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烈日,在這個熱氣逼人的柏油路上,霜櫻費盡口舌終於從好心人口中得知地址,來到了池賢浩所居住的公寓前。
「看起來是一間很普通的十二層樓公寓呢,我還是第一次踏進這種有很多人居住的建築。不知道這樣子每一戶的空間會不會太小,不會覺得很擠嗎?」
居住於獨棟豪宅的地主千金˙霜櫻好奇的眨眨水眸,搭乘電梯直奔池賢浩住的樓層。電梯上升的期間碰上陸續進來的住戶們,霜櫻友善的向他們打招呼後得到的親切回應讓她感到雀躍,一切都是新鮮不已的初體驗。
抵達池家門前,霜櫻先是在門外緊張了一陣子,想好了等一下見面要說的話後才微顫著手指按下門旁的電鈴,刺耳的鈴聲伴隨著她初次來訪朋友家的興奮,她等不及看見池賢浩打開家門時驚訝的表情。
「來了~」門後微微傳來慵懶的應門聲,卻不是池賢浩的聲音。
從門後走出來的人有著和池賢浩十分相像的容貌,但是他的眼神更加成熟、穩重,身材也更為高挑、結實,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了的魅力吸引著霜櫻的眼球,教她無論如何都不想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實在是太英俊了,怎麼捨得把視線移開。
小池美人的家人都是帥哥和美女嗎?
霜櫻花癡了一下,隨即在男人疑惑的視線下回過神來,露出親切的笑容道:「您好,我叫林語涵。我是來還池賢浩皮夾的,請問他在不在?」
男人以那雙惑人的眼眸注視霜櫻半晌,有些遲疑的說:「妳是我們賢浩的……女朋友嗎?他出門了哦。」
等等這富有磁性又撩人的低沉嗓音是什麼!
霜櫻壓下內心的激動,笑容依舊,只是講話時聲音有些顫抖,「我只是小池的朋友啦!」
「朋友嘛……」男人低聲重覆一遍,接著露出欣慰的笑容說:「那妳一定是我兒子最重視的那一個,他的房間裡擺有你們的合照,照片上的他總是很開心的笑著。」
而他自從那件事情過後,就再也沒見過兒子對自己笑過,取而代之的是憤怒的神情與源源不絕的謾罵。
現在,則是如寒風般冰冷刺骨的表情,彷彿已經將他視為陌生人一樣。
所以,還能見到兒子的笑容已經很滿足了,儘管那不是對著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最重視我的,但是論最高機率能讓他露出燦笑的人就是在下了!」
遲鈍如霜櫻,她先是得意洋洋的炫耀了一下,最後才注意到男人對池賢浩的稱呼。「——欸?等等,兒、兒子?」
「是的,我叫做池尚宇,是賢浩的父親。」
「欸欸欸欸欸欸?!」
這麼年輕的臉竟然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這臉看起來只有二十五歲耶!!!
……小池到底是他幾歲時生的?
霜櫻震驚了,忍不住期待起小池母親的長相,猜想著應該看起來像是池賢浩的姊姊般貌美如花吧?
……急!求池家全家福照片!
池尚宇看著那張蠢萌蠢萌的小臉,忍俊不住笑了出聲,然後退到門後向她做個「請進」的手勢,誠摯的邀請道:「要不要進來坐坐?等賢浩回來見到朋友一定會很高興呢!畢竟是第一次有朋友來家裡拜訪。」
「好呀,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打擾了!」
沒有半點對朋友父親應該要有的緊戒心,把學校教的「不要一個人進到朋友家」、「不要在別人家中這種密閉空間內跟陌生人共處一室」當成空氣,霜櫻就這樣踏入了目前只有池尚宇一人在的池家。
「隨便坐就好,要不要打電話叫賢浩回來?還有,妳要喝奶茶還是咖啡呢?」
「好!然後請給我奶茶謝謝!」
趁著池尚宇泡起即溶奶茶的期間,霜櫻拿出手機撥給池賢浩,依舊無人接通。她只好轉而打起簡訊。
『給小池:
嘿嘿~你的皮夾在我的手上哦!
還有你爸也在我的手上哦!……沒有啦,開個玩笑。
我現在在你家唷!快回來~』
發出去後,霜櫻收起手機。正想要看看池尚宇在做什麼,身旁突然傳來的輕笑聲嚇了她一大跳。
「抱歉,我不小心看見了妳傳的訊息。呵呵,妳這孩子真是有趣,難怪賢浩這麼喜歡妳。」
「哇啊!」
嚇!小池老爸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的!
而且……對不起了小池,你爸的笑聲比你還有魅力耶。這就是所謂的成年人的吸引力嗎?
眼前散發著危險的性感氛圍的熟男讓霜櫻差點把持不住,幸好理智還能制止她露出癡笑。也只能指望池賢浩早點回來牽制住自己,否則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危險的不是寡女,而是孤男了。
「怎麼了嗎,語涵……啊,我可以這樣叫妳嗎?」
「可以、很可以!我只是在猜想小池的膚白若雪是不是遺傳自母親。」霜櫻秒轉話題。
天哪,呼喚我名字時帶來的愉悅感是怎麼回事?
霜櫻再次被這個厲害的熟男給擊敗,雙眼只差沒噴出愛心了。心裡不斷直呼太危險啦!
「是的。我總能在賢浩身上看見他母親的影子,照片裡的燦爛笑容就跟她一樣……」池尚宇懷念地說道,眼神變得十分溫柔。「如果他母親還在世就好。」
發現自己說錯話了,霜櫻猛然站起身來,手足無措的向他致歉:「啊啊啊……那個……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別在意。我反而很高興能夠再次呼喚起關於她的記憶。」
腦袋閃過一個想法,池尚宇倏然向霜櫻說:「我覺得賢浩會在皮夾裡放母親的照片,妳要不要打開來看看呢?」
「咦?可以嗎?」
「可以,賢浩不會說什麼的。」
他不會對妳說什麼,只會把怒火全都送給我。池尚宇的微笑中含著淡淡的哀傷。
的確是想看人家母親的長相很久了,霜櫻嚥了嚥口水,翻開皮夾,左下方放置照片的夾層的確有一張照片。
但是,照片中的人物並非池賢浩的母親。
「是我和小池的合照。噢噢,他竟然願意把相片洗出來,還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皮夾裡……」
霜櫻感動不已,覺得自己被重視了。雙肩因為興奮而顫抖著,她將皮夾放到胸前,高興地笑著,說:「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咦?」池尚宇愣住。
不是應該發現賢浩對自己的好感,然後在邱比特爸爸的協助下,兩人順遂的交往嗎?
然後賢浩就會感謝爸爸出手相助,好感度直線上升,最後與爸爸恢復愉快的父子關係,彌補之前缺少的家人互動。
不是應該這樣嗎?
可惜,霜櫻是個笨蛋,不懂得察言觀色也不明白別人對她抱持著怎樣的感情。讓池尚宇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被打破了,不過他不會放棄幫助兒子開創美好未來。
事不宜遲,池尚宇準備來個簡單明瞭的明示時,池賢浩終於看見簡訊並打電話過來。
霜櫻二話不說馬上接起,然後打開擴音,朝電話彼端的少年嘿嘿直笑,「嘿嘿嘿~想不到吧?」
池賢浩可沒她的好心情,口氣不好的說:「叫那個傢伙聽電話。」
「那個傢伙?哪個傢伙?你爸爸嗎?」
「……快點。」少年的聲音壓低許多,是暴風雨來襲前的徵兆。
池尚宇連忙衝上來接過手機,討好的用韓語說:「賢浩,是我。」
池賢浩沒那個心情講韓語,以冷冰冰的聲音用中文回應:「現在遠離涵二十公尺。」
「可是家裡沒有那麼寬敞……」
「快點!」
聽得出來池賢浩正在氣頭上,池尚宇哪敢輕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離霜櫻,並且照實回報:「我到家裡最角落的冰箱前了。」
池賢浩也不多說,直奔重點,近乎是逼問的語氣讓父子對談聽起來像是在審問犯人。
「你有對她做什麼嗎?給我實話實說。」
「我泡了奶茶給她、聊聊天,還、還有……」
講到這邊,他開始遲疑起來。究竟要如何敘述才不會讓兒子惱羞成怒衝回家宰了他?
「繼續說,還是你想隱瞞什麼?」少年的聲音陰冷起來。
池尚宇趕緊一五一十的招了,「我、我讓她看了你的皮夾!」
手機另一端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接著沉默不語許久,對方才平淡的問:「她的反應不是我想要的,對嗎?」
尷尬了。池尚宇糾結了一會,輕輕應了聲:「嗯。」
看來兒子早就對語涵的遲鈍習以為常,毫不意外。池尚宇不禁為兒子的戀情感到擔憂,再這樣暗示、明示下去,到底何時才會有結果?
「總之,你不要碰她,我馬上過來帶走她。」
說完,不等池尚宇回應,池賢浩隨即掛斷電話,完全不想與父親再對話的感覺。惡劣的親子互動看在霜櫻眼中,著實為他們捏了把冷汗。
微微歪著頭,霜櫻上前幾步,結果池尚宇著急的阻止她,「哎哎,語涵妳也聽見賢浩說的,就別再靠近我了。」
視兒子的話為聖旨,實在是因為池尚宇很怕再惡化親子關係。
霜櫻乖巧的停下腳步,避免兩人的距離太遠聽不清楚,她放大音量說:「小池……好像和您感情不怎麼好……」
「是啊,這也是沒辦法。」池尚宇嘆了口氣,看著前方的女孩,決定將事情告訴她,「畢竟,我騙了他。」
似乎是開始講故事的節奏,霜櫻趕緊找個舒適的沙發坐下來聽,池尚宇也拉了張椅子坐在冰箱前,緩緩敘述:
「賢浩七歲的時候,那一日,他坐在客廳看電視,而我和他母親正大吵一架,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吵架。
我們為了孩子的問題吵得很兇,最後她氣得拖著行李箱走出家門,跑到附近的咖啡廳待著。
我冷靜下來,並且好好反省後,打電話向她道歉;她也已經冷靜下來,和我互相道歉,我們很快便重修舊好。
我開車出去接她回家,卻在咖啡廳前的馬路中央發現渾身是血的她。
當下腦袋一片空白,我渾渾噩噩的來到她身邊,臉色蒼白的她早已沒了呼吸……」
講到這裡,池尚宇垂首,沒讓霜櫻見到他逐漸泛紅的眼眶。
「她被車撞,是失血過多死的。」
那時候,來來去去的人們,沒有一個人向她伸出援手,任由她倒在血泊之中,氣息逐漸轉弱。
「我不敢告訴賢浩,回去之後,我告訴他母親離家出走,不會再回來了。他又吵又鬧,幾日之後,開始把怒氣轉向我,指責我為什麼不去求她回來……」
池尚宇苦澀的笑著,說:「這本來就是我的錯,所以賢浩氣我也是應該的。」
聽到這裡,霜櫻忍不住開口:「這不是您的錯,這是意外,您應該要想辦法修復小池與您的關係,不然他沒辦法真正打從心底覺得快樂。」
曾經在池賢浩打架完後目睹他的那些脆弱神情一幕幕掠過腦海,霜櫻終於明白為什麼在相處之後越發覺得他們倆是同一種人。
孤獨一直充斥著兩人心中,被孤立的想法使他們不敢輕易求助他人,只能故步自封,直到遇見相似的存在,一路扶持至今。
她心中的孤獨早已驅離,但是池賢浩的還沒有。這一次,她也要像總是敞開溫暖胸膛的少年,成為解救對方的角色。
「我想讓小池獲得真正的幸福。」
池尚宇深深地注視著眼前散發著耀眼光芒的女孩,純淨的眼神教他無法移開視線,心裡冒出某個聲音告訴他將希望寄託於她,躊躇一會,最終是堅定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我會找好時機把真相告訴他,也會盡力修復親子關係。請妳在旁協助,好嗎?」
霜櫻一如往常露出笑容,說:「好的!」
他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一張紙上遞給她,大有之後再聯絡的意思。
收妥紙條後,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響,隨即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池賢浩便頂著一張臭臉走進來。
「賢浩,歡迎回來!」
池賢浩理都不理那個蹲在角落冰箱前,熱情異常的父親,視線一進門來就鎖定著坐在沙發上喝著奶茶的霜櫻。
「回家。」
「嘎?」
意識到自己講錯話,池賢浩輕咳一聲,雙頰浮出可疑的紅暈,重新把話說清楚,「咳咳……我是說,別待在這裡,先回妳家。」
心思單純的霜櫻不明白他急切想離開此地的原因是為了遠離池尚宇,還以為他不喜歡自己來訪,畢竟自己不說一聲突然前來,惹人不快也是自然。
「你不喜歡我來你家裡嗎?」霜櫻情緒低落地垂眸,微微蹙起眉頭。
見到少女這副難過的模樣,池賢浩連忙哄著,態度、語氣都變得十分柔和,「喜歡、很喜歡,不過現在時機不對,先回去好嗎?」
「噢……」霜櫻抬眸,水汪汪的眸子充滿期待,「下次還能來嗎?」
池賢浩的冰塊臉鬆動,綻放一抹含著無奈與高興的微笑,說:「嗯,歡迎妳。」
池尚宇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禁勾起嘴角。
「賢浩和語涵路上小心~」
「好的!……小池也回話啊。」
「………………我出門了。」