身旁不知何時又坐在地上睡著的拉芙,「欸,妳有看出什麼端倪嗎?」
「……啊、啊、啊……?」
一路上來花費了太多的魔力,她整個人軟趴趴的隨著我的雙手晃動。
我趕緊蹲了下來,將她的頭扳往了巨大毛蟲的方向,撐開了她的眼皮:
「醒醒啦!睜開眼睛看。」
「看……看到了……」
「為什麼莉依布沒辦法砍斷那隻蟲,妳看得出來嗎?」
「灰灰的……紫紫的……啊,那個是自然形成的啦……」
「自然形成的什麼?」
「魔力結晶……ZZZ……。」
講完之後,拉芙就完全不省人事了。
我嘆了口氣,將她搬到了一旁樹幹旁躺著。
「露姆恩小姐,您知道魔力結晶是什麼嗎?」
「顧名思義就是凝結的魔力啊,之前有做過相關買賣,有價無市,一個拳頭大就要幾十個金幣,是最高級的武器裝備的原料──現在王國之間沒有大規模的武力衝突,這種貴族才會使用的材料,已經很久沒人收購了。」
「幾、幾十個金幣!?」
「是啊──但這樣就麻煩了,魔力結晶對於武器的耐性異常的高,必須得靠特定的魔法才能破壞,不過那需要專業的魔法師進行解析才行。」
「妳的捲軸呢?」
我忍不住發問,但露姆恩仍是搖了搖頭。
「我只是特別去學過怎麼使用而已,什麼情況下使用什麼樣的捲軸我還說得出來,但實際上這種需要真正去解析魔力組成的事情,我辦不到。」
「那我們豈不是打不贏那隻毛蟲了……?」
拉芙完全就是那隻毛蟲的剋星,但現在完全無法派上用場。
若是真像露姆恩所說,對於武器的耐性異常高,那莉依布就算再砍上個大半天也都是無濟於事──要等拉芙恢復魔力,少說也要一整天。
「還有一個辦法。」
「是什麼?」
露姆恩晃動鑰匙,打開了次元空間,拿出了兩個捲軸。
「魔力結晶的生成條件十分嚴苛,那隻毛蟲長時間潛伏在地底下,浸淫在大量自然產生的魔力之中、並且同時受到土地重量的擠壓,使得表皮出現適當的環境,才產生了魔力結晶,換言之──」
「也只有『表皮』,才有魔力結晶嗎……?」
露姆恩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大概是這樣沒錯。」
「那我懂妳的意思了。」我笑了笑,從露姆恩手中接過了卷軸,「這東西該怎麼用?我沒用過。」
「將平常使用魔法的方式稍微改變一下而已,把純粹魔力注入的同時,給予施放方向的指引,不難──其中一個是爆破,另一個是飛行。」
「了解。」
我將有著火屬性紅色紋路的卷軸插在腰帶上,抓著風屬性的捲軸準備向前邁進,這時露姆恩卻拉住了我肩膀。回過頭,發現她的表情有些擔憂。
「請多加小心。」
「別擔心,跟這兩個傢伙相處這麼久了,還有什麼場面沒見過?」
我朝著戰鬥中的莉依布跟睡成一團的拉芙指了指。
露姆恩表情稍稍放鬆,笑了出來。
「也是,那請您快去快回,待會結束後趕緊回到我的城堡去,讓我來設宴犒賞三位的辛勞。」
「沒有問題。」
於是我出發了。
帥氣地在露姆恩的微笑中向前奔跑著,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逞強。
但這樣下去也不行,總要有人冒險做些事情才可以。
我站在山壁的邊緣深吸了一口氣,拿起手中的風屬性卷軸,緩緩向裡面注入了魔力──只覺得一股微風自身旁吹起、形成了小型風旋圍繞著身子,接著身體就愈來愈輕盈,緩緩向上浮起,頓時離開了地面。
雖然我對冰屬性以外的魔法不太熟悉,但魔法在本質上都只是操作魔力的各種現象,稍稍習慣了以後我便抓到了訣竅,開始加快速度飛向毛蟲。
與搭乘魔獸不同,這是完全的自由飛翔──擺脫了重力、來到天際,突然有一種難以描述的解放感,覺得自己好像融入了空氣之中。
不過不遠處一直傳來的武器與堅硬物質碰撞聲,卻立刻將我拉回了現實。
「莉依布──!」
只見她剛揮出一劍砸開了毛蟲,毛蟲體表便噴出了幾塊閃爍著光芒的碎石塊,這時聽到我的呼喊聲,只是看了我一眼,又繼續展開攻擊。
但我也可以明顯地發現,就算在莉依布持續攻擊下表皮已經凹了一大塊,實際要真正能打穿這層表皮可能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莉依布,先停手一下!」
我飛近了些,趁著莉依布攻擊間的空檔,迅速靠近她,迫使她無法繼續毫無顧忌的揮劍──雖然她在戰鬥中總是會發狂,但至少從未直接攻擊過我。
她看起來還想繼續戰鬥,全身仍不斷散發出殺氣,但我大膽地從腰部直接抱起她,增強了飛行魔法的力量將她帶到了較遠處的山頭上。
「在這待一會。」
我立刻轉頭全速飛向毛蟲──而毛蟲也因為感應到我身上充沛的風屬性魔力而開始注意到我,在一個扭動之後突然張大了口器向我直接衝來。
這樣剛好,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向上一竄,散去了身旁的風魔力、解除了飛行魔法,在最後這霎那享受到了比飛行魔法更加自由的飛翔──或者說是純粹的被魔法殘存力量拋飛。
在空中劃出一個美麗弧形,準備落入毛蟲口中之前,我施放了自己所熟悉的冰魔法。但這次不是要做出冰矛,而是製造出了一圈冰牆將自己團團包住。
於是,我落入了毛蟲的口中。
沒有錯,既然表皮無法用攻擊的方式破壞、也沒辦法解析魔力結晶的構成加以分解,那麼就只能從內部進行攻擊了。
一片黑暗之中,我能感受到身旁的冰牆正在摩擦著柔軟的肉壁,而不久之後,墜落之勢突兀地止歇,毛蟲似乎縮緊了食道,將我卡在其中。
食道中的酸液正在溶解著冰塊的表層,但速度上暫時不需要擔心。
我在手中纏上冰屬性魔力,在冰牆上方輕輕鑿了個孔,並將腰帶上的爆破魔法卷軸取了出來──我注入了魔力,用力地將卷軸從孔洞丟了出去。
接著,我盡我所能地製造出了大量的冰牆阻擋在我的面前──
爆破魔法成功的施放了。
我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衝擊力透過層層的冰牆向我擠壓而來。
但畢竟是我製造出來的冰牆,在對我產生危害之前便會逐漸消融,單方面地替我擋下了大半衝擊。
儘管我看見上方出現了自然光線,毛蟲的身體似乎破了一個大洞,但我也隨著這個衝擊力滑入了毛蟲身體更加深處的地方,立刻又被黑暗給包圍住。
一陣天搖地動傳來,毛蟲的身軀似乎砸在地面上還滾了幾圈。
身旁的冰牆已經被酸液消化掉了一半,從裂縫處鑽入的氣體讓我全身上下都感覺熱辣辣的不太舒服──事情似乎並沒有像我預料的那麼順利。
空氣變得稀薄,吸入體內的氣體也帶著燒灼感。
爆破處大約是毛蟲身體接近一半的部分,我想這蟲應該是不能活了,但實際上我也被困在牠的身體裡面逃不出去,經過剛才的天旋地轉,我也沒有把握能找到出去的方向。
不過,我想光是這半截屍身裡的酸液應該就足夠把我消化殆盡了吧──而且靈魂看似也沒辦法竄出去了。
只能等死了嗎?
還沒成功前往世界的盡頭,就迎來了生命的盡頭了嗎?
看來這場與主宰之間的「遊戲」,終究是我輸了呢。
──正當我開始意志消沉的時候,四周開始出現了不明的晃動。
我抬起頭來,在黑暗之中試圖尋是哪裡傳來了動靜,接著下一刻,包覆著我的黑暗空間被劈開了──就連冰牆也被一刀兩斷。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莉依布。
「……。」
她的眼神比平常冷淡更多,直盯著我卻不說話──不,應該只是還在思考要說什麼而暫時沉默而已,這時也終於開口了:
「夏法洛……為什麼,要這麼冒險?」
我忍不住笑了,站起身來,走到莉依布的面前,用衣袖抹了抹她的臉。
「因為我不想讓妳,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毛蟲的黏液啊,不好看。」
「……噢。」
莉依布難得也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