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晚上。
「你要不要睡一下?」廣藿剛從後座爬起來,揉揉眼睛知道自己該上工了。
「不用了,妳想睡繼續睡吧,有事我會叫妳。」坐在駕駛座的龍涎交叉著手,盯著手機上不斷跳出來的留言跟資料包,一一看過之後他反而精神更好了。
「我睡飽了。」廣藿接上那些趁她睡著時傳過來的資料,還有得補完。
「嗯,那妳盯著上面,看看有什麼異狀。」
「好。」為了保持眼睛看得更清楚,資料有提供說書版,可說是越來越方便了,廣藿聽了幾分鐘,眼睛依然盯著大樓中的某一戶,嘴巴開口問:「錢仙?這次是錢仙?」
「妳沒有對付過錢仙的經驗吧!」
「那個我小時候很夯噎!很多人在玩。」
「所以那個時候錢仙很多啊!雖然名為錢仙,但基本上都是孤魂野鬼,招魂招多了,就會引來一兩個真貨。真正的錢仙戾氣異常,以願望而食,以願望為連結接觸人類,製造悲劇,然後就是更多的願望循環。」
廣藿目瞪口呆:「好可怕!」
「錢仙因應願望而生,與月滿樓當初一身的好奇心有很大的差距,說是模仿犯,應該也潛伏很久了。」
「可是李醫生不是說那個人開口閉口就是月滿樓,說他是為了實現月滿樓的願望而生的?」
「妖由人生,縱使月滿樓再怎麼懷抱巨大的願望,他也不可能創造一個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妖怪。」
廣藿想了一下,又問:「那有沒有可能,月滿樓的某個小小的氣息,跑出來然後就出生了?」
「也不是沒有可能,妖怪以天地精氣成型,要說玉來是月滿樓殘留的魂魄而誕生的,也不奇怪。」
廣藿傻傻地笑兩聲,「我就是這個意思!」
「只是封印沒有鬆動或破除,事情奇怪。這件事也幫我一定要寫到報告裡,七慈宮雖然有過很多暴動,但現在也沒事,為什麼還是讓月滿樓有了空隙鑽出來??」
「如果是這樣,九龍應該會重視吧?很嚴重耶!」
「九龍應該會重視的,希望他們早點重視的好。」龍涎衷心期盼位高權重的九位驅魔師能夠趕緊決策。
廣藿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氣憤的說:「也希望不要再有人覺得好玩玩什麼錢仙了!」
龍涎總算笑出來,錢仙也是降神術的一種,雖然刺激好玩,但沒受過訓練的人最好別輕易嘗試的好。想當年他還是連假名都還沒資格取的菜鳥時,光是要降神就怕的他四肢疲軟,打死都不要,建立連結會讓全身寒顫,那種感覺在當時沒幾個人能接受,或吐或高燒,或發顛或抽慉,總之什麼癥狀都有,能夠撐下來的都是現在能夠獨當一面的驅魔師了。
「你們盛行錢仙的時候我也才剛入一萬樓,當時看前輩們忙進忙出的,叮嚀這提醒那的,也被告誡不許使用任何有關錢仙的降神術,被抓到是要永久退學的。」
「這麼嚴格!」
「要是連自己都控制不了慾望,那怎麼濟世救人。」
廣藿自認沒有龍涎的理念,敷衍應聲後又問:「什麼是妖胎殼?」這是她在有聲資料裡聽到的關鍵字。
「這是妖他們的稱呼,就是指八字很輕的人,他們就像披著人殼的妖氣胚胎。」
「那我們就是稱『八字輕的人』?」
「是啊!還真剛好,羅棘身邊出現的人不是大鋼板就是八字輕,果然靈感很強的人就是會吸引同樣極端的人物。」
「小勳勳也是因為這樣被盯上的吧!」
「小勳勳?」
「陳以勳啊,他才二十二歲吧!真是個可愛的年輕人。」
廣藿今年芳齡二十五,也沒大陳以勳多少,梯次倒是小了龍涎三屆,而目前最年輕的一輩是廣藿後面一屆的人。廣藿自從有了師弟妹後就愛喊老,女人就是愛說自己老自己胖,龍涎不予置評也不會安慰她,就隨她講。
李則懸告訴過他當時在醫院的那個根本不是陳以勳,直到正式跟陳以勳見面後才有感覺氣質有很大的不同,龍涎因此獲得了不少玉來的能力要點,現正苦於捕捉策略。
「其實他長得滿可愛的,是姊姊喜歡的類型。」
「怎麼這麼犯花癡。」
「我原本說話就這樣。」
「那妳跟瞿爺這麼說話不就好了,幹嘛這麼正經?搞得我們真像軍隊似的。」龍涎確實沒有很熟識她,但好歹也帶過一兩個月的訓練,這孩子本來就不是那種很正經的性格。
「我很緊張!不是說瞿老爺德高望重不能得罪,以前從過軍超級嚴格,還會把同組的丟在危險的地方見死不救。」
「誰告訴妳的?」
「附子說的。」
「附子跟瞿爺只是理念不同而已,他跟人交惡就到處講妳也知道吧!別聽他亂說。」龍涎反駁那些謠言說:「瞿爺能力很好,人也很好,妳嚇到精神不濟他還要我先照顧妳,他自己回去報告。」
「啊!對,聽說瞿爺還被為難了,沒事吧?」
龍涎得意笑兩聲,「我們瞿爺是什麼人,那些老頭嘴不過他的。」
「那就好,我們又沒失敗,只是沒帶回東西而已,那些人幹嘛這麼生氣!」
「不是因為我們沒帶回東西,是瞿爺說他看到了月蝕印,但沒有證據所以被罵了一頓,說是他故意讓大家緊張。」龍涎有些自責,要不是自己打壞了左腳,也不至於被刁難至如此,「都是我的錯。」
「才不是呢!別這麼說,我才要道歉,要不是我傻在原地的話??」
「這是妳第一次出任務,難免。不過之後必須成功進行降神,至少在危機的時候妳能夠自保,這樣任務也會順利許多。」
「好的!」
「公差不太會是兇妖惡神,妳跟著多練習就好。至於任務的事情,也就多掌握當作累積經驗吧!例如說月蝕印的事情你們新出來的一批就鮮少提到。」
月蝕印在世已經過了快二十年,教材中的月蝕印也逐漸消失,要不是這次的任務,廣藿還不清楚月滿樓當年的細節,當年太過殘忍離奇,如今再現於世,不禁有些忐忑,便問:「當時真的有月蝕印嗎?」
「我沒看到,但我相信瞿爺。??妳聽完了沒?」算算時間也該聽完了,他手上還有資料要給廣藿。
「還沒!」廣藿繼續聽,聽了幾分鐘都沒有獲得她內心問題的答案,她又問:「極陰的人不是反而不會被附身嗎?頂多跟著而已。」
「不是不會,是對妖怪來說沒好處。八字極陰代表他們的精氣神都跟神妖類似,很容易搭起連結,所以會被跟很正常。如果妖怪忍不住附身附身,他們自己也會因為人類外殼的關係受到傷害,小一點的妖反而會死亡。對妖怪來說,極陰體質就像毒品,想碰但碰不得。」
「欸?那那些乩童算什麼?」
「極陰的人很少,乩童是要看綜合能力,不是只看八字而已。??妳有好好盯著嗎?」
廣藿馬上回頭盯著:「有!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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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就能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車,陳以勳知道那是一萬樓派來的人,他們稍早親自拜訪這裡,並且告訴他的家人說附近因為有通緝犯出沒,所以他們在此蹲點,並期望他們不要晚間出門等官方宣導,之後還在整個社區大樓重複播放,造成不小的騷動,好再過不久後又繼續閒話家常了。
「以勳,來折衣服。」媽媽在外面喊。隨後也叫了陳以萱來幫忙。
「前日爆出血腥自殘案的醫院,今日醫院貪污弊案正式開打,已傳出醫院使用不當醫療用具罔顧人命,更有消息指出更有政府幕僚及立委都有涉及此??」
折衣服中,新聞正不斷放送聳動的標題,目擊者的恐懼,網友的看法,還有經過馬賽克處理仍能看見血腥的畫面,在場三人皺著眉頭繼續看下去。
「現在都是這種消息。」陳以萱看了有點憤慨。
「醫院也做了不少骯髒事嗎?」
「醫院高層也是很黑啊!尤其跟政府有掛勾的那種。只能說大規模的公司都挺官僚的,更何況他又是很早建的醫院。」陳以萱一點都不意外道:「我有朋友在那裡工作啊!過勞是基本啦,還常常搞一堆事情要他們扛,還沒算上那些奧客。」
「大醫院還能這樣搞?」
「當然,就是大醫院才能這樣,小醫院明明白白,少東少西很容易露餡好嗎!」陳以萱滑滑手機,把新聞的貼文拿出來,說:「你看,大家都在說,這家醫院也算罪有應得。」
「可憐了那些認真做事的人??」葉敏珠醫邊感嘆,一邊把電視轉檯。
「臺灣什麼時候少了這種事。」陳以萱翻翻白眼,折好衣服後把自己的那堆搬回自己的房裡,講話講到來氣了。
「你現在要出社會,你要好好做事,一開始薪水不好是正常的,有什麼委屈跟家裡說就好,別去外面跟別人亂說。」
「嗯,好。」陳以勳不盡同意,他也笑笑把自己的衣服帶回房裡。現在的她不僅是找工作困難,連生命安全似乎都受到威脅,玉來想做什麼也毫無頭緒,那些一萬樓的人在下面待命,可是這裡好歹是六樓,要是發生事情,他們能立刻趕上來嗎?
驅鬼專家的專業不是他能理解的,一萬樓給了他一個護身符,那是個隨處可見的紅色護符,裡面有些經文抄寫的字樣,總之帶著確實讓心裡好受點。他倒頭就趴在床上,或許是整天睡太多又沒動,他容易感到疲倦,現在才九點他就已經覺得眼皮沈重。
闔上眼睛,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個陰暗的小房間,只有一扇對外的小窗口,一張舊床跟水槽,他正臉對著的是一個瘦瘦的男人,他坐在馬桶上,身上有幾個黑色窟窿,因為陰暗看不太清楚。
「嘿,有什麼遺言沒有?」話語彷彿從他口中說出,但他怎麼可能說出這些話。
馬桶上的人嘿嘿笑了兩聲,淡淡的說:「想要再插小女生的穴。」
陳以勳的腦袋裡彷彿被轟炸過,這是什麼發言?他怎麼笑得出來?
「如你所願!」眼角邊出現了幾枚硬幣,從手上拋接彈跳出來的。
眼前被扔出一個小東西,那東西落地後周圍還有一人在他身上澆了一桶水,馬上就出現了一道稚嫩的聲音。
知道那個叫聲是什麼,陳以勳馬上阻止:『等一下!』
「這個就給你了。」白手指著地上的小東西。
『快住手!』
小東西從原本的嗚喑變成哭喊,坐在馬桶上的人搖搖晃晃地鋪在小東西上面,小東西大叫,他就給小東西一拳,再叫,再打,再叫,再打,直到小東西剩下抽咽,男人哈哈大笑,開始剝去小東西的衣物。
陳以勳可恨自己開始習慣黑暗,他不想看,但他不論怎麼閉眼睛都無法停止這個影像。
一聲低沈的悶哼,小東西仍然大叫出來,撕裂般的聲音從他喉嚨放肆衝出,這次男人沒有再打他,他晃動著身體一面抓著揮舞的小手小腳,陳以勳想過去阻止,身體卻無法動彈。
碰一聲,男人忽然倒地。液體灑落地板的聲音非常清晰,只見男人身後站著個人,他手上拿著馬桶蓋,因為毆打的力道過大而折成兩半,那個人見男人倒地也沒停手,用破碎的塑膠馬桶蓋繼續桶男人的腦門,直到聲音開始從硬碰硬,變成軟糊的聲音後才停止。
陳以勳感覺自己正慢慢靠近那個不成人樣的身體。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正抓住那男人的腦漿,自己的口又說了:「來。」
他看見一縷白煙從手指縫中出現,在空中形成不規則模樣,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還在後面,他感覺到自己正抱著那句慢慢冰冷的人體,而霎時間那人體開始了慘叫,他能見到一股火熱的氣息正在侵蝕著那個人體,他像洩了氣球般逐漸消瘦,卻從中迸出毛髮,陳以勳甚至能感受到那些粗硬的毛刮撓自己的皮膚,最後只聽自己又說:「這個真不錯??」
畫面漸漸黑暗,陳以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一片明亮,乾淨的房子與他熟悉的桌椅櫃子,陳以勳不由得摀住嘴,大把大把的嘔吐物沾濕了他的被子與床單,胃裡一陣翻攪,一股酸液滿上喉頭。
陳以勳最後跑到廁所抱著馬桶解決,吐得他有些沒力。
回到房間才發現已經中午了,姊姊跟爸媽都已經去上班,餐桌上放置的早餐還有小紙條讓他感受到些許的溫暖,胃的不舒服也減緩不少,只是他現在毫無食慾。
窗外的車子仍在,似乎能見到裡面的人正往這裡瞧,陳以勳心一橫,拿了手機錢包鑰匙,直接下樓。
看到陳以勳出現在大樓的出口,廣藿告訴了龍涎,原以為要開車跟著,結果是直直往這裡來。
兩人面面相覷,開了車窗問:「怎麼了?」
陳以勳緊張地縮著肩膀,問:「你們是一萬樓的人對吧?」
「對。」
「那個??我想自首。」
兩人難以置信又看了一眼,最後龍涎開了車門,說:「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