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不妙、不妙啊──
在提亞身旁的塔諾夫用雙手硬扳著捕獸夾,同時,內心不斷叨念著眼前所看到的狀況,急挫的情緒使他完全放棄了思考,現在的塔諾夫就如同不知所措一般。
「小……塔……你怎麼……會在這……」
微弱之嗓音不斷呼喚,那便是渴望救贖的證明,在塔諾夫眼裡,面前的提亞不再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子,而是一個令人憐憫的羔羊。
「再稍微等一下,痛苦馬上就會消失了!」
這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的一句話,就這樣從他口中道出,因為放棄了思考,讓他忘卻了以往的性格,以往的觀點。此時此刻的人性,就連他也並不曉得自己是否擁有。
沒多久,捕獸夾立刻被他扳了開來。
血液從鱗片上的裂縫慢慢滲出,雖然傷勢看似非常嚴重,不過並沒有造成提亞極大的重傷,多虧有鱗片保護,才減輕了捕獸夾的傷害。
塔諾夫用力撕下自身衣服上的少許布料,對提亞那受傷的左腳進行包紮。
「……求求你……不要…………」
淚水泛出,處於虛弱狀態的提亞突然道出如此一句,但目光只專注於傷口的塔諾夫根本沒聽到。最後,提亞也伴隨著身體的虛弱以及左腳的疼痛,昏了過去。
塔諾夫將她整個人背起──
「好,我們走吧。」
正當塔諾夫即將要離開蘋果園的時候,一朵花從提亞身上掉出來,塔諾夫伸手撿起那朵花,此時,奇特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他的情緒漸漸恢復了冷靜,沒錯,他手上所拿的花正是『瑪丹花』。
哎呀哎呀,真是個笨蛋。
塔諾夫深嘆了一口氣,隨後離開了蘋果園。
雖然塔諾夫想把提亞帶回自己家治療,但為了隱瞞提亞的事情,於是放棄了這項選擇,因為他知道,一旦帶回自己家,恐怕會被自己的姊姊──艾莉希亞追問到底,儘管自己有多擅長話術,也敵不過艾莉希亞的反複追問,再說,這個村莊沒有醫生。
短暫正午逝去,塔諾夫再次來到了提亞家。
眼看到提亞家就在不遠處,塔諾夫便苦笑了起來。
「哼哼……第三次嗎……」
走進提亞的房間後,塔諾夫將提亞輕放在吊床上,接著走出房門,一路跑回了自己家──
他開始翻起家裡的櫃子。
「我記得在這裡……」
聽到外頭有動靜的艾莉希亞,從房間走出來。
「嗯?你回來了啊,在找什麼?」
一聲問道,讓他轉頭看向了艾莉希亞。
「姊姊,你知道醫療箱在哪嗎?」
「醫療箱在旁邊那個櫃子裡,怎麼──喂!」
艾莉希亞還沒說完,塔諾夫立刻拿著醫療箱衝出家門。
回到了提亞家,拖著那疲憊的身心,塔諾夫開始對提亞的腳傷進行處理,先是消毒傷口,再來塗抹藥物,最後則是繃帶包紮,經過如此步驟之後,終於解決了此狀況。
「哎呀哎呀,再來就是等提亞醒來就行了。那麼接下來──」
為了能讓提亞攝取到營養,塔諾夫便在提亞休息的過程中,暫時離開,去村莊買食材了。
※ ※ ※ ※
雙眼睜開,剛從睡夢中甦醒的提亞坐起了身姿。
「這裡是……」
提亞環顧四周,眼前的景象對她來說都十分熟悉,直到她完全反應過來後,才驚覺這是自己的房間。
『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明明不久前還在蘋果園?』,這是第一個在她腦中出現的首要疑問。
直到下一秒,房門打開,塔諾夫走了進來,她才回想到不久前的完整記憶。但是……
「……小塔?」
「啊,你終於醒了啊,還以為你會昏很久。」
「你怎麼……會在這裡……」
「嗯……這說來話長,總之,要吃粥嗎?我可是親手為你煮的喔。」
提亞並沒有回道,而是再度擺露出那難色的表情繼續沉默,於是塔諾夫端著那碗粥走到提亞面前,深嘆了一口氣。
「你的事情我已經大略都知道了,不用再隱瞞,不用再逃避了。」
聽到塔諾夫這樣說道,提亞忽然擺出驚恐的表情看著塔諾夫,被塔諾夫那麼一句嚇到的驚恐表情。
塔諾夫繼續道──
「害怕嗎?是在害怕失去什麼嗎?庫羅普?提亞。」
這是塔諾夫第一次以全名叫提亞,同時也是最後一次,畢竟他從來不稱呼對方全名的,而在此,他則是以極度嚴肅的口吻對著提亞叫道。
「你的母親,就在隔壁房間對吧?」
「你怎麼……會知道……」
提亞沒有否認,反而表情更加的驚恐,但塔諾夫並不選擇停下。
「見過面了,就在前幾天。」
塔諾夫這一句話,立刻讓提亞自暴自棄的苦笑起來。
「哼哼……是嗎……見過面了是嗎……哼哼哼……」
「精神狀態相當崩壞呢,是發生了什麼嗎?」
「發生了什麼事……對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眨眼瞬間,碗掉在地上,粥灑滿了一地,提亞撲倒了塔諾夫,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並且表情猙獰的瞪著塔諾夫。
「──咕!」
「小塔,我問你,為什麼我非得要照顧一個瘋子?為什麼我非得天身就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為什麼我非得要住在這種破爛的小屋子裡!?到底是為什麼我得這麼不幸??」
眼前的提亞就如同憤怒的野獸,塔諾夫根本不敢隨意掙扎,也不敢隨意反制。目前塔諾夫只能繼續忍耐,靜靜聆聽提亞那累積在心裡許久的憤怒。
「真是多虧了那群蜥蜴人呢,讓我一生下來就得遭受到不少苦頭,流著蜥蜴人那噁心的鮮血啊!!現在牠們又一句話也不吭的把我們丟下,未免也太混帳了吧!!」
壓力不斷釋放,提亞的雙手越掐越緊。
「到底為什麼…………小塔,快點告訴我為什麼……明明我們都是小孩子,為什麼我就必須要過的比其他人痛苦……為什麼……」
淚水滴落,提亞的情緒轉變成了悲傷。
塔諾夫伸手抓住了提亞的手腕,提亞才就此放開了塔諾夫的脖子。
但儘管提亞已經放開了,塔諾夫也無法回答提亞的問道,因為他知道自己只是個硬要介入此問題的陌生友人而已。
提亞繼續說道──
「過去,媽媽曾經是帝國軍團的戰士,為了填飽肚子,為了活下去,一直都很努力奮戰,直到那場戰爭開始……軍團殲滅,媽媽變成那場戰爭的受害者,不斷遭受那群蜥蜴人的殘酷對待……」
「在那晚……我被生下來後,得做為一個蜥蜴人戰士被扶養,當時將我扶養長大的就是另一隻蜥蜴人──爸爸,他一直告訴我和媽媽不要怪罪牠們,這都是為了生活……所以不論是誰,雙方都必須用犧牲換取利益……」
「但沒過多久……蜥蜴人戰敗,我和媽媽都被拋下,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人願意收留我們,我帶著媽媽不斷的找尋能活下去的地方,終於找到了這村莊……」
提亞抽泣起……
「……現在爸爸死了,其他蜥蜴人都死了,然後媽媽又這副德性……我到底……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提亞雙手慢慢摀住自己的臉,不希望將那正在哭泣的臉龐裸露出來。
塔諾夫無法回道,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提亞的如此說道,立刻解開了照片的關聯性。
可悲的羔羊啊……
塔諾夫伸手輕撫向提亞的頭。
這舉動,是他下意識做出的,沒有情感的,沒有溫度的,單純只是用來安慰對方的舉動。因為塔諾夫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如此場面,他不懂,他不知道,這完全超乎他所能思考的範圍。
提亞站起了身,眼神和表情通通都回歸為無,並且繼續沉默著。
同時,塔諾夫也站起了身。
「…………」
眼見提亞沒再說道,塔諾夫便將口袋裡的瑪丹花放置在地上,接著默默的轉身走出房門。
正當塔諾夫準備轉身離開時,提亞再度叫起塔諾夫。
「小塔……提亞是個壞孩子,對吧?」
塔諾夫停下了動作,提亞接著問道──
「接二連三的罵著自己的父母,厭惡自己的身世……對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隱瞞這些事情,擺露出自己最不真實的樣子欺騙朋友,甚至還莫名其妙的伸手掐著好朋友的脖子……像我這種人……肯定是個壞孩子吧……!」
即便提亞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塔諾夫都覺得無所謂了,畢竟雙方都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在未來說不定都會有著不一樣的奇怪變化。不過在此,塔諾夫則是苦惱了一個問題。
現在對我說這種話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無法正確傳達出自己所認知的,無法將自己對提亞的感情傳達出去,無法回答提亞所提出的疑問,無法進行正確的思考。現在的塔諾夫只能給予提亞這樣的答案──
「我不知道。」
──提亞坐回了吊床上。
「也對呢……這種事,小塔根本不知道……」
「……」
「小塔,粥還有嗎?」
《捌、悲哀的羔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